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

夜深雪重,寒露无声。

春/色远客,艳绝勾魂。

听见再次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二丫抓起翠绿棉夹袄披在身上,匆忙推门。赵字还未出口,与站在门口的胡唯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掀起千翻波浪,又犹如一夜雪停,万籁无声。

这件夹袄穿的巧。

翠绿的褂子,藏蓝的里子,裹着皮儿嫩,肤娇。

这件夹袄穿的妙。

对开的衣襟分两侧,被吉祥团扣遮住胸前两抹,只留中间一片白。

二丫见了他,不躲。

胡唯见了她,不避。

两人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彼此,望的二丫脸皮滚烫,望的小胡爷身上发紧。

一个站在门外,衣裳穿的好好的,头茬精短,窄腰长腿。

一个站在门内,衣衫随意敞着的,头发散漫,女人妩媚。

两个人眼神里有交缠,有欲望,有渴望,有欣赏,有白天不一样的,露出最原始面貌的毫不遮掩。

如果时间再长一些,只再长那么几十秒。

这屋里的门一准儿被人用脚尖轻轻踢上,搞出一翻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可,一声打断,有人扶着栏杆走上楼梯——

“胡唯啊,老爷子睡了吗?”

胡唯回头,还没等说话,门砰地一下被二丫从里头死死关上了。

“我出来的时候刚要睡,仪器已经给他戴上了。”

“行,我上楼给二丫送块香皂。”保姆赵姨微笑着上楼,手里拿着一块还没开封的婴儿皂。

胡唯跟赵姨点头:“您也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接着,那道身影像刚上来时那样,镇静自若地抄兜下楼。

“你想要我,对不对?”

二丫眼里赤诚天真,脑中牢记秃瓢大爷教给她的办法。“我知道的,那天在爷爷家,我就知道。”

小胡爷坦坦荡荡,无声即为默认。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往下一寸,就是细细的肩带。她抱着他,把脸贴在他胸口,轻喃:“我愿意…”

“我愿意,什么时候我都愿意。”

连着三个我愿意!

二丫想着他以前待在那出了宿舍就是操场,奔向大门就是荒地的日子,他得多孤独,多寂寞啊。

她想陪伴他,抚慰他,他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能没有需求呢。总忍着,会把身体憋坏的。

他每次亲自己,都像要人命似的。

看着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随意样,只有真真切切地接触他,才知一副铁骨下流淌着的汩汩热血。

是人情,是人欲,是人味。

小胡爷宠爱地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用手环着她,怕她冷。“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了呢?”

“秃瓢大爷说了,有些事还是落到实处好,夜长梦多。”

胡唯轻啐:“老东西一天也不教你点儿好。”

二丫咯咯笑:“那他说的到底对不对?”

“倒是对。”

二丫惊喜仰头,“那就?”

胡唯低头,配合亲了亲她的嘴唇。

趴在窗台上的懒猫张大嘴打了个呵欠,将自己毛绒绒的身体蜷成一团儿取暖,满脸怅然。

秃瓢大爷在屋里吆喝:“六宝诶,你别急,还没到时候,等开春儿,我也给你踅摸一个好的。”

陈旧的木床被压的嘎吱嘎吱直响,胡唯呼吸沉灼,恨恨掐着二丫脸蛋儿:“咱俩到底谁着急?”

他今天出门穿的便装,衣裳没扣子,领口都让她扯松了,二丫盯着他脖子,舔了舔嘴唇,扑上去咬。

可真到下嘴的时候,二丫又不舍得了,于是咬改为轻啄,啄一下,觉得不威风,示弱似的,又咬。

一来一去,给小胡爷搞得后脊梁发麻,立刻反咬,咬的更深,更狠,更缱倦。咬的二丫浑身发抖,脑子发懵。

小胡爷的手依恋抚过她的皮肤,在胸前稍作停留,最后一个用力,撑在床上坐起来。

捡起二丫那件原本要换还没换的衣裳,给她穿好。

二丫发愣,有点委屈地坐起来:“这也违反条令?”

小胡爷抬起她下巴,怕拉链夹着她,拍了拍她后脑勺。“起来,出去逛逛。大白天在屋里,容易憋出病。”

二丫倔强,扭过头不理他。

嗬,还记仇了。

他耐性儿哄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也不能让你在这地方——”

二丫的脸贴在他怀里,她坐着,他站着,小胡爷捡起床头的皮筋儿,给她绑头发。

抓起茂密乌黑的一把,动作不太熟练地给扎上。

领着二丫出门。

二丫一会下雨一会天晴,很快就又嬉皮笑脸了。

两个人拉着手,在小胡同里走,没走两步。

让回来找钥匙的杜锐抓了个正着。

杜锐走到地铁站才想起来抓裤子,一抓,发现钥匙没了,钥匙很重要,不仅有宿舍的,还有他办公室的,丢了就是大麻烦。

他一想,也没去别的地方,有可能是脱外衣时从兜里掉出来,落在了二丫的沙发上。

走的急赤白脸,脚步匆匆,一抬头,正好撞上从里头拐出来的小鸳鸯。

胡唯最先发现的,可他没紧张,还大大方方牵着二丫的手,笑的纯净灿烂:“大哥!”

胡唯这么一喊 ,杜锐一愣,瞅瞅二丫,瞅瞅胡唯,哎了一声。“你,你也来看二丫?”

“对。”

“你俩…要出去?”

“啊,出去逛逛。”

杜锐哪能想的那么多啊!

只当也是小兄妹,一起作伴出去吃饭。

杜锐没当回事,二丫可给吓坏了。

她不做声地憋足劲儿从胡唯手里往外拽自己的手,她哪是他的对手。越拽,攥的越紧。

“怎么样,学校忙不忙?”

胡唯拉着亲戚话家常似的:“不忙,今天放假。”

“不忙就好,不忙就好,不能累着。”杜锐打着哈哈敷衍了两句,扭脸着急对二丫讲:“快把你屋里门打开,我钥匙是不是落你这儿了。”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手拽出来,二丫忐忑去给杜锐开屋里的门。

果然钥匙掉在沙发上。

杜锐擦了擦头上的汗,“找着了就行,吓我一跳,以为丢了呢。”

“那就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事儿。”二丫转过身再度给门上锁,不敢看杜锐。

杜锐完全沉浸在东西失而复得的喜悦里,跟她一起从小院里走出来。“你跟胡唯要去哪啊?”

“…不去哪,就随便逛逛,我俩都没在虬城混熟,瞎走呗。”

“行,有胡唯跟着你我还放心。”杜锐关切朝胡唯道,“你和二丫在外头注意安全,大哥走了,有时间去你学校看你,离我单位近!”

小胡爷笑的眼角褶子都出来了,跟对待自己亲哥似的:“行,回去慢点,什么时候你来我学校提前打招呼,我接你!”

杜锐背着包走远了,还跟他招手:“好,好!”

待走出这条胡同,杜锐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脸色渐渐不对了。

地铁呜呜开着,杜锐开始缜密回忆起二丫来到虬城的一举一动。

将种种线索串联,杜锐兀自肯定地点点头。

只等十一放假回了雁城,杜家又彻底翻了一次天!

杜家老爷子捂着心脏,哀天嚎地,捶胸顿足。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儿子才闹了一出没平静下来。

这孙子又跟着裹乱!

没太平日子喽。

第三十八章 温风至

学校放假了, 裴顺顺也就跟着放假了,得到了假期的顺顺第一件事就是想约和小春出去玩。

小春大夫正在值班写病历, 接到顺顺的电话,爱答不理地转笔:“玩?去哪玩?”

顺顺笑嘻嘻:“你想去哪里?大连?三亚?找个有水的地方呗, 能游泳,还能吃海鲜。”

一听游泳,小春抵触情绪上来, 粗声粗气:“不去!放假哪儿我也不去!”

顺顺吃了瘪, 可怜巴巴蹲在台阶上纳闷。他给卫蕤打电话,卫蕤听了前后始末,笑呵呵:“你活该, 上哪不好啊非要去海边。”

“小春儿不喜欢海?”

卫蕤哼着小曲停了停,随口瞎编:“小春儿是个旱鸭子, 不会游泳, 小时候去水库差点淹死,恨着呢。”

顺顺怅然若失。

裴顺顺是现在社会中典型的“三好市民。”

所谓的三好, 就是有个好家境, 受过好教育,拥好修养的人。

顺顺爸爸九十年代辞职公务员和同学下海做生意,现在为人家打理一家房地产公司,是领年薪的经理人。

顺顺妈妈也是个大家闺秀, 是被父子两个捧在手心里的女人。

顺顺妈也从小就教育他:儿啊, 将来妈也不求别的, 你要是能穿上军装, 或者当个拿刀的大夫,妈得高兴死。

为啥裴妈妈对这两个职业情有独钟呢。

还得从她即将临盆的时候说起。

话说裴妈妈还有一个星期预产期时,她和她的小姐妹们约了去烫头发。那个年代很时髦爆炸头,热烫的杠子卷到头发上,拆下来,就是弹簧似的卷。

裴妈妈顶着一脑袋摩斯拎着零钱袋喜滋滋回家,谁知天降乌云,一场暴雨浇的她措手不及。

雷鸣电闪,吓坏了在妈妈肚里的顺顺,他懒洋洋抻了个懒腰。这一抻懒腰不要紧,直接把裴妈妈的羊水抻破了。

裴妈妈一边心疼头上刚烫的小卷,一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裙摆,哇地吓哭了。

她躲雨的地方很巧,正好有解放军站岗,她扶着大肚子左右看看,去岗亭求救。

小战士哪见过这个,赶紧进屋去找排长,接着呼啦啦从屋里出来四五个战士。排长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手握拳,沉着用力:“阿姨,别着急,别着急,我们这就送你去医院!”

“小李,去搞台车来!”

“排长!连长不在,用车得他批准。”

“人命关天的事情,想想办法!”

“要不…这儿离市二院没多远,用三驴子?”

裴妈妈的羊水越淌越多,她哭的越来越凶。

战士们心急如焚,当即下决定:“去,把食堂三驴子推出来!让阿姨先上。”

裴妈妈含着眼泪被人安置到食堂推菜的三轮车上,不忘顶嘴:“叫什么阿姨叫阿姨,我才二十五!”

“那…”几个人互相看看,齐齐改口。“大姐!请稳住!”

就这么着,三个小战士,一个骑着三驴子,两个为顺顺妈打雨伞,披雨衣,一路急行军给送到了市二院的妇产科。

躺在产床上,大夫一检查,抬头问:“宫口开了,想不想自己生啊?”

原本将孩子出生的日子都算好了的,谁知道临时变卦,顺顺妈英勇的很。

“生!早生早卸货!”

早生,早点穿广州那边流行过来的喇叭裤。她同事王姐就穿了一条,顺顺妈每天羡慕的要死要活。

外面乌云漫天,雷声滚滚,产房内有说有笑,气氛轻松。

顺顺妈生这个孩子出乎意料的痛快。

大夫一边给她接生一边问:“想没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