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喜欢才听他的话。不喜欢的人说什么我都不听。”

卫蕤胸口再挨一刀,面子快要让二丫当成鞋底子踩。

卫总监记仇,气的牙痒,最后把那信封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啪’地一下粘在二丫脑门上,放下狠话:“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不去我就让人给你绑走,反正我也知道你住哪。”

说完,卫总监春风得意地走了,白蹭人家一顿饭,还捎带手吓唬了她一把。

二丫被挡住眼,手胡乱抓起一块毛巾擦了擦,忿忿拽下信封。

就着窗户外的阳光一看,白底印着蓝色图腾的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

入职邀请函。

秋天中午温暖的阳光,透过斑驳树叶洒进窗下,二丫穿着紫色的毛衣,蹲在墙根,将那封信展开,

一字一句地读。

尊敬的杜豌女士:

我们很荣幸地通知您,您已经顺利通过了荷立银行面试,我们诚邀您于9月27/28两日到我司信贷部行政办公室报道,担任翻译专员一职。该岗位年薪酬劳为…

二丫默默数着那串数字的零,数清楚了,把那小信封对折,溜溜达达背手进屋了。

她今天下午要去看她哥哥。

来了虬城这么多天,前两天杜嵇山给她打电话,说你哥从外地回来了,往家里打电话问你好不好呢。

二丫扭着电话线:“那您怎么说的呀。”

“还说呢,没等我告诉他你去了,那头有人找,放下电话就跑了。”

二丫嘿嘿笑:“那您先别说,我去找他,给他个惊喜。”

爷孙俩各自吃完晚饭通电话,老的叹气:“丫丫,一晃也去了半个多月了,爷爷想你啊…”

“我也想您,家里都好吗,三伯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我来虬城以后忘记给他打电话了。”

“都好,别惦记,前阵子禾禾感染手足口病,杜炜和他媳妇都急坏了,也给你大伯一家子折腾的够呛,好了不长时间,昨天抱着禾禾来家里吃了顿饭,那小子现在招人疼,撅着小屁股满地爬。”

“手足口病要当心啊,您跟禾禾一块玩的时候也别又亲又抱的,小孩子免疫力低。”

“呵呵,爷爷知道,二伯前几天又跟杜跃吵架了,说他要钱还要往那个什么会所投,你二伯不往外拿,闹得鸡犬不宁。”

“这事儿您别管,也别评理,他们父子俩前天打的鸡飞狗跳,隔天二伯又说我这儿子怎么怎么好,二伯母最不喜欢别人掺和他们家的事儿了。”

“嗯,我知道,我知道,还有你三伯,说打算十一之后和小苏大夫领证了,哎,爷爷想起件事,胡唯不是在虬城吗,正好你也在,有空了,你就联系一下你小胡哥,关心关心他,别让他因为这,对你三伯心里有结,爷爷相信你。”

二丫扭着电话线的手一顿,支支吾吾地答应了,脸上两朵红晕。

那头杜嵇山还满心想着两个孩子在一起能互相照顾,二丫又会说,想借着她缓和一下胡唯和老三的父子关系。殊不知,这是把孙女送进狼窝,正中了这小虎崽子的下怀。

虎狼一窝,虎狼一窝啊。

只是这段时间胡唯是考试周,学的两门课要结业,各项考核忙的不可开交,两人没空见面。

等到下午三点,二丫在屋里收拾妥当,直接坐地铁奔杜锐的单位去。

她去了也没提前打电话,掐着杜锐下班的时间直接往他单身宿舍去。谁知道这地方看管的严,抓着二丫盘问了一番,看完身份证又查手机,说要探亲,得打电话让人来接。

二丫苦恼:“我不知道他座机电话啊…”

“你找谁来着?”

“杜锐!杜锐!是你们这儿的工程师,我是他妹妹。”

“哦,杜锐啊!那你是杜豌?”

二丫惊喜:“您认识我?”

宿舍楼把门的保安笑呵呵:“认识,怎么不认识,杜锐在我这住了五六年,他家里的人啊我都知道。”

说着,拿起电话:“我给你问问,他要在,让他来接你。”

电话打过去,对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保安嗯了两声,直接放行:“孩子,上去吧,杜锐还没回来呢,他屋里有人在,三楼,307。”

登了记,二丫兴冲冲地直接奔着三楼去。

杜锐宿舍的门开着,二丫探进一颗脑袋:“哥?”

谁知迎接二丫的竟然是个女人。

她正在整理床铺,脚边堆着换下来的床单床罩,听见有人来,笑盈盈转过身,冲她点点头:“你好,是杜豌吧。”

女人看着和杜锐年龄相仿,文文静静地长相,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工装。

二丫尴尬,站着不知是进是出:“你好你好。”

女人收拾屋子的动作不停,拆完被套拆枕套:“快进来呀,我叫张馨,是你哥哥的同事,他总跟我提起你。”

二丫走进来,杵着看看她,小心上前:“我来吧,哪能让你干活呢…”

“嗨,你刚来,哪能让你伸手,赶紧歇一会,只是你哥这屋太乱了,将就着坐吧。”

张馨又走到杜锐书桌边,熟练地帮他整理着各种各样的书籍,铅笔。

二丫挠挠头:“你是不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呀?”

张馨微笑,手卷着一张A3的图纸:“…就算是吧。”

二丫一拍大腿,心里激动坏了。

这是啥,这是千年的铁树要开花!哑巴终于能说话!

她哥终于不负村里众望,谈上女朋友了!!

正想问问俩人是个什么进展,帮杜锐说说好话,走廊传来一阵风。

有人站在门口肩上搭着毛巾问:“大师兄!跑这么快干啥去啊?”

杜锐激动,一路小跑连帽子都跑丢了,又折回去捡:“我妹妹来了,妹妹来了,着急回去看看她。”

杜锐原本打算今天带着小组加班,连食堂加班盒饭都订好了,谁知道宿舍这边来电话,说有个叫杜豌的找你。

大师兄当即拍桌子收拾东西,不加班了,不加班了,数据明天再对。

众人捶胸顿足,小师妹万岁!

出了单位大门,连工作服都没换,穿着一身灰了吧唧的实验服,杜锐一溜小跑赶回了宿舍。

兄妹俩一照面。

二丫嫌弃一皱眉。

差不多半年没见,看着又秃了许多。

“你急啥?后头有人追你啊!”

杜锐扯扯衣服,接过张馨递来的水杯,呷了一大口水。“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没有?”

二丫苦哈哈似的:“来好几天了,还没吃呢。”

杜锐心头一酸,可怜妹妹饿着肚子,连说今天晚上出去吃。

在杜锐单位附近就有一家菜馆,杜锐和张馨并排走在前头,二丫在后头,走着走着,杜锐还要时不时回头:“你快点啊,总往后躲什么。”

二丫哂笑:“你俩走,你俩走。”

张馨也笑眯眯回头:“来,丫丫,你跟你哥走前头,我在后头。”

连她小名都知道了,看来俩人关系也处了一段时间了。

到了菜馆,杜锐毫不吝啬地点了二丫爱吃的虾,张馨爱吃的排骨,还让服务员拿了瓶啤酒。

二丫在杜锐张馨的对面,啃着虾,细心地注意着两人对话,多数聊得是工作,二丫也听不懂,但是在一些细节上很有默契。

张馨知道杜锐喜欢在菜里加醋,杜锐知道帮张馨剃菜里的骨头,就像是老夫老妻似的,没有多没亲密,但处处是生活琐碎之处的关怀。

杜锐在饭桌上问了一些关于二丫姥姥去世的事,二丫情绪这才低落下来,不太爱说话了。

“那天我在外场,手机没信号,从实验台上下来,电话通过去姥姥葬礼都办完了。”杜锐含着歉疚地说。

“姥姥不会怪你的。”

“爷爷他们身体都好?三伯怎么样了?”

“都好,三伯出院以后回去搞行政了,不在急诊了。”

“他跟胡唯是怎么回事?爷爷也没跟我说清楚,我听得一头雾水。是…胡唯爸爸回来了,要把他接回去?胡唯也同意了?”

提起这些事,二丫像被踩了尾巴为胡唯辩白:“才不是这样呢!是小胡哥要来虬城培训,本来就要走,三伯有病是在那之后,不过巧的是恰好小胡哥的亲生父亲也来了,这才误会的。”

“那手术是怎么回事?”

“小胡哥他爸爸也是医生,还是心外科的医生,很有名的,叫岳小鹏,他去三伯医院开会,三伯突发情况倒下之后,他主动要求帮着做手术的。”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张馨忽然表现出了惊讶:“岳大夫啊?”

二丫脊梁一凉:“你也认识他?”

“我爸爸前两年心脏方面有点毛病,从老家接到虬城想来大医院看看,就是岳大夫看好的。”

“哦——”

杜锐是个理工男,理工人的思维永远是逻辑主导,他觉得这事说不通:“那这个人知不知道三伯就是胡唯的继父呢?他是冲着胡唯来的,还是巧合才发现的?”

这些事,二丫也不清楚。她哪里知道胡唯的亲生父亲是什么路数。她烦躁拄着脸:“我怎么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胡唯这么说也在虬城,那正好,改天我联系他,兄弟两个一起出来坐坐,我当大哥的,也问问是什么情况。”

二丫一下子坐直了,“你约他干什么,他在部队里,都找不着人。”说着,二丫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张馨点点头:“我们家关系复杂吧?”

张馨微笑着:“还行,以前听你哥说过,一大家子人,要都捋顺了,也好认!”

“对,听着复杂,其实简单得很,等过年让我哥带你回家,我给你介绍!”

二丫拿起杯,和张馨咣当碰了下饮料。

吃完饭,回宿舍,张馨主动没有再跟着兄妹俩,提出要回自己宿舍楼里去了,热情跟二丫说了再见。

二丫跟她挥挥手,被杜锐拉着往男寝走。

二丫一声不吭,杜锐先扛不住了。“张馨是我同事,谈了有一年多了。”

“爷爷知道吗?”

“没腾出时间说。”

“她多大了?”

“比我大一岁。”

二丫问:“那你俩,是谁先对谁有意思的?”

一提起这些事,杜锐抹不开说:“也说不上谁先对谁…我俩同年来的单位,她是测量组的,你也知道,你哥这工作常年抓不着人,也没时间找对象,就是有成家的,也都是圈里人,男人还好说,她一个姑娘,也这么给耽误了。还是前两年单位有个领导开玩笑,说看我俩合适,才谈上的。”

二丫心里一直有件忧心的事:“她知道咱家情况吗?”

杜锐坦然:“知道,多少年的同事了,家里什么情况都清楚。”

“她也是小地方走出来的人,父母健在,家里没什么负担,也都支持。”

在宿舍楼下,有一走一过的同事看见杜锐,跟他打招呼。

“杜工!”

“哎。”

“你妹妹啊?”

“啊,是。”于是又拉着二丫给同事介绍,“杜豌,从老家过来看我的。”

人家就着路灯一打量,嗬了一声!

别看是同父同母,这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讨喜。

二丫笑的明眸皓齿,落落大方,家里的倔驴样是一点没带出来。

还跟人打招呼:“您好!”

“你好你好,大师兄,咱妹子不错,以前总看照片,这回也看见真人了。”

二丫站在杜锐旁边,默默打量着这些人,心里不经生出敬佩。

都是一些默默无闻的人,却都在做着伟大事情。

等人走远了,二丫又问:“那你俩打算结婚吗?”

杜锐总觉得自己结婚对二丫来说有点残忍,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意结婚的原因,二丫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了,他要再成家了,这个妹妹可真就连个奔头都没有了。

“我想再等两年,张馨也同意。”

“还等?”二丫急了,“你今年都三十一,马上三十二了,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呀?你能等,张馨姐能等吗?女人黄金时期就那么几年,如果再想要个孩子,那得多大岁数了。”

别人的妹妹,都会因为哥哥结婚心里不舒服,毕竟是童年最亲密的伙伴,那滋味像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家人似的。

可二丫不这么想,她是实实在在再为杜锐着急上火。

她这个家庭,没有父母,想要什么干什么都得靠自己,杜锐又是个男人,男人嘛,稳定工作,车子房子,哪样都少不了,杜锐现在除了工作有着落,别的都没影儿呢!何况,他身边还有个自己当拖油瓶,一般女人嫁进来都会想,我会不会和你一起承担将来你妹妹的生活费用啊?你妹妹结婚要不要我们拿彩礼啊?

张馨知道杜家的家庭情况,还愿意跟杜锐谈恋爱,还愿意等,何况她为杜锐做的事二丫都是看在眼里的。

“张馨姐是个好女人,你不能辜负人家啊。”

“我知道我知道。”杜锐眉头紧锁,“我本来以为你知道我有女朋友了,会不高兴的。”

二丫神经粗,心里只算着杜跃的婚事。“这有什么不高兴的,我跟咱爸妈一样,你说你有女朋友了,有个照顾你疼你的人,他俩能不高兴吗?”

一个三开头的青年,发际线令人堪忧,生活乏味单调,过日子又那么抠门,能找着女朋友,二丫想回到雁城,可要去父母坟头磕几个头,保佑她哥跟另一半顺顺当当的。

走到杜锐宿舍楼下,二丫表示自己要回家了。

杜锐也支持,“回去吧,天黑了不安全,到家给哥打个电话。”

问了二丫在虬城的住址,杜锐记下,约好周末就过去看她。

出了杜跃的视线,二丫扭头就往地铁口跑,她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小果园地铁站离胡唯的学校很近,只要三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