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都失去了热度,整个御花园寒冷一片,龙隐锋转身离去,背影刚硬没有一丝柔软,也没有一点温度,冷清的如同冬日冰雪。

奚炎依静静地站在那里,那个人消失在视野之中许久许久,她才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眼底拂过飘渺,那眼眸深处是虚无的,仿似她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声叹息中飞走了。

“小皇叔?”龙爵景站在长廊尽头许久,他一直看着奚炎依站在那里发呆,走近一些开口唤她,他第一次开口唤她之时,声音是迟疑的。

奚炎依回头,扯着唇角点点头,“景儿!”

听到她叫他的名字,龙爵景这才走过来,看着奚炎依不太好的脸色,龙爵景拉过她的手,“你的手好凉,脸色也不太好,累了么?还是病了?”

奚炎依唇角的微笑有几丝牵强,“没事,你呢?近段时间没有事情可做么?如果有跑外的事情,你就去做吧,江南也可以,那里温暖如春,不似皇都,马上就要寒冷了!”

“皇叔过糊涂了吧,距离冬天还有很长时间呢。走吧,别再这里站着了,看你不太舒服,我送你回府!”龙爵景柔和的笑着,拉着奚炎依的手往走出御花园,他的手很暖,不消片刻温暖了奚炎依冰冷的手掌,可是体内的寒冷又有谁能够温暖的了呢?

龙爵景一直将奚炎依送回王府的卧室,看着她睡着他才走出来,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天空不见一点亮色,星子都隐匿无踪,龙爵景站在大理石的台阶上,微微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他周身的柔和随着黑夜消失。

小杜子匆匆的从外跑进来,看到龙爵景站在奚炎依的卧室前有些诧异,躬身,“十五皇子,王爷睡了么?太尉府有人来传信儿,说李太尉设宴请王爷过去。”皇都暗流汹涌,李太尉一直没有任何表示,而今晚能邀请奚炎依过去,就说明李复兴已经想好了日后的出路,这事儿重大,小杜子不敢有片刻耽搁。

龙爵景慢慢的收回看着夜空的视线,翎王府稍暗的灯光映到了他的脸上,小杜子看着他瞬间一愣,脊背窜起一阵凉风,皆因十五皇子那隐在灯火阴影下的脸,阴鸷冰冷!

“她睡了,回了太尉府的下人,就说翎王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赴宴!”龙爵景淡淡的说道,声音如同他那半张脸,没有一点感情。

小杜子抻抻脖子咽了一口口水,“不太好吧,王爷很重视李太尉的,奴才还是去叫‘他…”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龙爵景淡淡的开口,将小杜子的话截住,小杜子瞬间住嘴,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龙爵景阴冷的脸,狂吞口水,抻着脖子点头,“好,奴才这就去告诉太尉府的下人,王爷身体不适早早睡下了,奴才们不敢打扰。”

龙爵景微微点头,唇角扯出一个恍若朝阳的柔和微笑,他脸上眼底的阴冷在瞬间通通不见,“很好,有劳小杜子公公了。”

小杜子觉得全身的经脉都浸在了冰雪之中,诚惶诚恐的点头,退后几步随即转身就跑,如同屁股着火一般。

第59章最毒不过妇人心

皇都之中弥漫着诡异让人压抑的气氛,就连寻常百姓都感觉的到,更让皇都百姓惴惴不安的是那跟随镇国将军返回来的五万铁甲军,那铁甲军驻扎在皇都外,而且据说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不用拉近距离,遥遥一望就能感受的到他们从沙场带回来的血腥之气,足以让一生没见过这阵势的百姓吓到心惊胆颤。

皇都里的大人物个个皆忙,文武百官自找阵营落脚,太子党硕王党保皇派,最新近的随着龙爵景突然被龙天齐赐封为醇王,又出现了一小波醇王党,整日明争暗斗,搅和的朝堂这本就不太清的水更加浑浊。

奚炎依这几日更是忙得焦头烂额,那日她早早的回府睡觉,结果就那天李复兴派人来邀她过去,小杜子看自己睡得熟没叫她,第二天得知把她气了个半死,训斥了小杜子几句,他貌似还很委屈。先别管他委不委屈,确实耽误了自己的事。

第二天亲自去太尉府赔礼,结果李复兴装病不见她,着实让她气闷,不过却也没法,人家是太尉,手中大权在握,门生无数,如若倒向龙擎苍这边,配合着金衣营,完全可以和梅镇东与铁甲军对抗。

李复兴不见她,奚炎依倒是来了一把三顾茅庐,总算是把李复兴那老头溜须高兴了,奚炎依松口气,俩人在太尉府的书房里谈了一天,直至太阳落下了西山,太尉府里挂起了灯笼,这俩人才从书房里走出来。

李复兴面带笑容,奚炎依说话间亦是眉眼弯弯,看得出,这俩人谈得不错。

站在书房远处一直等待着的李梦卿看到这情景也不由得松口气,那日父亲邀翎王来,结果翎王没有来,可是把父亲气得够呛,还说,若是翎王不来道歉表诚意就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之类的话,听得李梦卿心惊胆战,几日来都提心吊胆的,可今天这俩人谈了一天,貌似十分融洽,也让她心口的大石落了地!

“明日老夫就去面见圣上,翎王也无需担心太多,梅镇东远离皇都许久,朝堂之上的事情他了解的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或许沙场之上他所向拨靡,但在这里,他不行!”要说李复兴不愧在这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一语中的。大家都被梅镇东的五万铁甲军吓住,可李复兴却不认为那五万的铁甲军有什么威胁,皇都可不是边关,不是梅镇东一句话就可以翻覆颠玩的沙场,在这里,讲究的更是不见血的较量。

奚炎依心口的大石也放了下来,只要李复兴肯倒向龙擎苍的阵营,她就彻底放心了,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抓紧金衣营的排阵,还有就是,要将龙天齐的日后安排好。

龙天齐现在的身体虽然越来越糟,但貌似也不会很快的就会挂掉,而他现在确实判断力急剧下降,心思也渐渐的离开了政务,所以,所有的党派均虎视眈眈,他们也不得不动手争夺,尽管龙擎苍是太子,名正言顺,必要之时势必力争。

”呵呵,梦卿在那里等你呢!前几日老夫说,翎王若是没有诚意,便不将她嫁与你,那句话是吓着她了!”李复兴笑着说道,其中对奚炎依的期待可想而知,而更重要的是,李复兴的话深意浓重,他能够倒戈向太子的阵营,看的是奚炎依的面子,而他为什么会看奚炎依的面子,当然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奚炎依亦是聪明人,此话不会听不懂,“我去看看她,似乎回到了皇都,就未来见过梦卿,整日忙于朝堂之事,把她都忽略了!”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李复兴自然愿意,“王爷过去吧,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幸福是老夫心里落不下的大石,还希望王爷能够让它稳妥的落下。”

奚炎依点头答应,目送着李复兴盎然归去,挂在她唇角的笑也逐渐的僵硬,要她面对李梦卿,一次比一次艰难,前几次她还能怀抱着一颗愧疚的心看着她,可此时此刻,她不仅愧疚,还有些嫉妒,嫉妒她能够光明正大的做个女人,而她,注定这一辈子披着一个男人的皮囊。

“王爷!”李梦卿走过来,小桃子跟在后,眨巴着大眼睛瞧着奚炎依,发觉有段时间不见,这个翎王好像瘦了很多,看来朝堂之上的那些事确实熬人,以前精神那么饱满的一个人眨眼之间就被折腾成这样。

奚炎依看着李梦卿扬起唇角笑笑,“梦卿!”

李梦卿走到她面前停下,看了一眼走远的李复兴,说道:“你都和父亲谈妥了?”

奚炎依点头,“嗯,谈妥了!”

李梦卿松口气,“既然父亲答应了,那你就放心吧,他不会反悔的。”出言安慰奚炎依。

“我知道,也正是因为放心了,所以精神放松,就突然觉得很累!”奚炎依不知说什么,只是希望李梦卿能听懂,她很累,不想和她在这儿说话。

李梦卿倒是没研究奚炎依的话,她好久不见奚炎依,自是想念,以为奚炎依起码也会想念她,不过如今看来“他,关心的只是政事而已。

虽有黯然,但是也好,总比不务正业的顽固子弟要好很多。

“王爷一天没有用膳,去梦卿那里用过晚膳再回府吧!”盈盈双眸,如同秋水,温柔细心美丽大方,看着奚炎依的时候带着一丝渴望,让人不忍拒绝,更何况,此时正是需要李复兴势力的时候,又怎能拒绝?

奚炎依点点头,牵强的笑笑,”麻烦梦卿了。”

李梦卿摇头,转身往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奚炎依随后,小桃子跟在奚炎依身边,不时的歪头看她,奚炎依侧目,小桃子挤眉弄眼,可爱的紧。

奚炎依挑眉,神情有几分愕然,这演的是哪一出?

小桃子努努嘴,方向是前面的李梦卿,示意奚炎依应该过去和小姐说说话。

奚炎依眨眨眼,随后摇头笑笑,继续静默的前行。

在李梦卿的小院里用过了气氛较尴尬的晚膳,之后奚炎依告辞,李梦卿也看出了奚炎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笑的有几分黯然,“小桃子送王爷。”

小桃子点头,站到一旁,奚炎依冲着李梦卿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小桃子随着她走出去,李梦卿看着奚炎依的背影消失在小院内,唇角的笑淡去,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有时无力的感觉真的如同一刀一刀的割着皮肉一般。

“王爷,你在外的这段时间是不是遇到过很多美女啊?”小桃子跟在奚炎依身边,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她只是个小女生,只了解同为女人的心境,她觉得翎王对小姐不热情了,自然而然的就想到是否在外的时候碰到了什么比小姐更好的人。

奚炎依微愣,而后失笑,“美女没碰到,碰到的都是一群皮肤漆黑的大老爷们。做什么这么问?以为本王我变心了么?”侧头看着小桃子鼓鼓的脸蛋,突然觉得思想单纯也是件好事,不会想的那么多。

小桃子撅撅嘴,“看着您好像心不在焉的,不过您看到皮肤漆黑的人?奴婢听说,大齐东部的人皮肤都比较黑,那边日头烈,而且日照时间长,天长日久的,那里的百姓都长了一张黑漆漆的脸,奴婢说的对吧?”不愧是小女孩儿,只用了一个话题,就将她的注意力转移。

奚炎依点头,“确实是那样,不过,可能也是因为代代如此,血缘遗传,所以他们不止脸黑,全身的皮肤都是黑色的。或许我们看不习惯,但是在那边,皮肤越黑得人代表越美。”

“啊?越黑越好看啊?哇,真是奇怪。那王爷觉得那黑皮肤的女子美么?”小桃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奚炎依,她真想亲眼看看大齐东部的人,虽然在皇都也有东部的人走动,可是她却从来没见过。

奚炎依想想,“还成,其实除了皮肤颜色不一样,长相什么的也差不多,有的确实很美,只是黑皮肤看着别扭。”

小桃子点头如捣蒜,“这样啊,要是日后有机会,奴婢真想自己亲眼去看看。”

奚炎依笑看着她,俩人走出太尉府大门,奚炎依开口,“回去吧,本王走了!”

小桃子点头,“王爷慢走,若是日后有时间过来,王爷一定要再给奴婢讲讲您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小桃子听得来了兴趣。

奚炎依微笑,“好,日后有机会肯定给你讲!”说罢,抬手在小桃子的脑门上弹一下,在她还在发愣的时候转身离开,背影瘦削且带着一股无可奈何。

深夜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回府梳洗了一下奚炎依便躺下睡觉,半睡半醒之时,突然响起敲门声,奚炎依立时惊醒,快速起身去开门,小杜子有些惊慌的提着灯笼站在门口,“主子…。宫里来人了,说圣上召见您。”

“皇兄?”奚炎依疑惑,不知道龙天齐又突然怎么了,深更半夜的找她进宫。

虽疑惑,但宫里的人就等在外头,奚炎依整理了一下衣服,将那时离开皇都之时冯如贤给她的软件挂在腰带内,随着那等在王府的宫人进了宫。

龙天齐的寝宫,灯火昏暗,人也不多,除了李德福守在寝宫门口外,整个寝宫外殿没有一人。

奚炎依进了寝宫,李德福便示意奚炎依可以进去,龙天齐正在等着她。

寝宫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龙涎香,明黄色的轻纱垂坠在地面,一步步的走进去,撩开那垂地的纱幔,便看到那用象牙雕琢出的龙床上,龙天齐身着中衣靠在那里。

“皇兄?”奚炎依走近,她几次求见他他都不见,这夜晚突然宣她,让她心里着实不安。

龙天齐侧头看她,略显苍白的脸带着几分怠倦,看着奚炎依慢慢的抬手,“过来!”

奚炎依走过去,在床边事先已经摆好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龙天齐稍显浑浊的眼,眉心微蹙,“皇兄,半夜召炎依过来,您要说什么么?”

龙天齐点点头,靠在床边看着她,好半晌才慢慢开口,“炎依,朕日不久矣!”

奚炎依心头咯噔一声,一把抓住龙天齐的手,他的手冰凉没有温度,奚炎依摇头,“不会的,皇兄,只要你不再服用那些丹药,你一定会好的。”感觉龙天齐现在情绪很正常,不似那日见他易怒的模样,奚炎依才敢开口说这样的话。

龙天齐摇头,“朕早就累了,很久很久以前。炎依,大齐不能没落,就算朕能坚持下去,大齐也会因为朕而衰败。朕不想这样,这不是朕的希望,如若真有那么一天,朕愧对太祖太宗。”他今天真的比较正常,但是却有些太正常了,好似已经生无可恋。

奚炎依脸色沉重,“皇兄,不是这样的,大齐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太祖太宗不会责怪你,你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炎依,朕知道你与太子情谊深厚,日后也必会助他。所以,朕也稍稍放心,可硕王心思不同,那孩子从小少言寡语,但却有个执着的性子。如若这次他败了,朕相信,他不会轻易放弃的。梅镇东是他的后盾,那次他来见朕之时言语之间充满狂傲,但他也不会活太久了,早些年间,他的身边就有朕的人,且他十分信任。从那以后,他每日的饮食之中都多了一样东西,会让他变得情绪暴躁心力衰竭。你们可以放心的去做,动静越大越好,朕可以断言,他过不去这个坎儿!”龙天齐苍白疲倦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见的阴寒,奚炎依心跳加剧,此时此刻,总算明白,其实就算龙天齐在受情绪控制的时候,他的头脑也是理智的,只是那丝理智斗不过那控制他的情绪罢了。所有的一切他早有安排,他熟知每个人的脾性,他也深知龙隐锋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有一个和奚炎依一样的担心,那就是他会受梅家人的控制,所以,他也不会让梅镇东有个善终。

“皇兄,这些事我们都会做,而且绝不会让你失望。你也要安心的养病,大齐不能没有你,太子虽然心怀大略,可他不能失去你的指导,你应该知道。”奚炎依觉得龙天齐是一心求死了,这样一个人,她不想让他死,几十年前他去那个小村子把她带到这里来,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皇帝,第一次深入在那影视剧书本上的朝堂皇宫,或许,在她的心里,这个外表凉薄内心充满了阴暗无情的帝王已经和那个温柔多病的艳昭公主形同一般了。

龙天齐淡淡的微笑,眼底的怠倦愈发的增加,他疲累到了极致,现在想的就是好好的休息,最好长眠不醒。

扶着龙天齐躺下,奚炎依给他盖上被子,龙天齐抓住她的手,此时他双眼已经闭上,但仍拉着她的手,“炎依,朕一直都知道你,知道的清清楚楚。虽然知道,但还是要装作不知道,为了大齐,为了龙家,你辛苦了!”说完这话之后,龙天齐便放开了奚炎依的手,呼吸均匀,已经陷入了深眠。

奚炎依愣在那里,知道她?知道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为了龙家,还要辛苦她?奚炎依不明白,不明白龙天齐所说的知道是什么?知道她与龙隐锋的事情么?那倒是不可能,如若知道,他也不会和她说梅镇东将死之事,那他所说的知道是什么呢?

走出寝宫,李德福依旧候在殿外,奚炎依看着他,岁月增进,李德福也愈发见老,以前褶皱清晰的脸上皱纹也愈发的多了,那双眼睛不再透着精锐的光,如同龙天齐一般,从内里浮出浑浊。

“皇兄睡下了!”奚炎依低声说道。

李德福弓着腰对奚炎依点点头,“翎王慢走。”

奚炎依垂眸,随后离开,李德福继续守在那里,天色渐亮,他整晚都站在那里,没有移动过一下。

回到王府,小杜子正站在府门口张望,看着奚炎依回来,立即走过去,“主子,皇上宣您做什么啊?大半夜的,没什么事吧!”

奚炎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摇摇头,“没事!”

小杜子似乎还是想知道这大半夜急匆匆的到底发生什么了,跟在奚炎依身边一同走,“主子,听说皇上身体愈发不行了,皇上不会有交待那个身后事的意思吧?也不知皇上到底会不会真正的传位给太子爷,若是能够事先写下圣偷,咱们握在手中,或许能阻止硕王党进行不轨行动。”他懂得倒是多,想的也周到。

奚炎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皇兄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写!”奚炎依的口气有些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关系,小杜子一个劲儿的问,问得她有些烦躁,一个奴才,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小杜子闭嘴,似乎也听出奚炎依不太高兴,随着奚炎依,将她送回卧室。

翌日,诸葛钊在奚炎依用膳的时候跳墙走进了翎王府,他不喜欢走正门,跳墙速度快又省麻烦,走进大厅冲着伺候奚炎依用膳的百合百霜打打招呼,就大方的坐在餐桌旁用餐,如同自己家一般。

“听说你昨天在太尉府呆了一天?李复兴那老头开窍了?”昨日奚炎依是秘密进宫,那事也没人知道,反倒奚炎依在太尉府呆了一天的事,众所周知,想必现在各个党派也都知道,太尉倒向了太子的阵营了。

奚炎依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开始摆高姿态,这个时候突然入驻,他倒是会抓拢人心。”诸葛钊倒是有几分不屑,他们家阵营明确,诸葛府的长公子身在兵部,虽然铁甲军与金衣营皆是大齐栋梁之军,可诸葛大公子手中的权利却也不容忽视,而诸葛钊的父亲诸葛清乃当今大学士,在位十几年,在朝野之中声势颇高,诸葛钊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官职,但人家是当今驸马,这一家子各个身居高位,可姿态谦虚,哪个也没像李复兴那个老家伙,辫子翘的那么高,故意摆个高姿态的等着奚炎依去求他,想起来就觉得气,可现今的情况又没法,只能在这儿背后嘟囔嘟囔了。

奚炎依神色淡然的看了诸葛钊一眼,“日后你可以尽情的发牢骚,但现在最好闭嘴,若是要他听到,坏了大事就都是你的责任。”

诸葛钊无谓,“反正那是你未来的岳父,你自然向着他说话。皇上还是本公子岳父呢,本公子就公私分明,不似某人呐…。”他无聊磨牙,奚炎依也懒得理他,今早起来之后,便一直心慌慌的,不知为什么,好似隐隐的觉得有事要发生。

用过膳之后,奚炎依便和诸葛钊去了书房,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诸葛钊便说有些困,昨夜没睡好,龙可心叽喳了一夜,他能睡好才怪,所以,今天跑到了翎王府找清净。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书架与第二排书架之间有很宽敞的距离,诸葛钊单手拎着一把藤椅走到那两排书架间,扬言要先看书,后睡觉,因为诸葛清已经不止一次的训斥过他,要他有时间多看书,不要总是不务正业。诸葛钊倒也听话,不是要他看书么?那他就看,看个天昏地暗!

奚炎依不理他,坐在檀木的大书桌后继续心烦意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也升到了半空,书房门被敲响,随后小杜子便走了进来。

从今早开始奚炎依就没看到他,他有时间便去厨房或下人房找那些下人赌色子什么的,奚炎依也懒得管他。

“主子?”小杜子走进来轻声唤道。

奚炎依抬头,面上没什么表情,脸色也有几分苍白,“有事?”

小杜子点点头,看了一眼四周,“百霜说诸葛二爷和主子在书房里,怎么没看见?”

奚炎依淡淡的摇摇头,“他睡觉去了!”

小杜子点头,好似放心了似的,“主子,皇后娘娘邀您过去。”

“皇后?什么时候?”奚炎依微愣,一般皇后找她的话,都是她身边的女官过来通知的。

“就是刚刚,要您赶紧去凤仪宫一趟!”小杜子神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奚炎依点头,“好,走吧!”奚炎依起身,她的衣服是今早换的,也无需再更衣了。

小杜子让开身体,奚炎依走出书房,小杜子待得奚炎依的身影消失,也随着走了出去。

凤仪宫,以往站在宫外的宫女太监均不在,奚炎依还有几分诧异,今日怎么这么冷清?

穿过汉白玉砖铺就的精致小路,皇后身边的女官独自一人站在殿外,看着奚炎依走过来抬手朝着殿内示意,示意奚炎依进去。

奚炎依不疑有它,拎着袍子踏上台阶走进殿内。

殿内没有别人,偏殿里,皇后倚在贵妃榻上手中端着精致的茶杯,正在品茶,空气中都是茶的清香味儿。

“皇嫂!”奚炎依拱手弯腰,还是疑惑皇后今天找她来做什么。

皇后抬头看着她温柔一笑,“炎依坐吧!”

奚炎依点头,随后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椅子旁边的小桌上摆着茶杯,皇后看了一眼那茶杯,说道:“喝茶,这是今年开春儿江南进贡的雨前春露,凤仪宫仅剩一些,今日全部煮了!”

奚炎依拿起杯子,打开盖子便是扑鼻的香,喝一口,虽然入口味道不错,可是隐隐的,似乎味道有些不好,便盖上盖子放在了一旁。

皇后注意着她也没有说什么,坐起身,整理了一下略微散开的长裙,”昨日半夜时分,炎依去了皇上的寝宫!”

奚炎依眉心一动,这事儿她怎么知道?

皇后看着奚炎依诧异的模样笑出声,虽然还是同样的温柔动听,可今日听着却让奚炎依的脊背窜起凉风,汗毛倒数。

“这宫中没有什么事儿是本宫不知道的,不过,单单昨晚皇上和你的对话本宫不知。所以,本宫把你这个当事人叫来问问清楚!”皇后的手白皙细腻,右手的小指上带着金灿灿的镶着散碎宝石的指甲套,轻抬起,动作优雅的抚了抚左手的衣袖,从容而淡然。

奚炎依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快速凝结,她从没有想过,皇后会是这样一个人,虽然心计很多,而且手段高端,可从没想过会对她下手。

“皇嫂,不论皇兄与我说了什么,对太子都没有一点的威胁,您又何必执着的要知道?”奚炎依看着她,一字一句,力保声音不变,因为她的丹田开始抽痛,刚刚那杯茶,里面有毒。

皇后看着她,眉目之间雍容高贵,往常的那双温柔眼眸,此时淡然的如同荒漠,对于奚炎依的话她不可置否,淡淡一笑,悠悠说道:“苍儿很喜欢你,并且,似乎已经超出了某种界限。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爱本宫见过,如若苍儿喜欢男人,本宫也不会多加插手,只要保证子嗣满堂他随意。可是为什么单单是你呢?你是他的皇叔,且,皇上爱你有加。昨天和你说了什么本宫不知道,但也差不多猜得出来。日后翎王必定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说什么,苍儿都会言听计从,大齐的主人名为龙擎苍,实则已经落入了姓奚的手里,本宫说的对么?”皇后一字一句,将自己的猜测担心一一言明,她的猜测怀疑推理或许是对的,但她下手太过快,就算要动手,也该在龙擎苍坐稳了那把椅子之后,如今,恐怕是要作茧自缚。

“这是皇嫂的想法?不愧能够稳坐凤椅几十年,皇嫂的心思缜密无疏,炎依佩服。不过,你的儿子并未喜欢男人,他喜欢女人,对我,也只不过一时兴趣罢了,当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会知道,天下千娇百媚数不胜数,我不过渣土一把。”奚炎依现在满腔的酸涩与无力,她以前就知这个女人手段高超不一般,也想过要防着她,只可惜,想着归想着,最后还是着了她的道。

“就算苍儿喜欢的是女子,只要你活着,本宫还是不放心。你太有心机了,从你入宫之时本宫就看出来了。得罪了梅贵妃,懂得用本宫的手治她,你不是一般的聪明,所以本宫更不放心。”皇后站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到奚炎依的身边,她知道她此时已经动不了了,所以,毫无顾忌的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看着她。

用带着指套的手抬起奚炎依的下巴,那尖锐的指套尖部扎进了奚炎依的下颌,她吐气如兰,悠悠说道:“你知道本宫最擅长什么么?”

奚炎依看着她,脸色苍白,额上汗珠沁出,眉峰拧紧,却生硬的扯出一丝笑,“下毒!”可不擅长下毒么?这雨前春露最大的特点就是气味儿浓香,她把毒下到那里面,气味儿全部被茶的味道遮住,她本身又不懂得分辨毒药,结结实实的中了她的招。

没想到皇后摇摇头,淡淡的笑容里有几分得意,“你错了,本宫最擅长的,是培养细作。从小培养,很小很小的时候,比你初进宫的时候还要小。

皇后的话说完,外殿,一个人走进来,单薄的身形,清秀的长相,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那个整日跟在奚炎依身后絮絮叨叨的小人物,那个跟了她十几年的小太监,正是小杜子。

“娘娘!”小杜子的声音还是那样的细细的带着一点沙哑,可此时听着却不再充满单纯与阳光,反而满是冷漠与无情。

奚炎依轻笑起来,尽管皇后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息都觉得困难,但是她还是想笑,眉眼弯弯,脸颊都笑红了,“小杜子,本王小瞧你了!”十几年的主仆之情,最后只化作了这一句话。

小杜子抬头看了奚炎依一眼,随后垂头,“对不起王爷,奴才与姐姐自幼被娘娘照顾,这是奴才自愿做的,为了娘娘,奴才粉身碎骨亦不会有半句怨言。”

奚炎依依旧在笑,喉间却涌上腥甜,“”很好!”说这话,那殷红的血也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来,皇后及时的撤开手,躲开她口里涌出的血。

步伐悠然的走回贵妃榻坐下,皇后抬起眼睫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渐黑,“小杜子,把你的主子送到往魂河,好好的送一程,毕竟十几年的‘主仆之情,呢!”

小杜子说了声是,便走过去一把将奚炎依扛起来,虽然他身体单薄,看着很纤弱,可是力气不小,一个人扛着奚炎依走出宫殿,轻轻松松。

奚炎依吊在小杜子的肩上,头朝下,那哽在胸腔之间的血瞬间下流,随着小杜子朝外走,一路上滴满了奚炎依的血。

皇宫漆黑,小杜子背着奚炎依走的还是皇宫之中最僻静的小路,穿过杂草丛,四周没有一丝声响,只听得到杂草被踩到的声音。

西边的天空有乌云涌上来,慢慢的遮盖了整个天空,空气沉闷,闷得人汗流浃背。

往魂河,这是皇宫里唯一一条可以连通宫外的河流,据说,有许多的后宫妃子或是宫女与人珠胎暗结,偷偷生下孩子之后便扔到这条河里,直接流出了宫外,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因为在这里葬送了很多的生命,所以,这条河便被成为往魂河。

大家都传言往魂河吞噬了太多的生灵,所以这里闹鬼,不仅附近的宫殿没人住,这里更没有人来,小杜子扛着奚炎依大大方方的走到河边,看着漆黑的水面叹口气,身体一歪,挂在他肩头的奚炎依便滑入了河中,眨眼之间沉入了漆黑的河水之中。

半夜时分,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凤仪宫也因为风雨太大,偏殿漏雨,所有的奴婢太监都跑来偏殿接雨打扫满是雨水的宫殿,地面被冲刷无数次,连陈年的灰尘都洒扫了出来,光鉴照人。

皇都外的护城河因着暴雨开始水位上涨,幸好附近没有百姓居民,不然都会遭殃。

天空阴沉沉的,雨还在继续,皇都外的护城河边泛黄的水哗啦啦的流淌,岸边,一个身形纤细穿着普通罗裙的女子带着斗笠在满是浑浊河水的岸边来回的走。

蓦地,她突然冲进湍急的河水中,纤细的身体与急速流动的水做抗争,一步步小心的走向那个在昏黄的水中起起伏伏朝着下游流下来的‘东西,走过去。

那‘东西,终于飘到了她的面前,她使劲浑身力气的抓住它,解下腰间的绳子系在那个‘东西,的一角,另一端紧绑在自己的腰间,她开始返身往岸边走。

大水冲着那个‘东西”几次她差点栽倒,但还是拼着劲儿往岸边走,终于,到了浅滩,她也加快动作,最后,拉着那个‘东西,走上了岸边,而这时也看清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个人!

女子坐在岸边被河水冲刷的歪倒一片的草地上,抬手拿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满是伤痕的脸。她不是很年轻,脸上纵横交错的都是狰狞的伤疤,就像是一个苹果,被刀乱砍一顿之后的模样,酱人又怜人。

看着那个被她拉上来的人,此时才注意到那一身衣服不错,虽然被河水浸泡还都是泥巴,可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好似也诧异,这人怎么会穿这么好的衣服。她昨晚在冷宫看见这人被一个太监抛在了那条往魂河里,当时天黑看不清,但以为就是个被秘密处死的宫人,不过看这衣服,貌似不是个宫人呐!女子歇息够了,站起身走到那人身边,蹲下,抬手撩开缠在‘他,脸上的乱发,露出的脸却一下子把她吓得坐在地上。

她本就狰狞的脸因为惊吓到的表情更加恐怖,她坐在那儿半晌,才回过神,这”这人是翎王!她虽身在冷宫像个游魂,但是不代表她没见过那些大人物,她见翎王也是去年的事情呢,那时翎王陪着皇上到处走,皇上心情很好,翎王也满面春风,笑起来格外的吸引人,像是温暖的阳光,能让人随着心情开朗起来。

那么一个人,怎么会被一个小太监扔到了往魂河?

起身,慢慢的凑过去,将手指放在翎王的鼻子前,已经没了鼻息,看来已经死了!

不由得叹口气,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得到了这个下场,可惜啊!

心怀着悲悯,她再次蹲在翎王身边给‘他,整理着满是泥浆的头发,不经意间摸到了‘他,的脖颈,动作一顿,眼睛也睁大,动脉居然还在跳,虽然微弱,可她感觉的清晰。

震惊过后,她跪坐在地,天上依旧在下雨,淅淅沥沥的打在他们的身上脸上,她并不介意全身湿透,稍稍抬起翎王的头,然后开始按压‘他,的胸部,开始的触感有些不对,不过她并没在意。

按了半天,愈发感觉翎王的衣服下有什么,撕开外袍,解开中衣,露出的居然是一层紧绷绷的绸缎。她诧异半刻,抽出随身的小巧匕首,害开那缠的紧绷绷的绸缎,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身上绑着这玩意,怪不得‘他,呼吸不了,绑的这么紧,能呼吸才怪!

刀子用力,那绸缎一层层的断开,弹跳而出的东西让她再次陷入惊愕之中,傻傻的拿着匕首瞪着眼睛看着那两团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她已经不能动了,大脑都是空的,天上的雨再次加大,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她都没感觉,完全陷入呆滞状态。

好痛,痛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