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第二天,却又见到了扑克脸的暗。他最近也不太笑,面色总是不悦,脸皮绷得紧紧的。话也变得更少,倒像是有委屈的人是他一般,我冷笑,这人,越发喜怒无常了。

瞌睡虫终于找上我了,打个哈欠,趴下抱着枕头,睡姿有些不雅,只是因为今日被那谭贞贞伸手肘子一撞,力道倒真的不是很到,可我一个身负剧毒之人(…),虚软到弱柳扶风,竟被推得滚下来台阶。

一甩袖子,也不看殿中孙睿儿阴测测的笑,墨浅吟隐在面具后可能出现的幸灾乐祸,抚着磕到台阶的背跛着腿便忍痛离开。

心里是万般委屈,从前被他们几人捧在手心上,为求效果,即使是演戏,也有了六分真意,这从天堂到地狱的差别待遇,我这个凡人,很难适应。扑哧掉出一颗眼泪,划过眼眶,晕在了枕头上,本是素白的蚕丝,便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红痕。

这可是血呢,比真泪贵重得多!用力吸吸鼻子,尽量少留些眼泪,多是干巴巴地啜泣。哭累了,自然更就困了,眼前正是一片朦胧之际,背上突地一冷,像是…衣服被撩起!

可是左右眼皮激烈地打颤,实在是睁不开,再一会儿,便感觉到淡淡的凉意散开,还有手指轻触的暖意。突然浓烈起来的千朱花香证明来人正是墨浅吟,呵呵…这厮倒是来充好人了,平时那股视而不见的狠劲哪去了?!

他看着眼前女子如雪肌肤上长长的一道青痕,心猛地收缩几下,既疼又酸,这一个月来,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狠下心来冷淡她,嘲弄她,漠视她。好几次,孙睿儿看似无心地贬低,看着她的愠色,他都想出手直接将孙睿儿拍死算了,可是…他不能。他等的,便是染染对她们毫不留情的厌恶。

一点点地涂着药,触到才发现,微微肿起,他心疼,不只是看见这伤口,更是因为他看见她离去时,心如死灰的表情。

阿九知道这几日我心情不好,便不再没事叫我早起,以此来蹂躏我了。当又一次日上三竿时,门口的吵闹声终于成功将我唤醒。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眸,闪着戾气:“还让不让人睡了!”一边的阿九腹诽:公主,你都睡了七个时辰了…

随意地套上一身衣服,披了件毛茸茸的大氅,眨巴着眼睛,便见谭贞贞一袭紫衣,抬着头,像是随时准备作战的斗鸡一般,气势昂扬。而那孙睿儿立在谭贞贞身后,一身粉衣动人,站得也很直。

“一大清早,两位公主有何事?”“到快要日落西山了呢,金银公主可别还没起呢。”谭贞贞句句带刺,我一笑:“本宫确实还没有起,怎么,贞朝公主又有何意见?”当墨浅吟不在的时候,我很乐意自称一句本宫,我的地位本就比她们崇高,仗势欺人不是我本意,可是对付她们,不用那才是傻子!

“若我没有记错,金银公主只与我们平起平坐而已,如何唤得一声本宫!”她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怎么,本宫就是墨鸾未来的王后,只要本宫愿意,如何称呼还不由你们管。”我哼笑道。“这后位花落谁家,一切都未有定数,金银公主还是不要得意地太早的好!”她或真被我气着了,这话,也开始往离谱的说了。

我差点笑出声来,故作严肃道:“不知两位公主来我这染尘殿有何意?”“宫中墨奴道这染尘殿是墨鸾后宫最奢华之处,我们便起了兴,想来看看。”孙睿儿细语轻喃,煞是动听,可我早已知道她的真意,她,不过也是个垂涎墨鸾后位的心计女子。

“本宫这染尘殿可是一般人想进便能进的!阿九,阿十,十一,将人统统给本宫赶出去!”我一甩袖,正要抬脚进门,后面响起厉声:“你们敢!”“哼,”我着回头讥诮道,“阿九擅长拨皮,阿十擅长剐肉,十一擅长削骨,我倒是没见过他们有何不敢的!”

身后人呼吸一滞,却明显的不甘,确实听宫里其他墨奴说染尘殿的墨奴个个是高手,却不知其实是口技高手,刺绣高手,缝衣高手罢了。颤着声道:“我今日还非得看不可。”

三人拦两人,明显有优势,可变故,就发生在下一秒,两人竟然突地脚一软,摔倒在地。我也呆了一瞬,镇定道:“看看是真的假的。”“公主,真晕了。”阿九突然放手,谭贞贞的脑袋就重重地磕在地上了,我看了都疼,这阿九,也忒的狠了。

“把她们送回各自的宫里去,再唤御医过去看看。”“是。”阿十,十一应声将二人背回各自住处,阿九颠颠地跑过来,笑着道:“她们莫不是被公主的气势给吓晕的。”“这马屁可就拍歪了,明明是被你和阿十十一的‘英勇’吓晕的。”我笑道,猛地一转,“将右相唤进宫来,就说我头疼病又犯了。”

“小尘找我。”落秦推门而入,也不打招呼,将垫着脑袋沉思的我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拍拍胸膛,瞪他一眼:“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是小尘做贼心虚了吧。”他一笑,端起茶壶自斟一杯,“啧啧,好久没喝到这奶茶了,颇为怀念。”

“我做贼心虚?”我横眉一扫,带着点怒意,“怕是你们贼心不改吧!”“小尘此话何意!”落秦放下杯子,面色也变得肃然。

“我这话何意?该问你和大哥更合适些。啊,对了,还有墨浅吟,你们为何总是这样轻贱人命!”

“小尘,你说什么!”他皱眉道。“哼!我便问一问那谭贞贞与孙睿儿是怎么回事!”他诧异地一瞪眼,门恰巧被推开,墨浅吟面色凛然地扫向我们。

“染染…”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被7912CT弄疯了的小百~~~

真正的瑶琴公主

“来得正好。”我望向他,微微一笑,“鬼上身的人终于变回来了啊。”他急上前两步,我忽而一笑,道:“墨浅吟,离我远点。”

他果然顿住了脚步,眼神很沉,就如上次我揭穿了他们的阴谋时一样,或多了些…无奈。“染染,你…发现了什么。”“我不过是鼻子比原来灵了些,便嗅到了…两位公主身上带着…千朱花香。”

落秦脸色倏地一变:“或是无意间沾染到了。”“右相何必装作如此天真,这千朱花香你该是比我更加清楚,除非服毒,否则是如何也沾染不到的。”我轻笑出声,“我都已经知道,何必再装?”

墨浅吟眉头轻蹙,唇畔却撤出一记轻笑:“染染,我说过,我不会再害你。”“这我知道。”他进一步,我便退两步。他有些无奈,便停下来脚步,又道:“那染染又何必管他人生死。”说得极轻松,果然符合他一贯嗜杀的风格。

“她们死活本与我无关,怕就怕,她们因我而死。”我语出惊人,他二人似乎也未曾想到我猜到了这层,颇感意外,落秦表情已很是严肃:“染染又为何这样猜想?”“右相不必多问,我就是知道,两两厌恶之人的血,可解饲毒者身上的千朱花香。”我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这些,不过依然是冯清留下的日记里详详细细的记载。这方法,亦是他亲手试验出来的。

冯清到底是个男子,死了心爱人之后,性格也变得有些残暴,花了两年时间,用一百多条人命,最后终于研究出了可解饲毒者的方法,且他并未觉得这方法有何不对,这点,我实在不敢苟同。

“又是瑶琴公主的日记?”墨浅吟盯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将我看穿,复而轻笑,道,“我真不该将瑶琴公主的绝世琴谱送了你。”我也笑起来:“冥冥之中,瑶琴公主确实帮了我大忙。”

“你如何看得懂瑶琴公主的日记?”晚楚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转头望向门口,一身青衣依旧,只是发丝微绾,比平时显得更加随意,面色是千百年不变的儒气的笑。

“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掌握了,本也没什么秘密,只有关于瑶琴公主的一切,天知地知,我知,你们不知。”我看着他们肃然的脸,仿佛等待着一个天大的真相。我失笑,最后一点秘密,说了便说了吧。

“瑶琴公主,晚慧,不过是史书上写得好听,或是,瑶琴公主本人口风太紧,无人知道她突然变聪颖的原因罢了。其实真正的瑶琴公主,也真的是个愚儿,只不过,十六岁那年便…死了。”我抬头观察他们的脸色,果然的是诧异沉思各具表情。

“死了?那后来…”“他根本不是真正的瑶琴公主,他叫冯清,是个男子。”三人再度怔然。“瑶琴公主虽不得宠,可好歹是堂堂公主,若被人调了包,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更何况被换成了男子!”落秦忍不住发问。

“谁说她被调包了?一来瑶琴公主本就是个男子,男生女相…”我挑眉,望向墨浅吟,他眸光一闪,嘴角抿起。“二来,冯清本不是一个人。”“那他是什么?”落秦这样的急性子,真不适合听秘密。

“魂魄,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我轻吐出这几个字,他们明显被我的话吓了一大跳,淡定如晚楚都是狠狠地瞪大了眼睛,似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小尘,你在胡说!”落秦情绪很激动,也对,瑶琴公主可是他的偶像,这事实,有点让人不能接受,尤其是男人这一点,心中女神竟是人妖…呵,心情顿时大好。

“有可能。”还是晚楚最快地恢复镇定,“商族古籍上有记载过,确实曾经出现过异世之魂,异世之魂的颜色与我们的无色不同,是金色,历届冰主都能一眼便看出,可我从未遇到过,所以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你说什么?你未见过?”我诧异,我也是异世之魂,莫不是古书有误。“未见过。”“那你看我的魂魄是何颜色。”“无色。”“无色?”我皱眉,“那你能保证那商族古籍记载的一定无误。”

“商族古籍千年来从未出过错。”晚楚说得颇为自信。“你们别再说古籍的事了,瑶琴公主,不,是那冯清,他是谁!”

“冯清,三十二岁,来自一个叫中国的地方,来炎氏大陆之前,他是一个乐器大师,自从取代瑶琴公主之后,做了很多事。适逢十国之战,与雨国,角国,文国等小国,采用合纵连横之法,斗白鹭,几近周旋之下,才得以将墨鸾保住。”

“乐器大师,如何有带兵之才!”落秦估计是打击大了,对冯清也就争锋相对。“乐器大师如何就不能有带兵之才,冯清是个奇才,外到带兵治国,内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然他父王也不会顶着举国之压力,要立她一国公主为王了。”

我一笑,看向真真正的君主墨浅吟,墨浅吟似乎一直在盯着我看,见我终于看向他,扬唇一笑,道:“瑶琴公主确实是几百年来,整个墨鸾皇室最出色的人才,只是他无心为王而已。”

我也一笑:“他原来的世界与炎氏大陆不同,他无法适应这里浓重的地位尊卑意识,也是正常的。”声音突地变低,“更何况,他的母妃为了让他成王,从小以公主养之,为解他毒,又将他最爱的女人弄死,他如何还会要这王位,夭折?他不过是自杀了。”

他们面上的表情很是吩咐,从震惊的尴尬。“这便是我为何知道千朱花香的原因了。”我淡然地笑笑,又道:“其实冯清的日记很是精彩呢,里面埋藏了不少十国之战时的秘密。”

晚楚显然已经恢复如常,且听我一说,来了兴致:“如何精彩?”“《瑶琴传》有云,瑶琴公主当年凭借其过人胆识,孤身一人夜探文国皇宫,说服文国国君答应与之联合。其实呢…冯清那晚根本未做任何游说,只是向文国国君问了一次,愿不愿意结盟,文国当时比之墨鸾强大许多,自然傲慢些,不愿结盟,第二日,文国太子便失踪了。”

“失踪?”落秦疑惑道。“被瑶琴公主带走了。”墨浅吟笑着摇头,颇具媚色,“若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文国国君就这样一根独苗,想抢,可冯清麾下早已养了不少死士,铜墙铁壁,根本抢不回来,无奈之下只得同意联合。可是十国之战一结束,冯清便将文国太子灭了口,文国皇室乱成一团,最后竟然灭了国。”我笑起来,有时候血脉竟这样重要!

“瑶琴公主原也是玩弄手段之人,史官笔下的,到底是神话了。”晚楚一笑,“或者,其实每一国,瑶琴公主都不是游说成功的吧。”

“再说那雨国国君,垂涎弟妻,而他弟弟是雨国的威武将军,极具军威,雨国国君趁他弟弟外出带兵,竟然对其弟媳出手,生生将其逼死,他怕事情泄露,又弄死了弟媳身边众人,未有奶娘逃过一劫。冯清便用此事要挟雨国国君,逼他就范。”

“这不过是巧合。若未剩下奶娘,岂不是没用!”落秦不服。“你当真以为一切是巧合?雨国边境动乱是冯清挑起,那雨国国君偷入弟弟府中亦是冯清安排,而救下奶娘,自也是他安排的。”

不知不觉中,瑶琴公主神勇高大的形象正被我一点一点抹黑。但在我看来,他这么做,不过是因着不同的国家,立场不同,并未有什么不妥。

“冯清用了许多非常手段,将八个小国都联合在一起,其中还有蓝雀,蓝雀国君是个人才,二话不说便应允了。也就他结果最好些,其他七国,最后都被冯清弄得灭了国。”

冯清这人,其实还是挺狠的,从来以一眼还十眼,以一口还百口!智商高,知道的又多,若是做了帝王,一定比他那后来默默无闻的弟弟强。

“史记墨王将瑶琴公主许给了当时蓝雀的太子蓝随,本就要出嫁了,蓝随竟然突染恶疾,不到十日就暴毙而亡了。不会…”落秦嘴角一抽,有些不太确定的问。

“何止是那蓝随,凡是向瑶琴公主提过亲的男子,不是死的就是残废了,最得善终的也就是墨鸾当时最年少的将军班琼,唯她不娶,后来弄得出家,若不是看在班琼痴情,冯清身上又得多条人命。”

“瑶琴公主为何如此残忍地对待每一位提亲者?”落秦很是不解。“你要是被男子日日提亲,你会如何?”“落秦确实被提过几次亲,剁手剁脚,他也未含糊过。”晚楚极快地揭了落秦老底。

“右相貌美,被提亲也是正常的。”我一脸严肃道,转头看看墨浅吟,“不过,还是墨王更美些。”墨浅吟只是赠我一记浅笑,这厮,早就被我攻击得刀枪不入了。

“瑶琴公主留下了不少药方呢。”我对落秦微微一笑,他果然两样放光,似乎寻到了宝,“比如如何解了饲毒者的毒。其实我很佩服你,瑶琴公主研制这解药,花了两年时间,而你,却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你为何不肯解毒?”落秦恍然想起,急道。“用别人的命换我的命,若我是炎氏大陆的子民,若我再自私些,或许可以,可说,我不能。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人生来平等。让我为了活下去而去杀人,我想,我不行。”

“我一直奇怪,为何染尘能够看得懂瑶琴公主留下的日记?”晚楚避重就轻地问道。“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闭了闭眼,再睁开便看到了墨浅吟近乎灵魂出窍的样子。

“不可能,你的魂魄即为无色,便不可能是异世之魂。”“所以我很是奇怪,为何我的魂魄是无色的。”“染染,你…”墨浅吟最上的笑早已凝固,一瞬间便移至我面前,突如其来地给了我一个大拥抱,弄得我措手不及。

“你做什么!”我伸手去推,却根本使不上力道,“放手!”“染染。”他只是近乎痴了般反复喃喃着我的名字。

“墨浅吟,我喘不上气了。”肺里的气都被挤干了。他才察觉到,匆匆松开手臂。“一惊一乍做什么!”我瞪他一眼,突然,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而上一个琥珀色的耳钉,再以超越迅雷的速度吱地穿过我的耳畔。

当我从惊讶中醒悟,疼痛传遍了全身。“我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疯了你,做什么!”摸摸耳垂,浅红色的血顺着脸颊流下,痛死我了!

晚楚落秦似乎也惊呆了,晚楚讷讷地开口:“主上,这是…”墨浅吟并未理会他,只是轻点了我的穴道给我止血止痛,幽幽道:“这块墨胆,取自神兽心上的碎片,用以…镇魂压魄。”

“…”这人,疯起来简直让人无话可说…我轻叹一声,若真能镇魂压魄,人便不会死了,那你又何必饲毒养血呢!我凝视他,少许,漠然开口:“我不想用她们的血来救命,留着无用,还是赶出宫吧!”

“好。”墨浅吟咬牙道。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小百叫着不好听,小海好点...可我觉得...小海=小孩...囧...

二婚前夕

第二日,一大早,阿九这个挨千刀的,在学狗叫都无果之后,竟然伸手来捏我受伤肿得跟旺仔小馒头死的耳垂,痛得我腾空而起,一个鱼跃龙门,趔趄着站在床边。

当我揉着有些发胀的眼睛,阿九谄媚地笑着靠近,点头哈腰:“公主,王上可是等了半晌了,您快更衣吧。”我捂着耳朵,哀怨地看着他:“你刚刚捏我耳垂!”“刚刚奴才是想推公主的手臂,不小心碰到的。”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我磨着牙:“你真够不小心啊!”“奴才下次一定小心些!”他呵呵一笑,堵得我无话可说。

墨浅吟一袭黑衣,金冠束发,乌黑的面具上缠着几缕金丝,逆着光,冲淡了煞气,竟与我初次见他时如此相像。

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昨日未曾想到,我与墨浅吟牵了“鸾情”,昨日我那般痛,他也应该痛的死去活来才是,可看他镇定自若的表情,再看我痛得上蹿下跳,面色有些红了。

他回过头,见我摸着耳垂,笑容淡去,上前两步,伸手抚上我的耳垂:“还是很疼?”他的声音向来很轻柔,如今又洋溢着温柔,更是动听非常,只是一想到昨日,便是他,下手如此之快,便又恼怒起来。

“能不疼吗!”话刚出口,便后悔了,这语气,明显的撒娇大过责怪。他似乎未多注意,表情更是担心:“不如让落秦来看一看?”落秦?想起他昨日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就更加郁闷了。

摆摆手道:“不用了,也没那没严重。”我推开他仍旧捏着我耳垂的手,问道:“这么早喊我起来有什么事?”“送她们出宫。”她们是谁我自然也明白,“这么快?”这也忒猴急了。

“不快,本想昨夜便将她们送走的,可是染染睡着了,为了让染染亲见,便推到今日。”墨浅吟弯起一边嘴角,模样像是…总是有些讨好的味道。

“走吧。”见我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他坦荡地笑笑,欲来拉我的手,我直觉地躲开,皱眉将手背在身后,他也无奈,落后我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又是南门口,一月前,她们也是从这里开始了风生水起的生活,只一月,便被迁出了宫,不知她们现下是何种表情。

“王上有何事唤我们来南门?”孙睿儿微欠身,算是行过礼了。谭贞贞也跟着行了礼,开口问道。阿六端着圣旨,一展,她二人倏地跪下。“贞朝公主谭贞贞,睿缘公主孙睿儿,孤念其父母兄姐尚在,特赦其归家,待诏进宫。”

两人具是一愣,谭贞贞皱眉,咬着牙捏着拳,模样有些狰狞,而那从来看着虚弱的孙睿儿,眼角竟又漫出了泪,上次是喜极而泣,而这次,怕是悲从中来吧。

只有我心情大好,见她二人不甘不愿地接了旨,更是狠狠地舒了口气,抛给她们一个媚眼,笑容明艳。本是想着做给她们看看罢了,却原来是心情真好,好到抑制不住地得意。

“染染这下可是满意了?”墨浅吟倾身向前,笑着问道。我一挑眉:“她们身上的毒可解了?”“下的少,停止服用便不会有生命危险。”他顿了顿,我刚放心,他又道,“只是,或有些辅症,例如耳聋眼瞎,或是常年体弱。”

我笑着摇头,带着无限的轻蔑:“你除了害人,还会什么?”一甩袖子,最后转头看那二人一眼,她们正抬头望向这边,目光正好对上,她们眼中慢慢的仇视我看的分明,却不太在乎。只是我未曾想到,今日这样的好心,竟是放虎归山。

“他们这又是在忙什么?”宫里有不少墨奴在爬上爬下地布置着横梁,窗枢。“还有不到一月,便是我们大婚了。”他的那句我们大婚说得极自然,但让我感觉尴尬了。“不过是走走形式,何必如此铺张,浪费。”

他面上的笑一凝,不过一瞬,又恢复正常,声音却是生涩:“到底是娶后,太过简陋,不合宗制。”我也不打算多说,看着他无奈,我更无奈,心里竟然有一种声音让我不要离开,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抬脚便走。

墨浅吟望着眼前不耐烦,大步离开的女子,心里的苦意泛开,她这样不愿,他却仍要做到最后,原来,他一直在逼她。但只要能看到她穿着嫁衣立在他身侧,这些痛苦,忍得!

往后几日,阿六阿七竟被派来象征性地为我教授公制,还是如册封公主时一样,而我的权力,似乎还更大了,用一句话概括起来便是:无所不能。

“公主啊,工匠将金冠送来了,您试一试,若是大了小了,便立刻送去改。”我正翻阅着冯清日记里记载的一些值得看的好书,都是些野史杂谈,古人对这种书是很看不起的,所以极难找。

“放那吧。”我正看到精彩之处,哪里肯放手。“公主,这…”昨日送来了一些首饰,我也是如此,不像一般待嫁女子的兴奋,更没有将要成为一国之后的自觉。阿九在一边看着都急,自家主子怎么就如此不上心呢!

放下书,伸个懒腰,见阿九在一边急得团团转,我好笑道:“阿九,你怎么了,内急就去啊!”

“公主,我说您再过十几日便要大婚了,您好歹也笑一笑,这会儿又没外人在,您偷着乐,奴才也不会嘲笑您。”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煞是好笑。我却笑不出来。大婚那日,便是我与墨浅吟恩断义绝之时,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淡淡一笑:“你家主子这叫端庄,这叫范儿?懂吗你!”“饭?公主哦,奴才不和您开玩笑!…”“得得得,去把那金冠取来,我看看。”果断地打断阿九的唠叨,这厮烦起来,上可追溯到千年前,下能猜想到万年后。

“成,奴才这就给您拿来。”这会儿乐得,跟自己成亲似的。这是我的第二顶凤冠,与鹭后的大为不同,虽称金冠,其实只是一顶闪着金光的墨色玉冠而已。用墨玉雕成的鸾鸟嘴里含着的,不是天地石,而是一片…羽毛?我用手触了触那片红色的羽毛,冰冰凉,有些软,似乎不是真的羽毛。

好奇心顿起,将那羽毛一扯,竟散成了一根红线,不,是丝…我尴尬地将那红丝递给阿九,那厮苦着脸,摇摇头,端着金冠出门去找候着的工匠。

我推开窗子,天有些沉,十五天,还有半月,我就能离开这个皇宫,重新开始生活。只是每多待一日,每多见墨浅吟一次,心里的不舍便浓上一分。

拉开梳妆镜下的几个抽屉,里面满满当当放着昨日送来的首饰,随手抓起一个玉镯子,便拖出一串,细细看,原来是一个连环镯,九个玉环一个扣着一个,看似松散,其实连得精巧紧密,象征长长久久。

翻了半天,找出一支玉簪子,或是为了衬着大婚的喜庆,许多首饰都是带着红色,比如这支簪子,本是一块普通的白玉,因中间一缕缠绵的红色,一圈圈晕开,便成为稀世珍品。

叹了口气,将东西一件一件放好,自敏锐力变强后,总是觉得有人在身后盯着我,转身却不见任何人在那里,自嘲地笑笑,心里竟浮起了墨浅吟的样子。

墨浅吟侧身将身体隐藏在窗枢后,他看出她对那些首饰并不上心,甚至在刚刚随手就将后冠弄坏,他知道她的不在乎,不在乎墨鸾王后的位置,更不在乎他。可是,他却在乎,在乎她夫君的位置,更在乎她。

民间传说婚前三日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可是,我与墨浅吟已经有二十五日未见了。我笑笑,看着阿九小心翼翼地指挥其他墨奴将那套压轴的后服抬进屋里。“公主,后服做好了,您要不要试试?”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动手将繁复的后服一层一层地剥下来。

我无奈地皱皱眉,看来今日非得试穿一回了。三人七手八脚地将后服套在我身上,还真重,看着轻薄,原来这么有分量!

“将那顶金冠也取来。”衣服穿好,我突然来了兴致,打算完完整整地穿戴起来。这几日,面色更加不济,有时突然咳嗽起来,便咯出两口血,却还要小心翼翼地遮着掩着。

当一切得当,阿九巧手为我画了个眉,上了些胭脂,整个人精神不少。回身看向那面大镜子,自己都有些得意,真真是美人儿。与上次身着白鹭后服的出尘飘逸不同,这次一身黑衣,显得高贵华美,似乎更具后相。

“这衣服太重了,我都有些走不动了。”我走了两步,下摆拖在地上。“多走走便会习惯了。”阿九看着我毫不含蓄地大赞了一番,什么仙女下凡,貌美无双…当我听到他说我是瑶琴公主转世时,我真恨不得一鞋拔子拍晕了他!

等我提着裙摆,艰难地走到染尘殿正殿门口的拿了香樟树下,回头冲阿九一笑,却见院子的墨奴早已不见了踪影,唯有墨浅吟站在院子门口,痴痴地凝望着我。我也有些意外,本以为在大婚之前我俩是不会再见面了,谁知,他竟突然出现。

我提着裙摆,匆忙想要奔回殿里,刚踏上台阶,便踩到了裙摆,一个趔趄,墨浅吟早已将我护进怀里。

“你今天有什么事找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他声音极轻,带着隐忍。“看过了?那就请回吧。”我一手去拖裙摆,一手试图推开他。他伸手帮我把左边收起,直到鞋尖露出,才笑道:“进去吧。”

将我扶到软榻上坐下,后退几步,微微弯下腰,打量着我的头饰。金冠两边垂着撮羽毛,他抬起手,一点点将羽毛取下,回身在桌子上那一大堆首饰里,挑出一盒极细的银簪,耐心地一根一根插在发髻上,直到三十支银簪全部都整齐地排成一列。

他取过一面小镜子,递给我,我稍一端详,不得不说,这些银簪更衬这顶金冠。“王上好手巧。”听不出褒贬。他双眼微弯,一派天真之姿,“从前经常替母妃梳头,她每日总喜欢将自己打扮得极美,等待父皇召临,可是她等了十年,父皇从未想起过她。”说到最后,他竟然笑起来。

帝王家本就是如此,今天的新人,便是明日的黄花,一曲《长门赋》,道尽后宫女子的辛酸。“你们皇家从来如此。”我本想安慰他,最后出口又成了这样。“我便不会。”他忽的抓住我的手,急急道。

“与我何干?”抽回自己的手,我睨了他一眼,对他,亦或者是对自己说:“墨浅吟,还是那句话,这只是演戏,过过场罢了,不要入戏太深。一出好戏,需要戏子入戏,可一个好的戏子,需要懂得出戏。”

他眸色微暗,抿抿嘴角,笑得有些难看。我不欲多做纠缠,冷冷道:“民间有传统,新郎新娘结婚前夕不能见面,王上还是请回吧,规矩,总是要守的。”转过身,似毫不留恋。

他仍旧低着头,忽而笑出来:“好,染染迟早是我的王后。”这一笑,有些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二婚可以生个二胎...(被计划生育局pia飞)...

婚宴成了鸿门宴

明日大婚,今晚夜色明亮,繁星点点,我趴在窗枢上百无聊赖,却又睡不着。“唉~”“公主啊,您别再叹气了,明日是红喜事!”“哦,唉~”“公主…”“不叹了不叹了。”我从软榻上跳下来。

“阿九,我睡不着。”“明日就是公主您大婚,睡不着也是正常的。”阿九讨好地笑道。“那怎么办,要是睡不好,明儿眼睛肿起来,多难看啊。”我知道阿九比我紧张,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哟,公主,这可怎么办,要不奴才给您熬碗安神汤。”阿九果然紧张起来。“我还要一碗莲子羹,恩…雪梨酥,八角糕,红豆糕,绿豆糕,黑豆糕…差不多了。”

“公主,这都过了亥时了,您吃这些,容易胖。”阿九弓着身,一脸真诚道。“我很胖?!”自从中了千朱花香之后,我的体重就噌噌地往下掉,下巴尖了,锁骨凸了,本来委顿的食欲这几天却突然变好了,阿九很是诧异,晚膳的时候,当我伸手要第三碗饭,阿九竟然站得笔直,义正言辞道:“公主,饭吃完了。”

“是你晚膳没让我吃饱的!”我指着他,颇感委屈。“这…”他有些犹豫,“几碟糕点还能把墨鸾皇宫吃没了!”我怒了,后悔了,不该对阿九这么纵容的,现在都骑到我头上去了。

“好吧,可就一碟绿豆糕。”他似挣扎了很久,终于咬牙答应。“成,你倒是快去啊!”阿九才要踏出门去,门外陆陆续续进来了六个墨奴,每人手里都托着个托盘,里面不下五种糕点,乐得我龇牙咧嘴。

“你们…你们哪来的!”阿九左拦右挡,堵不住他们鱼贯而入。抓起头一碟脆云片,咬上一口,心情顿时大好。走在最末端的阿六托着一盅银耳汤走进了,官大一级压死人,阿九立马噤声。“公主,王上说您该饿了,特意命我们送些点心来。”

“哦,谢谢你们王上。”我继续吃我的,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汤里加了些安神的药材,公主要是睡不着,便多喝些。”“哦。”我舀了一口,没什么药味。

糕足汤饱,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我指着阿九迷迷糊糊道:“睡不着是因为没吃饱!”墨浅吟看着大床上歪歪扭扭随意躺着的人儿,嘴角不自觉便翘起,伸手将她抱起来,动作轻得仿佛是一件极易破碎的瓷器。

她真的瘦了很多,有些咯手,被子刚刚盖上便被踢开,嘴里嘟哝着吃的,他被她的憨样逗笑,在床头坐下,伸手抚过她的眉眼,“咳咳…咳咳咳…”她突然咳嗽起来,嘴角竟然淌出血来,他慌了,想要去擦,她却似乎不经意地抬手到枕头底下掏了掏,摸出一块瓷绢,随意地擦了擦,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他的心被揪了揪,将滑落的被子向上提一些。突然,她咳得更加厉害,有些醒来的迹象,似乎难受极了,猛地坐起身,竟吐出一口血。已隐在暗处的墨浅吟狠狠地闭了闭眼,眸光锐利地盯着狐皮地毯上,浅浅的红色。

我拍拍胸口,吐出来就好多了,但是血再多,也经不起每日每日这样往外呕啊。起身下床,镜子映着烛光,照得苍白的脸有些诡异。今天神游太久,连药也忘记吃了。

刚往架子走了两步,心口袭来一阵剧烈的痛,腿一软,咚地跪倒在地,痛一阵强过一阵,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几乎是一步三摇,连滚带爬,终于触到架子脚,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整个人蜷在一起。

一股药香,艰难地抬起头,墨浅吟正拿着那个红瓶子,弯着腰,将它递向我。我一瞬间僵住,直到又一波疼痛将我唤醒。见我伸出的手颤抖得不成样,他打开瓶子,掏出一颗,极快地喂进我嘴里。

当痛下一刻缓去,我狠狠出了几口气,撑着手想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几次,都重新摔回了地上。而墨浅吟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围在做任何动作。

“你不能扶我一把啊!”有了点力气,我不满地墨浅吟嚷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突然开口,眉眼不动,连笑也欠奉。

到底是我理亏在先,刚刚那样痛,他一定也极痛。立马又蔫了下去,低头不语。“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声音倏地抬高,我吓得一颤,仍旧保持沉默。

两人就一站一坐地对持着。太过安静,他极轻的出气声都变得那样清晰。“染染,你不要瞒我。我…”他的声音也轻,有一点埋怨,又有一点委屈,和我不屑听出的无限爱怜。

“墨浅吟,回去吧,大婚前见面…不吉利。”我低着头,淡淡道。“好。”从认识他起,他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好。

“公主,公主?”“恩?”我回过神来。“发髻梳好了,您看。”阿九端着一面镜子摆在身后,让我能看到后面。

“就这样吧。”我没什么兴致,摆摆手,两个墨奴展着后服最外面那一件为我套上。这一身行头是今晚百官朝拜时的宫装后服,极为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