安明儿一怔,连忙加快脚步走去坐在他身边,有些着急:“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要走?”

“我收到了师父的传书”,顾长青似乎也不太情愿,只道,“师父他老人家到了京城。不过你放心,你那老母要来了,有她在,谁也不敢动你。”

安明儿急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只是,你怎么就走了…”

顾长青斜睨了她一眼:“怎么,你舍不得我?”

安明儿脱口而出:“那伊小姐怎么办?”

“!!!”顾长青瞬间被呛住。

“喝茶,喝茶。”安明儿手忙脚乱地给他倒茶,也心有余悸。

顾长青面无人色:“隔夜的茶是毒,你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

安明儿讪讪地把递出去的茶杯收了回来。最终,她低声道:“好吧,你具体什么时候走。我来给你打点行李。”

于是两下无话。

安明儿心下难受。她只觉得,男儿志在四方,无论是柳睿,还是顾长青,都理当如此。柳睿一直觉得她心气太高,总想着要靠自己出人头地。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是个女儿家,终究是贪安。不然不会从安家的是非之中脱身而出,更不会拒绝安织造的并购计划。

她只是不安,所以总是贪安。柳睿给不了她安全感。

晌午的时候,洪礼辉带着赔礼上了门。

一进门,先遇到昭儿,但是对方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只哼了一声,道:“你来做什么?”

洪礼辉面色如常,只压低了声音道:“近日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昭儿白了他一眼:“我哪儿敢啊。您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省的叫人家说我心气儿太高。莫说我了,连我家小姐你们洪家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我这个做下人的。”

洪礼辉抬头看了看,没什么人在注意他们,遂叹道:“你怎么这么说?你一向知道,我是我,洪家的其他人是其他人。他们做什么,怎么想,和我没有关系。”

昭儿有点恼,很想把他赶出去,只低斥道:“你回去让你那个宝贝妹妹留心着一点儿。我家小姐的脸,这个江南可没有几个人敢打!”

“是是是,我的姑奶奶,你就消消气。她不懂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难道你还不知道?还是说你现在就要迁怒我了?不知道是哪个,以前说的好听,说绝不会迁怒我的。”

昭儿性情耿直,此时也有点说不出道理来,只哼了一声,扭身朝里走:“我现在看到你就心烦。”

洪礼辉跟上去:“你家小姐呢?”

昭儿脚下一顿,警惕地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赔礼哪”,洪礼辉苦笑一声,举了举自己手上的东西,“不说别的,怎么都是吟雪先动的手,我们家都是理亏。老爷子扯不下这个脸,也只能让我这个做哥哥上门了。”

昭儿这才道:“哼,算你识趣儿。不然,过两天,等我们夫人来了,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洪礼辉的心中一沉。此番喧闹,倒是忘了,安夫人的大驾,快到了。

这个人物,确实不是洪家惹得起的。不看她的品阶,和身后那个纵横江南的王者。只看她自己,一直韬光养晦不问世事,却死死地把握着江南第一府的掌家之位,几十年来也屹立不倒,就连子嗣单薄也不能让人稍沾一点她的雨露。

安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这母狮子一发疯连同是三品诰命以凶悍闻名的战夫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此番要是知道自己的爱女被人掌掴,别说是洪家,恐怕连柳睿也担待不起!

洪礼辉目中一沉,低声道:“昭儿,你老实与我说,这件事儿,你家夫人知道吗?”

昭儿一愣,道:“还不知道。”

这件事可大可小。还是要看她家小姐的意思。

no.092:(大斗篇 )他的态度

这件事可大可小。还是要看她家小姐的意思。

洪礼辉这才松了一口气,让昭儿引他到后面去见正在琢磨着酿酒的方子的安明儿。

“安老板。”洪礼辉远远地就带了笑,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眼前这个人把他妹妹打成重伤。

安明儿放下手上的书,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也笑道:“洪老板。”

洪礼辉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了,笑道:“听说前阵子,安老板受了惊,洪某现在才上门来探视,不算晚吧?”

安明儿看出他要装傻,遂也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句话是要他放心。洪礼辉仔细品了品,最终笑道:“我家那个小妹,娇生惯养惯了的,家父也非常头疼。如今也是儿大不由人,成天在外做些小孩子的把戏,闯些祸,还以为家里的大人都不知道。”

安明儿也笑。但是她心里有些心惊。首先想到的却是昭儿。若是说柳睿还有三分人性,那此人恐怕就是真正的冷血无情了。这样的人,绝不是良人。他可以把姿态摆的这么低,昭儿那姑娘又一直心高气傲,只怕被他蒙了过去也不知道。

她想了想,低声道:“确实是儿大不由娘,做子女的小打小闹,做长辈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洪礼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散了。

他走了以后,安明儿坐在小石桌边。看着那些礼品,暗自思量。

昭儿来收拾,道:“算他识趣。”

安明儿不禁皱眉,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对昭儿说。最终,她想起了安夫人讲给她们听的一个故事,只得隐晦地道:“昭儿。你记不记得娘给我们讲过的那个空谷有佳人的故事?”

昭儿一愣。道:“记得啊。不就是说有个佳人因为娘家衰弱,被丈夫驱逐到山谷里避世而居的吗?小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安明儿拉了她坐下,道:“我小的时候,娘就教过我,像我们这样的大家女子,切忌娇纵。也许娘家势大,可以成为我们的倚仗。但是倚势娇纵之人,是得不到别人的真心尊重的。比如我们以后的丈夫。一旦娘家失势,下场可想而知…”

昭儿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姐记得夫人的家训。这很好啊…”

安明儿握住她的手,道:“昭儿你生性天真烂漫,适合找个真心疼惜你的人。”

可是昭儿却也不傻,安明儿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眯着眼睛一笑,道:“小姐说的是洪礼辉?安心啦,我也没说我一定要嫁给他。横竖我也是打小跟着夫人的,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他这个人,野心太大。也许对我有几分真心,但我却还没有决定要嫁给他。”

闻言。安明儿一愣,之后便松了一口气,捏捏她的手,低声道:“我自小在山上长大,回来之后也只有一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弟弟。我娘视你为女,我也将你当成是妹妹。你可千万不要让我担心。”

昭儿的眼神有些闪烁,只道:“小姐,我只是安家的家婢。你刚刚说的那些什么大家女子什么的,倒不是在说我。”

“…昭儿?”安明儿有些闹不明白。

昭儿立刻站了起来,笑道:“好啦,我的好小姐,横竖我自己心里有数的。您如果没事儿,我就先到前面去忙了。”

“…”安明儿只得放开了手。

顾长青果然过了两天就要上路了。安明儿亲自给他收拾的行李,一大早地送了他出去。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师妹你真是客气,还送我一辆车啊。”顾长青笑着摸摸她的头。

“…”安明儿不会说谎,硬着头皮道,“师弟,路上小心。我给你收拾的行李大多你都看过了。还有些在马车里…若是有你不合意的东西,你也别见怪。”

顾长青表现出了难得的温情,笑道:“怎么会怪你。你给我收拾了行李,我还没谢谢你呢。”

安明儿僵硬地笑了两声。

顾长青又跟她说了两句话,就在一帮人的欢送(…)下上了马车,临走了还伸出头来向他们挥了挥手。

车夫倒是很老道,也不知道是安明儿从哪儿雇来的,懂事地一声不吭。

顾长青心想,总算还是自己人亲,没白疼这丫头。

然而,他一直忙着跟安明儿他们挥手道别,要不然就是自己胡思乱想,也没朝车里看过。

直到出了城门,他才发现…

“伊蓄!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啊,这是我家的马车耶。长青哥哥我捎你上京城,你也不用给钱了啦,在京城带我到处玩玩就行了。”

“!!!!”

送走了他,安明儿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他看到伊蓄会不会回来把他们都吊起来打…

无语。她表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也没说那是她送的马车啊,是顾长青自己要往上爬的。

忙了一个上午,到吃午饭的时候。

安明儿叫住正走进来的昭儿,道:“昭儿,听说旁师傅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旁小司最近又去了一趟京城。此人飞黄腾达真是指日可待了。只怕平阳将不再是他的久居之地。

昭儿点点头,道:“已经知道了,不过旁师傅说下午还要去一趟通州,没时间过来吃饭,让我给小姐问个好。”

安明儿略一沉吟,道:“这样,今晚你把竹叶青给他送三壶过去,并几个下酒菜。让他们喝个几杯。就对他说算是洗尘,我就不去了。”

昭儿笑嘻嘻地道:“知道了。”

醉鲤山庄和旁家石场的关系一直很好。她们毕竟是女人当家。就算再能干自立,又有柳家的照拂,也还是难免一些琐碎的麻烦。幸好有强悍的旁家石场的男人们撑着,给她们省了不少事。

她忙了几天,隐约记起,柳睿的伤口要拆线了。这顾长青是潇洒地走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门。

当天下午。昭儿要出门,安明儿也收拾了一下药箱,是要出去了。

昭儿有点犹豫:“小姐要到晋阳去?”

安明儿背着药箱,低声道:“是。得去帮他把线拆了。要是晚了,想拆就难了。”

昭儿更犹豫了:“那小姐今晚,回来吗?”

安明儿一愣,然后笑了,道:“当然回来。我自己带着车的。你放心吧。”

昭儿松了一口气,道:“那我等着小姐回来再睡。”

安明儿笑着揉揉她的头:“傻丫头。”

说完。两个人走了两个方向,这便分开了。

安明儿坐车到了晋阳,直奔清苑。敲了门,门房看到她。显然一愣。大约是对上次她行凶的事情还有阴影。

她也没办法,让门房进去通报了一声,自己背着药箱等在门外。

等了大半天,门房才回来请她。她也不介意,跟着几个丫鬟进了内厢。

柳睿已经坐在了椅子里。他的身体强壮,又常年奔波难免受伤,因此好得比常人快一些。现下他的手还包着。但已经不吊着了,甚至能用这只手翻书。脸上的伤痕也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小福?”他看到安明儿,是一愣。竟像是不知道她会来。

安明儿哪里想得到,门房是不敢来打扰柳睿的,但是又吃不准该不该放这悍妇进来。因此东拐西拐去请示了清苑的管家。管家又去请示了因为上次的事情吃了亏的柳全儿,这才回来请她。

当下,她也没多想,只走上前把药箱放在桌子上,低声道:“我来给你拆线。”

柳睿把书放下了,嘴角有些笑意:“我就知道你还心疼我的。”

安明儿一怔。

柳睿朝她招招手,道:“你先别忙,过来。”

她依言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后又被他握住。

柳睿低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安明儿想了想,摇摇头,但是不说话。

他拉了她一下,她就坐在他身边的椅子里:“你是不是收了洪家的礼?”

“是,来的是洪礼辉。”

“我就知道是他”,他又笑了笑,“最近有个传言,说你三心二意,先抛弃了你家以前那个账房,现在又抛弃了我,然后要傍上即将飞黄腾达的那旁小司。”

“…这是谣言。”安明儿还算平静。

柳睿揉着她的手,眯起了眼睛:“我知道是谣言,但你知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

“洪家人?”

柳睿又笑了,但是这个笑容有些阴狠:“除了他们,难道你还得罪了别人?”

他家小福性情温顺,一向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当然不可能到处得罪人。如果是冲着他来的,手段也不会这么温和。

洪家人故意摆低姿态,可是还是不愿意就此罢休。

安明儿很快就想通了这一层,但是她更关心另一件事:“那洪小姐呢?”

柳睿的神情柔和下来,笑道:“我把她迁到大院去了,派了二十个药婢给她。”

竟然住进正院,还严加看护。大约这也是他麻痹洪家人的一种手段。

她有点不舒服,想站起来,道:“我给你拆线吧。”

“不急”,柳睿又把她拉回来,笑道,“你不要吃味了,也不要再去寻她打架…不对,小福,以后都不要跟人家动手。”

“…”安明儿皮薄,有点挂不住。

柳睿谆谆教诲:“虽然你一向不把那些什么三从四德放在心上,但是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随便跟人家动手,知道吗?”

安明儿忍不住道:“可是是她先打我的。”

柳睿很耐心地道:“可是你现在把她打趴下了,我还要给你圆场,反而让她称心如意。你当时若是没有动手,她打了你,我就有一百个理由把她丢出去。洪家人也不敢再折腾。”

“…”安明儿别开了脸,“我就不要白挨打。”

柳睿用一只手把她掰过来:“我不是要你白挨打,只是要你以后长个教训。你这么冲动,万一哪天我没看到,吃了亏怎么办?你受了委屈,我知道,我也肯定替你出气。但是你这个性子不行,以后是要惹麻烦的。”

她低下了头。心想,柳睿一点都不可爱,还不如顾长青呢。

柳睿安抚似的亲了她的额头一下,轻声道:“你不要跟我生气。我教你的,你都要记得。我疼你,但也不想由着你以后给自己找麻烦。”

她深吸了一口气,顶撞似的嘀咕了一句:“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柳睿无奈地道:“拆线吧。”

安明儿默默地站了起来,解开他的衣裳。伤口长得很好。她小心地给他拆了那个最大的伤口上的线。

因为是砸伤,所以伤口破得很不规则,顾长青逢针很精细,但是也增加了拆线的难度。将近一个时辰下来,天都黑了,她大汗淋漓,下人来掌了灯。

柳睿一直僵坐着,一动不动,可是他也出了不少汗。

到她忙完,面色已经有些发白。

柳睿扶了她一把,低声道:“小心着点儿。”

安明儿摇摇头,轻声道:“我现在明白了,师弟造诣极高,非我所能匹敌。当初在山上学了一丁点儿医术,现在也是得过且过,真是有负师父他老人家的期望。”

柳睿半披着衣服,给她擦擦汗,道:“女孩子能做到你这个地步,也已经难得了。”

安明儿咬了咬牙,道:“你这话说的不对。若是习武,女子天生孱弱,确实可以推脱。可是医者一道,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别。”

“倔丫头,天下庸医何其之多,他们大多不如你那师弟,也大多是男子,你又何必拘于男女之说”,柳睿实在很头疼,“姑姑教你什么男女平等,不是让你来较劲的。你怎么什么都要跟男子比一比。”

安明儿回过神,她累着了,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最终她靠在柳睿怀里,低声道:“睿哥,借个地方给我沐浴。我答应了昭儿今晚要回去的。”

“跟我还说借”,柳睿有点不高兴,一只手小心地揽着她,低声道,“今晚回去有事吗?”

安明儿略一犹豫,摇摇头,道:“没有。”

no.093:(大斗篇 )霸女上弓

“没有就留下来吧”,柳睿亲亲她汗湿的额头,“我现在是废人一个,你跑了我也不能去追你,只能趁你在我身边的时候牢牢抓住你。”

不可否认,柳睿说话太好听,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而且柳睿这次真的有点生气。她倒是好,闯了祸就跑。留下他一个废人,成天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收拾她的一堆烂摊子。平时忙里偷闲就寻思着她该有点良心起码该过来看他一眼,可是她倒好,连个人影儿都不见。还传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谣言来气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屁股还没坐热又开始想走。

他愤愤地想,这姑娘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睿哥?”

“嗯?”他回过神,低头看了她一眼。

安明儿皱眉:“你在想什么?嘴都歪了。”

“…”

最终安明儿还是没有走。这里衣物什么的都是现成,横竖柳睿呆的地方绝对不会没有她安身之处。

洗去了一身狼狈,她抓着湿湿的头发出来,先伺候了柳睿擦身。

“…我不在的时候这些都是谁做的?”

为了分神,柳睿一只手还拿着书在看,此时便低头看了她一眼,登时呼吸一急。克制之下口气就不太好,听起来就像他哼了一声:“当然有别人做。”

她盯着那个已经有点动静的东西看了一会儿。也哼了一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以后我也养男侍…”

突然头上挨了重重的一下,安明儿咽呜了一声,尤不死心,还在嘀咕:“我自己花钱养,谁管得着…”

柳睿不理她。他是个明智的人,此时他手脚都有伤。肯定抓不住她。何况他还光溜溜地坐着。要是她跑出去,门口的侍女可就都…

所以,让她嚣张一阵子,以后再收拾她。

安明儿也很知趣,不再跟他斗嘴,给他上上下下收拾过,又拿了衣物来,从最贴身的开始,一件一件地给他穿上。穿好。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从后面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可以吃饭了吧?”

柳睿这才收回心神,松了一口气。道:“几时饿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