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不用了。云满,你去看看,也不用让她来,只去看看她就行了。”

“…看?”看什么?

安夫人恨铁不成钢:“不是跟你说了吗,看看她好不好啊。回来跟我说说,她的脸色,心情什么的…”

柳睿心想,可这做姐姐的,一看到这个做弟弟的不就没好脸色吗。叫安云满去看,能得一个什么结果?

最终安云满一脸雾水地走了。

当下,安夫人只叹了一声,转向安平儿,道:“这人都见完了,还有什么要忙活的?”

安平儿笑道:“然后应该是晚辈来见礼。小福妹妹和小满都不在,这儿只有我和睿表哥。您看我们要不要给您磕个头,应个景?”

安夫人立刻道:“那就不用了。平儿磕头我舍不得,睿儿是瘸子,瘸子磕头我是要倒霉的。”

柳睿黑着脸道:“姑姑,难不成您还巴望着我一辈子都是瘸子?”

安夫人忙道:“这话不可乱说,今天我过生辰呢,乱说,不成了生日愿望了吗。说不得说不得。”

疯言疯语。

柳睿不理她,只一双眼睛,望向了大门。那里什么都没有。

安夫人看他这样,也别开了脸。

话说这安明儿安云满姐弟俩,从安明儿下山俩人一见上面,就一直是对头。这其中的原因,他们家老娘,疯疯癫癫的安夫人是这样解释的。据说,姐姐还没断奶,老娘又怀上了弟弟。所以这姐弟俩是天生的冤家啊,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抢奶水了。

(柳睿在吐血:您家里的奶娘都排着队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姐弟俩不对付就是真的。

所以安夫人派安云满去看安明儿,安云满根本就是满肚子的不情愿。一边故意放马在路上慢慢溜达,心里一边又想,哪儿就这么娇贵了,好端端的还要人去看她。

no.110:(祸乱篇 )一群古怪

但不管怎样故意慢慢走,总还是会让他走到醉鲤山庄的。他刚下了马,突然从里面泼出一盆水来,饶是他躲得快,还是被湿了一大片衣摆。

安云满来气了:“什么人瞎了眼!”

一个姑娘家从里面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水盆,一看是安云满,就吓得把头缩了回去。好的很,又是那个倒霉鬼。

这何小月也不知道是和安云满犯了什么冲,每次都和他撞在一起。被他欺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下又把水泼到他身上,这小煞星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来。

安云满果然破口大骂:“你们当家的没教过你往外泼水的时候至少看一眼有没有行人吗?还是说她跟你说了你都没记住?你的脑子长哪儿了?拿着月俸这点活计都记不住?!”

他骂一句,何小月就往里缩一点儿,看起来很想转身就跑,可是又不敢。

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何小月还来不及回头,就发出一声惊呼。

安云满也惨叫一声,瞬间被人泼了个全身湿透。

昭儿呸了一声,道:“真是可惜的洗菜的水,还能拿来抹桌子,竟然就用来泼你这个渣子了。”

安云满大怒:“好你个贱婢!你真是反了你!”

昭儿的脸色一白,但是也不示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很看不起他。

她心情很不好。一直也没有从那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那天又不小心对自家小姐说了几句让她伤心误会的话。小姐好像很伤心,躲着几天都没回来。

可是现在回来了。她才想到小姐根本不是在伤心,而是在生气。她昭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子而已,小姐肯给她出头,为了她连醉鲤山庄的声誉都放在一边,还来关心照顾她,已经是恩德了。是她太不识抬举了。

现在她家小姐不理她了。她也拉不下脸来去赔罪。所以她心情很不好。

但她毕竟只是一介家婢。竟然故意把主家的大少爷泼了个浑身湿透,这已经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了。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用别人来提醒。

所以安云满抬手要打,她既不还手,也不躲。

可是那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耳边传来安云满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昭儿睁开眼,结果看到旁小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就站在她面前,抬手隔住了安云满的手。

旁小司皱眉,只轻轻一甩。就把安云满甩到一边儿:“打女人,不是大丈夫做的事情。”

安云满想回嘴,可是手被崴得疼,只龇牙咧嘴地说不出话来。

昭儿慢慢地回过神。冷哼了一声,低声道:“旁师傅,您倒是个大丈夫!”

说完,她托着脸盆,转身就想走。

旁小司忙道:“昭儿姑娘,我有话对你说。”

昭儿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她低声道:“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我也不要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想。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旁小司急了:“这怎么行!我旁某,绝不是那种人…”

昭儿真的不想看到他,她一甩手,就冲了回去。

旁小司也不敢追,只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云满看看要躲到影子里的何小月,又揉了揉还很痛的手腕,接着好奇地去打量旁小司。可是当旁小司看过来,他又一瞪眼,道:“有种你别跑,看小爷不废了你。”

旁小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这就走了。

安云满嘀咕道:“一个两个都鬼鬼祟祟…”

直到他进了门,遇上了碧珠,这才得了一点好待遇。

碧珠热情地迎了他先坐下,并让人去给他沏茶,只道:“少爷怎么有空过来?夫人那边都安好?”

安云满终于找回了一点安家十一少的感觉,矜持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都安好。我姐呢?”

碧珠皱眉,道:“小姐昨个儿回来之后,就一直身体不太舒服。这会子在屋子里休息呢。”

安云满一愣:“怎么着?”

碧珠压低了声音道:“这话不好对夫人说,今天大喜呢,别坏了夫人的心情。小姐说了,容她休息一会儿,今晚只当是没事,再去给夫人请安。对了,少爷怎么会来?可是夫人挂念了?”

安云满撇撇嘴,道:“我娘说是几天没见着人了,不放心呢,着我来看看她怎么样。”

碧珠笑道:“那是没事的,只是有点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小姐自己也通医理呢,不会有事的。少爷要不要上去看看?”

安云满道:“我才不去。”

回去只说一切都好就行了,横竖他是来过了,这满酒楼的人都可以作证。

当天晚上,安夫人的轿子停在了醉鲤山庄门口。后面依次跟着柳睿,安云满,和安平儿的小轿。

安明儿带着酒楼众人等在门口,分开道路,重礼相迎。

安夫人下了轿,却不见女儿来扶,一抬头,看到女儿正低垂着螓首,和一班人站在一起,候得远远的。她心中不快,但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在安平儿和安云满的扶持下,一左一右地进了酒楼。

这是一个生辰宴。因为客人太重要,酒楼上下个个都如临大敌,作为老板,安明儿甚至亲自守在了厨房里。

昭儿端着托盘上前,低声道:“小姐,您干嘛窝在伙房?夫人不大高兴呢。”

安明儿轻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嘶哑,她低声道:“我不舒服,出去只怕触了霉头。昭儿,你帮我多去娘跟前照顾着一些。”

昭儿想了想,也是。便又出去了。

安明儿就在这烟熏火燎的伙房里,跟厨师们一起呆了一整晚。

席间觥筹交错,一副宾主尽欢的派头。不管瓷帮的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来了这一趟,可以得见名满江南的第一贵妇如此风采,并成为她的座上之宾,也是一件令人心满意足之事。

安夫人虽然平时疯疯癫癫,但毕竟是一个老道的豪门贵妇。礼仪,举止,应对寒暄,她都做得一丝不差。这是她的生辰宴,她表现得轻松,优雅,美丽,又迷人,令人倾倒。

但是柳睿和安平儿都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

柳睿的心情也不好。

宴会接近收尾,席间许多人都已经有三分醺,之前的场面排场也已经放开了,只等着尽兴。柳睿也按捺不住了,只低声在安夫人耳边说了一声什么,就起了身,往后院去了。

厨房里。

“丁师傅,果盘就由我亲自来切吧。”说话的是安明儿。

大厨也知道这女老板的厨艺不错,而且能把吃食做得很精致。这果盘是最后上的,给贵客们做个消遣,大约她又有什么花样吧。

安明儿利落地切了果盘,在漂亮的盘子上摆出了瑰丽的形状。有厨师好奇地伸过头来看一眼,她也只笑一笑,仔细调整着水果的位置。

手指,抹到了水果身上。犹豫了一回,还是撤了回来。

她低声道:“好了。”

还是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参加宴会的人太多。虽然她早就观察过,安夫人很喜欢吃水果。可是她也发现,安夫人的胃口并不太好,往往吃不了多少东西。这种繁冗大宴,她只怕早就吃得快撑着了。

若是下了手,东西让别人吃了,可就不好了。

她把果盘递给一边等着的小弟,道:“我出去一下。丁师傅,剩下的劳烦您切一切,不必讲究。只这一盘送到安夫人前面就行。”

丁姓的大厨和小弟都答应了一声,安明儿就出去了。

她走到院中,抬头望了望月亮,然后弯腰从井中提水。

这厨房里烟熏火燎的,熏得难受,她想洗把脸。

身后突然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她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她的心思已经转了无数下。

然后,一个人突然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她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所以她没感觉到,那个人的手也一下子僵住了。

“小福?”

突然一声暧昧的呼唤,好像将刚刚莫名的僵局一下子打破。柳睿好像在笑,丢了拐杖,两只手一搂,把她抱起来,道:“怎么躲在这里?”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只哑着嗓子道:“我有点不舒服,怕出去冲撞了我娘。今天毕竟是娘的生辰,大喜的日子。”

一只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胸前,她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一下子立了起来,但马上就又觉得整个身子都开始发麻,好像动都动不了。

那只手也没多做停留,只稍稍碰了碰她,就离开了。重新松松地搂住她的腰身。

身后这个胸膛如此温柔广阔,叫人沉迷。她不由得闭上了眼。

柳睿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晚去我那儿?”

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柳睿又把她搂紧了一些,两片柔软的嘴唇慢慢地贴在她脸颊上,但一触即离。他的呼吸喷在她面上,好像有磁力那般,叫她醒不过来。

“小福?你不欢喜我了?”

no.111:(祸乱篇 )温泉**

她垂下头,轻声道:“好,不过我不舒服。”

柳睿笑了一声,道:“你来,我不碰你就是了。”

散了宴,酒楼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收拾,安夫人却坐在那里不肯走。身边跟了一大串的人,也陪着她干等。

安明儿从后院绕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就笑着迎了上去:“娘。女儿祝您福寿安康。”

安夫人哼了一声,道:“你倒还有良心?”可是想想又不对,女儿好不容易来了,可不要再把她骂走。她忙又道:“小福快过来。”

安明儿依言上前,安夫人要伸手拉她,她就势在安夫人面前蹲了下来,把脸在安夫人手心里轻轻蹭:“娘~”

安夫人有些惊讶,只笑道:“小姑娘怎么又这么黏人了。”

“娘不要不高兴。小福今晚身子有点不舒服,只怕冲撞了娘大喜的日子。”

安夫人哪里还生气,当下她的眼神又软了几分,只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声道:“娘不生气?怎么不舒服?请过大夫没有?”

“不碍事,就是有点风寒。”

安夫人又道:“今晚到娘那儿去好不好?娘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那一瞬间,她很动摇。

最终,她道:“不要了,娘,改天女儿再去伺候您。万一过给娘就不好了。”

安夫人也没办法,就算她不介意,其他人也不会答应。因此她也只是摸摸安明儿的脸。低声道:“娘呆不了几天了。你要找个时间,好好陪陪娘。昭儿。”

昭儿上前。垂首道:“夫人。”

安夫人埋怨道:“一个两个都没有良心,你也不来给我请安。这样,今晚你也别忙活了,跟我回去吧。”

昭儿眼眶有点泛红,只低声道:“是。”

安夫人看出来,这丫头心里有事。她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真是。一个两个都这样。

大约也是累了,安夫人也没多停留,只又嘱咐了安明儿几句,便带着昭儿走了。酒楼里乱成一团,安明儿和众人忙了一会儿,收拾了一个大概。

柳睿来接她的车到了,她看了看,大约也觉得可以放手了,便也走了。只把一切都丢给碧珠。

马车摇摇晃晃,她有点昏昏欲睡,同时心里又一时紧一时松。

也许不该去,她想。

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她想。

可…

这一路,她都没有开口叫停。

车子把她直接送到了小别院。侍女来扶她下了马车,俯下身行了礼,低声道:“小姐。”

她抬头看了看这个小院子的门面,也没说什么,就让侍女引了进去。

侍女停在了一个小房间门口,俯身道:“主子在里面沐浴。奴婢们这就去准备小姐的寝衣。小姐请先进去。”

她点了头,自己推开门。满屋子的水汽,铺面而来。

这个浴间很简陋,地上只铺着嶙峋的石头,面前一扇花样简单的屏风横着,隐约可以看到后面影影绰绰。灯光也昏暗,更显得暧昧迷离。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脱了鞋。

绕过屏风。果然有个人,眯着眼睛,坐在浴池里。他的脸颊瘦削坚毅,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上面,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他的眼睛闭上了,再也没有露出那种似笑非笑深不见底的光芒。他的鼻子高挺俊秀,据说这样的人很独断专行。他的嘴唇很薄,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很精致,也显得很锋利。太薄情。

这人太薄情了,惹不起…

她抬手,脱了外袍。然后是中衣,长裙,中裤…

他始终闭着眼睛,好像在说他是个君子,绝不会睁眼偷看。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胸膛上,那蜜色的肌肤在烛火里闪着盈盈的水光,虽然只露出水面一截,但那色泽和隐藏在头发下的隐约线条,就已经足够让人心动。

她把亵衣亵裤也脱了下来。

如果要被当成替身,那起码让她有一次正主的待遇。

她慢慢地下了水。精致的脚尖,踩在池底光滑的石子上。池子里热气腾腾,几乎要让人窒息。她慢慢地靠近他,终于伸手触碰到他的躯体,几乎就要一颤。她把脸贴在他湿漉漉的胸膛上,长出了一口气。

“睿哥…”

这一刻,她就是安小福。

然而她的梦却没有做多久。

下一刻,柳睿突然睁开眼,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用力按到了热气腾腾的水里。

巨大的水声和女子的惊呼声吓到了刚刚进门来送寝具的侍女。

柳睿暴喝一声:“退下!”

侍女连忙放下寝具,退了出去,末了还没忘了把门关上。

柳睿面沉如水,一下子把水里的人提了出来,看着她几乎要被呛死,冷冷地道:“小福在哪里?!肖如意!”

肖如意猛咳了几声,这才有办法好好说话,她的眼睛还是睁不开,但是已经冷笑了一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柳睿按住她的脖颈,沉声道:“我与小福是夫妻,就算她娘都错认,我也不会认不出来。”

肖如意本来就跟安明儿有八分像,若是刻意化妆则可像足九分,一般人根本辨认不出来。何况她手里有安明儿的面具,贴上之后,应该根本没人能分辨得出。她的举止,言行,个性什么的,都学得像到十分十。

他到底是怎么分出来的!

她突然想起柳睿在醉鲤山庄的后院抱了她那一下。她睁开眼,有些嘲讽地道:“怎么,我比你的小福妹妹,还是要丰满一点的吧。”

柳睿恨不得掐死她。但他面上并不动声色,只沉声道:“小福在哪里?”

肖如意冷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我会说?”

柳睿眯起了眼睛。

“你会杀我?你杀了我也见不到你的小福!而且我若是迟迟不归,她也没命活!”肖如意有些阴沉地笑了一声:“你别忘了她还在我手里!我一条贱命有江南首富之女给我陪葬也值得很!”

柳睿的手松开了。他又眯起了眼睛,最终吐出一句话:“说罢,你有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