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谁人不知,京都里那个皇上赐封的外姓公主——林家乌燕,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丑女人,低俗至极,成天就知道吃喝睡,简直像一头猪一般。更有人说,她是比猪还不如,至少猪吃吃喝喝睡睡之后,长膘了,还能卖一个好价钱,可谁要娶这么一个女人进屋,只怕家底都要被她败光,还得天天找气受。

关于她的负面评论,她听得多的不能再多,初时听了,有些黯然伤神,而今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只当是听笑话一般听听就过。

那些久远的日子,已经有些记不清了,而今天又想起,可能是因为及笄之日将近的关系吧?!一旦及笄,她就要嫁人了,那就意味着,她要离开家,脱离这个牢笼,飞向那自由自在的天空。

可是——端坐深宫重重幕帘之后的那个女人,能那么轻易地放过她吗?!

眼中闪过浓浓的嘲笑,那个女人倒也是执着,不就是当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如妃比她美一些嘛,连皇帝都说“童言无忌”,她却偏生那么爱记仇,毁了她的容先不说,还步步进逼,逼她失去一切!

那就是传说中仁孝贤惠的佟皇后,这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如此,可当不起那个“仁”字啊!

悉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略一转身,果然是自己的贴身丫头!

这个对外传言是林府最好的一个偏院的院子,实际上,却是整个林府最偏僻的一个院子,经过几年的疏于管理,杂草丛生,最高的,都能长到她的胸口。这不像是一个院子,倒像是一个荒园,这倒是便宜了原本就在这个院子里落户的花花草草,以及后来搬迁过来的鸟雀、狐鼠!

偌大的院子,只住着两个人,她,以及她的贴身丫鬟,你说,怎能不荒凉,有时候,这个地方,静的都可以养鬼了!

贴身丫鬟叫小菱,明面上说,她是宛娘,也就是她爹后来娶进来的妻子派过来监视她的,暗的来说,她是她娘林母费尽心思安排给她的心腹。

你看,这个世界多么的有意思,个个都玩计中计,小菱天天向宛娘报告她的情况,回来之后,则向她表明宛娘那边的态度。

这种两面派的角色,八年下来,小菱倒是胜任的如鱼得水!如果让小菱去唱戏,想必,她肯定会成为京都最红的花旦的!

想到此景,不由地轻声嬉笑。

“公主,你笑什么呢?什么事情那么好笑,也说给奴婢听听!”小菱立在楼下,仰着头,看着自家的主子。

若说美人国色天成,那真是再适合不过自家主子了。瞧主子现在虽然蒙着脸,但是光看那妙曼的身段,白皙如脂的玉腿,就能让人目光痴迷,留恋不去。

更何况,美人轻笑,如松涛,如落珠,如淙溪,如蝶戏,纵使无酒,也是醉人!

自己的主子啊,犹如沧海明珠,那蒙着脸之后的美丽,到底谁能有幸看清?!

只是可恨了,京都里那一帮不识好歹的富家公子了!

“没什么,只是刚才看一只美丽的蝴蝶飞过,所以笑了。”她若说自己把她比作花旦,这丫头可能要生气。谁人不知,京都现在最红的那个花旦麦角儿,可是人前风光,人后被人耍着玩的!

“你手上拿着什么?”

她远远便看见小菱手上捧着的红木匣子,还有绢布了。

记得,也就是逢年过节,那宛娘才能急着给她这送些布匹首饰过来,而最近,也没什么大节日,怎么,那宛娘良心发现,给她送好东西来了?!

“别提了!”小菱气呼呼的叫嚷,那气势,只差跺脚在地上踩出两个大坑来了。“少府丞送来这些,是希望公主你能放过他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气死人了,没有人这么做事的,简直是侮辱人嘛!”

放过?!

乌燕嘴角一兮,看来她如今是能耐了,秩俸比一千石的少府丞都得求着让她放过他呢!

翻身出了窗,轻飘飘的一跳,就正正好好地落在了小菱的跟前,娉婷而立,似仙非仙,倒似更胜仙人一筹。

“来,我来看看,那个少府丞拿什么好东西来孝敬我了?!”

打开红木匣子,那摆放的错落有致的精贵首饰,顿时金光闪闪,差点乱花人的眼。

乌燕微微眯眼,不由轻笑,这少府丞可真是好大的手笔。这首饰见不得价值连城,可也是珍贵异常,每一个出去,那都是可以倒手千八百两银子的。看来,为了他的两个儿子不至于被她选中,他倒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呵呵……”

轻笑声,惹得小菱不解。“公主,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自古只听说,送礼求亲的,哪里听说过送礼请求不要结亲的?!”

“呵呵,小菱,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凭白给我送钱,我不喜,难道还要悲不成?!”

“可……可他是来……”

“小菱!”乌燕轻轻地摇了摇头,打断了小菱气恼的争辩。“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生财方法吗?!我不气,真的一点也不气,相反,我还得感谢少府丞,为我想到一个生财之道呢!”

小菱可以在宛娘和乌燕之间充当两面派,混的风生水起,自然不是一个笨蛋,听得这话,她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顿时有些了悟,只是有些地方,还是不甚清楚。

“小菱,你去给我散布消息,说少府丞的心意,我乌燕领了。哪家也不想牵扯上我乌燕的,也请尽早送礼过来,否着,哼哼——”

乌燕这么邪魅的一笑,小菱此刻自然是心中通透的亮。“嘻嘻,还是公主聪明,小菱怎么就没想到这呢,真是笨了!”

小菱脸上愁云散去,朝阳满面,“那公主,奴婢现在就给你办去!”

乌燕轻轻颔首,挥袖,飞纵到阁楼之上。

歇倚楼窗,微眯凤眸,上午阳光正好,不妨晒晒太阳!

小菱抬头,看着自家的主子,冰肌玉骨,纵使瑶池仙子也难比过,而今,却沦落到被这些京都男子个个嫌弃的地步。若是,没有被毁容,此刻,她必定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可能就是如今后宫最受宠的张昭仪也比不上。可是——

轻声一叹,小菱带笑的容颜,渐渐黯然。

没有一个姑娘家,会真的心喜被别人如此嫌弃的!

钱财,此等身外之物,公主,又何曾在乎过?!

摇摇头,小菱抱着只被乌燕瞧过一眼的绢布和木匣进了房。

小窗旁,修长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瞄了一眼进屋去的小菱,乌燕轻声地冷笑。

及笄之日将近,夏刚来,却恐怕已是多事之秋了。

她从来不知,原来身为皇太后的死对头,还可以有今日这般的收获,想来,家产过万,也不是难事了。

只是,那个尊贵的女人,会如此轻易地就放过她吗?!

会吗?!

呵呵,肯定不会的!

006 杀人夜

夜黑风高杀人夜!

今晚,乌燕要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她忍了许久,终于可以不用再忍的女人!

天时、地利、人和!

林父去参加婚宴,已经吩咐下来,今晚住在主人家,不会回来。

可笑,那为了躲避她而匆匆举行的婚宴,那个是她爹的林父,还参加的如此兴致勃勃!

不管怎么样,宛娘,那个自嫁进林府就一直霸占林父的女人,今晚会落单,正是杀她的大好时机。

宛如一阵清风,令人难以察觉地掠到了宛娘的房外,听得屋内气息平缓,是熟睡的征兆。

三更半夜,是大多数人睡的正酣的时候,却是乌燕精神头最好的时候。

毫不费力地挑了门栓,轻推门而入,房里床上的女人,睡得像一头死猪,一点都没察觉。

走的近了,看着那女人,乌燕鬼魅的勾了勾唇!

她六岁那年,真是多事之秋,天翻地覆,也不过如此!

这个女人,身为当今皇太后的表妹,得先皇下御旨,下嫁林父。嫁进来,便以高姿态,取代了林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将林母压得死死的,还硬生生地将林母挤到了偏院跟林惠同住。

这个以林母管教子女不当,伤害当朝太子,因而代替林母管教子女而嫁进来的宛娘,实际上,却是当时还只是佟皇后的皇太后派过来监视她、控制她的!

是这个女人说,公主金枝玉叶,需要跟闲杂人等隔开,于是,把她派到了偏院,并且派专人把守,不许她随意进出,也不许其他人随意前去看她!

是这个女人说,公主需要德才兼备,所以请来夫子,为她上课。教了几载,却来回不过那几篇文章,倒成就了她“目不识丁”的“美名”!

又请来乐师教她弹琴,那些乐师们成日里作秀,吹拉弹唱,却从来不教她,半年后,琴师摔琴而去,只叹“朽木不可雕也”,其它乐师也纷纷效仿,于是乎,她又被冠上了“一事无成”的美名,倒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的琴、萧、笛、琶!

是这个女人说,公主无需会女红,自有绫罗绸缎配送过来,女红,那是下等女子才学的手艺,怎可弄污了公主的手?!拖她的福,她的手上才没有一个又一个的针眼,也拖她的福,她将来必定不会是贤妻良母了!

这个女人,势力、刁钻、泼辣,手段又毒,在整个林府,简直是只手遮天,随意翻云覆雨,简直比太上皇还太上皇。她那个一心想在官运上亨达的爹,简直把她当成了禄神爷,只盼着借着她的力,能在官运上更上一层楼。他也算是不错,九年时间,由一开始的林谒者,做到现在的太中大夫,这个女人,也没少出力!

可是这个女人算什么?!

她只不过是皇太后手中的一个傀儡,往低了说,她也只不过是皇太后手下的一条狗,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叫她往西绝不敢往东,嫁过来的使命,也不过是更好的控制她、折腾她。

而今,她快要及笄了,也快要走了。

她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杀了这么一条狗,这么一个傀儡,于皇太后,也不是什么大损失!

而对林母……娘,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吧!

拿出袖笛,握住一端,抽出,隐藏与袖笛之中的短小的刀匕,刹那间闪过的银黑光芒,照亮了她的眼,刀匕对眼眸,冰冷对冰冷,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手起刀落,不过瞬间的事。

锋利无比的刀匕,只不过在那个女人的脖子上轻轻一划,那个女人连挣扎都没有,就这样睡着死了过去。

就这样结束,从此——太平了!

猩红色的血,顺着那女人的脖子,缓慢的溢出,染红了她的眼。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可是她的手却一点都不抖,仿佛此番的情形,已经上演了一百遍,一千遍,熟悉的已是不能再熟悉!

轻声一笑,笑出了声,暗想,也不过如此!

娘,就当是还了你的恩情吧!

没有了这个女人,这个林府,就又是你的天下了!

你也可以差强人意的算是——熬到头了!

提笔,用左手在一边的墙壁上,落下“无名”二字,狂草凌乱,潇洒不羁,转身,飞逝而去。

门,无须关!

这个女人生前最爱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如今死了,不妨也让她照旧热闹一下!

007 神秘男子

奔回自己的偏院,旋身入房,纤足轻巧点地的同时,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那是房间被人侵入的感觉!

也是有人在盯着她的感觉!

身子微微一紧,在那神秘人悄然靠近的时候,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以前她不敢确认,在她刚刚杀了人之后,她想,她终于可以确定,他身上的味道到底属于什么!

那是——血腥味!

极淡极淡的血腥味!

“抱歉,今晚我不能把我的房间让给你了!”今晚,林府会大乱,她必须呆在这个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而他,绝对不可以留在这里,否则,容易生了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一只手,在暗色中伸了出来,将她揽入了怀里。

黑暗中看不见脸的男子靠了过来,在她耳畔,轻轻地嗅闻着。

那副样子,简直是暧昧旖旎到了极致。

此时,正好乌云被风吹偏了一些,那一直藏于云后的月亮,终于露出小小的一角,只那么一角,已是可以大概看清男子的相貌!

月光照在他脸上的时候,似乎也忍不住地颤了颤,只怕此刻的月亮也要震惊这男子的俊美!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般让人神魂颠倒的男子!

单单是那张脸,已经够让人惊心动魄了!

斜飞的眉毛浓黑的宛如一把上好的玄铁宝剑,张扬着,透露着隐隐的霸气;其下的眼眸,就是那极淡的月光都不能掩藏那双眼眸中的那股阴暗之气,配合那刀削一般的脸庞、薄嘴唇和尖下巴,让人的第一眼,就有被冰冷的剑给对着的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突突地冒起,直接窜上了脑门。

这是一个怎样令人敬畏的寒气男子!

但是那一头放荡不羁的头发,巧妙地掩去不少的寒气,让他多了几丝邪魅的意味。

这是一个放荡不羁的男人,从那随意披散着的头发就可以看得出来。守着礼教的男子,总是会束发而行,而他显然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人。那一头的乌丝,宛如泼墨一般的洒下,深,深的入骨;黑,黑的发亮,月色下,有一种魔媚的错觉。

黑色的劲装,丝毫不露地将他良好的体格给显露了出来,宽肩窄臀,即使有衣服挡着,也不难想象,那衣服之下的身体是如何的具有爆发力。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更甚至,绝非是池中之物!

男子显然身形高大,乌燕缩在他的怀里,就像是一直娇小的鸟儿一般,可却一点都不突兀,有淡淡清月辉作美,反倒觉得,那相贴在一起的身体,竟然是如此的契合,就仿佛是天造地设一般!

乌云张狂,很快就再度嚣张地将月亮给藏了起来。

那张魔魅的脸瞬间隐藏于黑暗中,不再用那张美的勾魂摄魄的脸蛊惑世人,只怕是天上清月也因此松了一口气吧!

“你……杀人了!”他在她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虽然极淡,但是他绝对不会错认,这个认知让他微皱了眉头。

这个男人的说话声偏向阴柔,低吟时,仿佛一条柔滑的缎带在黑夜中无声的飘落一般,邪魅的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