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很惊讶:“在这班里?姓什么,叫什么,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儿子大了,我俩联系也少,他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听说,不知道跟您这个是不是一回事,叫胡唯,雁城军区来的。”

对方立即掏出手机问了一下,联系过后,和岳小鹏握了握手。

“你看看,也不早跟我说,我知道雁城来的有这么个孩子,不知道是你儿子,你放心,他在这儿错不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

岳小鹏谦和微笑,“别这么说,他在这里是给您添麻烦了,我也管不了他那么多,如果方便,我倒想去宿舍看看他。”

“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方便,就在湖后头这栋楼。”

得了指引,岳小鹏找到胡唯的宿舍,在门口登了记,听他同屋的人说他出去了,就一直坐在这里等。

看父子俩面对面站着也不讲话,憨厚的杜星星以为是自己在这里不方便,于是挠挠头:“那个…排长,你们聊,我出去打盆水。”

“不用。”小胡爷单手抄兜,侧身拉开宿舍门。“也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咱俩边走边聊?”

“那好。”

岳小鹏和杜星星礼貌的点点头。“孩子,再见。”

杜星星啪地立正:“首长再见。”

待父子俩一前一后出了这条走廊,杜星星扒着门框妈诶了好几声。

没看出来咧,这个雁城来的排长,爸爸还是个大官。

晚上的校园寂静有序,两人成行,三人成列。

岳小鹏和胡唯并排走着,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

“你…你继父的身体,好些了吗?”

“正在恢复,已经能走了,只是走的很慢。”

岳小鹏叹息:“这病不能心急,但总躺着也不行,适当锻炼锻炼还是可以的。我知道你在这,没别的意思,就想过来看看你,怎么说,也算到了虬城,周六周日休息的时候,可以回家里看看。”

胡唯侧脸在夜色中十分坚毅,沉默听着,没说话。

“你晚上是跟朋友出去了?”

“和卫蕤。”

“哦,你和卫蕤还有联系,那不错,我记得你俩是从两三岁就在一起玩的。你在雁城这些年,他总问我你现在怎么样,好不好。”

“不是你让他来找我的?”

岳小鹏一愣。“…可能是他从哪里听说了你回来。”

小胡爷不禁垂了垂眼,无限失落。

行到校园门口,一个出,一个回,父子俩再没有话。

岳小鹏走了两步,不忘回头嘱咐,说是嘱咐,其实是央求一般。

“如果你有空,休息了有时间,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

这一句话,引得小胡爷想起某年春晚红透了大江南北的那首歌《常回家看看》。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

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找爸爸谈谈。

呵,多讽刺的歌儿。

他大步流星往回走,走着走着,从春晚忽地想起了二丫。

她也是爱看春晚。

电视一放,盘个腿,抱着一盆草莓,跟着傻笑。

雁城。

虬城。

错综复杂的关系,那么那么多的人。

乱七八糟地在脑子里转着,搅的人心烦意乱。

小胡爷仰着头,忽然想吼两嗓子。

远在雁城地二丫,忽然打了个大喷嚏。

她盘腿坐在床上,正在和一盆兰花面面相觑。

下午她去花卉市场想买袋肥料,抱着花挨家挨户地转,转一家,老板看看花,就用异样地眼神打量她。

二丫搞得奇奇怪怪,终于在一个老板那里知道了原因。

老板抽着烟,眯眼坐在矮板凳上问:“你这花儿哪来的?”

二丫也很横:“你管我哪来的,问你有没有它用的肥。”

“没有,你这花,得去别处找。”

“哪找?”

这几天虬城下雨,这花有些耷拉脑袋,二丫心急怕它死了,这才着急出来找肥料想给它松松土。

“这样吧。”老板叼着烟,也不说去哪里找。“你这花养不好,寄在我这,我给你伺候,或者,你卖给我也行。”

一听卖,二丫护孩子似的又往怀里搂了搂,一双贼眼滴溜溜地转。“多少钱?”

老板看她是个不识货地,呵呵笑。“多少钱你说。”

二丫心想我才不说呢,你不开价,又这样盯紧我这盆宝贝,肯定有猫腻。她想了想,狮子大开口。“我这花是我奶奶传下来的宝贝,我留着不为别的,为了念想,我家里要是知道我把它卖了,肯定打折我的腿,你就说个实在价,合适我就卖。”

老板见她有出手的心思,一犹豫,重重拍大腿:“得,我是真想收,我给你这个数。”

他比个二。

二丫一皱眉:“两千?”

她这一张嘴,老板才知道她是真不识货,迭声后悔开高了,也没了跟她开玩笑的心思。

“姑娘,二十万!我是给你二十万!”

“你这盆是极品莲瓣兰,去年杭州拍卖会这一盆拍出了七位数的高价啊!!”

二丫嘴巴半张,盯着这盆从胡唯那间老房子里抱出来的花,心里轰地一声。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鹊还巣

如果有人告诉你,你帮人保管的这个东西价值千金, 而这个东西的主人不在, 你又恰好缺钱, 你怎么办?

那要看什么东西了。

一个很好解释它不见了的东西。

二丫愁苦地和那盆兰花面对面, 最后合掌朝它拜了拜, 嘴里念叨着:“别死啊, 千万别死…”

“我叫杜豌, 从某种意义上讲,咱俩也算同根, 我知道你刚来我这里有点水土不服,但是什么环境总是要适应适应的,你前头那位主人没在,你就将就将就我, 我保证按时给你晒太阳, 浇水, 施肥,像春天般把你呵护,别死, 别死。”

兰花枝叶向上高傲地舒展,翠绿纤细的身体,像一位遗世独立地美人在用她傲慢眼神睥睨着周遭与她不符的世俗。

二丫心里默默叹气,像供菩萨似的把她摆到自己卧室的窗台上。

一晃,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捱过雁城的盛夏, 秋天如期而至。

杜希的生日也在这个月, 他身体恢复的很好,出院以后,又休养了一段时间,最近刚刚回到医院上班。

医院考虑到他自身情况,把他从原来的急诊调到医务处做主任,主管行政工作。

杜嵇山有意趁着他生日在家里组织一次聚会,一扫之前笼罩在杜家的阴霾。

陪杜希一起来的,还有老爷子极力邀请的苏燃。

他住在医院包括后期休养,都是苏燃在照顾,两个人的关系在杜家人眼里似乎有些心照不宣,干脆借着这次机会把话挑明了。

“老三,你住院的这段日子小苏没少为你操心,你看看,你是不是以茶代酒,好好谢一谢她。”

“要谢,要谢。”杜希端起一杯茶,郑重地和苏燃碰了一下。“小苏,这段时间要没有你,我也不能恢复的这么快,你受累了。”

苏燃被杜家一大家子人盯着,有些拘谨,连忙举起杯:“杜老师,别这么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哎,这话说的不对,哪有谁就天经地义该为谁做什么,人家对你没感情,搭着心血搭着时间白伺候你啊?”杜甘喝了一口白酒,辣的直咧嘴。“老三,你也别磨蹭,正好咱家老爷子,兄弟,孩子,全都在这,小苏照顾你这几个月,你得给人家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杜希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他比苏燃大了整整一轮还要多,苏燃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跟了自己,是受天大的委屈。

两人都举着杯,要喝不喝地,被杜甘这一句话搅的十分尴尬。

“来,小苏。”杜希主动和她撞了一下,“还是要感谢你…”

杜甘立刻伸手拦着,不让两人喝这杯酒。“不行不行,光感谢不行,你今天必须在这跟苏大夫说明白了。”

杜希一哂:“你看,今天我生日,我说了算,你总跟着捣什么乱。”

“你管我这叫捣乱哪?”

杜希被这话将到这一步,看看家中这一圈人,又看看坐在为首的老父亲。

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杜嵇山可是将这一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该他说话的时候说,不该他掺和的时候,就抿着嘴一坐,微阖着眼假装听不见。他不作声,就说明他也认可杜甘的话,也想往下看看杜希怎么做。

杜希笑一笑,镇静放下茶杯。

“那好,今天咱们家人都在,我也直说吧。”

坐在苏燃身边的,杜敬的妻子,也笑着按住苏燃的手,示意她放下杯,听听杜希怎么说。

“小枫走了以后,我那时对胡唯,对咱们家的人都说过,往后这半辈子我都不找了。这个想法直到现在也没变过。”

在座众人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我知道你们想说现在胡唯走了,我不该这么犟,我身边也该有个人,可这样做,对小苏不公平。我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结过两次婚,小苏呢,她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就这么跟我在一块,不考虑眼前,是不是也要考虑以后。”

“我七老八十那一天,让她怎么办?

“杜老师——”

清越干脆地声音打断杜希接下来要说的话。

苏燃执起桌上的白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

接着,在众人目光中,她给自己壮胆儿似的,仰头将酒干下。

一直坐在墙边默默无闻的二丫看她喝酒地动作,眼睛刷地亮了,这是女中豪杰啊!

“小苏…”杜嵇山担忧地半起身,“你这是干什么。”

白酒火辣辣地顺着喉咙烧进五脏六腑,苏燃抹掉嘴角的酒液。“老爷子,您别拦我,这杯酒我要不喝,剩下这话我也没法说。”

“杜老师,我知道你心里有前妻,我和你一个科室十年,我看着你和她结婚,看着你为她办葬礼,看着你一个人拉扯她的孩子,你嘴上不说,我心里为你不平!不光我,连咱们医院的同事都为你不平,你单身十年,我也追了你十年,我苏燃从二十八岁到三十八岁这最好的十年,全都用在你身上了。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老天给了我你生病这个机会,现在你跟我说,你怕耽误我…”

情到深处,含泪哽咽。

有人递上纸巾劝她:“慢慢说,慢慢说。”

苏燃摆了摆手,“今天当着你这一大家子人,我也把话放这,别说你五十五岁,你就六十五岁,七十五岁,我对你这份心也不会变!除非你再找,要不,我就这么守着你。”

“好!”

冷不防一声老人叫好,惊的二丫一缩脖子。

杜嵇山激动地拍着巴掌,眼圈都红了。“小苏啊小苏…”

“今天你能说出这番话,不管我儿子怎么说,你是好样的。杜希积了八辈子德能有你这样一个愿意爱护他,照顾他的人,作为父亲,我很知足。”

“但是——”

“他杜希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你说都说到这份上,他不表示,他活该,他命里没这段福气,但是我们杜家人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你对杜希这片心,我老头子记下了,你当不成我们家儿媳妇,我认你当闺女。以后你就是我们杜家一份子!”

这话说完,一家人心中呵笑,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不明摆着告诉杜希,你窝囊,我不怪你;你欠人家这份情,你老子替你还!

一时寂静,无人说话。

只有杜希垂在腿上的手握了又握,最后,拿起杯:“爸。”

“别叫爸,这杯酒你本来就是该跟小苏喝,叫我,你俩一块叫,你只说今天是领着媳妇敬我,还是领着妹妹敬我。”

杜希看了看苏燃,迎上她对他炙热期待地目光。

中年男人的手在桌下攥的青筋突起,杜希心一沉,有破釜沉舟的决心:“领着媳妇敬您。”

杜嵇山流下两行热泪,这就算把小儿子的婚事拍了板!颤颤巍巍地受下两杯酒,一改之前饭桌上的沉闷气氛。

吃到中途,说要把杜希的生日蛋糕端上来切,正逢杜希接了个电话,他低头看着电话号码,站起来示意家人:“你们先弄,我接个电话,回来吹蜡烛。”

这个电话似乎对杜希很重要,他走到厨房的阳台上,还关上了门。

平静了下心情,杜希接起来:“喂?”

电话那端的胡唯坐在某条宽阔马路上,似乎是刚从哪里回来,一身的训练服,声音沙哑。

“爸。”

“生日快乐。”

“哎,哎!”能在这时接到胡唯的电话,杜希倍感意外,激动地连连答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胡唯去虬城后自己和他通过几次电话,大多都是他打来的,问问他的身体,最近一次也是几个月前,他说要去集训,通讯设备上缴,让他别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