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婶说着,宁榴就把肉割好,秤了用稻草系上,交给张二婶。张二婶还想再夸宁榴几句,宁榴却一副不想多说话的神情,况且这会儿又有人来了,张二婶只得提了肉离开。

来人却不是买肉的,瞧着打扮像是富人家的管家,对宁榴打一拱:“鄙主人姓林,前日听的吴大哥的妹妹成亲,特地命我前来送上一份贺礼。”

姓林?宁榴想一想,想到这就是吴大哥送去京中的那家,想到这点,宁榴对这家子的观感就不会太好,不过来人既然这样客气,宁榴也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话。

猪肉摊子,自然不好坐。管家把礼物放下,也就告辞。

管家走了一段路,回头瞧了瞧宁榴,见宁榴还在那继续卖猪肉,管家不由摇头,还真瞧不出来,他竟有这样一手好功夫。

自从露了那么一手,宁榴在这镇上就没人来找麻烦。那日林家送来的贺礼,宁榴带回去给青娘,拆开瞧瞧,里面装了一个宫制荷包,荷包内放了两个吉祥如意的金锞子,还有几样讨口彩的东西。这样一份贺礼,也算重了。

青娘瞧着那两个金锞子,一点也不高兴,宁榴晓得原因何在,接了金锞子就把它们撩进箱子里去了。

宁榴把箱子一关,青娘已经把伤感收起,对宁榴微笑:“多谢!”

“谢什么?一场夫妻!”宁榴说了这么四个字,仿佛想起什么一样,脸就有些红,急忙低头:“我去烧洗脸水。”

宁榴的脸红并没逃了青娘的眼,青娘不由抿唇一笑,接着青娘就叹一口气,这件事,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机会。而且,真做了夫妻,等以后宁榴就不好走了。

青娘把窗子推开一条缝,瞧着宁榴在院中打水,打了水进厨房去烧水。青娘觉得这样瞧一辈子都不会腻。

只可惜,这样的人,不该是娶自己,他该娶一个知书达理的,温柔腼腆的女子,而不是像自己一样,什么都不懂。

“洗脸水好了!”宁榴的声音响起,青娘哎了一声,出去洗脸,不想那么多了,他在自己跟前一天,自己就和他这样过一天吧!

、第39章 生事

宁榴把洗脸水倒在脸盆里,抬头见青娘瞧着自己,宁榴伸手摸一下脸:“难道我脸上碰到黑灰了?”

青娘摇头,担心宁榴没看见,又开口说:“没有,只是想着,这日子,怎么就这样过下去了。”

“这样有什么不好?”宁榴把手巾扭好,递给青娘,青娘接过热热的手巾,用手巾擦着脸,听到宁榴这样的回答就迟疑一下,接着青娘把手巾放进脸盆里慢慢洗着手巾:“我觉着,你心里,总会想着原先的事。”

宁榴唇边现出一抹笑,这抹笑有几分莫名,这抹笑让青娘心中生出一丝怜悯,接着青娘就道:“对不住,我不该这样问的。”

“没什么,这些事,迟早要说出来!”宁榴又笑了,青娘瞧着宁榴此刻的笑容,不知怎的,青娘心中也开始安心起来。

宁榴的眼眨了眨,对青娘道:“青娘,我们以后…”青娘已经端起洗脸盆把水倒在院子里:“以后不以后的,这日子,总要过着再说!”

这日子,总要过着再说!宁榴瞧着青娘的背,这句话,已经在宁榴心中嚼了很久,但宁榴就是没有勇气,问问青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远远地传来一声狗叫声,宁榴把被子兜头蒙了,不去想了,明早还要起来杀猪,睡吧睡吧。

日 子就这样静静地往下过,再有半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年前家家要备年货,虽有些人家把养了一年的猪给杀了,可镇上养猪人家没有村里人家那么多,一到过年就算 平日舍不得买肉吃的人家,也要割上几斤,做些腊肉,好哄一哄孩子。因此宁榴的生意更好,每日刚过了午肉就卖完了了,收拾回家。

这日宁榴正在收拾东西,苏秀才娘子匆忙走来。宁榴在这镇上做了半年多的生意,和镇上的人早就熟了。瞧见苏娘子,宁榴就笑着招呼:“今儿你来的可晚了,连大骨头都没了!”

苏娘子皱眉停下脚步,口里喃喃有声,宁榴把东西收拾好了放在推车上,笑吟吟地问:“您这是想要些什么?要不明儿一早,我就给您送到家里去?”

“明儿就来不及了!”苏娘子手一拍就笑眯眯地说:“我闺女现有了喜,吃什么都没味,今儿不知为了什么,想要吃口猪肝汤,我这就匆匆出来买,谁晓得你这也没了!”

害喜?宁榴用手摸摸搔下下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苏娘子道:“我听说这害喜的人,有时吃那鲫鱼炖了,葱姜蒜一概不用,连盐都不放,就这样炖了一条,送上去,有时还能吃两口!”

苏娘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宁小哥,你这是从哪听来的什么方?这油盐酱醋葱姜蒜一概不用,就这样炖了,那股子腥味,别说害喜的,就是平常人,闻了都受不了!”

宁榴腼腆一笑:“我也就这么一说,婶子别放在心上!”苏娘子又说两句就要转身,宁榴也推起推车打算离开。

镇子上唯一的一条青石板路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几个衙役来到宁榴面前,把宁榴围在中间。

这变化让苏娘子怔在那里,宁榴的眉微微一皱,还没开口说话,衙役中领头的那个就道:“你可是叫宁榴?”

“是,请问我…”宁榴话没说完,衙役上前把宁榴一锁:“呸,你叫什么宁榴?不过是个骗子,在这镇上骗着住下来。老爷明察秋毫,怎能让你这样的骗子在这镇上过日子?锁了你回去,好把你递解回原籍!”

“我来此地,本是投…”宁榴的话没说完,衙役就要牵了宁榴离开:“什么投亲,你那封书,是假的!”

宁榴垂下眼,晓得这又是张秀才在背后捣鬼,宁榴对苏娘子道:“烦请婶子给我家里带个信,就说我遇到麻烦了!”

“果然是老脸皮厚,见了我们还能这样说话!”衙役又是一呵,拖了宁榴就往前面走。宁榴垂下眼,语气平静:“我并不是没见过官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这样呼喝?”

宁榴这样不疾不徐,衙役们彼此看一眼,眼中露出惊异,拖了宁榴就离开。

苏娘子用手拍拍胸口压压惊,镇上别的人都围上来,苏娘子离的最近,自然是问苏娘子,苏娘子答了这个,又来不及回答那个,也有好事的人飞快地跑去告诉青娘。

就在众人纷纷猜疑,到底宁榴犯了什么事时,青娘匆匆赶到。

苏娘子瞧见青娘,急忙上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家的我们天天见,好好地在这做生意,也是个和气的人,这会儿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衙门里的人锁去了?”

青娘并不认得苏娘子,可既然苏娘子认得自己,只怕也是常见面的,因此青娘只对苏娘子道:“多谢了,我先把东西收起来,再往县衙门里去。”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青娘已经恢复的和平常差不多了。不再是刚听到消息时候的如被雷击。报信那个人说的虽不详细,可青娘听到那不详细的几句,猜到这事八成是和张秀才有关系。宁榴来的时候,投的可是张秀才。

要告官,张秀才也会被牵连,那这会儿就是张秀才告的官。

青娘说了这句,伸手把推车上宁榴的钱袋拿下来,对苏娘子道:“我还要去我原先大伯家里,把东西寄到他家!”

这一回,不是你们想撇清干系就可以撇清干系的,青娘心中骂了这么一句,推了车就往张秀才家去。

秀才娘子听说宁榴被衙门里抓去,喜的连声念佛,没想到秀才还这样好用,只去县衙门里说了,县衙门就把宁榴给抓去了。

再过几日衙门就要封印了,等再开印总要到正月十五以后,那时候,宁榴在牢里足足待了一个月,只怕早就熬死了。

秀才娘子想着就把牙一咬,原本还想客客气气地,可是这青娘,真是油盐不进。既然如此,也就别怪自个狠心。

秀才娘子越想越得意,听到门口传来嘈杂声,秀才娘子还在皱眉,婆子已经把门打开一条缝,接着扭着身子跑回来:“是那婶子来了。”

“婶子?她是你哪门子的婶子?”秀才娘子骂了一句,就对婆子道:“别开门,我瞧她这日子,过的好呢!”

婆子应是,眼却往院门处瞧。秀才娘子一抬头,见青娘已经走进院子来,原来那婆子把门开了一条缝,就忘了关上。青娘自然大大方方推开门走进来。

秀才娘子见了青娘,也没站起身,只对青娘道:“这会子过来做什么?你们家的事儿,我都听说了,这事,有国家法度在前面,倒…”

“大伯可在家?”青娘才懒得和秀才娘子打什么口舌官司,直接说了这么一句。秀才娘子倒被青娘这话,问的不知如何回答。

“大伯要在家,还请陪我去一趟县衙门,若不在家,那就我去县城寻他去!”青娘说着,把推车推进院子,手指向婆子:“还请把你们家的驴子借来,我骑了驴往县城里去。”

“你,你一个女人,跑去县城,跑去县衙,我们家的脸…”秀才娘子的话在青娘的冷眼送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地咽下去了。

“所以,不但要借驴,还要借你们家的婆子用用。”青娘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可秀才娘子听得出青娘话里的嘲讽。

秀才娘子的手不由抓住自己的衣衫,难道说青娘猜出来这个主意是自己家出的?可也不对,青娘不过就是个乡野村妇,比起自己来,那聪明灵巧劲儿要少的多。再者说了,青娘如果真有几分聪明灵巧,当初就会欢欢喜喜嫁了朱老爷才是。那是怎样的荣华富贵,谁不愿意?

秀才娘子还在胡思乱想,青娘已经在问第二声了:“怎么,不愿意?”

“我,我不是不愿意,可也要我们家娘子答应!”婆子也觉得今日的青娘有些不大一样,急忙说了这么一句。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秀才娘子醒悟过来,骂了婆子一句,对青娘笑的假假的:“既然这样,那就陪你去一趟,不过…”

秀才娘子还要继续不过呢,青娘已经走出堂屋门,径自来到后院,解开驴子的缰绳就走。婆子瞧一眼秀才娘子,也匆匆跟出来,把青娘扶上驴子,和青娘往县城去。

县城离了这里还有十来里路,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该到了。青娘心里一则怒,一则忧,还有几分对宁榴的牵挂,真巴不得这驴子走的快些再快些。可青娘晓得就算心里再急,也要慢慢地走。

青娘和婆子从东门进了县城,张秀才欢欢喜喜地迎面过来,婆子瞧见张秀才,急忙跑上前:“这个,事情家里已经晓得了,这会儿,这婶子,正往县衙里去呢。”

、第40章 再上衙门

张秀才皱眉,青娘已经下了驴,对张秀才道个万福:“我家的中午时候被抓去县衙里,大伯,你是他的担保,想来您也脱不了干系。”

张秀才听到青娘说这话,脸色立即变了:“什么叫我也脱不了干系,是我误信匪人,以致引狼入室。还把祖宗基业都拱手让人。这会儿不过是拨乱反正。”

“好一个拨乱反正!”青娘的牙已经咬紧:“既然如此,就请大伯跟我一起去县衙,这诬告之罪,不晓得大伯要怎么承担?”

“什么诬告?”张秀才装作一脸不解地问青娘。青娘冷笑:“还要我说明了?大伯,你果真好胆色,果真好聪明,竟想出这样的法子。说那信是假信,说他伪造了这封书,把人抓进去,关上一年半载,到时人自然就死了。于是你就又可以拿捏我了?真是做你的好梦!”

青 娘的话听在张秀才耳朵里,就跟耳边刮过一阵小风一样,张秀才呵呵一笑:“我说弟妹啊,你别这样乱说话,你也不小了,难道还不晓得话不能乱说?弟妹啊,我好 歹也是个秀才,比你们知道的多一些。这人可是不能乱收留的,谁知道他是什么样人呢?我见人拿了写给我的书来,就以为是实在的,谁晓得过了几个月,写信去 问,才晓得并没这么一回事。我是奉公守法的人,当然要去报官了。弟妹,你们女娘家不晓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可是晓得的。”

青娘和张秀才在街上站着,青娘的神色瞧来又十分激动,早有闲人凑过来瞧热闹。

张秀才拱手对那些围拢来的闲人:“不过是一点小事,诸位还请各自去做各自的罢。”

“小 事?”青娘对围拢来的闲人大喊道:“列位还请评一评理,这人原本是我夫家大伯,我没了丈夫这一年,他们两口子算计着我丈夫留下的一点小小产业,百般使计。 亏的老天有眼,都让我躲过去了。后来我娘家姑姑见这样不是事,又和我夫家的长辈商量了,做主给我招赘一个丈夫回来顶门立户,等以后生了儿子,也好为我先夫 留一条根。哪晓得这人竟上了衙门,告我现在丈夫是外来匪人,这会儿把人抓进县衙里,还不晓得怎样受苦。方才他在这里还对我说,要我乖乖把那点小产业奉上, 不然,就别怪他出辣手!”

青娘一边哭,一边诉说,那眼泪就像断线珠子一样,落的满衣襟都是。

张秀才几次想要打断青娘的话,都被青娘的声音盖过了,好容易青娘一停了口,张秀才就道:“列位别听她胡说八道,这女人死了丈夫,或嫁也好,或守也罢,都是有的。可列位谁听过招赘一个丈夫来顶门立户这样的非|礼之事的?”

青娘又冷笑:“什么叫非|礼?这种事情,又不是独我们一家这样做的,况且都有长辈们做主,大伯您这会儿要不承认,不就为的那点小小产业?”

青娘越说,眼泪下来的越多:“大伯此刻把我丈夫送进了牢里,打的主意就是要磋磨死了他,再来拿捏我。大伯你好狠的心,我再不好,也做了你八年的兄弟媳妇,对你和大嫂,没有一点不到处,这会儿,你们就生怕我不死!”

青娘口口声声,只说着张秀才的不是,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况且一个女子,总比张秀才这样的男子瞧起来要弱些。

还有老成些的开始问起那婆子,那婆子也不好说青娘的不是,也不好说张秀才的不是,只得说青娘的确守寡,也的确在长辈们的主持下,重新招赘了一个丈夫进门。

这婆子的话和青娘的话一对,由不得人要多偏着些青娘,况且张秀才一急就脸红,脸一红就口吃,一口吃就更分辨不清楚。

因此就有人开始说起张秀才的不是来,张秀才更加着急:“列位,列位,我哪里有不是了?”正在这热闹时候,朱老爷坐着轿子过来,他听张秀才说了这一计,觉得不错,不然这衙役哪来的这么快。

朱老爷的轿子,就被这人群拦下了,朱老爷掀起轿帘,问旁边的黄管家:“这又出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大街,人都堵在这里?”

黄管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道:“等我去问问!”黄管家话音未落,朱老爷的轿帘还没放下,一头驴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不偏不倚,就往朱老爷轿子上撞去。

黄管家想拦,可这惊驴怎么拦的住,朱老爷的轿子被撞了一下,朱老爷整个人从轿子从滚出来。

婆子已经从人群中挤过来,瞧见驴子撞了轿子,吓的魂都快飞掉了,不晓得该是去拉驴,还是该去扶朱老爷赔不是。一只手去牵驴缰绳,另一只手在空中,想要去扶朱老爷。

黄管家可比婆子机灵多了,急忙把朱老爷扶起来。

朱老爷被扶起来,喘了一口气,就对婆子道:“这驴是你家的,这会儿撞了我…”

“撞了我们老爷,你们家,可赔的起吗?”黄管家见朱老爷没多少事,恶狠狠地对婆子说。

婆子更是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晓得哪个遭瘟的,在那放了个炮仗,这才惊了驴!”

“要是存心的,你们一家子的命填进去,也不够赔呢!”黄管家对婆子恶狠狠地又说这么一句,就对朱老爷道:“老爷,您瞧…”

话没说完,发现自家驴闯了祸的张秀才白着一张脸走过来,瞧见撞的是朱老爷,张秀才是又惊又喜还带着一点害怕。张秀才急忙对朱老爷拱手一礼:“这是我们家的驴,也不晓得…”

“没什么晓得不晓得的,这会儿,衙役们都来了,倒不如,索性县衙里走一趟!”青娘也从人群中走出来,对张秀才咬牙切齿地道。

朱老爷见和张秀才起争执的是青娘,倒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女子来的这样快。这女子,还真不是什么好脾性的。

不等朱老爷回答,张秀才已经道:“去什么衙门,又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张秀才对朱老爷拱手:“不如,我们去…”

“呸,也只有你们这样心里有鬼的,才不肯去衙门!”青娘又啐张秀才一口,此时有人认出青娘就是上回那个上衙门打官司的女子,于是议论起来。

还有人问青娘:“这位嫂子,多嘴问一句,上回是不是就是您去打那官司,说您大伯把您偷卖为妾的?”

青娘手一拍,接着指着张秀才:“怎么不是我?上回他没得逞,长辈们做主,给我招赘了一个,这回,他就想折磨起我丈夫来了。可怜我一个好好的女人,就因没了丈夫,受了他们多少气不说。这会儿,有了丈夫,他们又要谋算我丈夫了。”

青娘边哭边诉说,这些人瞧张秀才和朱老爷的眼神都有些不好。正好衙役们走来,于是围观的人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衙门里走一遭去!”

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众人簇拥着青娘和张秀才,也没忘记朱老爷,就往县衙门里面去。

知县刚送走了朱老爷,在那琢磨着,该给宁榴安个什么样的罪名,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接着有衙役跑进来报信:“老爷,一群人簇拥着上回那个吴氏来了,说是老爷无故把她丈夫下狱,她来叙冤的!”

“刁民,刁民,真是刁民!”知县拍一下桌子,气的在那大骂,衙役小心翼翼地道:“老爷,这眼瞧着就要过年了,明年一开春,可就要查考了。”

这个节骨眼上要出事,那才叫划不来。知县皱眉想了想,手一挥:“罢了,出去坐堂。”

青娘这回上堂,倒比上一回来公堂时候镇静许多。也不等衙役喝,青娘就跪下,知县一出堂,刚坐下,青娘就道:“小妇人吴氏,敢问老爷一声,我家丈夫,到底犯了什么法,被老爷您抓了?”

知县被青娘问的下不了台阶,张秀才已经道:“老爷,我家弟妹从没出过门,不晓得这国家法度!”

说着张秀才对青娘咳嗽一声:“这出门离县要路引不说,这要投亲靠友,也要有书信。你那丈夫,路引和书信,全是假的!”

“照了我朝法度,这样的人,是要判流放的!”知县用手捋一下胡子,对青娘补充。

“敢问老爷,什么叫真,什么叫假?难道老爷说假就是假?”青娘一点也不放过,又来了这么一句。知县没想到没吓到青娘,倒让青娘来了这么一句。

知县的脸一沉,拿起惊堂木一拍:“公堂之上,哪是你胡言乱语的,来啊,给我打出去!”衙役们发一声喝,就要来拉青娘,青娘也不挣扎,只对知县道:“老爷若真要把我打出去,横竖我已失了天,等回到家中,把那房子一烧,再在衙门前头碰死了,也好全了老爷名声。”

、第41章

青娘的死活张秀才是不放在心上,他还巴不得青娘早点死了呢,只是这要烧了房子就有些不好了。于是张秀才眉头一皱,对青娘喝道:“你竟这样胡言乱语,难道不晓得女子三从四德,哪有女人上公堂的?”

“我先头丈夫已经没了,现在的丈夫又被你们抓起来了,大伯你又不管事,难道我就等着帮我丈夫收尸不成?”青娘也不甘示弱,对着张秀才就是一通乱嚷。

知县的面上已经黑了,拿起惊堂木连连拍打:“来啊,来啊,把她给我打出去!公堂之上,哪有你们女人说话的份?”

“好啊,好啊,老爷,你读圣贤书,难道没见到我这一个寡妇被他们逼成什么样子?大伯,你妄为秀才!”衙役们来抓青娘,青娘边挣扎边在那骂。

“好一个刁民,来啊,给我打!”知县的脸都黑了,拿起签筒,往地上扔了好几根签,衙役们把青娘就地推在地上,手执大板就打起来。

青娘也不告饶,口中只在那骂张秀才。

今儿围来瞧的人并不少,见青娘被打,打了几下之后,就有一人走上前对知县拱手:“老父台,还请煞一煞气,这要到年下了,真要打出什么,也不吉利!”

知县也是一气之下,才把签子乱扔,听到这人劝说,再一细瞧,见是县城里一个姓邢的举人,知县忙下了座,给邢举人还礼,回头就对衙役们道:“先停下来!”

青娘终究是个女人,衙役们打的并没那么狠,听到知县命停下,衙役们也就停下。青娘被打的一时闭了会儿气,衙役们一停,青娘也就喘出气来,睁开眼瞧着知县冷笑:“老爷真要把一个寡妇活活打死,想来老爷的名声定然很好!”

知县的脸又黑了,邢举人瞧一瞧知县,又望一眼张秀才,在肚里骂了两句蠢材,这才对知县道:“老父台消消气。乡野村妇,本就不通礼仪。况且老爷牧民一方,有教化之力。老爷见了这人来的,遣人出来好生说了就是。何必这样动气?”

邢举人这几句说的知县点头,邢举人又对张秀才道:“张世兄!”张秀才听到邢举人这一声世兄,塞如吃了人参果一样,全身三万六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坦的,扭扭捏捏地还礼:“不敢当,不敢当!”

邢举人笑容平静,对张秀才道:“方才小可在那听着,大略也明白了。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休怪小可说话直,还是张世兄有些错了!”

张秀才的脸有些黑了,邢举人微微一笑,对张秀才道:“世兄休要怪小可。方才我听着,这男人是你族内长辈做主,由你寡妇弟妹招赘的?”

张秀才想要回答不是,可又觉得十分勉强,想半日才道:“是,不过这样的事情…”

邢 举人哪有耐心听张秀才啰里啰嗦?只对张秀才道:“如此一来,他也算得你的兄弟,即便老爷明察秋毫,查知有蹊跷,世兄也该出面作保,先把人带回来,等到明年 开了春,开了印,老爷行文那边,问清缘由,若真有什么,自然再行收监。此刻这突然把人抓了,妇人家小性,难免会心急,在这衙门里大吵大闹,虽说是妇人家不 通礼仪,可也是因做事不够圆满,才会让这妇人抓到这个空子!”

知县本就是奉朱老爷的话来做的这事,没想到实惠还没捞到手,就先被青娘来了个吵闹。此刻听到邢举人的建议,仔细想想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知县点头:“这主意不错,的确是我鲁莽了。哎,你不晓得,这些年不大太平,我也是操碎了心!”

“老父台为民担忧,实乃桑梓之福!”邢举人先吹捧了一句,这才对张秀才道:“小可全为了老父台,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张世兄海涵!”

休说邢举人这番话没有得罪张秀才,就算真的得罪,张秀才也不敢和邢举人说什么。因此张秀才急忙还礼:“都是我想的…”

张秀才自觉说错了话,并不敢往下说,知县又和邢举人说了两句,也就重新坐回去。青娘躺在地上过了会儿,觉得有了力气,坐起身瞧着知县。

知县咳嗽一声,拍一下惊堂木:“吴氏,我见你为夫心切,这也就谅你这一次,下回若再擅闯公堂,休怪我无情!”

方才邢举人和知县等人说话时候的声音不大,因此青娘并没听到,这会儿听到知县转了声口,青娘的眉不由皱起。

知县已经又道:“打了你几板,也算是对你教训!”邢举人在旁听到这句,唇角不由微微抽动。

知县又拍下惊堂木:“方才你大伯已说了,由他出面作保,放你丈夫回家过年,等过了年,开了印,行取公文去你丈夫家乡,到时若真有什么,吴氏,你也只管听着!”

知县后面又说了几句,青娘并没听清楚,满心里只有宁榴可以回家这一句,知县说完,又拍一下惊堂木:“退堂!”

衙役们发一声喝,知县下了座,对邢举人道:“到我后衙去喝杯茶!”邢举人对知县点头,就要往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