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生时他养育我;他离去时我也要陪着他。

你放心,我是不会哭的,如若真的忍不住哭了,会有星星陪着我,就是那只你留给我的兔子,我一直带在身边,就好像你还在一样。

我会长大,会坚强,会变得足够优秀重回你身旁,在这段时间里,施主也要好好好学习,好好完成你的梦想,我始终相信你是天空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任何事物都不能让你蒙灰。

路虽漫漫,我心系你。

云知留。]

纸上有几滴干涸的泪痕,把字迹晕染在一团。

写这段话的时候她应该哭得很难过。

路星鸣喉结滚动,垂下的长睫遮去泛红的眼尾。

“喂,她说什么了?”

韩厉的声音让路星鸣惊然回神。

他深吸口气,不动神色地擦去眼角泪痕,小心翼翼把信纸折叠起来放在背包的最里层,之后转身出门。

韩厉一怔,着急追上:“我和你说话呢,韩云知没说她要去哪儿吗?”

“没有。”

“对了对了,给你看这个。”

韩厉突然从口袋里抽出张泛旧的老照片递过去,喜滋滋说:“这好像是小傻姑小时候,真可爱~”

本来无动于衷的路星鸣在听到这话时立马驻足,扭头看了过去。

韩厉手上的照片拍摄于云知三岁时。

白嫩的小团子穿着件小僧袍,光着脑袋没有头发,小小一只跪坐在垫子上打瞌睡,她面前是个木鱼,手上的小棍子欲掉不掉,真的很可爱。

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路星鸣冰冷的指尖轻轻点着照片上小豆丁的圆滚滚的脸蛋,神色愈发幽邃。

“看够了没?看够我就……”

韩厉刚要把照片拿回来时,路星鸣突然避开他的手,光明正大把那照片放在了钱夹里。

韩厉:“?”

路星鸣假装没看见他错愕的眼神,目不斜视,大步走出院中。

“喂……喂,你要不要脸啊路星鸣?!那是老子姑姑的照片!”

路星鸣把钱包揣的严实,生怕被韩厉抢了去。

韩厉揉了揉头发,放弃过去争夺,懒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说:“回家念书。”顿了下,很声威胁,“你和我一起,学不好揍死你。”

韩厉一懵:“哈?”

“考大学。”路星鸣又顿了下,继续威胁,“考不上揍死你。”

毕竟是未来妻子“托侄”,哪怕不情愿,他也要好好照顾他们这唯一的侄子。

韩厉拧着眉毛,这都什么和什么?干嘛好端端就揍死他。

“那我们不去找韩云知了?”

路星鸣走出了很远,语调清冷,淡淡回荡在山野之中:“她会回来的。”

他脚下的路是云知踩过的路;头顶飘过的云彩也曾出现在她的天空中。

他们在一个世界,他们总会遇见。

路星鸣会让自己变得强大,用自己的脊背为她建造出全新的港湾。

那个时候。

他不会再让她离开半步。

**

这半年来云知和师父一起云游四方,他们走过山清水秀的小镇,也去过民风朴素的村庄,旅行的日子过的清苦却也幸福。

到了入秋,了禅大师的健康状态日渐不稳,先是高烧,接着是频繁的咳嗽,身体时好时坏,时刻折磨着云知的内心。路经一个南方城市时,了禅大师受邀拜访了多年未见的好友。对方现在是住持,年纪比了禅大师大几岁,年轻时受到过了禅大师的帮助,一直惦着他的恩情至今,得知了禅大师现在的处境后,毫不犹豫让了禅大师和云知留在了庙中,这一留就是两年。

云知在这个城市中重读了高二,又参加了高考。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本病染膏盲的了禅大师突然有了精神,他拜别好友,收拾好行囊与云知重回了怀月山清心寺。

这个季节的怀月山气候宜人,美如仙境。

快上山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冲云知伸手:“来,师父牵着你。”

云知拉上师父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跟在他身旁走。

山林中静寂,他走了两步就开始喘,接着是压抑的咳嗽。

云知微微侧目。

她酸涩地发现昔日挺拔高大的师父如今只高出她半个头,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让他变得瘦骨嶙峋,抓紧云知的那双手干瘪颤抖,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宽厚有力。

师父老了。

这个认知令云知鼻尖一酸,喉咙愈发苦涩。

“云知拉着师父。”她抽出手,紧紧回握牵着他,就像小时候时师父拉着她那样。

天空上云卷云舒,耳边鸟叫声动听,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慢行走在山林之中。

“师父,我以后想结婚。”

了禅大师打量她好几眼,眼底猛然生出一丝光亮。

云知小脸认真:“我还要生小宝宝,生了小宝宝养在寺庙里,叫您外公。”

了禅大师低低笑了笑,宠溺摇头:“寺庙不能再收小孩了,小心师祖们生气。”

云知看着他那遍布沟壑的苍老面庞,神情恍惚几秒,眼泪毫无预兆掉了下来。她害怕师父看见难过,急忙背过身擦去眼泪。

然而她的泪水还是没能瞒过看着她长大的师父。

师父晃了下神后,拉起她手背拍了拍,无奈道:“好了好了,那师父等着你的小宝宝。”

清心寺的影子近在眼前,云知放慢脚步。

“师父。”

“嗯?”

“谢谢您养育我。”

“云知。”师父也唤她。

“我在。”

“不用谢。”他说,“这是父亲应该做的事。”

天开始阴了,微风渐起。

当夜晚零点,了禅大师圆寂于清心寺内,享年七十。

当夜晚零点,女儿失去了她的父亲。

 

☆、完结(上)

 

了禅大师的丧事是怀月村村长和村民一同张罗的,云知全程不哭不闹,冷静自持走完了整套流程。

葬礼过后,高考成绩陆续公布,云知最终以600分成绩顺利被上京农业大学动物医学系录取。

录取通知单过来的那一刻,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开心了很久,村长甚至为云知办了几座酒席庆祝。

只是可惜,了禅大师没能亲眼所见这一切。

临走前一天,云知把寺庙里里外外打扫了干净,又拿着录取通知书在师父墓前坐了许久。翌日锁好寺庙,告别村长与村民,拎起行囊独自踏上那未知的旅途。

上京市是人人向往的繁华都市,初来乍到的云知人生地不熟,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刚开学事情多,她平常多数时间都是在学校度过的,直到新生军训结束,云知才有空去学校对面的超市为自己置购些生活所需品。

这天刚巧是周六,超市的顾客比平常多了几倍。

云知推着小推车,慢吞吞在货架前徘徊。

这里的东西很贵,一把牙刷都比他们那里贵几倍。

云知摸了摸口袋里空扁扁的钱包,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批发商城买时,手上的推车咣叽声与旁人撞了个正着,对方被撞得向前一小步,一个褐色钱包从他口袋里直直掉在了她脚边。

云知对着那钱包恍神两秒,弯腰捡起,对着走在前面的男人轻声提醒:“先生,你钱包掉了。”

他很高,肉眼预测有190,穿着随意,高大挺拔。

云知一直举着钱包等他回头,然而真当他回头的那一刻,她脸上表情瞬间凝滞,一双瞪大的眼眸中满是错愕骇然。

他站在触手可及处,眉眼间已看不见两年前的少年狂妄,气质沉稳又夹杂着几分不可接近的淡漠。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嘈杂的环境,整个人都透着遗世独立的疏远贵气。

模样是记忆中的模样;

眼神却不是记忆中的眼神。

他熟悉又陌生,“施主”两个字卡在喉咙中,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出声。

路星鸣领口下的喉结动了动,抓着手机的左手指骨微微收紧,他侧头低低和电话里的人说了声“知道了”,大拇指按下挂断,默然把手机揣放到口袋。

“好久不见。”

路星鸣最先打了招呼,一双眸子坦坦荡荡。

云知捏着钱包的手慢慢垂下,突然涌至的局促与忐忑逼得她不敢抬头与之直视。她死死盯着脚尖,蜷缩起的肩膀让她看起来自卑又渺小。

她过的不好。

师父的离世给她造成巨大打击,失眠与食欲不振让她的体重迅速减轻,皮肤因军训期暴晒而变黑,加上个头小,现在的她就像深山来的猴子一样,又丑又土。

云知悄悄瞄了眼光鲜亮丽的路星鸣,不觉向后拉开了点距离。

她当初走的时候特意在寺庙里留了信,回来时信已经找不见了,也许是被风吹走又或者被路星鸣带了回去。

云知不敢细问。

时过境迁,她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还作不作数……

云知死死扣着手上的钱包,眼上涌了层泪意。

气氛沉默。

路星鸣一直在看着她。

看着她长到肩膀的黑发;看着她娇小像是瓷娃娃般的身躯;看着她委屈无措的表情,看着那双让他无数次心动,彻夜难眠的眼睛。

他原以为不会再那么思念她了。

可是亲眼见到她的这一刻起,他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

想抱她,想亲她,想把她欺负哭,想对她做一切坏事,最后……想好好爱她。

“施主。”云知嘴唇轻动,“好久不见。”

又是一阵沉默。

云知咬了咬下唇,慢慢抬眸,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后迅速底下:“你……你也在超市买东西啊?”

“嗯。”路星鸣淡淡一应。

“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吗?”

鬼使神差的,云知问了这样一句话。

问完她就后悔了,可又不好再收回去,只得绷着心弦,紧张兮兮等待着回应。

“嗯,我和她一起来的。”

云知神情僵滞。

路星鸣假装没看见她眼底的受伤,清冷的语调平稳又缓慢:“不过我和她走散了,你有看见她从哪儿走了吗?”

他的眼神偏执又压抑,继续说着:“照片在钱包夹层,如果你看见她请告诉我。”

云知垂着头,缓缓折开钱包,瞬间愣住。

那是一张她幼年时期的旧照,如今被路星鸣完整存放在其中。

“施……”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一双灼热的大手牢牢抓住,紧接着身子一翻被按在了身后冰冷的货架上。

路星鸣长腿逼近,俯身靠拢,双唇重重压了上来。

轰——

云知脑中炸开,呆呆睁着眼睛全然不知作反应。

路星鸣滚烫的唇齿肆意侵略着她舌间的每一寸,云知呼吸急促,无法逃离,仰起下巴被迫承担着这一切。

路星鸣吻得偏执粗暴,像是要将这两年的思念与不满全部宣泄出来一样,一缕银丝顺着唇角滑落,又比他辗转勾去。

他吻了很久,直到云知满脸通红,近乎晕厥,他才逐渐慢下动作。

路星鸣闭着眼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好似暖阳温柔抚摸着被狂风席卷过的海面,细腻柔情,充满爱怜。

过了许久,他才依依不舍松开了她。

云知一双唇被亲的水光潋滟,眼睛生出雾气,傻愣愣的模样愈发惹人喜欢。

路星鸣眸光流转,控制不住的又啄了啄她的唇角,沙哑着嗓音说:“我太想你,于是没忍住。”

云知咕噜声吞咽口唾沫,缓慢将目光转动到了他脸上。

他好像还不满足,眼神灼灼的盯着她嘴唇看。

“施主……”

“嗯?”

“你……怎么亲我?”

他反问:“我不能亲你吗?”

……这倒也不是。

云知摸了摸红肿的唇瓣,长长的睫毛又垂了下去。

恍惚间倏然听他说:“我现在在读清大航空工程系,住在中心街的花园小区,租的,我自己还没有钱买房子,不过我妈和我外公留给我很多遗产,用来养你和那两条狗应该不成问题。”

“所以。”路星鸣靠近,炽热的气息贴近耳畔,“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结、结婚???

云知眼睫乱眨,之后小小声说:“会不会太快了些……”

他们才刚见面,什么都还没说,什么也没准备,就这样结婚的话……

还有,她年龄也都不够呢。

云知苦恼的挠了挠头。

路星鸣也想到了这一点,短暂的失落过后,眉心舒展开来,“不急,你总会属于我的。”他笃定,“早晚会。”

这赤裸的情话让云知脸蛋再次爆红,伸出手情不自禁的捂住双颊,低下头只留给他一双樱粉的耳垂。

“我害羞,你别说了。”

她害羞到脚趾抓地,全身颤抖。

再想到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超市,刚才的行为可能被所有人看到后,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进去。

路星鸣不再逗弄她,看了看她手上空空的篮子,又扫了眼她身上泛旧的运动衫,直接拉起了她的手。

“走吧。”

云知眼神里透出些许茫然。

“给女朋友买东西。”

女朋友三个字自然无比的从他唇齿间溢流而出。

看着紧拉着自己的宽厚掌心,云知空虚孤寂的内心一点点被幸福填满。

她眼尾逐渐泛红,最后轻轻把小脑袋靠在了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上。

“施主。”

路星鸣垂眸。

云知闭着眼睛说:“你不会只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这两年来她时常梦到路星鸣,尤其在师父离开时,她总能梦见路星鸣抱着她给予安慰,让她那么惶恐不安,然而醒来面对的却是漆黑无声的夜空。

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

路星鸣在等着她,她真的好开心。

云知仰起小脸,晶莹的瞳孔中闪烁着光芒,表情真挚又虔诚,“以前我属于佛祖,以后…我只属于你。”

她嗓音清脆,语气中满满倾注着对他的喜欢。

路星鸣双眸沉了沉,最后掐着她下巴又狠狠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路星鸣:可爱,想太阳。

 

☆、完结(下)

 

路星鸣一口气给云知买了很多东西,有吃的有用的,满满当当堆积在购物车里,形成一座小山丘。

眼看着路星鸣还要往里面放东西,云知急忙阻拦:“够了够了,你买这么多,我提不回去的。”

刚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巧克力的路星鸣对着购物车沉思几秒,自然而然的将盒子塞了进去,“没事,你能吃完。”

云知一噎,无从反驳。

结账之后,路星鸣把几大包东西全放到了汽车后备箱,他打开副驾驶车门让她进入,等云知扣好安全带,缓缓发动引擎。

这次要去的是购物商城,路星鸣牵着云知去了女装店,秋冬季的衣服各买了几套,路过女士内衣店时,他脚步顿下,眼神往云知身上一扫,“里面穿的有吗?”

云知憋红着脸不说话。

路星鸣正要提步进入,云知眼疾手快把他扯到身边,步伐匆匆,语气也匆匆:“我有,不用买这些。”

“哦。”

路星鸣反手拽住她手腕,将人紧紧笼入到臂弯之中。

他不动神色垂眼打量着她。

她瘦了很多,个子却没长高几厘米,想比两年前的清澈明媚,现在的她就像是蒙尘的水晶,黯淡的发不出一点光芒,就连那双眼睛都再看不出以往的动人活力。

没有他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小可爱应该吃了很多苦。

路星鸣心底揪痛,不由把人搂得更紧。

“饿么?”路星鸣声音放柔,生怕大点声就把她吓到。

云知摇了摇头。

他目光炽热的在她脸上停滞许久,直到云知羞涩地别开头,他才缓缓扭头把眼神收回,“你脸都起皮了。”

云知在脸上摸了摸,好像是有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