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柔暖光线中的雨雾,看着很似梦境。她脚步轻缓地走到餐室门口时,门却是虚掩着的。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点点,只见张谏之低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着眼像在假寐。餐桌上一盏灯微微亮着,食物还在冒热气,应是端上来不久。

说实在的,白敏中极少见到这样子的张谏之随意地裹了毯子,头发微散,与平日里的精神劲儿大相径庭,似乎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灯光微弱柔和,打在他身上,看起来暖融融的似乎很舒服,可他分明连眉头也锁着,又似十分痛苦。

屋外的寒冷让白敏中不由缩肩,她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迅速拉开门猫进去,又立时将门关好。餐室里暖和非常,白敏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低头走过去坐下,却见张谏之仍那么坐着,一动也不动。她屏住气,将手伸过去,到他眼前轻晃了晃,低声唤道:“张……”

话说了还不到一半,白敏中陡然注意到他额头的一层薄汗,甚至散着的头发,也有一些潮湿。她霍然站起来,身子前倾,搭住他的肩轻摇了摇:“醒醒。”

她一着急,手上便使了些力。这当口,眼前忽地闪过什么,下一瞬,张谏之便缓缓睁开了眼。他曲背垂首,显然没什么力气,微微启了唇,却没有出声。

“怎么了……”白敏中问得很小心。

张谏之抬手搭住桌面,骨节泛白,声音不能再低哑:“不舒服。”

这实在是太明显不过的示弱,可张谏之又怎会轻易示弱?他素来是极具忍耐力、就算疼到生不如死,也绝不会哼一声的人。

白敏中觉着有些不对劲,但她这会儿也顾不得想那么许多。倒了杯热水双手递过去:“喝点热水会好些吗?”

张谏之未抬头,微微启唇,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杯子,本要伸手接过,然那只搭在桌上的手最后却垂了下去:“你先吃罢。”

白敏中胃里虽早就空了,可这会儿望着满桌饭菜,却下不了口。况她身子一直前倾着,时间久了有些吃不消。她索性捧着杯子绕到桌子另一边,在张谏之旁边坐了下来,将杯子递过去,小声道:“……喂你好不好?”

张谏之身上的厚毯子似乎要滑下来,白敏中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替他拉上去压好,这才将杯子递至他唇边,好声劝道:“喝一口罢。”

张谏之倒也不推拒,低头轻轻抿了一口。白敏中便又微倾杯口,让他稍微多喝一些。喂了一会儿,白敏中斗胆抬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却发现凉凉湿湿的,便又赶紧将手缩了回来。她心道不发烧就好,便搁下杯子打算起身去对面吃饭……然这当口却被张谏之拖住。

张谏之轻扣她手腕,微抬了头:“就坐这儿吃罢。”

白敏中又只好坐了下来,兀自盛了饭,埋头迅速吃起来。

屋外雨声越发小,餐室里安静得令人发慌。白敏中吃完饭,望望身边的张谏之:“回去歇着罢……”

张谏之却安安静静坐着,也不吱声。白敏中扶他起来,但刚开了门,一阵潮湿的寒风便涌了进来。她小心翼翼扶他出了门,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陡然间身体却感受到重压,张谏之俯身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用身上的厚毯子一起裹住了她。

白敏中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努力承住这负荷,甚至侧脸便贴着他的头发,鼻息间全是陌生单薄又好闻的气味。

想起他方才在餐室里的样子,又回想起摇醒他那一瞬间,白敏中心里的隐忧更甚。她似乎是在书里看到过,说人在疼到受不了的时候,魂魄是有可能离体的,若不及时拽回,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若当真如此,那真是庆幸,他疼到魂魄都快离体时,她在旁边。

白敏中忽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去睡了。黑黢黢的屋子里本就危险,万一病发太疼了受不住,魂魄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扶张谏之回了卧房,在房中点了好几盏灯,又四下瞅瞅,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明安作的法当真有用么?这座宅子真的干净么?地府的人应当不会来罢……”说完这话她背后都觉着冷飕飕的。

白敏中搓搓手,生了暖炉,抱了一床被子,又拖过一张椅子,放到床边的矮凳前。

张谏之侧身躺着,白敏中给他压了压被角,深吸一口气,裹了被子在椅子上坐下,双腿则搁在矮凳上,闭眼睡觉。

然即便是闭上了眼,烛火也照样穿透单薄的眼皮,让人感受到其晃动。白敏中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能睡着,甫睁开眼,便看到张谏之正望着自己。

“不睡么?”她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只露了个脑袋在外头。

这时的说话声已带上了深夜里特有的清寂腔调,白敏中自己听着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张谏之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

白敏中默默起来将那蜡烛灭了,又继续窝回椅子睡觉。熄了一盏灯好了许多,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忽听得脚下传来叫嚣声:“白姑娘,我冒着很大的风险进来的,我想说……公子的意思难道不是让你睡过去吗?你像个二傻子一样睡椅子算怎么回事?”

白敏中睁开眼低头瞅了瞅椅子底下。

小黄大约觉着这样说话挺累,随即跳上矮凳,趾高气扬地接着道:“你不睡我去睡了。”它说着便跳上张谏之的床,歪着细脖子在床上跳来跳去,末了往张谏之身旁四仰八叉地一躺,很是得劲地开口道:“你接着睡你的椅子罢!”

白敏中闭眼睡了一会儿,无奈小黄鸡叽叽喳喳一直在不停地念叨,且全然不知它在嘀咕什么东西,白敏中觉着快要被它吵死了,起来直接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拎到它面前。

小黄一见到那布袋简直吓疯了,说话都磕巴起来:“你、你、你……何时拿了那个老秃驴的布袋?你、你不要收我……有话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白敏中随即将那布袋收进袖子里,对着小黄做了个让它闭嘴滚蛋的手势,小黄便被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在地上转几圈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赶走了小黄白敏中总算可以喘口气,但此时她腰背酸痛,亟需一块平整的床板睡一睡,想了半天,看了一眼床铺上的空位,遂偷偷摸摸拖过椅子上的棉被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躺了下来。

她刚躺下松了口气,忽见小黄从空中一闪而过,耳边随即传来那讨人厌的声音:“居然拿布袋威胁我离开公子!早晚我戳死你!”

但白敏中手持神器,小黄纵使再嚣张也不敢逗留太久,转眼便又没了踪影。

白敏中翻个身背对着张谏之,很君子很坦然地闭眼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有神奇布袋了不起啊?貌似君子心怀不轨说的就是你不共戴天的情敌@白敏中V

蔡琼:笑看楼上精神分裂不语

54五四

起初白敏中并不打算睡太死,毕竟她给自己的任务是时刻注意张谏之的情况,防止魂魄离体的事情再次发生。可她到底忙了一天,且傍晚又淋了雨,假寐了一会儿脑子就昏昏沉沉,像是被什么奇怪东西压着一般,醒不过来。

后来暖炉熄了,屋中温度渐渐低下来,到早晨时,白敏中大约是觉着有些冷,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待眼前一切渐渐清晰起来,顷刻间便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白敏中以为是幻觉,想要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环住了某个人的身体。

怎、怎么会……她明明是贴着床沿抱着一床被子老实睡觉的,怎可能这会儿抱着张谏之?

实在忍不住拍额……睡相如何糟糕成这样?

张谏之却波澜不惊地看看她,声音清哑:“睡椅子上不舒服么?”

“还、还好……”

“那怎么会?”张谏之看看她的手臂,又看看搭在身上的两床被子,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给她当枕头:“梦游了?”

真是好台阶……

白敏中慌忙将手缩回来,自欺欺人地点点头,小声嘀咕道:“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去官厅……”她说完了便赶紧起来,由是身上还穿着棉衣,这会儿离开温暖的被窝一阵冷。她也顾不得许多,打个寒颤,揉揉脸就出去了。

待她急急忙忙走后,张谏之这才起了床。屋外的更鼓声响起来,他病了在家歇息这么几日,有些事却拖延不得。

白敏中洗漱完往餐室去,张谏之却径自去了书房。以至于白敏中在餐室里吃完了早饭,想着张谏之应还没有吃饭,便盛了粥送去房间。可敲了几次门,却不闻回应。又睡着了?她刚腾出一只手来打算推开门,这时张谏之却从书房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长条锦盒。

白敏中端着粥问道:“不吃点吗?会饿的。”才刚恢复了些,这是又要出门了吗?

张谏之偏头轻声咳了咳,道:“不妨事。”他随即转过身,对迎面走来的管事吩咐道:“备马车罢,我去一趟齐王府。”管事应声便去备车,张谏之抱着那盒子走到白敏中面前,低了头轻嗅:“粥似乎很香。”

白敏中不知他什么意思,但瞧他抱着盒子,便不由自主说了一句:“要喂给你吃么……”

张谏之看她一眼,似是默许。

白敏中遂单手托着漆盘,另一只手挖了一调羹的粥喂到他嘴边。

张谏之身子微微前倾,低着头吃粥,说不出的慢条斯理。走廊里有风灌进来,白敏中却觉着有些热,大约是单手使力的缘故?她屏住呼吸,这么喂了他好几调羹,那边管事已过来说马车备好,可以出发了。

张谏之转身便往门口走,还不忘回头对白敏中道:“将粥带上,去齐王府恰好可以顺道送你去官厅。”

白敏中将托盘直接搁在地上拿着碗就直接跟出了门,竟连斗篷也忘了披。

上车后张谏之趁热将粥吃完,从脚边的藤条箱子里取出书来看。空的粥碗与那只长条锦盒,都搁在小桌上。

白敏中瞅了一会儿,觉着好奇,遂问道:“这是什么?”

张谏之瞥了一眼那长锦盒,目光又移回书页上,无甚血色的唇动了动,说得轻描淡写:“一幅画。”

白敏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不成是那幅伪作?他带着这幅画去齐王府做什么?是要将这幅画当成卢菡遗作送给齐王赵昱吗?

白敏中遂斗胆问出了口。

没料张谏之回得十分干脆,也无甚隐瞒的意思:“明天齐王便要进京为皇帝贺寿,顺道带一份寿礼过去罢了。”

白敏中有些纳闷。若真如诸葛康所言,当今皇帝与齐王彼时都曾倾心于卢菡,那对她的遗作,应当也会十分珍视。但这幅画的名字既叫作东山,总感觉有些挑衅的意味。齐王若将这幅画当作寿礼递呈,总好像怪怪的。

拱手呈上所爱之人的遗作,可以说既有要向皇帝臣服的意思,又有些带刺儿的意味在里头。

而张谏之是单纯地让齐王借花献佛,还是……另有所谋?

白敏中想着想着便走了神,张谏之屈指轻叩桌面,似乎是在隐隐地提醒她:“莫想得太复杂。”

白敏中自然希望事情不要太复杂,她沉默了会儿,伸手搭上了那盒子,道:“我能再看看吗?”毕竟是他耗费了那么长时间的心血之作,算得上是张谏之伪造书画的巅峰了,这一旦送出去,往后便再见不到了罢。

张谏之却压住了她的手,眸光凉凉掠过那盒子,叹息一般地说:“最好不要。”

白敏中的手被他轻压在掌心之下,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干燥又凉,仿佛像十月末的天气。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目光瞥过张谏之的脸,发觉他是那样凉凉的表情后,想要将手抽回。

张谏之见她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垂下手:“那就再看一眼罢。”

白敏中望着他漂亮的眼睛,似乎是再一次确定后,这才伸手过去,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这幅看起来有些旧的画来。

展开来依旧是老样子,就如那日她在书房仔细看时差不多的模样。从构图到线条,从色彩到落款,白敏中赞叹之余却觉着有些不舒服。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只是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张谏之忽紧闭了眼,像是头疼发作一般,皱眉哑声对白敏中道:“收起来罢。”

白敏中见他这样,便赶紧将画重新卷好,收进了盒子里,又问他怎么样了是不是需要折回去之类。

张谏之摇摇头,只轻揉了揉太阳穴,拖过毯子盖上腿,偏头挑开车帘子一角往外看看,自言自语道:“正月也快过去了罢。”

东海的春天来得一直很早,约莫是二月末就有春意。那样子的东海府,会看起来有生机得多罢。天气好了,人自然也会渐渐好起来。

白敏中是这样希望的。

对于她而言鲜有前路的概念,未来要往哪里走只是个模糊的假想。她的目的一向只是不必受冷挨饿好好活下去,至少在遇上张谏之之前。

但眼下她分明又是受到了张谏之的影响,因为张谏之的收留在了双桥镇做伙计,又因为张谏之转手客栈而离开了双桥镇来到东海,又因为上了去海国的船而不得已离开了蔡府账房。眼看着将来还会受到更多的影响,只要她依然和他在一起。

但她现在却对张谏之的前路、走向感到一片茫然。

他背负着自己和别人的强大执念即将往哪里走,最后又会是怎样的结局,白敏中全然摸不着谱儿。

头一次觉得能够给人算命是很方便很有用很必要的本事。可也不知怎么的……和张谏之在一起久了之后,她渐渐连这个本事,都无法施展了。

能给人算命识得天机的,好像不是她。

也许父亲说得对,天赋有时候也如技能和手艺,不用则荒。

她现在居然已经这么没用了吗?除了依旧可以看见那些不该看的东西,旁的什么也做不了。

白敏中看着披毯子假寐的张谏之,不知不觉走了神。张谏之的前路里……会有她吗?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不露声色,不示水之深浅。

好似永远都能给人带来惊喜,但也让人探不清他的心。

有往事有秘密的人,虽说都不简单,但张谏之无疑神秘过了头。白敏中很想拨开这层层迷雾看清楚他,确定他的前路中是否有自己的存在,以及他心中到底作何想。

他对她是好的,可这好……让人困惑。

她原本不过是他客栈中的伙计,后来发现祖父竟与他母亲是师徒,好像又凭空多添了一层渊源。加上青竹的关系,看见他觉得更为亲切,再后面……白敏中也说不清楚。

她脑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些非分的想法,让她自己都觉着自己脑子不大好了。

她这会儿想着想着,竟又鬼使神差地伸了手过去,幸好及时醒过神,在他发觉之前将手收了回来。

她如释重负地呼一口气,张谏之恰好睁开眼。

张谏之脸色依旧很差,但那一双眸子却让人看着不知不觉要……陷进去。

车厢内安静得发疯,白敏中甚至能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她一时别不开眼,便往后退了退。

张谏之望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忽然间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来。不是玩味儿的也不是打趣的笑,就只是最纯粹的微笑而已。

白敏中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觉着脑子快要炸了,努力地想要将思路岔开到别的话题上,便支支吾吾道:“我方才在想,何时才能、才能画成这个样子……是得练很久罢?”

“算不上很久。”张谏之终于开口,唇角那一抹微笑却并未收起。声音清哑却带着一丝笃定的释然:“从现在开始练习,到来年海国樱花盛开的时候,也就能画得像模像样了。”

“来年……这、这么快?”

张谏之忽然身体微微前倾,修长有力的手抓着即将滑落下去的毯子,微笑道:“你怕我么?为何说话总是磕磕巴巴的?”

白敏中紧张得脊背出了一层汗:“我、我没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今夜我无法入睡,我难过得去蹲墙角了,再见民那桑【我是深井冰

55五五

白敏中这般回应,张谏之也只淡笑了一下,转过身取了角落里的斗篷:“快到了,披件斗篷省得冻着。”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下了。白敏中顿时舒一口气,接过斗篷,匆匆忙忙就下了车。

因昨夜下雨,天气又冷,路上难免有冰,白敏中抱着斗篷跑太快,差点滑一跤。后面赶上来的一位同僚笑道:“白账房何必走这么急,左右已是赶不上点卯了。”

白敏中抱住斗篷站定,回头一瞧,正是同期进账房的一个家伙。

叫什么来着?白敏中记不得。

那人却走过来,大大方方道:“斗篷这么抱着不重么?何不穿起来呢?”

白敏中赶紧一扭头,闷闷回说:“都快进屋了,还穿着作甚?”

她埋头就往账房走,身后那人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愣了一下这才追上去:“白账房慢点走,路滑!”

白敏中平日里与同僚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何况她才进账房这么些时候,大家搞得太熟络其实并不好。在蔡府账房的时候亦是如此,埋头做事少说话素来是她的作风,这样至少能远离一些是非。

可有些时候,却并非自己避开麻烦就不来。很显然,这位同期进来的同僚是个活泼性子,大约是觉着白敏中很有趣,常问这问那,好似处得很熟了,白敏中其实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吃饭时,老师傅提点她:“秦笛那小子,今日一上午都在打听你的事。你惹着他了?”

白敏中略是惶恐,蹙眉道:“秦笛……是那位同期进来的账房?”

老师傅很惊讶:“那边都将你打听成那样了,你竟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白敏中摇摇头,不关注的人为何要知道名字?

老师傅低头吃了一口菜:“总之,你当心些就是了。”

白敏中抬起头,四下看看,瞅到了那个身影,秦笛恰在这当口转过身来,朝她笑了笑。白敏中后背一阵鸡皮疙瘩,她琢磨了一下,遂又低下头去吃饭。

人心真是最最猜不透的东西,她也懒得猜。

撑到了二月末,听闻皇帝寿辰办得很是顺利,齐王也回了东海齐王府,一切都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

这安静得有些过了头,反倒让人觉着有些不舒服。

既然寿辰都结束了,想来那幅画眼下也在皇宫里好好待着。不知皇帝看了旧爱遗作作何感想,又会如何处理。总之,这会儿没有动静不代表将来也不会有。白敏中心里是知道的,齐王养在丰泽的神秘军队,以及张谏之深不可测的心与计谋。那些都像是火药一样,随时都会炸掉。

天气渐渐回暖,植物开始抽芽,庭院里也总算多了一丝生机。春雨无休无止地下着,白敏中觉着自己都快要发霉。

最让她忧心的并不是这倒霉的天气,抑或那些揣不透的计谋。她最担心的,是张谏之的身体。都一个多月了,他的身体并没有好转,有时候为避免出门碰到些脏东西,他甚至不再去官厂做事,而是每日都会有一摞摞的文书账册送到府里来请他过目。

这个宅院,也越来越……干净了。

对这个宅院做的法,好像被加强了。明安偶尔出入这里,总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见到白敏中也不说话,似乎知道那本册子还是下落未明。

白敏中觉得,压抑极了。她请霍京过来了一趟,霍京给张谏之瞧完病后,象征性地开了些药,可末了却也说:“已经超出了寻常医者所能及的范畴,这事情……”她说着只能摇头。

张谏之却说无妨,随即微笑着起身送她出门。

霍京转了头,对他道:“让诸葛来瞧瞧罢,她虽然神叨叨的,但看问题很准。”她短暂停了一下,微微侧过头:“说起来理少爷的病似乎治得差不多了。经年累月的毒虽要慢慢解,脸上……也许可以看了。”

诸葛康将理关在铺子里那么长时间,连个消息也没有,还真不知眼下结果如何。

白敏中知道张谏之不方便出这宅院的门,遂自告奋勇道:“我去看看罢。”

霍京便说:“我带她一道去。”说罢随即让白敏中上了霍府的马车,两人一道去找诸葛康。

可两人到了诸葛康那铺子前,竟见那门紧锁,门锁上居然落了灰。霍京瞧了一眼,便让白敏中上车,道:“这丫头估计是回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