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立时靠了过来,偎着他老实地闭眼睡着。

她睡得沉沉,张谏之这晚却很难入睡。借着屋外照进来的月光,他低头看她的睡颜,安安静静的,很乖巧的模样,呼吸平稳,似乎是放宽了心的轻松状态。

他之前也看过她的睡颜,都与这不同,这是完全信赖依靠对方的放松姿态,而非之前一直有的戒备模样。

他轻吻了吻她额头,小丫头却无知无觉地将手滑进了他的中衣内,以更亲近的姿势抱着他,手温热热的,却让人心中发酸。

这一夜难眠,能说都只在心里。

早晨时白敏中还未等天大亮便爬了起来,早早地去给程苇杭问安。程苇杭却只丢给她一本帖子,话说得冷冰冰的:“好好练字,那么好的资质全给你浪费了。”

白敏中笑嘻嘻地接过来,看了一眼身旁的张谏之,将字帖揣进了怀里,似乎很是珍惜的样子。她不可能一直在祖母这里待着,故而也格外珍惜起与祖母相处的每时每刻来。

吃完早饭白敏中便缠着祖母说一些旧事,自己也会相应地说一些以前在家的事。关于父亲是怎样的人,她能絮絮叨叨说上很久,可心里对他仍旧只有模糊的印象……毕竟,走得太早了。

白家的人几乎没有长命的,这也是白敏中最初时最担心的部分。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们能看到那些,且向旁人泄露了天机,所以才会折寿……

于是自己一开始便避开了这行,努力装作看不到那些,以寻常人的姿态活着,但愿自己能活得久一些。

可眼下看来,却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张谏之眸子里偶尔闪过的隐忧她并非看不到,他彻夜未眠她也不是一无所知……这些都给她带来不好的预感。

那只瓶子里的秘密,有关她的生死吗?

毕竟除了生死之外,这世上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悲喜的大事。

她偏头看向热闹的庭院,愣了会儿神,却又笑着望向程苇杭,忽然张开双臂拥抱了她。

就在程苇杭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略略吓到时,东海府的码头正热闹得一塌糊涂。

先前去往海国的船队,回航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那啥,公公今晚喝多了说不定写岔了什么你们不要理他

79

诸葛康提着个包袱孤零零地站在码头上,然脸上的神情却看不出有多失落,反倒是有抵乡的喜悦之情。她兴冲冲离开了码头,趁着天色好赶紧去了一趟霍府。

霍京恰好要出门,被她撞了个满怀。

小丫头搂着包袱笑嘻嘻地站着,两颗小虎牙露出来:“霍姐姐我饿了。”

霍京拿她没办法,又只好将出门计划推后,转回去嘱咐管事准备些吃的。霍京带她回书房,不经意问道:“那位理少爷没有与你一道回来么?”

诸葛康吊儿郎当地回道:“没有,他还有些事情要做完,且我估摸着他不会再回东海了。”

“所以你就先回来了?”

诸葛康捧起茶杯就喝,也不管茶冷茶热,应付地回道:“恩,我看不惯就回来了。”

霍京拧眉:“看不惯?”

那边侍女已送了热好的饭菜来,诸葛康笑着接过来还与侍女道了声谢,握起筷子就埋头吃起来,狼吞虎咽了好几口,这才抬头对霍京道:“他家很复杂,而且对自己生母复仇什么的,诸事都很乱的样子。”

霍京忽想起理身上的毒来。生母不想看到他活在这世上,以这样的方式消耗他的生命,换作谁都难接受罢。

她给诸葛康倒了些茶水:“你起初要去的时候,都没有问过他这些么?”

诸葛康埋头吃着,眼都未抬,夹过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回道:“他不爱说多余的话,我也很识趣地没有细问,是去了才知道的。”

霍京搁下茶盏:“那边进行得如何了?”

“挖出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富贵家族里总有那么些不干不净的人与事,其实也算不得稀奇。起初我觉着很能理解他,后来渐渐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了。”诸葛康说着说着有些气馁地搁下筷子,望着餐盘上的一碗汤叹了口气:“人都会这样吗?心中想好一条路,满心壮志地踏上去,开始的时候因为完成了某些部分感到喜悦兴奋,之后就渐渐地……不知道这条路的最终走向了。”

“会的罢。”霍京听她这难得的感慨,也能猜到她这短短时日内遭遇过多少事情,又问道:“他就任由你随船队回来了?”

“这个……我只是提了一下想回来的意思,他就安排了。”诸葛康说完这句有些沉默,还记得那日她与理提起这事的情形。

当时理坐在她对面不急不忙地切一条烤熟的鱼,听她这么随口一提,竟放下了手里的刀子,从软垫上起身,直接转过了身出门去书房,留了个背影给她,说的是:“你回去也好。”

那几日他自己也糟透了,照亮前路的灯似乎已经熄灭,一些委屈旧事虽被慢慢揭开,一些对象虽得到了报应,可他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感。灰暗的状态之下,理也并不想让诸葛康留在这浑水之中。

故而答应得非常轻巧,也没有任何挽留她的意思。

就连诸葛康离开那日,他也没有出门送她,只是将自己关在亲王府别院里,不见任何来客。人需要独处的时间,将被欲望和迷雾蒙蔽的双眼擦拭干净,将过去的事情拆开吞嚼消化,然后才能重新上路。

诸葛康虽然没有说这些,可她懂这个道理。

理已经被初期复仇的兴奋感冲昏了头脑,紧随而至的并不是内心的彻底解放,而是更深的地狱。

而以他的性格来说,并不适合被安慰,独自一人想明白是最好的。

诸葛康想着想着,面前的饭菜都凉了。霍京看她走神的样子,屈指轻叩叩桌面,诸葛康连忙“哦”了一声,埋头将已经凉的饭菜迅速解决完,随后抬手抹抹嘴起了身:“霍姐姐你若要出去的话还是尽早出去罢,我无所谓的,我……我回去打扫铺子了。”说完居然还破天荒地鞠个躬:“谢谢款待。”

她有些着急忙慌地走了,霍京一人却还坐在原地。这丫头也委实变了许多,努力装作原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心里也装着事。

不知道理的身体状况眼下怎样了,他的毒还没有完全解开。

白敏中与张谏之在丰泽住了几日,程苇杭送他们离开时,白敏中很是达观地说过阵子就会再回来看她,程苇杭也只是浅笑笑,没有说话。

有生之年还有这样一场相逢,已算得上是老天厚待,她程苇杭并不期望太多。她有她的生活,白敏中亦有她自己的人生要走。末了,白敏中在屋外站了会儿,待她将要关门时,忽然笑着喊道:“我会定期给祖母写信,会好好练字让您看到我的进步的。”

程苇杭微笑着关上了门。

白敏中知道她听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踏上归程。

张谏之还是老样子,继续翻看他的书,又或者闭眼假寐,白敏中盘腿坐在垫子上,有些不安分地去骚扰他。张谏之闭眼睡着,察觉到有手掌在眼前晃来晃去,也不戳穿她。

白敏中便索性欺近了,在他脸颊边迅速落下一吻,又心满意足地滚回自己的角落,捧起书来心不在焉地看着。

恰这时,卢菡趁张谏之假寐,在车厢里一闪而过,似乎只是与白敏中打个照面,示意她自己还在附近。

白敏中想起她说的打算解决掉长平郡主之类的话,本来的愉悦的心中也腾起一些惴惴之意。她心中正冒起一些隐忧情绪时,张谏之却忽然倒了过来,靠在她身上,继续假寐。白敏中低头看看他,稍稍动了动肩膀,坐正了让他靠着。

归程虽没有太多言语上的交流,却温馨有趣,抵达东海张宅时,白敏中甚至还有些舍不得路上的时光。黄昏左近,管事急急忙忙迎出来,跟他一块儿出来的,竟然还有许久未见的诸葛康。

白敏中看到她一阵惊喜,忙走过去:“你何时回来的?”

诸葛康双手交握放在身后,有些愧赧道:“我前几日回来的,今日过来看看,听管事说你们春休去丰泽了……本来打算走的,没料这么巧就碰上了。只是”她看了一眼白敏中,又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怎么了?”

白敏中这话才刚问出口,站在一旁的张谏之却已经岔开了她们的话题:“回屋吃晚饭罢,不早了。”

白敏中这才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望着诸葛康笑道:“你也饿了罢?”

诸葛康点点头,可看白敏中的眼神却有一些异样。她瞥了一眼张谏之,心道张先生定然也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在方才她要说的时候打岔。是不想让白姑娘知道么?

可是……

诸葛康觉着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她闷头跟着他们吃了晚饭,尚且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算是成了亲的关系,吃完了饭遂问白敏中:“白姑娘我今日还能跟你睡一晚么?我铺子里闹老鼠……”

白敏中原本打算今日搬去张谏之卧房的,可听她这么一说,又见她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却也笑着说:“好的。”

哪料她话音刚落,对面张谏之已经插话道:“因为诸葛姑娘不在齐地的缘故,故而办婚事时也没能请诸葛姑娘喝喜酒,改日会补的。”

“啊?”诸葛康一阵惊讶,望向白敏中道:“你已经成婚了啊?”

她顿时很高兴的样子,想了想道:“那白姑娘与张先生一起睡,我可以睡白姑娘先前那间屋子吗?”

张谏之取过一旁的帕子拭了拭嘴:“可以。”

诸葛康一脸兴奋地望着白敏中,白敏中起身道:“我先回房收拾一下,你要不要跟来?”诸葛康自然点点头,跟她去了卧房。

白敏中换了身衣服,拎过包袱,将药瓶取出来,服了一粒又将药瓶放回原处。一旁的诸葛康瞅瞅她:“白姑娘你病了么?”

白敏中没回她,只是将地上一些未来得及整理的书都收拾了,转过身却看到诸葛康目光盯着她不放。

“怎么啦?”白敏中笑着将那摞书放到桌上。

诸葛康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着你不大一样了。”

她比之前看起来更耀眼了。

可这对于活人而言却并非什么好事情。

越是耀眼,就离那个世界越近,也意味着她离这个人世,越来越远了。

以诸葛康的道行,还看不出其中缘由。但若白敏中祖上一直都能够通阴阳,且以此为生,倒并不稀奇,因为诸葛康自己也是一样的。

不过父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便说过她也许会稍微长命一些,因为她所谓通灵并不算是真的通灵。

但她其余的家人,倒真的没有长命的。

离黑暗的世界愈发近,在这个世界的消耗也会变得更大,白敏中如今的食量应该比以前更可怕了。

她在心里暗暗想着,原本喜悦的情绪都被这黑暗的猜想覆盖了。至此,白姑娘知道这些么?张先生若不让讲的话,她应当还不知道罢?

一个即将离人世越来越远的人,被瞒在鼓里当真好么?

还有她方才吃的药……诸葛康眼里不自觉地流露了一些挣扎的两难意味,落在白敏中心里却一片明了。

不论是张谏之、卢菡,还是诸葛康,他们都是看得出来的,只有她看不到自己。

她浅笑着耐心整理那些书,忽地抬眸看了一眼诸葛康:“你有什么忠告要说的就说罢,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想挽回这个局面。”

80

诸葛康低头咬着指头琢磨了一番:“我不是很能确定。但你是如何发现的?旁人告诉你的么……”

白敏中将药瓶拿过来,将底部的印章给诸葛康看:“这是我祖父独有的肖形印,但这个药瓶,是前几日张先生给我的。也许祖父那日见过他,并将这个嘱托给他。祖父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我略略猜了一猜,能让祖父出面的事情应当不会简单。”

“祖父给的吗?”诸葛康听说过他们家的一些事情,白子彦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既然这么厉害的角色都出面了,看来是真的很严重。可她祖父为何不直接与她说清楚呢?

是怕吓着自己的孙女?毕竟担惊受怕地活着不会开心。

白敏中点点头。

诸葛康又道:“你先前提过说那册子是你祖父给你的?你觉着两者有关系吗?按理说你祖父那般神通,是该料到这一日的。那么在这之前给你这样的册子……”诸葛康脑子一转:“我知道了”

白敏中屏息静候下文。

诸葛康眼前一亮:“是交换!”

白敏中陡然蹙眉,对面诸葛康已经嚷嚷道:“快!看看那册子还剩多少张?”

白敏中连忙起身去匣子里将册子取出来。这册子很薄,纸张却都很厚实,除去被张谏之撕掉的一张,还有已经用掉的部分,剩下的并没有多少。

诸葛康兴冲冲拿过来一张张数着,嘴里还不忘神叨叨地:“白姑娘你知道有鬼差这种差事么?像你祖父这样的,定然和鬼差有交情往来的”

她迅速数完剩余张数,举着册子就对白敏中道:“我猜得没错的话,这本册子可以毁掉魂魄,让它们去到该去的地方。灰飞烟灭也好,往生投胎也好……这些原本都是鬼差的活!你若是用这册子做了鬼差要做的事情,等于就是帮了忙,这种也算功德的,而功德是可以交换的!”

相反白敏中倒冷静得很,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只是问了一句:“换阳寿么?”

诸葛康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脊背发冷,遂收回手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补充道:“我认为你得尽快用完这本册子。”

白敏中并没有觉得她是在瞎说,毕竟若自己什么都不作为,便只能等着去死。若她做对了,祖父就应当不会再出现,若她错了,祖父也该会出来纠正她的。

只是写满这册子?她并没有多少信心。

方才诸葛数下来约莫还有几十张的样子,哪里那么容易呢?她将册子拿过来,翻看里面写了的部分,每一张都是一个故事,包括青竹的那一张……往事跳上心头,并不是好受的滋味。

诸葛康坐在对面对手指:“那个……张先生不能帮你吗?”

白敏中摇了摇头。诸葛康又说:“也对,积累功德这种事让别人帮忙就不作数了。”她说着很烦躁地抓自己头发:“嗷呜真的疯掉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白敏中很冷静地伸手制止了拔头发的诸葛康,合起册子,起身给她铺了床:“晚上睡觉老实些,这时节还不是很暖和。”她言罢便抓着册子出了门,还没走几步,便见张谏之朝这边走过来。她将册子塞进怀里,手背在身后,笑道:“正打算去书房练字呢。”

张谏之站着没动,伸了手给她,唇角轻轻弯着也不说话。

白敏中将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被他牵着往前走。白敏中走在他身后,望着他极有风骨的背影也不由走了神。张谏之在卧房门口停了下来,转过身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旅途劳累,今日不必练字了,好好洗个澡睡觉罢。”

月光清美,卧房里只点了一盏灯,白敏中进屋便嗅到若有若无的香气,再一看,热水倒好了,旁边的小篓子里放了干花和澡豆。

她的确疲惫,遂只朝张谏之笑笑,便钻进屏风后洗澡去了。末了头发依旧是张谏之帮着洗的,他坐在一旁洗得仔细,白敏中闭眼泡着澡不出声,张谏之指腹按压她头皮:“睡着了?”

白敏中立时侧过头来,开心地伸手甩了他一脸的水珠。张谏之拍拍她的头,又伸手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轻哼了一声:“快冷了,洗洗出来罢。”

白敏中吸了吸鼻子,待他走了这才起来,舀水冲了冲头发,擦干换身衣裳出去了。

她洗完很累,便先去睡觉,一头埋进了床里侧。往常她也曾睡过这里,但总是睡外侧呢。不过是望着床帐回忆了一番以前零零碎碎的事情,她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张谏之洗完澡过来,白敏中也只是翻了个身,眼都没有睁。

张谏之吹灭烛火,将帐帘放下来,刚躺下,她就忽然凑了过来,闭着眼睛精准无误地亲了亲他的唇。而下一瞬,他便伸手揽住她后脑勺,回吻。

白敏中被吻到憋气,最终先笑出声来,搂着他的胳膊乖乖侧躺着,闭眼说:“要睡了要睡了,明早还要去官厅。”

她虽是以官厅为借口,但事实上她却不想继续在那待下去了,因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次日她起得比张谏之还早,外面天都没有大亮呢,她便偷偷摸摸往外爬。张谏之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又将她拖回来:“再睡会儿罢,我去官厂时顺带你一道过去。”

白敏中遂又缩回来,却没有什么睡意。她百无聊赖地玩他中衣侧旁的系带,小声嘀咕说:“今日打算去官厅账房告别,空手去似乎不大好,所以打算路上买些点心带过去的。”

张谏之自然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却仍是闭着眼,声音不急不忙:“不愿在官厅账房继续待下去了么?”

“恩。”

“缘由呢?”

“就……觉着没有意思了。”她说得很是含糊,张谏之亦没有追究更深的缘由,只随她去。

然他却立时坐了起来:“既然要买点心的话,那就得马上起了。”他下床将衣服拿给她,伸手拖她起来时竟还问了一句:“要买喜糖带过去么?”

白敏中忙摆手:“太那什么了……不好意思送。”

“与我成婚是件不好意思的事么?”张谏之抬眸瞥了她一眼,“我本打算买些喜糖带去官厂的。”

白敏中又匆忙摆手:“不是这样的!送……就送好了……”这样也好,昭告天下他们已是夫妇,也有个离开账房的理由。

两人在府里简单吃了早饭便出了门,去糖铺糕饼铺买了喜糖点心,送白敏中先到了官厅,张谏之这才走了。

白敏中拎着东西下了马车,进去时同僚都还未到。她算算时辰,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同僚陆陆续续到了。白敏中分发了点心与喜糖,并道明原委,末了又去主事那儿说明了缘由,得到应允后,这才回自己坐席收拾东西。由是春休前将手头的事务都处理完了,诸事都暂告段落,也没有什么好交接的。

老师傅喊住她与她多聊了几句,没料一耽搁就是一个时辰。她饿了打算去吃饭时,秦笛忽脸色奇怪地从门口探出来,道:“白账房……郡主让你去一趟,马车已在外候着了。”

白敏中拎着发剩下的点心上了车,一个人坐在车上面无表情地拆开点心盒,用那些新鲜的带着甜腻味儿的点心填饱了自己的胃,终于安心了不少。

她正打算处理那些废盒子时,蓦地看到卢菡已是坐在了她身边。白敏中看看她:“我不会给她下毒的,以牙还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卢菡淡笑了一下:“你因为命不久矣才这样么?”她语声稍稍低了一些,也有些慨然的意思:“也不知忽然哪儿来的底气。”

“大概是这样罢。”白敏中坐得端正,挑起一旁的车窗帘子朝外看了看:“心里只有复仇,所有的感知都会被蒙蔽的。”她重新转回头,望着卢菡道:“你一定要这样么?”

“你知道……冤冤相报是没法了断的。”卢菡以一种自我解说的语气在说着:“所以若是受到了迫害,就只剩下两条路。一条是永远地宽恕对方,另一条则是以对方的死亡来终结这怨念。我做不到宽恕,就只好走第二条路。”

白敏中浅笑笑:“她死了也会变成你这样的,你们要在地府打架么?”

卢菡原本坦荡的脸上陡然挂上一丝黯色。

说话间已是到了王府偏门,白敏中兀自下了车,随后跟着前来迎接的侍女进了王府。长平听闻她从丰泽回来了,以好客的姿态请她过府一叙。

她大约是太无聊了,何况上一回的验证还不清不楚的,她必须得搞清楚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敏中进了小厅,不急不忙地行了礼,瞥了一圈周遭几位千金小姐,竟与上回是一个样子,实在是有些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