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姐儿被巧娘一席话堵的说不出话来。要说自己对贺年的感觉,确实只是比较有好感而已,说到爱这个字,又嫌重了些。父母兄弟这些人,是血脉相连的,从骨子里就亲,再加上从小到大,这些人把自己捧在手心,自己对他们的爱,自不待说。只是对于年轻男子,无论是李甘雨也好,唐少华也好,自己从没动心过,倒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自己总有一点心里障碍,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不到一起去。真真正正的心里话,真真正正的感觉,没法跟他们说。若果与他们在一起,必得适应他们的思唯生活,而他们是什么思唯呢,自然是古代人刻在骨子里各种跳不出时代局限性的观念及天生一段男尊女卑的观念。做姑娘时,无论怎样,父母兄弟总是只有疼爱的,就算做错什么说错什么,觉得自己有何地方想的离奇了,也只笑骂几句,绝不会起芥蒂,但是古代男子,进了他们的家,成了他们的娘子,有些他们不能接受的想法或是做法,他们能没有芥蒂?若是某一天自己再露出一点点男女平等的思唯来,他们能接受?

贺年却不同,贺年自小学玄学,而玄学要论的,却正正是跳出时代局限性的种种观念。贺年沉浸于玄学多年,思唯局限性少,随意跟他说话,并没有沟通不良的感觉。若果要选一世相伴的人,当然首选一个说话投机的人了。至于爱不爱的,这个倒不必介意,不反感不讨厌就行了。在古代虽也有传诵千古的爱情,但多数以悲剧收场。贵姐儿虽也渴望爱情,但是从不认为自己要跟古代人爱到缠绵入骨,要死要活,把一生系于一个古代男人身上,把自己彻底埋没掉的份上。

但是这些话,却没法跟巧娘说,贵姐儿垂头想着心事,半晌说:“娘,你想让我嫁哪一个?”

巧娘分析了一下李甘雨和唐少华的家境,终还是有点偏向于唐少华,笑着说:“华哥儿是家里长子,华哥儿的娘性子温和,好说话,你若是进了他家,你三舅和三舅母又必会照拂一二的,倒不会被他们欺负了去。再说了,华哥儿也是一个能干的,在父母跟前说得上话,你也就跟着他水涨船高,在家里也有地位。雨哥儿性子虽憨厚,无奈是家中幼子,在家里说不上话,若是进了他家,上又有几位大嫂,你孝敬了家里几位长辈们,还得敬着他几位嫂子,忒多事了,待轮到你们说得上话时,也不知是几时的事了。因此娘的意思却是,咱们就选华哥儿了,好吗?”

如若贺年没有来过乡下,没有那几日相谈甚欢的场景,巧娘现下这席话,贵姐儿必会点头赞成的。可是现下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娘,你让我好好想想,只是一条,我没有正式跟你说要选哪一个之前,谁也别答应!”贵姐儿恳求巧娘说:“我知道娘疼我,想的事儿只有为我好的,只是婚姻大事,总要慎重考虑。自打我懂事,娘和阿嬷等人,都是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着的,这回要许人,若是别人家,哪用考虑,自然就是选官儿最大,家境最好那家了。偏生娘和干娘等人一心一意单为我考虑,并不羡慕人家富贵的。放在村里,却有哪个村妇有这等胸怀的?我如何不明白?只是我打小却又看着娘和爹恩爱,有商有量的过日子。总还是希望能挑一个说话投机些的为伴。至于嫁过去之后大宅子里种种难处,自然会得想法子解决。娘和阿嬷能相处的这么和睦,是因为你们都懂得相处之道。我虽不是顶聪明,但是娘和阿嬷为人处世,人来人往等等做法,却是看在眼里的,也学了些。就算贺年家是高门大户,这些相处之道总还是有相通之处的,我敬着人,人总不能一见就给我一巴掌吧?”

巧娘听贵姐儿说的也有些道理,摸了摸她的头说:“既这样,再拖一些时日,咱们少不得好些打听贺年家的情形,还有他母亲祖母等人的喜好再论。”

贵姐儿听得巧娘的口气却是动摇了,大喜过望,像小时候那般腻在她身上说:“我就知道娘最疼我!”

“哟,都快嫁人了,还是这么爱撒娇!”家里只有一个女儿,贵姐儿自小又乖巧,不用大人操心,巧娘疼她比几位哥哥厉害多了,这会想着她快要嫁人了,万分的不舍得,嘴里虽说让贵姐儿不要揉的自己身上生痛,手里却搂了她,去抚她的背说:“记着啊,以后嫁了人,婆婆对你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娘,凡事还是留着些心眼,凡话不可说尽,更不能没大没小,定要敬着才行。”

“嗯!”贵姐儿应了,这几日被关在房内不能出来,怕被几家媒人看见了品头评足,可是憋坏了,难得跟自己老娘撒一下娇,腻在她身上只是说:“娘,我晓得的。”

“女儿家嫁了人,男人对你再好,你在众人面前,特别是婆婆跟前,还得低着头,晓得不?”巧娘这会后悔之前没有多跟贵姐儿讲讲嫁人后种种注意事项,这会急着补救,笑着说:“婆婆么,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捧着疼着长大了,一成亲却跟外来的女人亲近去了,她看在眼里,就是要不痛快。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了儿子,好不容易成才了,娶进一门媳妇来,就坐享着她的成果,还日日在她跟前晃着,享受着她儿子的温存,她只能干瞪眼,如此这般,自然就要挑媳妇的刺了。所以做媳妇的,在自己房里只管恣意的享受夫婿的疼爱,到了婆婆跟前,一定得让夫婿敬着婆婆,把自己先放一边去。婆婆看着儿子只亲近她,对媳妇就会宽容许多,待得媳妇生下孙子,她被孙子吸引了视线,对儿子便不会看的那么紧,这时候在她跟前稍稍恩爱些,却不会招来忌恨了。只是还要记着,夫婿,他先是人家的儿子,再是你的相公,一定要分清楚。待得你理清这些头绪,婆婆自然不会对你拉下脸来,夫婿见家庭和睦,自然也敬着你,你在夫家自然也立住足了。”

巧娘说着,见贵姐儿听的专注,拉着她坐好了,又道:“你小时候就聪明,学的琴棋书画种种,样样都拿得出手,到了高门大户,只管展示出来,不必藏拙,叫人小看你。”

老娘看出自己藏拙了?贵姐儿吃了一惊,随着年岁渐大,自己凡事却不敢太过张扬,只努力做个小家小户的普通姑娘罢了,为的却是怕给他们引来祸端。无论何人何物,若是太突出,总是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的,看看贺年就知道了。这古代不比现代,若是一个女孩子太突出了,只怕不得善终的。只要比同龄女孩子稍稍出挑一些,便罢了!

巧娘见贵姐儿应了,理理她的鬓边,见她娇颜如花,笑道:“不知不觉,我女儿也这般大了,时日过的真快。”

“是呀,真快!”贵姐儿反有些惆怅,若是嫁了人,离了老娘,却是不舍得的,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办?除非就嫁在村里,才能一想起就能见着!

贵姐儿这里想着,巧娘却正好笑道:“若是你爹爹没有中了进士,索性就让你嫁在村里,咱娘儿两人想见面,随时可以见,却比嫁到别的地方强。”说着又笑道自己心眼小,只想着不舍得女儿,却没虑起女儿的前途。一时又想起女儿总归是要嫁到远方去的,话语却渐低,渐渐止住了。

贵姐儿听得巧娘说话渐渐变了嗓音,仰脸看巧娘,却见她双眼滴下眼来,知道她一想起自己要嫁到远远的地方去,就不舍得了,不由伸手去帮她擦泪,哄道:“娘,你别伤心呀!要不,咱们三家都不要了,村里住着近些的人家,挑一家应了婚事好了。这样,我就不会离开你们了,还日日看得到呢!”

“说的什么傻话?”巧娘倒破泣为笑了,“天也不早了,你去安歇罢!贺家的事,我会跟你爹爹好生商讨的。”

贵姐儿忙站起来,听着房门外有脚步声,度着是爹爹要回房安歇的,这才告退了。

贵姐治媒婆

巧娘这几日忙乱,一早起来嗓子却发痒,咳嗽了几声,她自己着急,家里住了三家媒婆,若病了可不得了。待用了早饭,一时顾不得其它,跟郑婆子说了一声,忙忙出门去抓药。

郑婆子见巧娘忙乱,度着她待会又要出门采办吃食等,却真怕她会累倒,家下几个孙媳妇又带着小孩子,一时也走不开,索性让双胞胎往村口叫了一辆驴车,带了双胞胎往镇上采办吃食等物去了。

方霞光见郑婆子和巧娘都出门了,她忙忙让丫头烧水泡茶,想着几家媒婆用了早饭了,待会自然送了茶过去。不想才泡好茶,却听得一片吵嚷声,小丫头来报告说:“三家媒婆在夹门那里吵起来了!”

方霞光大惊,忙忙去劝解,她一个年轻媳妇子,嘴皮子又不比婆子利索,却哪里劝解得住。宝儿和来福媳妇美妹也忙忙去帮着解劝,究竟她们平素少与人绊嘴,这劝起架也只有几句话来回说,自然也是劝不住。方霞光却怕越闹越大,家里几个男人都不在,媒婆们要是吵着吵着打起来了,却是一件大笑话。这会儿顾不得其它,忙叫丫头去房里跟贵姐儿说。方霞光心细,过门几年,却察觉贵姐儿是一个不简单的,当下这场面,只有贵姐儿能镇的住了。虽说未嫁的姑娘来喝斥上门求亲的媒婆,这件事有些荒唐,但总好过解劝不住,越闹越大。若是待会邻里听得吵闹声,纷纷进门来看热闹,那时才叫出丑。贵姐儿若不挑了这三家人中的一家嫁了,名声也会受损了。

想那媒婆都是能说会道的人,嗓门又全都是嘹亮的,贵姐儿在房内自然听到吵嚷声。待得丫头进来道:“姑娘,不好了,三家媒婆吵起来了。”贵姐儿便叫秋燕去打听是因何吵起来的。

原来贺家媒婆仗着托媒的是贺监正家,自觉身份要比其它两家高贵,郑家没理由不应承这头婚事,自己断定这头婚事是跑不了的。而且贺家是什么人家哪?不说这乡下地方,就是京城里,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到贺家,她最是清楚的。往深层处说,贺年就算想娶公主了,也有资格娶的。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托她跑来这乡下地方说媒,来了这几日,虽没见着郑家丫头,但是这一家子的人,明明白白就是世代居于乡下的,郑家丫头自然也是一个乡下丫头。贺家想说一个乡下丫头给贺年做正妻,这当中,作为媒婆,她表示费解。作为京城里来的媒婆,她从鼻孔里瞧不上郑家这一大家子。按理说,郑家还得巴结着她这个媒婆才是。没想到郑家安排她们三家媒婆住在隔壁屋里,各种待遇也一个样,并没有优待她,心中自然有气。哼哼,贺家要是托我往其它家说亲,这会好处早收了不知道多少了,郑家居然没一个动静,敢情他们一个眼色也没有的。贺家媒婆心中不爽,这天出了房门,正要从打通的夹门中过郑家宅子时,李家媒婆也从房门里出来,居然大摇大摆把她往旁边一挤,径直走在她前头,这一气非同小可,嚷嚷道:“你是哪根葱,就配走我前头了?”

李家媒婆郁闷着呢,李家跟她说两家门当户对,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人儿,本已说定了,托她来说媒,不过走走礼数,不须花费太多口舌的。不想这一来却遇上另外两家媒婆,还是京城里来的媒婆。她在镇上可是公认的金牌媒婆,只要她出马,鲜有失手的。因打听着李家和郑家都是进士,到时办起婚事来,自然是大锣大鼓的,她往当中一站,这名头还不更响了?因此在李家人跟前拍了胸口说:“放心,一定圆圆满满的回来。这么相配的两家,我若说的不圆满,这媒婆也不用当了。”这现下的景况,却明摆着她是劣势,李家再好,却怎么能跟京城的贺家相比?只能指望郑家舍不得女儿远嫁,就近许了李家了。她本来就处了下风,不承想昨儿贺家媒婆和唐家媒婆居然都不给她好脸色看,话里话外都说她是乡下的土媒婆,见她们来了,居然还好意思硬挤进来住着,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土样子之类。她本也是牙尖嘴利的人物,如何受得这等气,便驳了几句。无奈贺家媒婆和唐家媒婆联手挤兑她,她一时不能取胜,只得自己息了鼓,究竟这道气没吞下去,今儿一早出门子,却见贺家媒婆滋油淡定,胸有成竹的走着,索性便挤到前头去了。想着就算这头亲事说不下来,自己也不能白受了气回去。这当下听得贺家媒婆这般说话,不由冷笑道:“你再大牌,也不过同我一样,是一个上门求人家的媒婆,居然就跟我说起配不配的东西了,我呸,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了?郑家不应承你这头婚事,你照样得灰溜溜回去。”

“什么哪什么哪?贺家是什么人家?你土包子自然不知道。郑家可是清楚的。在京里有多少的人家,悄悄儿塞了银子给我,让我打探贺家公子的喜好,倒贴了钱都想嫁进贺家去。现下贺家托我来说郑家女儿,任是谁,都晓得选择哪家?你们不过陪衬,趁早儿收拾收拾回去,别凑热闹的好。”贺家媒婆说着话,不承想她这后面几句却得罪了唐家媒婆。

唐家所托的这个媒婆,在京城时也是常时奔走于达官贵人家里的,本不大愿意到乡下来帮唐家说亲,因唐家许了重金,又说道唐家和郑家本是亲戚,不用她狠动嘴皮子,不过一个形式,来了坐一坐,走走过场就可以回了,因此她才来了。先时自然忌着贺家媒婆,及至又住进李家媒婆来,她却也同贺家媒婆一样,看不起李家媒婆,因此联手挤兑李家媒婆。想把李家媒婆先挤了出去,她再好好的同贺家媒婆较量一回的。若能从贺家媒婆手底下说成这头亲,自己回了京城,就有得吹了,哈哈,连贺家派了人去说,也说不过我,还是我说下了。光是这一条,就会让自己身价百倍的,因此暗暗思量法子。法子还没想出来,却听得门口有吵嘴声,她出去刚好听到贺家媒婆叉手指着李家媒婆说什么你们不过陪衬之类的话。这“你们”两个字,自然包括自己和李家媒婆的,唐家媒婆不由冷笑一声说:“你们别忘了,唐家哥儿论起来,可是郑家姐儿的表哥,这亲上加亲,自古以来就是最妥当的婚事。说什么陪衬不陪衬的话?再有,郑家姐儿两次上京城,都是住在唐家的,郑家要是不中意唐家,怎么会两次都带了姐儿上京?我说你们都趁早息了心,别吵了,再吵,也轮不着你们。”

唐家媒婆这话一出,李家媒婆还没反驳,贺家媒婆先跳起来说:“唐家不过茶商,拿什么跟贺家比?不说家世了,就单论人好了,贺家公子嫡仙一样的人,不嫁他,难道嫁满身铜臭味的商家,或是嫁乡巴佬?若是叫郑家姐儿自己挑,我不信她不挑贺公子!”贺家媒婆越说越来劲,话里话外都是郑家不知积了几世的福,才能让远在京城的贺家来说亲之类的话,若郑家不挑贺家,她从此改姓,金盆洗手。

贺家媒婆说的嚣张,一副代贺家不值,居然来乡下郑家说一个丫头,郑家不赶紧应承,还让其它两家媒婆在她跟前说三道四的,敢情不识抬举等等。

贵姐儿听得秋燕说完,心中也有气。这会阿嬷和老娘不在家里,三个嫂子劝不了三家媒婆,等吵得邻里挤进门来看热闹,媒婆们再要说出不好听的话来,自己岂不成了众人的谈资,一时略收拾了,□莺和秋燕扶了自己出门。

“姑娘来了!”三家媒婆正吵的不可开交,听得丫头喊姑娘,抬头一看,一个着了雨过天青色衫子、水灵灵的姑娘,已站到她们跟前了。

“妈妈们请前头说话罢!”贵姐儿见三家媒婆停止了吵嘴,只顾拿眼打量她,也不怯场,大大方方让她们看个够,领头往厅里走,一边吩咐春莺说:“泡了好茶出来款待三位妈妈!”

贺家媒婆自仗身份,还是抢在前头跟了过去。贵姐儿一时也不说话,待得春莺上了茶,几位嫂子也在自己身边坐下了,这才淡淡说:“三位妈妈既然上郑家来求亲的,再如何,总得给郑家留几分面子。这吵的外间人都晓得了,却叫郑家成了村里人的谈资。万一我爹娘却想多留我几年,不舍得把我许人,三位妈妈这一拍拍腿走了,吵架的事儿若叫人晓得了,却是笑话一件。只望三位妈妈给我们郑家留点儿体面。”

见贵姐儿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款款说话,明面上一句也没指责她们,但是意思却明白不过了,若再吵,吵得郑家成了村里人的谈资,郑家可能一气之下,谁也不许的。贺家媒婆本来看不起乡下人,这一见贵姐儿的作派,却有些儿吃惊,多少大家闺秀碰上此等事,只怕也会吓的躲起来的份,哪还有胆子出来说这等话?看来对郑家这女儿,得再拈量一回才是。

唐家媒婆这会却想突围而出,笑道:“姑娘言重了。只是来了这些日子,这才第一次见到姑娘。不承想姑娘真个和唐家奶奶说的一模一样,叫人一看就爱的。”

唐家媒婆此话旨在告诉众人,唐家和郑家关系非浅,现下只差郑家点点头而已。若是贵姐儿顺了她的话,这头婚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贵姐儿只低头呷茶,半晌才说:“我的事,自然是爹娘作主的。只是一条,三位妈妈既然在我家吵架,我却得跟爹娘说了,我谁也不嫁。三位妈妈请收拾了回吧!”

拒绝其它两家的婚事,这还说得过去,居然还要拒绝贺家的婚事,贺家媒婆这会差点气破了肚皮,世上还真有如此不识抬举的人哪!这会不由站了起来说:“姑娘异日可别后悔才好。”

贵姐儿见贺家媒婆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妈妈言重了!自来只有上门求亲的软和说话,没见着像妈妈这般硬气的。妈妈这却不是求亲来的,是吵架来了。妈妈现下不过贺家请的媒婆,就这般气势,度着贺家更是不得了,我们小家小户的,却是真个配不起了。”

贺家媒婆被贵姐儿这般一说,心里倒打了一个突,若是传出去说因自己在郑家说话硬气,因而求亲不成,却实在……她这里想着,不由自主软下声音道:“姑娘,我这是平素说话高声大气的习惯了,却没想过会令姑娘误会,我想吵架的。”

“哦,这么说,却是我误会妈妈了!”贵姐儿浅浅一笑道:“我就说嘛,妈妈原是京城里来的,怎会不懂礼数,就在求亲的家里大吵大闹起来了,却原来是我听错了!”

贺家媒婆这会倒去同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道:“你们两个作证,咱们刚才不过大声讨论了一会儿事,可没吵架,是不是?”

“是呀,是呀!”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见贵姐儿治住了贺家媒婆,她两个却是大乐,一时怕贵姐儿真个趁着家里大人不在,发起村姑的威风,一气儿把她们全轰了,到那时,什么也捞不着。不若这会哄住了,待郑家长辈回来,好生商议了再论。都附和着道:“咱们和气着呢,怎么会吵架?”

你们就睁着眼说瞎话吧!这本也是你们的拿手好戏。贵姐儿暗暗好笑,却听得门响,原来巧娘回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声“娘!”

巧娘见厅里三位媒婆都在,诧异了一下,却听贵姐儿道:“娘,三位妈妈在夹门那里讨论事儿,我以为她们吵架,赶着出来劝解,现下误会也释了,我却回房了。”说着起身,领了春莺和秋燕回了房。

一气儿回绝

巧娘倒是把事情的始末打听清楚了,也自知不能久留三家媒婆在家住,总得早作决定,再拖下去,只怕生了别事出来。待得晌午过后,便进了贵姐儿房里笑道:“今儿借着安抚贺家媒婆,倒拉了好些家常,我也露出贺家不是寻常人家,怕你进了他家不懂礼数,反让人笑话之类。贺家媒婆一时倒真怕我拒绝了这头婚事,扳着手指头跟我数说贺家老太太和太太都是世家出身,最是宽厚,如今既是中意郑家,托她来说亲,自当不会薄待等语。借着她说起贺家老太太和太太等人,倒是打听清楚了贺家的情形。贺年三位姐姐都出嫁了,一位哥哥也娶了妻室。现下是贺太太当着家。若真要进贺家,还得再打听一下贺太太脾性儿如何。”

贵姐儿静静听完才说:“她不过一个小小媒婆,也敢高声说话,是仗了谁的胆子?若是别家托来说的,哪敢如此放肆?据我看,怕是贺家托她来说媒时,没细嘱咐,不太当一回事,她才敢如此罢!”贺年居然喜欢自己,真心托人来说媒。但是贺家长辈只怕不这么想。一个媒婆上门来了,不好生说着话,居然还露出一副我是来说媒了,但是你家还得求着我的样子,这像什么话了?媒婆上门求亲,谁是求的那一方,一定要让她搞清楚。现下是贺家来求亲,并不是自己求着哭着要嫁到贺家去。今儿吵架时说的那些混话,全部是自己家高攀了,这会不巴结着她,过了这门,就没这店的话,若果轻易应承了贺家的婚事,倒显得自己真个非要巴着贺家不可了。哼,我就不应承这头婚事,看你们怎么办?贺年若果真心喜欢自己,自然会再托人上门来。若果这么一拒绝,他就退了步,那也说明他不过一时兴起,倒也不稀罕他。若果他不回京城,自己与他就在这乡下成亲过日子,定然会幸福。现下回了京,只怕他身不由已了。若果他连自己的事也主意不了,自己嫁与他,也难以幸福。

“娘,三家都回绝了罢!只说我还未及笄,婚事待及笄后再论。”贵姐儿定定神,嘴角露了苦笑,还没出嫁就叫媒婆拿住了,若是嫁到贺家,那更加没地位。这古代的婚姻,嫁一个人,其实并不止止是嫁那个人,嫁的更加是他们一家子。若贺年在贺家也是任由太太们摆布的主,实在得重新考虑。

“三家都回绝?”巧娘吃了一惊说:“论起来,这三家都是难得的好人家了。若果拒绝了,比他们差点的人家,却不敢再来求亲,比他们还好些的人家,却也不屑来求亲的。这却怎么行?”

“娘,你只管回绝了就是。”贵姐儿咬着嘴唇说:“待得爹爹授了候缺,我跟着你们到任上去。离了这儿,自然还有人上门提亲的,那会再慢慢挑也行的。不一定非要挑他们中的一家。”话虽如此说,贵姐儿终是希望贺年能有所行动,这样的话,自己最后进了贺家的门,也能抬起头来,不至于连一个媒婆也要小看她。

巧娘低头寻思,这三家中,她总还是属意唐少华的,大家亲戚的,就算此回拒绝了,只要稍稍暗示,唐家自然会得再来求亲,就是要圆自己这个话也容易,只让唐家在村里赁了房子,说道虽是远嫁,年间总还是回来住上一段时日的,母女还能常常相聚的。待正式许了他家,他们住不住村里的,谁还去细究?而且,唐家若是在村里赁了房子,唐家诸人自然不会来住,以后唐少华和贵姐儿回娘家时,甚至不用麻烦兄嫂等人,可以住进自己赁下的房子去。三个媳妇现下看着虽没二话,难保将来不会。郑明发已是进士,将来自然是官儿,家当自然会慢慢的多起来,自己要是当着人狠疼着贵姐儿,三位媳妇难保不暗地里嘀咕。若是贵姐儿在乡间也有自己的房子,自己要跟她说些心理话,也不用忌着媳妇们。

巧娘想的长远,一时出了神,贵姐儿在旁边说道:“娘,这三家媒婆再留下去总要生事,还得尽早打发了。”

巧娘点点头道:“待我和你阿嬷爹爹他们好生商量了,过两日就打发走她们。这会一气儿全拒绝了,若是有任一家不死心,再上门来求,必定真有诚意的,也给足了咱家面子,那时,却得应承了。你可不能再找借口儿说不嫁。”

贵姐儿脑中急速转了一下,贺年若真有心,自然会交代曾老道一些话,自己只要找曾老道通通气,就让曾老道代贺年再次上门求亲,又何尝不可?贺年上次避难却避到曾老道这里,度着曾老道本不是常人,定当与贺家关系非浅,曾老道出面,定当事半功倍。若是贺年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有心,那其它两家能够再次上门求亲的话,也确实不能再拒绝了。不能嫁自己喜欢的,那嫁喜欢自己的,也一样的。让贺年见鬼去!

见贵姐儿点头,巧娘看她床上还放了一幅没绣好的刺绣,便说:“午间也得安歇一会,这些针线活儿慢慢做也行。”说着转过头,拿手遮住嘴,咳嗽了一声。

“娘,早起就听得你咳嗽,我正要过去见你,又听得你抓药去了。今儿服了药可好些?现下春天,最易犯时疾,出门多着一件衫,可别着了凉。”贵姐儿瞧巧娘的脸色,见与往日一样,并没有病态,这会放下心来说道:“大夫可有说是热咳还是凉咳?”

“看了舌头,说舌苔有些儿发红,却不是着凉,而是休息的少了,有些儿燥,服了药,再睡的足些,多喝些水便没事了。”巧娘笑着道:“别的还罢了,我最怕咳嗽的。一咳嗽全是声音儿,夜里咳起来吵了别人不说,还像是告诉所有人说,我病了,让人来问候什么的。”说着笑了。

贵姐儿听着巧娘咳那么一声,隔一会也不再咳,声音并不算沉闷,度着不会太严重的,也算安心,推了巧娘说:“趁着晌午安静,娘快去躺一会!明儿再多服一贴药,料也应该好了。”

巧娘又说了几句,这才回房了。

却说郑婆子采办吃食等物回来时,也听到三家媒婆如何吵架,贺家媒婆如何放肆的话,气的跟家下几个孙媳妇说:“平素你们倒嘴巧,这会怎么任由她们说嘴,还让你们小姑出来跟她们分辨?”

宝儿见郑婆子生气,忙上去捶背,见她气慢慢顺了,这才把贵姐儿如何应付三家媒婆的情景说了。俯过去在郑婆子耳边道:“小姑厉害着呢,把三家媒婆全震住了。贺家媒婆先还嚣张,被小姑三言两语一说,一下倒软乎下来,我们暗地里都乐了。这几日就数贺家媒婆最会蹦达,好吃好住的供着,她居然还挑剔三挑剔四,咱们虽不耐烦,还得好生服侍着。今儿小姑一通话,说道不想嫁,却让贺家媒婆服了软,再不敢鼻孔朝天了。”说着捂嘴直乐。

郑婆子听完话,却直拍大腿,笑道:“不愧是我的孙女。回的好。咱们还小,就是再等两年许人家又怎么样?非得这会许他贺家?”郑婆子虽也听闻贺家是京里的官儿,究竟她没到过京城,不知道贺家名声的响亮,心里只想着唐家也是京城人氏呀,况且唐家哥儿小时候是见过的,挺不错一个哥儿,又是家中长子,却是一个好人选。就算不许唐家哥儿了,李家哥儿熟络的很,高高大大的个子,说他什么都笑眯眯,正是一副好脾性,自然也是一个好人选。听得巧娘说,贺家哥儿就是曾老道那个徒弟,俊是够俊了,若是家里尽是像贺家媒婆这等人物,再大的官儿也不要。

如此这般,条件最好的贺家,到了郑家人眼中,却是最不被看好的一家。

因说着话,郑婆子问宝儿张黑桃回来没有,宝儿说还没呢,怕得过几日才回。原来张黑桃最小的一个妹妹张锦桃嫁到稍远的一个镇上,先是生了两个女儿,生到第三个女儿时,家婆索性连饭也不给她做,她刚生完就自己挣扎着下地去做饭洗衣,因饿的狠了,一时没了力气,一跤摔在地下,不承想祸不单行,架在横梁顶上掠衣服的一根柏木条却正好掉下来,又砸在她背上。她产后虚弱,如何经得起这一击,自然病倒在床。张黑桃母亲听得女儿如此,自然急急要赶去看望,张黑桃怕自家老娘口齿不利索,会让妹妹陷入更难的境地,便跟郑婆子说了一声,让郑明业跟着她,陪了老娘一起去看妹妹。再怎么也得让妹婿等人给个说法。这一去却住了半个月没回来,宝儿也打听得小姨张锦桃的夫婿等人见张黑桃郑明业这些人去了,也不敢高声,倒好生服侍着张锦桃了。现下自然得张锦桃养好身子,张黑桃等人才回来的。

“看看,嫁出去的女儿,如果没有娘家撑腰,屁也不是!”郑婆子感叹了,想当初,自己也是因为没有娘家人撑腰,才被大房所出的儿子欺压。满族的人竟没有一个出来说公道话的。想到这个,郑婆子更加不喜贺家了,自己郑家捧在手心里疼的贵姐儿,养的这么水灵灵一个,就要白白送到别人家服侍着那起没见过面的太太们。隔的这么远,若是也像张锦桃一般被婆婆欺压了,自己家只怕还不晓得呢!不行,不能让她嫁那么远去。郑婆子想到这里,忙忙去找巧娘。巧娘听了她的话,也笑了道:“贵姐儿倒说了,索性全推了,过些时再论呢!”

“咱们也不羡慕人家富贵,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况且,咱们明发也是进士,贵姐儿想挑一个好人家,有的是机会,现下这三家媒婆吵的不像话,却是留不得了。”郑婆子看看无人,小声道:“你倒是快些同明发商讨一下,把这三家媒婆尽快送走罢!她们再住下去,不说吵不吵架的,这村里也多了闲话出来。再说了,我最是看不上那起媒婆吃东西的样儿,她们再住下去,也是糟蹋东西。”

巧娘不由笑了。原来郑婆子见家里住了三家媒婆,吃食自然尽心,又亲自动手做了一回肉包。皮薄馅多的肉包儿到了三家媒婆手中,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还好些,贺家媒婆居然把馅抠了出来往桌上一扔不吃,只吃□。郑婆子见她如此,以为她有什么忌讳,吃不得包里的馅料,便换了馒头给她吃。谁知贺家媒婆说:“哟,馒头没个味道,我却喜欢吃肉包。”

“你喜欢吃肉包,那为何只吃□?”郑婆子心疼那包在肉包里的肉馅,这会听得贺家媒婆说喜欢吃肉包,倒诧异了。

“肉包有肉馅,□有馅儿的肉味,比馒头香,又松软。我自然爱吃。只是那肉馅加了一种我不喜欢的配料在里面,却是难以下口。”贺家媒婆见郑婆子瞪着她扔在桌上的馅儿,恍然大悟道:“哟,倒忘了我不爱吃,或你老人家却爱呢。我再抠出来的馅儿,留着与你老人家好了。”贺家媒婆这几句,可是让郑婆子气了两日。这会说起来,她还不岔呢!

巧娘跟郑婆子商量了一会,夜里又跟郑明发说了,郑明发虽然中意贺家,一听贺家媒婆此等说话,也怕贵姐儿进了贺家会被看不起,当下便说:“既这样,也没奈何了,只得全拒绝了。若是当着其它两家应承了唐家的婚事,却是打了其它两家的脸。况且,唐家在京里不过茶商,并不能跟贺家相比。唐家说下了亲事,贺家却被拒了,这件事若是在京城里传开了,贺家脸面上如何过得去?若是全拒绝了,唐家和贺家自然不会往外说。待得事过了,唐家再来说亲,那时倒不得罪人的。”

过了两日,三家媒婆被请到厅里说话。一听巧娘一气儿拒绝了三家的婚事,倒把她们惊的目瞪口呆。真是第一次见识着这样的人家呀!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三家上门来求亲,居然全拒绝了,说出去谁敢相信!这当中,算贺家媒婆最是震惊,京城里多少人家的女儿排队想要嫁贺年,这郑家可好,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让贺家来求亲,居然一口拒绝了!

杀个回马枪

“你,你们可别后悔!”贺家媒婆震惊过后,自然是恼羞成怒,气的身子直发抖。因京城里许多权贵之女都暗暗爱慕贺年,说有人愿意倒贴进贺家门的,并不夸大。若是有媒人上门去为贺年提亲,女方喜悦之舍,赏金什么的一定丰厚的让人流口水。她做媒婆的,听得贺家让她上女方家去提亲,与之荣焉之余,喜滋滋只等着捞上女方一笔。一问,却是要往僻远的一个乡村去说一个乡下丫头,因贺太太不欲多说,她诧异了一阵便也起程了。一来到郑家,看了看郑家的家境,心里便笃定了。凭郑家这样的,没理由会拒绝这头婚事,这是普通人出尽百宝也没法攀上的一头婚事啊!没承想居然会遭到拒绝,这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这位妈妈,收拾收拾走吧!”巧娘见她气的一张脸都扭曲了,也不想再刺激她。这么一头就算是京城里的权贵之家都千盼万盼的婚事,自己一家子乡下人,居然就拒绝了,这怪不得她想不通的。

唐家媒婆虽也被拒绝了,但这会见着贺家媒婆的样子,却觉得心头大快。哈哈,看你这回还怎么能耐?一口一个贺家如何如何,把唐家看的一文不值。一副郑家非答应贺家婚事不可的样子。看死唐家就是陪衬了。我来时,唐家奶奶可是嘱咐过了,大家是亲戚,若是有甚说的,却无妨,自当再商量就是。如今虽被拒绝了,说不定他们亲戚家还能再说道说道,将来事成了,我照样拿媒礼金。本来么,贺家的条件确是最好,若不是你嚣嚣张张,郑家选了你家也不一定,这下好了,全空手而归了。

李家媒婆见巧娘拒绝了三家,她震惊了一下,嘴角却浮出一缕笑意来。哈哈,三家都拒绝了最好,这样李家却最有希望能说下这头亲事。待其它两家走了,最多自己再来说一次。原来董玉婵托她来说亲,却迟迟不见她回复,镇上跟乡下才多远的路程?她自然就令人来打听了详情。一听得贺家和唐家也托人来说,却也无可奈何,知道自己托的媒婆跟了另外两个媒婆住进郑家,便暗暗点头,这样有什么变化,也及时知道。只是董玉婵究竟不甘心,已往返董氏家好几次打探口风。董氏自然说自己也希望郑家能应承李家的婚事,只是自己究竟不是贵姐儿的亲娘,自然不能全权作主,还得巧娘点头才算。三家媒婆吵架的事,董玉婵也从董氏嘴里得知了,因郑家这会住了三家媒婆,她不方便上门,却悄悄托董氏跟媒婆嘀咕了几句话,让她避着贺家媒婆的锋芒,看看有转机没有。

待得送走三家媒婆,巧娘等人松了一口气,好了,这下清静了。正叫丫头泡茶出来喝时,李家媒婆杀了一个回马枪,笑嘻嘻说:“我度着三家媒人上门,郑家无论是答应哪一家,另外两家脸上都不好看。这会另外两家走了,郑奶奶却得考虑一下李家哥儿。说句实在话,李家哥儿人品相貌自是没话说的,难得的是门当户对,姐儿要是过了门,大家平起平坐,谁也不敢拿重话搁她,自然也是捧在手心的。却不比许其它两家强些?”

李家媒婆这话,大家却爱听,确实,这几家媒婆在郑家住了几日,她们代表的正是各自托媒的人家。当中就属李家媒婆看着最厚道,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就属李家最有心。郑婆子最是喜欢厚道人,而且这会就希望贵姐儿不要远嫁,李家毕竟住在镇上,隔的不远,就算将来李济授了候缺要带了李甘雨一起到任上,镇上总还是老家,年节自然回家。再说了,真想贵姐儿了,和李家倒好说话,一句话托了去,李家自然得带人来。郑婆子这般想着,倒招呼李家媒婆道:“坐下再说罢!”

李家媒婆听得郑婆子请她坐下,知道事有转机,也不敢托大,道了谢才坐下。

她这里正欲再鼓动如簧之舌说动郑家等人,不想郑家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一听,差点拉下脸来。原来唐家媒婆也杀了一个回马枪。唐家媒婆坐着马车到了村口,越想越不对味,辛辛苦苦从京城里到了这乡下,这媒没说成,就算回去唐家照样给赏金,总归是折了自己的名头。她细想了一回,郑家居然连贺家如许人家也舍得拒绝,只怕真是有心想把女儿许给唐家的。只是怕唐家和贺家同在京城,当着贺家媒婆的面把女儿许了唐家,却是打了贺家的脸,自然得一气儿全拒绝了才是。这会贺家媒婆气冲冲先走了,自己正好回去再说道说道,指不定郑家就等自己回头说呢,可别傻傻的就回了。她这般想着,便叫马车又往回赶。

唐家媒婆不待郑家相请,已是跨过门槛进了屋,眼睛只扫了李家媒婆一下,却装作不见。这回对巧娘等人却也不敢失礼,先一一的打了招呼,才往椅子上坐了,笑道:“我来时,唐家奶奶就交托了,说道姐儿和唐家哥儿是一起玩大的,哥儿又一向挂念着姐儿。因一向知道姐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做事儿最是妥当,这一过了门,自然是当家大少奶奶,家里的事就让姐儿作主了。姐儿知文识字的,管家之余,得了空儿,又正好伴着唐家哥儿读书。若是唐家哥儿再得了功名,姐儿就是夫人了,谁都得敬着不是?唐家奶奶千叮万嘱的,叫我不能说砸了这头亲事。我是见过唐家哥儿的,他那一表人材自然叫人爱,唐家又高门大宅的,心里便想着谁家姐儿嫁他,自然是有福,哪能不答应?因此我当时当着众人的面前拍了胸口保证会说成这门亲事,若是说砸了,从此罢手不作媒婆了。如今却真个空手而归,我媒人礼金没拿着这是小事,失了媒婆这个事儿,却叫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可怜我女儿瘫痪在床,女婿又早死,如今家里还有几个小孩子要养,……”说着真个淌眼抹泪起来。唐家媒婆自然是一个晓得察颜观色的主儿,她住了这几日,却知晓郑家老老小小都最是怜贫惜老,听得别人可怜时,都会心软,这会想着郑家若是还思着把女儿许唐家,她这里再把自己说的可怜些,郑家定然不忍心,自然就会给自己一个实在话了。她这里说着,郑家众人却听的面面相觑。

却说贵姐儿在房里听得巧娘送走了三家媒婆,自是高高兴兴出来厅里,不承想一出来,见李家媒婆还在座,唐家媒婆正说的起劲,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这会听得唐家媒婆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只觉满头黑线,婆婆呀,你是来说亲的,不是来诉苦的,这也不是苦情戏呀?况且这算什么?居然拿这些一听就很假的事来骟动郑家等人。看看阿嬷,听的眼眶都红了。演出这等拙劣的把戏,不过想叫郑家人心软,给你个话,这也太过份了。

“我说妈妈,你不用哭了,我让爹爹写一封信给唐家,只说你当初拍胸口说下的话是玩笑的,让他们不要跟你较真儿,你继续给人保媒去,没人会追着不让你做媒婆的,放心好了!”贵姐儿见唐家媒婆掏出手帕子来抹泪,似乎还打算哭下去,哭到郑家给话为止。心想再让这个媒婆说下去,指不定阿嬷听着可怜,会把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拿些给她也说不定。忍不住说:“你拍胸口说个话,又没白纸黑字的签约,也没证人,唐家再如何,不会要你守约的。最多不再让你给唐家说媒罢了!少了唐家这一个,京城里还有大把的人家等着妈妈去赚他们的媒人金的。妈妈快擦了眼泪,叫人看了,还以为咱们郑家欺负媒人了,这可不好。趁着现在天还早,马车也还在门口,妈妈赶路回去是正经。”

唐家媒婆被贵姐儿堵的说不出话来,正丧气,突听门口又有马车声,一时诧异:莫不成贺家那媒婆也厚了脸皮回来?正冷眼观看,只等见到是贺家媒婆,就要出声讥讽的,不想郑家门槛跨进几个人来,走在前头的,却是托自己来说媒的唐家奶奶,身后跟着一人,不是唐家哥儿是谁?这下又惊又喜,正主儿来了,自己只要打打边鼓就行了。

巧娘等人见方达和董氏陪着庆氏和唐少华一起来了,这当儿惊喜少之,诧异却大之,唐家这不是托了人来说媒么,怎么自家也来了?一边却忙着迎了上去。

庆氏和唐少华自然先一一的见过郑家等人才归坐。庆氏笑道:“因明山要到云雾山收茶叶,我们也跟他一起来了。到了云雾山,却发现离这儿不算远,我们想着和你们也好久不见,索性赶了几日的路程来见见。”

实情是庆氏托媒人来乡下为唐少华说媒时,唐梅娘正好上蒋家去拜候蒋夫人,到蒋家府门口时,恰逢蒋汉平从外回来,她随口问道:“哟,蒋大公子这是从哪儿来?”蒋汉平弟弟蒋汉民已娶了方文凤,表妹林婉如又嫁与方文龙了,论起来,唐梅娘就是两重亲戚,这会儿因为喝的半醉,见是自家亲戚,也没了介心,只醉昏昏说:“贺子宁难得请我这个旧时同窗去喝一回酒呗!这便多喝了几杯。”

“什么事这么高兴?却要请你喝酒?”

“却不是高兴的事,不过找我打听一个人。呃,说起来,他该找你打听才是。”蒋汉平摇头晃脑道:“贺年这小子行事真正让人猜不透。多少权贵之女想要亲近他,他避如蛇蝎,现如今却让家里去乡下给他说亲,他祖父居然同意了。贺太太托了媒人去了,这边厢却打听那乡下人家是何等人家,听得姓郑,是汉民娘子的堂妹,拐来拐去,又听闻得我们家有人见过那个乡下丫头,子宁这便找我去问问。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说的那个丫头可不是之前来过京城,同婉如表妹来往过几次的郑贵姐么?”

唐梅娘一听,惊的张大了嘴,也不进去蒋府了,马上回了家跟唐太太和庆氏说了这件事。庆氏在乡下住那段时间,极是深信贵姐儿是一个命好能给家里带来运的,这才千方百计想要让她成为儿媳妇。这会儿听得贺家也中意贵姐儿,这又想起上回唐少易走失时,是贵姐儿在街上碰着了贺年,两个一起找回唐少易的,说不定,贺年就是那时看上贵姐儿的。连贺年这个小神算也看上贵姐儿,可知贵姐儿确是好命哩。可是贵姐儿明明是自己家先看上的,自己儿子又确是喜欢贵姐儿,这都让人去说媒了,再要叫贺家抢了一个先,可……

庆氏正无计可施,恰巧唐明山要到云雾山去,她一打听云雾山离贵姐儿住的村里不过几日路程,便带了唐少华跟了唐明山上路,寻思着还得亲自到郑家看看才行。可不要临到嘴边的儿媳妇,又叫别人说走了。一路上不敢耽误,不日就先行到了方达董氏家里。董氏一见她亲自带了唐少华来了,这会儿再如何,也不可能再偏帮李家了,只得把现下郑家的情况说了。庆氏一听三家媒婆都住在郑家,郑家还没应承那一家,寻思这会带了儿子千里迢迢,亲自上门求亲,份量够重了吧!若无意外,郑家自然会应承这头婚事才是。因此拉了董氏,让她伴着上郑家。董氏自然不好拒绝,这会也只能拼着将来被董玉婵埋怨,陪了庆氏和唐少华上郑家来了。

贵姐儿这会只觉不妙,唐家这架势,自己家恐怕就得答应这头婚事了,这可要怎么好?

庆氏见贵姐儿比先前上京城时似是长了好些,笑道:“贵姐小时候咭咭呱呱的爱说话儿,怎么这回倒害臊不说话了?”

唐少华也拿眼看贵姐儿,见她俏脸生霞,因这回是亲自上门来说亲的,一时心里热热的,却不好意思跟着庆氏一起调笑贵姐儿,只轻轻说:“贵姐儿,你小时候送我那木雕小房子,我可一直藏着呢!”

贵姐儿毕竟跟唐少华同窗过几年,又确是一起玩大的,听着他这个话,倒勾起小时候许多趣事,也笑应了一句。

唐少华见厅里人多,虽满心里有话,终不好多说。

贵姐儿也想着唐少华这是亲自上门来说亲呢,自己再在厅里坐下去,也不成个事,找了一个借口,忙忙回房了。一边发着愁,让秋燕打听着厅里的事。

却说李家媒婆,一见庆氏一行人进来,听了一会儿话,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人家都亲自领了儿子上门来了,自己一个媒婆,还能凑上话?这当地的风俗,若是当家奶奶亲自领了儿子上某家去求亲的,儿媳妇过了门,地位就要高一等,而且娘家人说些什么,夫家都得答应。因着这点,自然极少有人跳过媒婆,亲自上门去说亲的。见这会儿庆氏带了唐少华亲自上门,李家媒婆叹了一口气,掸掸衣裳站了起来,打算告辞了。谁知她刚站起来,门口却一阵笑声,接着走进两个人来,惊喜之下不由脱口喊道:“李奶奶,李少爷!”

来人可不正是董玉婵和李甘雨。

再度复杂化

原来董玉婵和董氏住的近,庆氏带了唐少华来方家时,她马上就风闻了,及至听得董氏陪了庆氏和唐少华上郑家去了,不由咬牙说:“她既领了儿子亲自上门去了,难不成咱们就不懂得领儿子上门了?论起来,她家不过茶商,咱们不日可是正经的官家老爷门第,哪样比不上她家了?京城里那么多姑娘不挑,偏要来跟咱们争人,我就不信邪急不过她了,少不得也舍了脸面亲自上门去。”因此不顾得其它,也忙忙领了李甘雨上郑家来。

贵姐儿在房内听得董玉婵带了李甘雨也来了,不由呻吟一声,还要不要更热闹一点?一时心慌意乱,正要差秋燕再去前头打听一下厅里的情况,却听得春莺和秋燕正小声争吵。

春莺:“唐家奶奶带着唐少爷先进的门,先到先得,应该就选唐家才是。”

秋燕:“李家住的近些,要是嫁到李家去,不用背井离乡的,还时不时能回娘家,选李家才好。”

春莺:“唐家住在京城里,嫁到京城里不比镇上好?”

秋燕:“李家不日就是官宦之家,门当户对,不嫁李家嫁哪家?”

春莺:“唐家少爷瞧着就是一个能干的,护得住咱家姑娘。”

秋燕:“李家少爷瞧着是一个憨厚的,不会亏待咱家姑娘。”

春莺:“唐家少爷那个俊哟!……”

秋燕:“李家少爷那个壮哟!……”

贵姐儿听她们越吵越大声,不由哭笑不得,喝斥道:“别胡说,小心叫人听到了笑话!还不往前头打听一下现时是怎生情状。”

春莺和秋燕忙噤了声,两个互相看一眼,怀着凑热闹的心情往前头去打听了。

贵姐儿见她们出去了,她这里按着太阳穴,只觉头有些痛。其实不单她头痛,巧娘头也痛呢。唐家和李家凑一起带了儿子亲自上门来了,大家本又是认识的,她现下说话都得一碗水端平,不能让那一家觉得她有偏向。现下无论是答应哪一家的婚事,势必狠狠得罪另一家。若不答应其中一家,人家都亲自上门来了,你还端着,这也是太不给面子了。这两家现下态度可是明白着了,今儿非得给个实在话不可。

却说庆氏见董玉婵也带了李甘雨来了,她错愕之下忙忙抢着对巧娘说道:“小姑,咱们论起来也是亲戚,倒不用跟你见外,有些话就挑明了说罢!咱们先前看着贵姐儿就觉得好,早打定主意要正式来求亲。如今媒婆虽上门了,我终是不放心,恰好明山要来云雾山,正好同路,我索性就领了华哥儿亲上门求亲来了。大嫂也跟我提过,这里的风俗却是亲自上门来求亲的,儿媳妇过门时,却得让儿子与她脚并脚进门槛,意示两人平起平坐。娘家若有甚说的,女婿也得细听着。我听着这些倒觉得无妨,既是成了自家人,自然会疼如女儿,自该跟自家儿子平起平坐,互相扶持过日子。这娘家有事么,女婿是半个儿子,自当尽心尽力的,这也没甚说的。因此也不用细思量,就带了华哥儿上门来了。这一回,实实是诚心诚意提亲的,小姑可要给个踏实话。”庆氏度着郑家与李家虽熟络,毕竟不是正经亲戚,李甘雨看着又憨头憨脑,比不得自己儿子出众,若要挑家世,自己家虽是茶商,但现下住在京城,自己儿子又是秀才,却样样比的过李甘雨,趁着现下李家才进门,还没坐定,自己先抛了话再说。

庆氏这里说着,董玉婵已坐定了,正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已听得庆氏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话,她心里急,嘴里却向巧娘笑道:“唐奶奶说的自然也是实在话。只是现下倒不用论亲自上门没亲自上门这个事。贵姐儿若是过了咱家,跟雨哥儿平起平坐这是自然。还有一条,却是郑家只有贵姐儿这个女儿,自然希望不要嫁太远,咱们就住在镇上,正好方便贵姐儿随时回娘家。女儿嫁在近处,相信是做娘的最大心愿。”董玉婵说着,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又继道:“我们雨哥儿老实,贵姐儿却精灵,两个的性格不易吵架,若成了一对,正是天造天设。不是我说嘴,贵姐儿这般出挑的,要是也嫁个好强的,性格儿相左,总是令娘家人担忧的!”董玉婵眼见唐少华确实比自己儿子出挑,这会儿自然要从嫁得近的好处和性格儿相投这些方面来说,才能引的郑家人动心。

她两个大人说着,唐少华和李甘雨却坐立不安,极是尴尬。这不能怪他们啊,他们本也是从小儿识得的,也是同贵姐儿一处同窗几年的,后来唐少华回了京城,两个也是通过信互有联系的。这会跟着自家老娘上郑家来提亲,碰到对方也在,这份心情实实百味杂陈啊!这会两个各各安慰自己:好在住的不同地方儿,若是娶了贵姐儿,老死不同他来往就是了,不过尴尬这一回而已,且稍安勿燥,不能乱了老娘的布局。

董玉婵跟郑家诸人说完,又带笑向庆氏道:“唐家奶奶,你家哥儿自然比我们雨哥儿出挑的,只是有一条你家哥儿只怕万万比不上的。”

“哪一条?”庆氏瞧瞧自家儿子,再瞧瞧李甘雨,难道比不上你家儿子那身肥肉么?

董玉婵不急不缓道:“唐奶奶虽是正妻,底下不是还有两个妾侍么?我度着你家哥儿将来怕也会纳妾的。我家雨哥儿,却是一个实心眼的,他固然一心一意,自然不会有这个念想,就是我们这儿,也不兴这个。所以贵姐儿若是进了李家,自然一双一对一世人,清清心心的过日子。”

董玉婵这个话,却正戳中庆氏的痛处,她这会脸色转阴,半晌才道:“明山当初纳妾,却是逼于我婆婆的压力,不得已才为之。现下华哥儿要娶亲,我是婆婆,却深知这当中的苦处,自然不会逼他纳妾。华哥儿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和贵姐儿从小儿就识得,自然不会负心。李奶奶这话,倒像是专挑人痛处,不甚厚道了。”庆氏这后面这句话,却是转脸向郑家人说的,她的意思却是要表明,看吧,李奶奶说话这个样,哪是容易相处的?你家女儿要是给她当媳妇儿,不镇日被她挑刺儿才怪?

董玉婵见庆氏答的勉强,便要落井下石,又道:“唐奶奶这会倒不必急着同我们说不纳妾等话。唐家若是你当家作主,这话儿自然搁得,现下唐奶奶自己只怕也是身不由已罢!贵姐儿要是进了唐家门,不单是你媳妇,还是唐家太太的孙媳妇,万事自然还是唐太太说了算。这会要是唐太太搁这话,自然听得,唐奶奶搁这话,却忒自信了。”

董玉婵这么一说,郑家等人虽觉得她嘴巴毒了点,但是话儿却有道理,一时心中的天平倒有些倾向李甘雨一些。巧娘却也听住了,先前只想着庆氏是一个好相与的,倒没虑过唐太太或会干涉孙儿的事,这会听董玉婵分析起来,却也不是不可能。唐太太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庆氏对她又忌怕的紧,若是她发话,只怕庆氏这个当婆婆的,也不敢出声。她当婆婆的软弱,却叫贵姐儿这个当孙媳妇的如何越过婆婆去同太婆婆讨说道?到时若是唐太太真个要为唐少华纳妾,贵姐儿又如何挡得住?

庆氏这会倒没了话说,不想唐家媒婆却来帮腔道:“这有什么?妾么,不过就比丫头略强一点点,还不是任奶奶们搓圆搓扁?奶奶坐着,妾就要站着。奶奶热了,妾就要打扇。奶奶冷了,妾就要加衣。奶奶吃饭了,妾就要布菜。奶奶要睡觉了,妾就要盖被。奶奶累了,妾就要代着服侍相公。妾有幸生了儿女了,儿女就得喊奶奶亲娘。算来算去,妾就是服侍奶奶,帮着减轻奶奶负担的,有什么不好了?”

“唐家媒婆倒是一张利嘴!”贵姐儿在房里听得秋燕来复述厅里众人的话,知道庆氏得媒婆相助,与董玉婵的嘴仗并没有落于下风,倒斗了一个旗鼓相当。她两个没有分出胜负来,郑家便也不急于表态,正好有时间给自己整理一下思绪。

“你往厅里朝我娘使一下眼色,让她来我房里!”贵姐儿沉吟了对秋燕道:“小心些,不要让唐家和李家看见你使眼色了。”

秋燕忙去了,不一会,巧娘果然来了。巧娘一进贵姐儿的房门,便让春莺在门口候着,若有人来,再进来通报。却让秋燕去厅里候着,听到什么话,尽快回来说便是。

“贵姐儿,雨哥儿和他娘也来了,这回真真难办呢!”巧娘一脸犯难,叹着气说:“两家若是不同时出现,还能好好商量,这会却不知如何是好了!无论答应哪一家,都要跟另一家绝了交情了。人家奶奶亲自带了儿子上门来,天大的面子,却也不能像拒绝媒婆那般一气儿两家全拒绝了。”

贵姐儿也叹气,到这会,却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地步了。无论如何得同老娘商量出一个法子来解决问题,却不能被两家上门求亲的牵着鼻子走。

两个商量来商量去,急切间自然想不出妥当法子来,正苦恼,不想秋燕匆匆来了,一进房门就压着声音嚷道:“奶奶快出去,那个贺家媒婆居然厚着脸皮也返回来了,这回不敢高声,居然陪着笑脸给咱们家的人都赔了礼,说道先前丢了随身带的一块玉佩,撞了邪,脑子发热了,这才会胡说八道。现下已找着那块玉佩了,神志也恢复正常了,恳求咱们家的人一定要原谅她。说着话,她又重提贺家求亲的事,说道前几日脑子不正常,说的话儿自己也忘记了,这会才是正式的提亲。因她这般说着,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枪头又一致对着她了,她一张嘴敌不过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索性拍大腿说道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欺负她主人家没有上门,就小看她了,小看她就是小看贺家了等语。”

巧娘和贵姐儿都诧异了,“她先前那般嚣张,怎么也回来了?难不成真中了邪?”

“娘,你不要忙着出去,省的被她们缠住,想不出法儿来。”贵姐儿差秋燕道:“你再去听着她们说什么话,过一会进来跟我们复述。”见秋燕去了,贵姐儿给巧娘倒了一杯茶,沉吟着道:“贺家媒婆恼成那样回去,怎肯回来服软?莫不成……”

“莫不成贺家主人家也有人来了?”巧娘接了话,一时同贵姐儿两个面面相觑。

“这更头痛了!”巧娘放下茶杯,也无心喝茶了,自己捶着腿道:“唐家李家两家亲自上门来已是不好办,如若贺家也亲自上门来,咱们一家子哪儿承受得起?这当儿,咱们也没法说要挑谁就挑谁,却得看谁能说服另外两家,咱们才能放话把你许给那一家呀!”

说了一会儿话,因见秋燕还没回来描绘厅里的情况,贵姐儿便使春莺去看看。这了一会儿,秋燕倒同春莺一起回来了,两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嚷道:“奶奶这回真得出去了。又来了一位比唐家少爷还要俊的少爷,那模样,那风度,看的我们晕乎乎的。”

巧娘听得又有人来,这回却不好再耽搁在房里不出去,忙忙走了。

贵姐儿听得春莺和秋燕的话,心头一跳,眼睛一亮,心道来的只怕是贺年罢,忙跟秋燕道:“别晕乎了,可有听人喊他什么没有?单是他一个来,还是也有人伴了一起来?”

“还有一位婆婆跟着来,看着像是他的奶娘。”秋燕把手放在胸口说:“贺家那媒婆喊他贺少爷,自然是贺家的少爷了,真没想到贺家少爷长这般呀!我错了,我不该挺李家少爷,这会儿,我觉得贺家少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