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婆,你终究是个女…”张秀才话没说完,就被三姑婆一口吐到脸上:“放屁,那祖宗祠堂里,不也一样供着女人呢,你不也一样要给你爹娘磕头。你这书,到底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张秀才被三姑婆吐了一脸,伸手想擦,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三姑婆道:“三姑婆,我晓得了,你们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不然三姑婆你怎么想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主意来?”

张秀才一口一个败坏门风,把三姑婆真气到了,挽起袖子伸手就去扯张秀才:“我要帮你爹娘教训教训你,这满口胡言乱语的。败坏门风的是你还是我?”

吴氏是巴不得张秀才吃的教训的,不过这会儿不是教训张秀才的时候,吴氏上前拉了三姑婆:“三姑,也别和他说了,他这个人,三姑您又不是不晓得是什么样人?三姑,您方才说的主意很好,还请去和那宁小哥说了。”

吴氏劝了几句,总算把三姑婆的气给劝平了,三姑婆把袖子放下,也不瞧张秀才一眼,就往村子里走去。

张秀才无计可施,瞧着张二叔:“二叔,这事,你可不能答应!”

张二叔在那左思右想,还没想出法子,张秀才又指着青娘叫起来:“好啊,我晓得了,你和那宁小哥早有勾搭,这会儿又想出这主意,要谋我家的家产,我和你去见长辈去。”

见张秀才像疯狗样的,吴氏那眉已经紧皱:“这话可要说在实处,捉奸要捉双,哪有你空口白牙诬赖人的?还来见长辈,这不是你张家的长辈?秀才,我晓得你做秀才久了,见官多了,看不起我们了,想着随便你做主,怎样糟蹋人呢,可我们家,也不是这样任你糟蹋的。”

吴氏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串,张秀才更怒:“好,好,我要代我弟弟休妻,把你给休了。”青娘唇边现出嘲讽笑容,也不瞧张秀才,只对吴氏道:“姑姑,我先进去里面把东西收拾了。”

吴氏拍拍青娘的手:“去罢,天色也晚了,收拾好了东西也好走了。”

说着吴氏就伸手去抽张秀才坐着的板凳,张秀才一个不防,差点摔到地上。吴氏瞧也不瞧张秀才,拿了板凳就走。

张秀才气的都快说不出话来,张二叔已经皱眉:“秀才,这件事,我想着,你就先答应下来,毕竟…”

答应下来,张秀才的手握成拳头:“他们就是要谋夺我张家的产业,二叔,你难道还不明白?”张二叔抬眼瞧了瞧,对张秀才道:“你怕什么呢?他入赘到我们家,什么事,难道他还不要尊重我们,不然…”

张二叔的声音稍微有些高,青娘晓得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青娘把东西收拾起来,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三姑婆去寻了宁榴,宁榴听的三姑婆说的话,如释重负,高兴的只笑不说话。三姑婆见宁榴只笑不说话,还当宁榴是不好意思回绝,对宁榴道:“我晓得青娘毕竟是个寡妇,你要娶她,还算是入赘,第一个儿子还要姓张,未免委屈你了。可是你再仔细想想,你毕竟是无可投靠之人,青娘手里,还有一份薄薄产业,嫁妆田地还在外呢。在我们村里,也算是数得着的人家了。你娶了青娘,到时两口子一起过起日子来,齐心协力的,你还是个聪明人,这日子定会腾腾地过。”

“我并没有不愿意,只是…”宁榴的话没说完,又被三姑婆打断:“难道你是害羞不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等过了吴家的六七,我给你们选个日子,你就搬过那边去,还省了赁房子的钱呢。”

宁榴给三姑婆作个揖:“多谢三姑婆了!”三姑婆不由笑了:“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只要不怨我就成了。”

宁榴又给三姑婆拱手了:“自然不会!”

不管张秀才有多么地不情愿,这门婚事就此定下。青娘收拾东西回到家的当天,三姑婆就拿了宁榴的庚贴上门,和青娘换了庚贴,又定下成亲的日子。

这庚贴一换,村里人自然晓得这件婚事已经成了,众人啧啧称奇的同时,见了宁榴也会说几句打趣的话。

青娘和宁榴算是紧隔壁住着,每日青娘都听着宁榴离开家门去做生意,青娘才会开门出去。村里人见了青娘,也有说恭喜的,青娘和人也说上几句话,倒不像原先那样不爱和人说话了。

因此村里人也觉得这件婚事也算两好。

只是人人都觉得是两好,张秀才却越发不快活起来。那日张秀才回到家里,和秀才娘子说了这件事,张秀才未免要骂秀才娘子几句,说秀才娘子想出的什么主意,结果,倒把产业双手奉到别人手上去了。

秀才娘子没想到事情会变的这样无可收拾,就算想让这桩婚事不成,好像也想不出办法。因此秀才的骂,秀才娘子也只有受着。

偏生过了几日,学使按临,张秀才打起精神去考了,哪晓得又考了个四等,差点被学使当场拉出去打屁股。还是同窗一个考了一等的为张秀才求情,说他年纪已大,这顿打就记上。张秀才虽然免打,心里更不快活。回到家中,索性称起病来。

张秀才闭门不出,那边青娘和宁榴的婚事却是紧锣密鼓地开始办起来。虽说两边都是不出彩礼不要嫁妆的。宁榴还是把这些日子杀猪攒的银子,全都拿出来,托三姑婆兑了两样首饰,一样是镯子,一样是钗,请三姑婆给青娘送去,就算是插定了。

三姑婆总要取笑宁榴几句,欣然去了,宁榴又买了两块布料,也请三姑婆送去,说是给青娘做件衣衫穿。三姑婆一一办到。

青娘见宁榴这样相待,也不推辞,请三姑婆去把宁榴的尺寸拿过来,说要给宁榴做上下一新的衣衫。

三姑婆促成青娘和宁榴的婚事之后,和青娘之间说起话来,也不像原先那样夹枪带棒的,去寻宁榴要了尺寸,还取笑宁榴,两隔壁这样住着,说句话声音大些旁边就听见了,这会儿倒好,还要人跑前跑后的。

宁榴任由三姑婆取笑,又由三姑婆给自己量着尺寸,三姑婆给宁榴量尺寸的时候,宁榴算着日子:“三姑婆,还有十天就是吴大哥六七了。”

三姑婆口中记着数字,对宁榴瞧一眼:“怎的,你等不得了?”

宁榴摇头:“不是,我只是想着,吴大哥生前,对我很好,想着他这六七,我也出几分银子,请两众僧人,给他念上几卷经文!”

三姑婆瞧向宁榴:“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心人。青娘那边,定然已经预备下了,不过你既有这份心,说不得我再去帮你传话。”

青娘听到三姑婆转达的宁榴的意思,青娘不由微笑:“既如此,就去和他说,我应了!”三姑婆起身要走,接着就对青娘笑道:“原先我觉得,这不过是将就凑成的一对,可这两日瞧着,竟还十分般配。青娘,不是我说,要不是机缘巧合,你也嫁不了他。”

青娘被三姑婆说的微微一愣,三姑婆已经笑眯眯地走了。青娘思绪未平,不由站到院中,仔细听起那边的动静来。

、第31章成亲

能听到三姑婆走到宁榴那边,宁榴开门,两人说话,说的什么虽然听的不大清楚,但听来像是互相寒暄。接着三姑婆离开,宁榴关上门。

能听到宁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他是去厨房,还是去堂屋,还是在院子里浇水?

青娘静静听着,觉得脸越来越烫,青娘不由暗地里啐自己一口,不过是权宜之计,怎么这会儿就这样上心起来,这样可不好。

青娘在心里骂自己,正在院子里收拾的宁榴不知为了什么,抬头往青娘院子看去,还有几日,就能娶了青娘,那时这道墙再不是阻碍。

想着,宁榴就欢喜起来,接着吴氏那日的话又在宁榴耳边响起,宁榴摇头,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呢?男子汉大丈夫,既答应了,难道还能护不住妻子?

宁榴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欢喜,一定不会让青娘再受委屈,这世间所有的好女儿,都该有人护着的。

想着宁榴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开始微微皱紧,手也不自觉地攥成拳头,猪圈里的猪叫了一声,宁榴收回思绪,不去想那些别的,好好的,等着和青娘成婚。

吴大哥的六七一过,吴氏就和三姑婆商量着,要办喜事。

虽说青娘是寡妇,宁榴又算招赘进来,这喜事办的简单些也是常见的。可三姑婆觉得宁榴着实委屈,也不愿这喜事办的太简单了。和吴氏商量了又商量,那一天也要请上几桌,还要放上一挂鞭炮,正正经经地办这件事。

吴氏巴不得办的好看些,也点头应了。

吴氏这边说定了,三姑婆又去和宁榴说,对这件事,宁榴自然是一切听三姑婆的。三姑婆又拿了吴氏给的银子,在那买东西,算着客人要请上哪些,忙忙碌碌地准备。

张秀才是青娘的大伯,宁榴又算是入赘的,三姑婆也就亲自去秀才家,让张秀才夫妻那日一定要到。

张秀才还躺在床上,听着堂屋里三姑婆和秀才娘子一长一短的说话,张秀才气的伸手拿过一个茶杯就摔在门上,哐啷一声,茶杯摔的粉碎。

秀才娘子急忙走进屋,对张秀才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摔起茶杯来,难道茶杯不要钱买?”

张秀才连连咳嗽,指着秀才娘子道:“她说出这样的话,你就该把她赶出去,我们张家,丢不起这样的脸!”

秀才娘子怎不晓得张秀才这心病从何而来?只是这事情已经定下,自家也无从反对起,横竖以后大家还要见面,也只有忍气吞声。

这会儿见张秀才如此恼火,秀才娘子皱眉:“你就算再骂,又有什么法子?大家都定了的,难道…”

“我们张家,没有这样的事,还什么给我弟弟延嗣?呸,我们张家,哪要这样的野|种做后人?”张秀才咬牙切齿地在那骂。

三姑婆已经在堂屋里听的清楚,走到门口,也不进门,就在秀才娘子身后说道:“秀才,你也不要这样骂,别口口声声我们张家如何如何,当初你把青娘送去给朱老爷做妾,难道又是很有脸的事?再说了,世上人还有一句,假子真孙。外头抱来的儿子,生下的孙子还是真的呢,更何况青娘总是嫁了你弟弟一场!”

张秀才听出三姑婆话里的不屑,喉咙口一股腥甜涌上来,差点喷出一口血。

秀才娘子见状,忙上前给张秀才捶背,张秀才捂住胸口:“好,好,三姑婆,你说这话,等我好了,就联合同窗,上个状纸,到时辩个清楚明白。到那时候,别说那个姓宁的,就算是吴氏,也要被赶出张家。”

“秀才,原来你果真不是好人!”三姑婆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张秀才听到这句,眼皮一翻,竟气晕过去。

秀才娘子连声呼唤,三姑婆翻了个白眼,对秀才娘子道:“横竖话我也带到了,到那日,你家瞧呗,要不要去?我劝你们还是去。我们也不是那样规矩森严的大族,不过胡乱混着,够过日子罢了。”

秀才娘子不好答这话,三姑婆探头往里面瞧瞧,也没再说,掉转身子走了。

秀才娘子也没送出去,低头瞧着自己丈夫,见张秀才气的双眼往上翻,秀才娘子不由悲从中来,抱住秀才道:“你也要保重身子,千万别被气的出个好歹,不然我要去靠谁?”

张秀才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地道:“我不会气出好歹,别以为就这样完了。”

秀才娘子又呜呜咽咽哭起来,张秀才心里觉得烦乱,闭目歇息。

吴氏和三姑婆也不去管张秀才两口子怎么想,吴氏又亲自去张二叔家里,请张二叔夫妇。张二婶巴不得青娘早点转身嫁别人,况且乡下人家,这种事也是常听说的,吴氏一说,张二婶就欢欢喜喜答应了:“这是好事,好事,我们也不能瞧着侄媳妇一辈子就这样孤孤单单的。到日子,我一准来。”

张二婶说着话,还去推张二叔,要张二叔也答应,张二叔眼皮一翻,口里说出个是字。

等吴氏一走,张二婶就对丈夫变了脸色:“你难道还想着那别的什么?我可告诉你,这会儿啊,她是庙里的猪头有主了,你再想那些别的主意,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二叔被自己媳妇掐了几下,掐的脸上变色才道:“我并没想什么别的主意,不过是觉着,这件事,总有些不妥当,于礼不合。”

张二婶冷哼一声:“什么不妥当,什么于礼不合,不过随便过日子的人家,能过日子就是,难道你…”说着张二婶把声音压低一些,凑到自个男人耳边:“还想把人往那死人潭子里放?”

张二叔像被火烫到一样跳起来,连连摆手:“你胡说八道什么,自然不会,不过好好一块肉,就…”

话没说完,张二婶又掐了几下:“得了,得了,我就晓得你是没得到好处,你也不想想,这人好欺的吗?既如此,倒不如丢开手,好好地过罢。”

张二叔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也没接自己女人的话,这日子,能不能好好过,还要两说呢。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是宁榴入赘过门的日子,青娘的亲友并不多,除了吴氏一家,来的也多是村里的,在院子里摆了三四桌,吴氏儿子陪着男人们在外面喝酒。

吴氏媳妇和村里两个妯娌,在屋里陪青娘换下素服,重施脂粉。

新房就在青娘房里,原先的素色床帐都已收起来,换上大红的床帐,两个枕头也绣了鸳鸯戏水的枕套。

乡下人没有多的钱买那些布置,窗户上,门上,都贴了喜字,看起来也喜气洋洋。

青娘是二婚,按了习俗不能穿一身大红,吴氏早就说过,这有什么不能穿的,因此青娘今日,也是一身大红,又戴了宁榴送来的两个镯子,发上用宁榴送过来的钗挽住,又在发边别了两朵红绢花。

除了脚上穿的还是一双黑鞋外,和别的新娘也没什么区别。

吴氏儿媳手里拿着脂粉,给青娘慢慢地点着胭脂,扑着粉。口里还说着吉利话。青娘听着吴氏儿媳口中说的吉利话,不知为何,心有所感,眼睛一酸,想要哭又觉得不好意思,低头用帕子把眼角的泪给点掉。

吴氏儿媳了然一笑,把手里脂粉放下,拉着青娘给众人瞧:“瞧瞧,可还是这样好看?”

屋内的人都点头赞好,又夸宁榴有福气的,里头说着话,外头喝着酒,这天色也就暗下来,三姑婆算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在那边院子扯着脖子叫:“差不多了,该过来接新人了。”

众人嘻嘻哈哈,从酒席上站起身,开了这边的门,进了那边的门。

宁榴今儿也是穿的一身簇新,在屋里坐着,手脚都不晓得往哪里放。倒是三姑婆在那叮嘱他一些事。

张二叔今儿总算也来了,听到三姑婆叮嘱的,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三姑婆不满地瞧张二叔一眼:“以后就要长住了,总要和和气气才是。”

张二叔也不理三姑婆,只对宁榴道:“按说这入赘进来,按了惯例,是要…”三姑婆见那边迎亲的人已经进门,对张二叔道:“那族谱,都几十年没修过了,还说什么开祠堂上族谱的话?你们要有钱,你们就找人先来修了族谱,再说什么开祠堂上族谱的话。”

张二叔又被三姑婆这话噎住,三姑婆见那几个迎亲的人快要走进堂屋,上前把门关上,门外传来众人笑声,有叫三姑的,有叫三姑婆的,都让三姑婆快些把门打开,还有俏皮的道:“这门要不开啊,到时耽误了洞房,三姑婆你赔的起吗?”

外头的人大笑,三姑婆骂了一句猴崽子们,也没开门,外头又递进来几十个钱,三姑婆这才把门开了,众人簇拥着宁榴,往青娘那边院子走去。

、第32章 尴尬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炸响,众人嘻嘻哈哈地笑声已经传进屋里,青娘不知怎的感觉有些紧张,手心也出了些汗。

“好了,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吴氏儿媳已经拿过一块红布给青娘盖上,笑吟吟地说。青娘站起身,吴氏儿媳伸手扶了她一把,感到青娘手心湿漉漉的,吴氏儿媳不由抿唇笑:“又不是头一回了,还…”

青娘一直没说话,低着头被吴氏儿媳和另一个请来帮忙的人扶出去,外面的笑闹声越来越大,青娘低着头,只能看到自己脚尖和周围一点点地方。

笑闹声越来越大,青娘手心的汗也越来越多,心也跳的越来越快。

当被扶到位置站好时候,青娘能看到宁榴的鞋尖,自从那日在灵棚外见了一面,这还是头一次和宁榴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而仪式过后,他们就是夫妻了。隔了红布,青娘看不到宁榴的神情,那日吴氏的话又在耳边,青娘此刻很想看看宁榴的脸,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村里的司仪,向来是张二叔充当的,此刻也不例外,张二叔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高声叫道:“掌灯!”

几个调皮孩子已经把准备的蜡烛拿出来,在桌上点了两对,又有人把门上挂的两盏灯笼点好。

灯光昏暗,但在农家,这样的灯光已经算很亮了。张二叔又勒一下腰带,高声叫道:“一拜天地!”

宁榴站在那里,看见青娘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宁榴从没想过,自己的婚礼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乱哄哄地举行。

可当看到青娘的脚停在那里,和自己并肩而立的时候,宁榴的心开始渐渐安定,这日子,怎么样不是过下去?何必去想别的?

张二叔在那高声地喊着该怎么做,宁榴和青娘按了指示拜下去,又站起身。再拜,再起身,最后是夫妻对拜。

这一拜下去,从此,就是夫妻了。这两个字在宁榴脑中跳出来时,宁榴突然想到很久之前念过的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一拜下去,是否就真能从此不疑?

三姑婆已经笑吟吟地道:“好了,好了,礼成,送到洞房吧!”张二叔喊了好一会儿,嗓子也有些干,倒了杯茶在旁边站着吃,听到三姑婆这话,就笑着问:“三姑,怎么你比他们还着急?”

三姑婆手一拍:“我着急,还不是因为,罢了罢了,今儿是好日子,说那些做什么。赶紧的。”

张二叔晓得三姑婆说的是张秀才夫妇,张秀才夫妇今儿若真要过来闹一场,彼此面上都不好看。因此张二叔只笑了笑,众人已经簇拥着宁榴夫妇进了洞房。

三姑婆拉了张二叔:“你也别哄我了,你晓得的,秀才两口子今儿没来,以后,还说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张二叔呵呵一笑:“三姑你想的太多了,这会儿亲也成了。”往洞房那边一努嘴:“洞房也入了,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还能有什么幺蛾子?我也不瞒三姑你,我是想沾些好处,可我也不是那样坏的…”

三姑婆啐张二叔一口:“呸,这会儿少在我面前演戏,是,你不是那样坏的,可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朱老爷在那深宅大院里住着,怎么又晓得青娘美貌,非要纳青娘为妾。我可和你说,我不喜欢青娘,是有的,可是人,还是要讲些良心。”

张二叔又笑了:“是,是,您老人家最讲良心了,可这件事,您啊,还是回去问问您黄家侄儿,就晓得,比起他来,我啊,还算讲良心的。”

三姑婆皱眉,张二叔呵呵一笑,背着手出去坐席去了。

三姑婆还在沉吟,宁榴已经从屋里走出来,瞧见三姑婆就上前行礼:“多谢三姑婆了!”三姑婆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咱们一个村子里住着,远亲不如近邻。”

宁榴应是,又对三姑婆道:“那就请去坐席,还要敬您几杯!”这个三姑婆喜欢,三姑婆欢欢喜喜地和宁榴一起坐席去了。

外面传来吆五喝六的划拳声,青娘拿过镜子,打算把面上的妆容卸掉,吴氏儿媳已经笑吟吟地道:“趁这会儿,天才刚黑下来,我们就先走了,不然等会儿路就不好走了。姐姐,我娘让我告诉你一句话呢,日子,不管怎样,都要踏踏实实地过。”

青娘嗯了一声,把吴氏儿媳送到堂屋门口,吴氏儿媳让青娘先进去,也就和自己丈夫,去寻宁榴说了一声,各自离开。

吴氏儿子他们一走,渐渐也就有客人告辞,宁榴送了又送,最后走的是三姑婆,宁榴送三姑婆到大门边,三姑婆对宁榴道:“这成了家,就是大人了,以后,可要好好过日子。”

宁榴应是,瞧着三姑婆离开,这才把大门关上,回身见青娘已经走出来,青娘已把那身大红喜服换掉,换了一身旧衣衫,在那收拾着桌椅碗筷。

宁榴走过去,拿了个筐子和潲桶,跟在青娘身后,青娘把那些剩的汤水倒进潲桶里,把碗放进筐里,两人收拾起来就快的多了。

收好了碗筷,宁榴拿了抹布,把桌椅都抹了一遍,又把桌椅堆起来,见青娘卷了袖子在那洗碗。

宁榴拿了扫帚把地下扫干净了,走过去帮着青娘洗碗。

“你该歇歇的!”青娘把一个碗洗好,放到一边,轻声对宁榴说。

“这么多碗,你要洗到什么时候?”宁榴拿抹布把青娘洗的碗抹干净,放到筲箕上,这些碗筷有些是和邻居借的,宁榴按了碗底的记号分门别类地放起来,明日好还回去。

“你不觉得委屈吗?”青娘的声音又传来,宁榴想了想就笑了:“什么委屈?嫂…我并不觉得委屈,况且,我这不是没有落脚处的人吗?”

“不像!”青娘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接着青娘就又笑了:“你识字,人还文文静静的,就算是大伯这个秀才,只怕也没你肚子里懂的事情多,虽说是做这杀猪的营生,可你瞧着,绝不是从小做这个的。”

“你,一直在瞧着我?”宁榴没有回答,反问青娘,青娘已经把碗洗完,要把脏水倒掉,宁榴站起身过来帮忙,手碰到了青娘的手,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接着青娘就笑了:“这村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小就认得的,突然来了一个外人,自然觉得有些稀奇。”

“说到这个,我还想问问你呢,为何三姑婆明明姓黄,这村里的人却都叫她三姑婆呢?”宁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了另一个话题。

“这 个啊。三姑婆的娘原本嫁在黄家,三十岁那年死了丈夫,过了不到几个月,就经人说合,嫁到这边来。三姑婆那时候七八岁吧,就跟了她娘过来张家,等长到十六 岁,她娘就做主,把她嫁给自己的晚儿子,女儿变成了儿媳,众人也没有改口,就这样叫起来。黄家那边,还留了三姑婆一个哥哥,就是朱老爷家黄管家的爹。”

青娘说完,抬头见宁榴皱眉,青娘不解:“你怎么了?”

宁榴收起思绪摇头:“这样事,听的少。”

“原 来是为这个,我就说你原先不是这样人家出来的。这乡下地方,为了日子能过下去,还想这些别的做什么?就拿三姑婆说,要在那读了书的人眼中,嫁给自己的晚哥 哥,是不成体统的,可是在乡下人瞧来,这门亲事很好,两边省了彩礼嫁妆,又是从小相处熟的,彼此知道性情。胜过单独去说婚事。不说别的,就说你我,所做的 不也…”

青娘顺口说出来,抬头瞧宁榴一眼,面上笑容带上几分抱歉:“对不住,都忘了,这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宁榴望着青娘,差点脱口说出,这并非权宜之计,可瞧着青娘的笑,宁榴说不出来。因此宁榴只对青娘道:“是啊,不过你以后…”

“别想什么以后不以后的。你是爷们,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下就是!”青娘拿着叉杆,把门上挂着的灯笼取下来,取出里面的蜡烛吹灭。

宁榴过来接了灯笼:“这个,还是一起睡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