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潘妮选择在石头的相关信息上保持沉默,而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对了,我听说北京可正闹瘟疫呢。”

“不是瘟疫,”刘远想了想,才不确定的说,“好像是传染性肺炎吧,我在电视上看到点儿零星报道。”

潘妮信服的点点头,毕竟眼前是发源地的知情人士:“我说不能是真的嘛,这边传得特邪乎。”

刘远不以为然,乐着说:“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瘟疫。”

潘妮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笑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和刘远说:“对了,这三个月,你朋友天天来。”

刘远心一紧,立刻问:“我朋友?”

潘妮冲不远处仰仰下巴,说:“喏,就每次总坐那张桌的男人。等下估计还会来。”

刘远有些怅然若失,原来潘妮说的是郭东凯。他还以为……

轻吸一口气,刘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笑得自然:“我不和你说了嘛,他就是无聊了,出来玩玩儿,不是非冲着谁。”

潘妮皱眉,不太认同的咕哝:“我可觉着就冲你来的。就你刚辞职那会儿,好么,那人看不见你,一度慌张得要命。后来估计是打听到你不干了,但还是天天来,每天固定半小时,就坐着发呆,回回点酒,可回回没动过。”

刘远静静的听潘妮说完,忽然想,这事儿要是发生在他刚跟郭东凯分手那会儿多好,那他铁定痛快死,哪能那么憋屈。可这会儿,感觉却截然不同了。刘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的多了,或者年龄的缘故,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间,似乎就看开了。

他对着潘妮笑笑,有些感慨的说:“人啊,就是这么个活法。到处都是选择题,有时候同样一道,不同阶段选的都不一样。”

潘妮若有所思的看着刘远,半晌,才淡淡的叹:“你刚来我这儿的时候,还愣头愣脑呢。”

潘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刘远听出来了,心情很微妙。

他以前会怪郭东凯,最激烈的时候甚至想过怎么弄得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现在,那忿恨早就没了,他甚至可以试着去体谅那个男人,因为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人在社会,有时候不光为自己而活,家人,金钱,名誉,地位,社会关系等等,需要顾及的很多很多。

能像自己这样没心没肺活着的,有几个?

刘远敛下眸子,用手摸摸自己的左胸,叹了口气,这儿……还会为谁而跳呢。

刘远前脚走,郭东凯后脚就进门了。潘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男人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要了杯酒,静静的发呆。

潘妮忽然不确定,那男人等的究竟是刘远,还是别的什么他自以为的东西。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那人苦涩的心情。

郭东凯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刘远了,他每次都是带着希望来,无比失落的走。以至于当得知刘远辞职了的时候,来这个酒吧已经成了和吃饭睡觉一样的生活工序。但这又和吃饭睡觉不一样,因为吃了饭会饱,睡了觉会精神,可来这里,只会更难受。

可,他又没有别的事能做。

他看不见刘远,便唯有在记忆里寻找男孩儿的影子。寻找是件很美丽的事情,那里有好多好多刘远,笑的,哭的,闹的,开心的,难受的,调皮的……那里也有好多好多的风景,游乐园树下的吻,公园雪地里的拥抱,他还记得那时候好大好大的雪,苍茫的天地间恍若只有他和他的男孩儿……

回忆那么凶,郭东凯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他想寻找钥匙解困,可寻找的过程却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这感觉他和别人说不通,也没有地方倾诉,于是只能自己扛着。郭东凯这辈子扛过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却没有一样,像此刻这般辛苦。

最难受的不是哭,而是哭不出来。郭东凯难受到极致,却也只是红了眼眶。

“我说你们今天晚上商量好是怎么的,一个接一个的。”潘妮把啤酒递给王小卫,看着半小时先生推门而去。

王小卫不明所以,四下张望:“还谁来了,哪儿呢?”

潘妮耸耸肩:“刘远,刚从北京过来,这不一个多小时前才来过。”

“可惜,”王小卫夸张的叹口气,“怎么就错过了呢。”

潘妮白了他一眼:“你要真想见,还用堵人。一个电话不就结了。”

王小卫伸出一个指头摇啊摇:“NONONO,偶遇是缘分,天南海北随便寒暄,刻意找就麻烦了,你还得想话题,想由头,多无趣。”

潘妮扯扯嘴角,斜了他一眼:“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这要是石头,你打两百个电话都得把人弄出来。”

王小卫笑笑,不置可否。

他又想起周石去他家的那天,开开门,男人就一句话,我手里有钱,请你帮我。

帮是必然帮的,因为没了自己,周石也可以去找别人,他有了财力和意志力上的资本,他的决心几乎坚定得惊人。

王小卫抬头望着酒吧的吊灯,重重的呼出口气。既然结果是必然的,那么这个人情,就让他来占吧。

第 57 章

刘远的带薪休假还没过完,世界却忽然成了非典型性肺炎的海洋。中央台在播,地方台在报,每天各地的疑似病例和确诊病例节节攀升,没有缓冲,没有预兆,好像忽的就凭空出现了那么多的传染源。

刘远略微有点惊讶,因为真的就好像潘妮说的,瘟疫来了。

他在北京出差的几天,还觉得首都人民是不是过于夸张,逛街的时候十个里有五个戴着口罩,可现在他再从电视里去看,已经没有人暴露自己的口鼻了。

北京就像戒严一样,全民警戒,抗击非典。

休假的最后一天,刘远在家里大扫除,楼上邻居送来一瓶84消毒液,说稀释完四处洒点儿没坏处。刘远觉得人家也是好意,就没拒绝,结果把屋子弄得像毒气室。

刘婧在这天中午打来电话。

“弟弟,你没事儿吧。”这是刘婧的第一句话。

刘远莫名其妙:“我要有事儿,那现在接电话的是鬼啊。”

刘婧好像才放下心,说:“咱市发现四例非典了,都是输入性的,三个去过北京。”

“啊?”刘远微微皱眉,觉得头皮发麻,“不至于那么衰吧。”

“反正还是小心点儿好,”刘婧语气很郑重,“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嗯,”刘远应了下,然后又不以为然的笑笑“这都属于小概率事件,我要好能摊上……”

话说一半,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然后刘远就听见了小卖部大妈的声音:“小刘,你在家吗?”

刘远赶紧起身,一边去开门一边和刘婧说:“姐,好像有人来了,回头再聊。”

挂了电话,刘远把门打开,就看小卖部大妈捂着个硕大的口罩已经站得远远,而在自己眼前站着的是两个白大褂。同样全副武装,拎着个小医药箱。

刘远没觉得害怕,就是云里雾里,心说这他妈不是做梦吧。可没等他腹诽完,为首的医生已经开了口:“刘远是吗?”

那是个很好听的女声,干练里,又带着些许温柔。刘远点点头:“嗯。”

医生似乎温柔的朝他笑笑,可隔着口罩,确实看不真切。他只是听见对方说:“三天前你乘坐的航班上发现一例非典疑似病例,现在已经确诊。你的座位属于三排以内,所以按规定必须隔离观察。”

刘远的第一反应是:“三排以内?哪个啊,谁非典了?”

女医生估计没遇见过这种反应的,哑然失笑:“你这是要去寻仇啊,呵,放轻松,你和他隔着两排呢,问题应该不大。来,先量体温。”

刘远晕晕乎乎接过体温计,塞到自己的腋下。微凉的金属感让他稍稍清醒,刘远这才充分体会到那句话,说医生比幼师还会哄人呢,因为病人远远比孩子难缠。

36.9C°,刘远体温正常。

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大妈也从倚着栏杆改为扒着门框。医生把温度计收回去,嘱咐道:“这一个礼拜别出门,吃喝暂时将就下,需要什么物资我们可以送过来,放轻松,别紧张。”

刘远无奈的扯扯嘴角,说:“我不紧张,真的,我就是怕你们紧张。其实我什么毛病没有。”

“行,这心态不错,”医生笑,“继续保持啊。”

送走医生,刘远第一时间向刘婧报告自己中奖了的消息:“亲爱的,我被隔离了。”

刘婧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忙着呢,别拿你姐逗闷子!”

刘远一屁股坐到床上,无奈的叹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实可靠些:“真的,医生刚来过,说我那一个飞机里有人非典了,又量体温又询问的,刚折腾完。隔离七天,楼下小卖部那大娘现在就是义务监督员,防我跟防贼似的。”

刘婧终于紧张起来:“那到底有没有事?”

“当然没有了,体温正常。”

“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刘婧恨恨的磨牙,过一会儿,才说,“咱爸那大学也封校呢,说是有疑似病例了,得,咱家就剩娘子军了。”

刘远没想到事情已经这么严重,还以为病毒就围着首都转呢。

给刘婧打完电话,刘远又给单位打电话。领导一听这情况,重视得不得了,说这是大事儿,放心放心,工作这边不用挂着,一切都好安排。

刘远心说究竟是领导对自己太信任了,还是这非典确实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平时一贯不好说话的领导怎么忽然就这么大度了?而且都不想着起码求证一下。这是自己真被隔离了,要是没有,岂不轻轻松松就赚了七天假期?

总之,被隔离让刘远有种闭关的感觉。每天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除了上午医生例行的体温测量,剩下就是吃吃,喝喝,外带看看电视,还挺惬意。

这天晚上下了一场雨,空气里带着点湿气和凉意。刘远早上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儿,头晕晕的,脸有点热。刘远忽然就不知所措了。绕着屋子又是跑又是跳出了一身的汗,可等医生一来,体温37.7C°。

刘远有些慌,他一个劲儿和医生说:“肯定是昨天晚上凉着了,你相信我。”

医生为难的叹口气,说:“这事儿马虎不得,你耐心配合一下吧。”

刘远终于不用再被困在狭小的空间,专车直接把他送到了传染病医院。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检查,结果是白细胞异常,肺部似乎有阴影。

刘远恨死了那个似乎,因为那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和微弱的不确定性。

最终,刘远被丢进了“病房”。他知道明天中央台新闻里的某地疑似病例会加一或者更多,但里面肯定有自己的一份力。

可这时候,刘远还并没有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事儿,他知道大不了再观察一个礼拜,他照样还是活蹦乱跳。

真正让刘远害怕的是三天后,那时他的热度已经退了,属于最后观察期阶段,他的病房来了位新住客。原本只有他一个人住的双人房,现在多了个别人,而且这个人还有轻微的咳嗽。

刘远这才知道,自己住的叫二级非典疑似病人病房,但凡疑似病人,都会被送到这里观察治疗,有些最终会确诊,那么立刻转到非典专门医院,有些最终被排除,那么便幸运的出院回家。

那之后,刘远戴上了大大的口罩。他害怕被交叉感染,他第一次觉得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在空气中漂浮的看不见的病菌尘埃里。他不敢在对方在的时候在屋子里吃饭,他不敢去公共浴室,好容易洗一次澡,他也会挑夜深人静的半夜,偶尔,还会碰见和他一样心思的难友,大家便苦笑着点点头,然后自觉的拉开距离,你在这一边,我便在那一边,遥遥相对。

几天后,刘远终于扛不住了。看不见的病菌已经成了他精神上的巨大压力,他给刘婧打了电话,他哽咽着说:“怎么办,姐,我害怕。”

郭东凯从没经历过2003年那样的春天,扬沙的天气几乎是家常便饭,街上看不到人,偶尔有,也都戴着口罩行色匆匆,整个城市像一个大的棺材,死气沉沉。

他觉得电视上所谓的几百年来罕有的传染病距离自己真的异常遥远,他就生活在这一亩三分地,每天规律的上班,下班,泡酒吧。那些节节攀升的数字,仅仅是数字。哪怕听见本市今天又新增一例疑似病例,或者又增加一例确诊的输入型非典病例,他都毫无感觉。

直到接着刘婧的电话。

郭东凯不知道刘婧是怎么找到自己电话的,他甚至有些妄想或许是刘远让她打来的。可刘婧什么无关的都没说,她只是半哭着求郭东凯能不能帮帮忙,把刘远从医院里弄出来。她相信她的弟弟没病,因为发热也已经退了,肺部也没有任何异常,剩下的只是漫长的观察,她害怕,怕刘远在医院里真的被感染。她说刘远顶不住了,她说她们去全家都要顶不住了,她说她真的找不到其他任何能帮上忙的人。她说你能不能念在和我弟弟好过的份儿上,帮帮忙。

郭东凯大脑一片空白,当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了谢天齐的办公室里。就那么面对面,听谢天齐滔滔不绝的数落。对方姿态是那么的居高临下,就像倨傲的将军在轻蔑的责骂自己的小兵。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是不爱说你,你自己还真一点儿分寸没有了?让我帮你以前的情人?你来我这耍猴戏呢?”谢天齐坐在阔气的办公桌后面,拿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发出规律让人烦躁的声响。

郭东凯眯起眼睛,有些后悔了。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理由要为刘远跌份到这个地步,他妈的他在快四十年的生命里还没当过孙子。

可郭东凯一动嘴,出来的还是软话:“看在都是一家人的面儿上,帮我这一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要不是真犯了难,也不会这么求你。”

谢天齐看着郭东凯冷笑:“可不是,等你求一回真难。你不是有脾气吗,你不是不靠我们谢家吗,我看你这两年过得也挺滋润。”

郭东凯把拳头握得生疼,几乎克制不住,但最终,他还是垂下了眼。他不断的去回忆那个冰凉的夜晚,昏黄的灯光下男孩儿哭着求他不要结婚,心绞得厉害,可那痛里,又似乎能蔓延出些许力量,让他不再动摇。

第 58 章

终于,谢天齐痛快了。他把钢笔随手一丢,然后瞥了郭东凯一眼,说:“我看着办吧,你别忘恩负义就成。”

郭东凯没吱声,沉默,已经是他能做到得最大极限。

可是郭东凯没想到,他费了半天劲,两天后等来的却是谢天齐说办不成。

“现在中央几乎全力抓这个事儿,非典大过天,谁要敢在这事儿上耍什么心思,弄什么猫腻,别想在官场混了。还把人弄出来?有病例你晚报个两分钟,都会被免职!郭东凯,你还真他妈会给我找事儿!”

郭东凯也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闲的,可这话他说行,谢天齐没资格说。所以他冷冷地勾起嘴角,说:“谢天齐,办成了才叫找事儿,没办成,你跟我咋呼什么?”

谢天齐没料到男人会过河拆桥,当下便难堪起来。想说什么,郭东凯那边却直接挂了电话。谢天齐半张着嘴,有些不可置信,等回过劲儿来狠狠砸了办公桌一拳。

郭东凯没给刘婧打电话,刘婧也再没打过来。郭东凯不知道刘远怎么样了,他有些害怕从刘婧那里收获消息,尤其是不好的。

所以他依旧去酒吧。

谢天娜已经不再唠叨这个,似乎知道唠叨了也没用。所以女人该做她的SPA做SPA,该回娘家回娘家,该去她的姐妹会就去她的姐妹会,该对着电脑上网就上网。

女人有很多事情可做,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围着丈夫转的人。虽然她曾经想围着那人转过。

刘远最终是期满出院的,医生也没办法断定他究竟是压根儿没感染,还是感染了却又靠自身抗体赢过来了,因为这家医院检查不出体内是否含有非典抗体,唯一能确定的是,刘远健康了,无害了。

刘远记得清清楚楚,当医生说他可以出院的时候,他那种新生般的感觉。可马上,他又担心起来,他问了医生好几遍:“真的没事儿了?真的检查清楚了?”

医生乐,说:“你要乐意在这儿多住两天也成,不过可就得花钱了,别指望国家再给你贴钱。”

刘远就嘿嘿的乐,雪白的牙齿都能做牙膏广告了。

医生又贴心的说:“真没事儿了,不过出去了还得注意,一个是多锻炼身体,再一个,尽量少去公共场所。”

刘远点头如捣蒜。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老爸,老妈,老姐,外带准姐夫,一字排开的守在那儿。刘远哽咽着先是叫了声爸。

刘远爸一把搂过儿子,情不自禁的湿润了眼眶。

刘远靠在老爸身上,忽然想起小时候和老爸去动物园,人太多,老爸怕他走散了,就让他骑到脖子上。自打刘远出柜后,他从没在老爸那儿得到过好脸色,所以现在,他幸福的快要蒸发掉。

刘远妈一边哭一边狠劲儿捶刘远,说:“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你说你没事儿往北京跑什么呀!”

刘婧凑过来狠狠掐了弟弟的脸:“我真想揍你一顿。”

段辰飞站在一旁憨厚的笑:“那个,医院不让外来车停太久……”

刘远收获的出院礼物是一个口罩,刘远爸撂下话了,赶紧给我捂严实,再敢弄这么一出,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刘远出柜的时候他爸都没说这话,一个非典,刘远真觉得像个传奇。

坐进段辰飞新买的汽车里,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刘远渐渐平复了心情。退去激动,更多的,便是感慨。

只几天,刘远却像过了漫长的一辈子。经历了很多人可能一生都不会经历的情感,喜怒哀乐不足以表达,那有对未知的无限恐惧,有对生命的无比眷恋,还有现在,恍若劫后重生的幸福和感恩,连太阳,都似乎更亮了。

刘远以前总弄不懂,人活着为了什么呢,又要辛苦赚钱,又要经营情感,要在家人和爱人间找到平衡,要在自己与世俗间不断选择,像是要和全世界战斗,又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可这一刻,那些问题都好像无足轻重了。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为了能看见姹紫嫣红的花,油油翠绿的草,挺拔俊秀的树,欢乐歌唱的鸟,为了能看见蓝天,白云,小路,家,更是为了所有爱你的和你爱的,亲人,朋友,抑或病房中那萍水相逢现在想想却真的很奇妙的缘分病友。

能活着,本身就已经很美好。

郭东凯知道刘远出院是在挺长时间以后,他去那间酒吧,然后看见了在上面安静的拉着二胡的小孩儿。

那一瞬间,郭东凯还以为时光倒流。

他坐在下面,静静的听,不一会儿,思绪便又闪回了过往。回忆就像一张柔软的沙发,人躺进去,便深深陷入,暖融融的眷恋,让人怎么都不愿起来。

把他拉回来的是刘远的声音,第一次,小孩儿主动跟他说话。还是站在他的桌前,刘远冲他温和的微笑,说:“你怎么总在该回家的时候在外面胡混,有这么当爹的么。”

郭东凯屏气凝神,深深的看着刘远,他总觉得小孩儿似乎又不一样了,可变的是哪儿,他还是抓不准。他和刘远说:“我还没当爹。”

刘远挠挠头,有点窘:“那也是迟早的事儿,早生好养活,我妈说的。”

郭东凯跟着也笑了笑,然后说:“你什么时候出院的?”

刘远瞪大眼睛,一脸纳闷儿的问郭东凯:“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郭东凯愣住,心里某个地方忽然不太对劲儿,说疼不像疼,说酸不是酸,却忽视不了。好半天,他才听见自己云淡风轻的说:“哦,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刘远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要不说这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不过我现在健健康康,放心,传染不了你。”

郭东凯扯扯嘴角,随口打趣:“呵,要传染也是先传染周石。”

刘远愣了下,然后不太自然的笑笑,没多说什么。

郭东凯没发现异样,他安静的看着刘远,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想说真好,能再一次见刘远这样活蹦乱跳的,真好。

郭东凯手机适时响起。

刘远赶紧说:“那你先忙,我过那边去了。”然后转身去了吧台。

郭东凯有些怅然若失。

手机还在执着的叫着,郭东凯掏出来看看屏幕,好半天,才皱眉按下接听键。

“哪儿呢?”从那次非典事件以后,谢天齐似乎忘记了世上还有客气二字,和郭东凯说话,自觉不自觉的就有了点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