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夹大米似的把她夹在手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腾云而起,直奔桃源山。

院子里的弟子都已经睡熟了,谁也不来管胡砂到底跑去了哪里。

芳准推开门,把胡砂轻轻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忽然直起身体,淡道:“出来吧,从方才就一直隐了身形跟着我们,是何用意?”

屋里静悄悄的,而且黑灯瞎火,根本见不到半个人,芳准等了一会,不由微微一笑,突然出手如电,朝窗户那里抓去。

空无一人的窗前顿时传来一个小孩子愤怒的声音:“放开我!你怎能如此无礼?!”

话音一落,就见一团小小的黑影凭空出现在眼前,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后背心被芳准提着,手脚在空中乱挥乱舞,正是青灵真君带来参加仙法大会的道童之一。

芳准冷道:“无礼的是谁?我竟不知青灵真君门下也养着专门躲墙角跟踪的人。你偷听我们说话,听得大约很开心吧?”

那道童眼见被识破,索性咬紧了牙关不吭声,一付我就不说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芳准低声道:“我知你跟着做什么,想必是真君派你过来暗地监视她,一旦她说出实话,便将她魂魄拘走。我说的没错吧?”

道童哼了一声,还是不语。

芳准又道:“我更知真君收集天神遗物的目的,你不如回去转告他,做仙人便要有仙人的模样,若要有私心,索性大方点自己动手,喊几个凡人过来又能成什么事?”

道童怒道:“你放肆!居然敢对真君如此无礼!”

芳准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真君又如何?他还不是天君神君,先不必这般狂妄吧。”

道童森然道:“坏了真君的事,你最好小心!为了几个区区凡人,你思量思量值得不!”

芳准的手一松,将他丢了出去,皮球似的在地上滚了老远。

“上次的那个孩子,我没来得及关照他,教你们占了便宜,这次却不会了。胡砂自有我来照看,要拘她的魂,抑或者威胁她,先来问我同不同意。”

道童脸色发青,似是有些不服气,朝胡砂那里扫了一眼,半晌,脸色却有些变:“你……在她身上种了什么?”

芳准双手拢在袖中,笑得悠然:“将我的一个得力助手暂时借她一用罢了。你一个小小道童,不过跟着青灵真君修行那么点时日,居然也敢来这里卖弄。当真天下无敌?也罢,总是要给真君一点面子,我索性好人做到底,提醒一句,海外的凡人带来那么几个也就够了,再多,九天之上也不会继续沉默。暂且将狂心收敛些吧。”

那道童悻悻起身,正要念咒离开,忽觉脚下阴影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他大吃一惊,待要躲避已是来不及,胸口被那东西撞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芳准背过身去,淡道:“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不许那么猖狂。”

道童唇边溢出两行血来,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身影渐渐化作青烟消失在屋里。

离开

回到清远山的那天,山下小雨,山顶暴雪。

看到熟悉的冰湖,芷烟斋开得繁华的杏花,胡砂恍然有一种隔世未见的感觉。

雪狻猊一回到家便开始撒欢,在杏花林里滚来滚去,弄得花瓣乱飞,又下一场缭乱红雪。凤仪在她肩上一拍:“怎的在这里发愣?不进屋吗?”

胡砂默然点了点头,脚下却没动。

真的好吗?她继续留在这里,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没有青灵真君,没有天神遗物,她不过是万万众生中比较幸运的那一名,在另一个世界获得重生——把过往的一切抛弃脑后,可以吗?

这个选择是对是错,她自己并不清楚。

“从仙法大会回来你就有些不对劲,是遇到什么事了?”凤仪歪着脑袋,一面抬手将她额前流海全部摞上去,迫她看着他的眼睛。

胡砂急忙退了一步,低声道:“我……没事。倒是二师兄你,别总这么轻佻!”

凤仪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个笑容来:“那是二师兄造次了,胡砂师妹别放心上。”他声音淡淡的,面上虽是在笑,眼底却并无笑意,把手放开,退了两步。这也是他第一次正经叫她“胡砂师妹”,极生分客套。

胡砂登时急了:“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二师兄真是的!”

凤仪看看她,似是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真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难养的很。”

胡砂当然知道他是说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马上就把嘴撅起来了:“二师兄才是难养!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人。”

此话说的他哈哈大笑起来,又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推门将她送进屋子,自己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说道:“那我不能辜负小师妹的期盼,只得更难伺候一些了。你从仙法大会回来后就变得越发呆傻,是遇到青灵真君了?他没原谅你,不给你回家么?”

胡砂的肩膀垮了下来,垂头沉默良久,才道:“我……只怕是回不去了。其实,留在这里也不错,还能成仙……”

凤仪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话。

胡砂勉强一笑:“也没什么,其实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我也习惯了,很喜欢清远,也喜欢师父和师兄们。挺好的,真的。”

凤仪定定望着门外缤纷杏花,半晌,突然低声道:“你……被别人这样玩弄自己的命运,心中不火么?”

胡砂讶然抬头:“可……他是仙人吧,我能怎么办……”

凤仪微微一笑:“嗯,仙人。”

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胡砂呆在屋里,越想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偏偏死活想不起究竟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二师兄……他是海内十洲的人吧,应当从来没去过她那个世界,可他说的话……他方才说什么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推门就追了出去,急叫:“二师兄!你等等!”

直追到杏花林中,也不见凤仪的身影,胡砂掉头又要往回找,忽听凤狄的声音传了过来:“胡砂,怎么才回来就大呼小叫的?”

说着,他便走了过来,神色略带责备。

她急道:“大师兄!你见到二师兄了吗?”

凤狄愣了一下:“凤仪?我方才见他腾云出去了……”他见胡砂拔腿又要追,不由皱眉拉住:“你怎能追的上他,不是让你回来打坐修炼吗?怎么还到处乱跑!照你这样,修行一百年也追不上他!还不快回屋!”

胡砂最怕他动不动就皱眉叫自己修炼修炼,只得找个借口:“是……是师父让我找他有事!”

凤狄眉头皱得更深:“当面撒谎!师父在一目峰毓华殿,并没回芷烟斋,如何吩咐你办事?最近你越发浮躁了,赶紧回去!”

胡砂无奈之极,只得嘟嘟囔囔地掉脸走了。

没走几步,又听凤狄惊讶之极地轻叫:“师祖!……您怎么来了?”

她愕然回头,果然见那金光闪闪的祖师爷就站在杏花林中,面无表情,定定看着自己。她不由一阵迷茫,本能地随着凤狄一起给他下跪行礼:“弟子拜见师祖。”

金庭祖师淡道:“不用多礼。凤狄,你暂且退下,本尊有事要与你师妹说。”

凤狄虽然疑惑,却不敢抗命,只得说个是,退到了林外,却不敢走远,屏息凝神去听里面的动静。

胡砂心中忐忑,不明白祖师爷突然跑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抬头偷偷看一眼,却见他定定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也不说话,双眼盯着自己看,眼神读不懂是什么意思。这种情况倒更让人惶恐,摸不着头脑,她不得不反复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师父丢人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金庭祖师突然长叹一声,转身背着双手,淡道:“你入清远的事,起先本尊并不知,若事先明白你的来历,本尊断不会允许芳准收你入门。”

胡砂心中一沉,喃喃道:“不关师父的事……是我……是我求他收我……”

“无论是他收你,还是你求他,结果已经如此,多说无益。”金庭祖师摇了摇头,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直要看到她五脏六腑里去,“芳准大有潜质,本尊千年来收过无数弟子,走的走,死的死,成就平庸者也是大有人在,唯他是本尊最看重的良才,他日开坛昭告天神,可直列九天仙班。所以,本尊断不容他做出有失身份的事。”

胡砂垂下脑袋,隔一会,轻道:“收我做徒弟……让师父为难?”

金庭祖师没有回答,只淡淡说道:“青灵真君……身为真君,虽没能飞升九天,然而诸位天神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且不说他做事是对是错,这些也轮不到小辈来评论。纵然是错,也是他要历的劫,与旁人无干,此乃天之道。因着小小的是非观,而去否定甚至与天道作对,只会堕落成魔。本尊不会同意,更不会赞同。”

他看了看胡砂,她低头不说话,十根手指在衣带上死死拧着,泛出青白的颜色。

他长喟:“这亦是你自己的劫,靠天靠地来庇佑都不行,靠芳准——更是不行。”

顿了顿,又道:“清远岿然而立千年,发扬光大至今,本尊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令它有任何受损机会。”

胡砂怔怔跪了片刻,慢慢叩首于地,颤声道:“弟子……弟子……”她不知要说什么,更不知该怎么说。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她自是其中一粒微不足道渺小不堪的砂,往上飞,飞不动。往下钻,钻不进。

无处可逃。

金庭祖师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沉声道:“清远不曾亏欠姑娘一分,姑娘亦不曾有愧于清远。从今往后,姑娘与清远两不相干,请离开吧。”

“师祖!?”在外面偷听的凤狄再也忍不住叫嚷出声,急急冲进杏花林,跪在他面前,急道:“求师祖三思!胡砂从未犯过大错,每日修行也极为勤勉,他日未必不是良才,您这样让她离开,岂不让天下笑话清远不能容人?”

金庭祖师淡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凤狄,送客!”

“师祖!”他怎能接受!

“凤狄!”金庭祖师声音顿时变得严厉,眉头拧了起来,“不要忘了你进清远的本意是什么!要成仙,却忍不住插手凡尘俗事,染上一身俗气,还怎么成仙?!”

凤狄一时语塞。

金庭祖师斜睨他一眼:“如何?你是要与这位姑娘一同离开,还是留下?你自己选!”

凤狄脸色忽青忽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祖师把袖子一摆:“下去!到三目峰灵岩洞反省三日!”

凤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良久,低声道:“抱歉,胡砂……”他转身便走了。

胡砂跪了一阵,除了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她慢慢站了起来,低声道:“我去收拾一下包袱,马上就离开。”

“不必了,东西本尊已让人收拾好放在大门处,你自去取便可以。”金庭祖师将手一摊,“过来,本尊送你出去。”

胡砂默然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忍不住,喃喃道:“师父……我是说芳准先生,不能与他告别一下么?还有……凤仪大哥。”

金庭祖师冷道:“告别相见,都乃俗务,休得再扰他们。”

胡砂木然点了点头,将手放在他掌心,闭上眼,只觉心里所有声音都停止了。

冷风扑面而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当初入门,从正门到芷烟斋也只是眨眼的功夫,心态却天差地别。

还是上回中年道姑那几人站在正门处,浮在空中的高台上也依旧站满了前来拜师的人。胡砂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灰扑扑的包袱皮,正放在门前长桌上,没人搭理,像一团被丢弃的垃圾。

金庭祖师出现在大门口,众人都急忙下跪拜见,一时间入目的只有一片片后背。

他淡然道:“都起身。这位姑娘要离开清远,白婷,你给她一些路费,也是清远一番心意。”

那叫做白婷的中年道姑满面惊讶的神色,显是不太相信胡砂要离开清远。她才入门几天啊?可是祖师爷吩咐,不能不照办,她赶紧从怀里取出钱袋,连着包袱一同递给胡砂,一面小声道:“师妹,修行委实清苦,却也不必半途而废啊!你好好想想!”

胡砂没说话,只将自己的包袱抱在怀里,钱袋却没拿,在众目睽睽中,转身便下了台阶。

后面有人唤她:“胡砂。”声音温柔清和,像春风拂过一般。然而听在她耳中,不啻于狂风暴雪。她浑身都颤了一下,包袱险些掉在地上。

她慢慢回头,就见正门台阶处立着一人,白衣乌发,姿容清俊,正是芳准。

眼前慢慢模糊,他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清晰。她眨了眨,两颗眼泪滚了出来,颤声道:“师父……”

芳准飘然走到她面前,抬手把她的眼泪擦了,却不回头,沉声道:“师父,您何苦如此。”

金庭祖师皱眉道:“荒唐,还不快回去!为师的教诲,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芳准微微一笑:“是何人背后告诉您的?舌头伸得倒长。此事平心而论,弟子当真做错了?难道说让她去送死,就是正道?”

金庭祖师浓眉倒竖,眼看便要大发雷霆,却不知为何强压了下去,冷道:“他能成真君,自是有他的道理。正如你我身为仙人,也是道理。她如今要离开,更是道理!”

芳准笑道:“好一个道理!见死不救是道理,一错再错也是道理,明知故犯依旧是道理!弟子感谢师尊教诲,今日总算明白何谓天之道了!”

“芳准!跪下!”那祖师登时勃然大怒。

芳准摸了摸胡砂的脑袋,柔声道:“别慌,别怕,你待在这里别动。”

胡砂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推开,后退两步,跪下低声道:“弟子不肖,顽劣惫懒,无法继续清远的修行,今日便要告辞了……保重,芳准先生!”

语毕,她磕了三个头,飞快起身,再也不敢往他看上一眼,没命地跑下了高台。

金庭祖师余怒未消,森然道:“进去!”

芳准望着山下出了一会神,回头看他一眼,露出一抹笑,轻声道:“师父……你的道理,恕弟子愚鲁,实在无法苟同。”

他飘然走进正门,众人纷纷下跪让道,谁也不敢大喘上一口气。

陪你一起

胡砂失魂落魄地走了好久。

眼前的道路完全陌生。她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她完全不去想。其实想了也没用,她现在又是孑然一身了,就这么简单。

至于那如玉如月的少年郎,繁花缭乱的仙人逍遥,从此只当幻梦一场,都忘了吧。

身边有人喊她:“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乱走,是不是迷路了?”

她茫然地回头去看,眼前一切都是模糊不堪,什么都不清楚。

那人见她满脸眼泪,一时倒尴尬起来,只得用手在牛车上一拍,笑道:“上车吧,老头子送你回家。你住哪里?”

她哪里还有家呢?

胡砂怔了半晌,终于把眼泪擦了擦,哑着嗓子说道:“那麻烦老爷爷,送我去小粉镇。”

陆大娘一如既往在镇上卖包子,当胡砂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手里的包子吓得又一次掉在地上,紧跟着又被她一脚踩烂。

“小胡砂!”陆大娘激动地一把抱住她,“你回来了?大娘担心死啦!只怕你在路上出什么事!”

胡砂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大娘,我真没用,没能上得仙山,拜得仙人为师。”

陆大娘急忙将她搂着抱着带进后院,连声道:“回来就好!你走之后大娘懊悔了许久,就不该跟你说仙山仙人的事!多少人去了都回不来,你能活着回来,大娘真是欢喜极了。”

洗了个热水澡,身上换了新做的衣裙,略有些大了,却是暖洋洋软绵绵,手里端着的小米粥散发出香甜的味道,令人安心。

陆大娘在后面捧着她湿漉漉的长发,用木梳轻轻梳着,一面絮絮叨叨:“唉,你这孩子,路上吃了不少苦吧?瘦了一大圈。这一个多月,你是怎么过来的?”

胡砂低声道:“其实还好,也没吃什么苦。好心人还是很多的。”

陆大娘叹了一口气:“别撒谎啦,大娘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看不出你过得好不好?”她将胡砂的头发用布擦干,理顺,这才自外屋端了油灯给她。

“早点睡吧,养养精神。明天大娘做你喜欢吃的牛肉羹。”她摸了摸胡砂的小脑袋,推门出去了。

胡砂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完全陷入暗沉,万籁俱静。

风打在纸糊的窗户上,啪啪作响,那种声音在死寂的夜里令人心惊。胡砂一口吹了油灯,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清远渡过的第一个夜晚,窗外也是风声如咽,她整夜没睡好,一直在想家。那时候她以为一切很简单,好好修行,等待仙法大会,找到青灵真君,然后给他赔罪。很快就能回家了。

做人果然不能太天真。

她把脑袋也埋进被子里,不想听见一点声音。

以后要怎么办?离开清远,离开师父师兄,她好像什么都办不到,这样不是很糟糕?

瀛洲,水琉琴,逍遥殿……她将这几个字反复来回的念,像是要烙印在心底一样,

明天……出发吧。无论如何,她不能因为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就客死异乡,水琉琴也好,金琵琶也罢,这个活,她不接也得接了。

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陆大娘在外面低声道:“小胡砂,外面有个男的来找你,说是你朋友。”

胡砂一把揭开被子:“我来了。”

朋友?会是谁?她在这里有朋友吗?

她穿好鞋披了件外衣,把门打开,陆大娘攥住她的手,两眼放光:“小胡砂,你何时认识了这样一位少年郎?长得漂亮说话也漂亮,他是哪里人?娶妻了没?家世如何?叫什么名字?”

胡砂一头雾水:“我……我也不知道是谁……”

她端着油灯往外走,大门那里开了半扇,淅淅沥沥的雨水往里面灌,把地面弄湿了一大块。有个人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外面的雨幕,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大袍子已经湿了大半。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头发也是半湿,粘了一绺在腮边,一颗水珠正挂在他弧度漂亮的下巴上,欲滴未滴,惹得人心痒痒。

见到胡砂,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可让我找到你了,小胡砂。”

胡砂手里的油灯“嗖”一声便掉了下来,离地还有半寸,那人手指微微一抬,油灯凭空飘了起来,摇摇晃晃地飞到胡砂手边,一滴油也没漏。

她整个人都发傻了,接住油灯喃喃道:“二师兄……你、你怎么……”

他笑了笑,没搭腔,只对躲在后面拿眼偷看的陆大娘柔声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真是抱歉啊,大娘。”

陆大娘笑盈盈地把他迎进来,一面道:“去小胡砂的屋子吧,那里暖和。我去煮茶。”

她在胡砂手上捏了一把,给她挤挤眼睛,意思大约是小丫头眼光不错。不过胡砂还处于震惊状态,完全没感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