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鸾的娶后与白鹭不同,是将王后用宫轿直接抬至墨鸾诸位先王祠,与墨王上了香,在分被抬去正点,接受百官朝拜。

坐在轿子里,一颠一颠的,周围的喜庆丝毫没有感染到我。今日为墨浅吟解毒,不知这婚宴如何收场。他们答应了给我自由。

“公主…”阿九笑着轻拍自己一掌,“您看我…该改口称王后了。王后,到正殿了。”我微微一笑:“就你嘴甜。”正殿毕竟是百官上朝的地儿,色彩很单调,很庄严肃穆。我每走一步,头上的步摇便玲珑一晃,发出脆响。

殿里百官整齐拜倒:“恭迎王后,王后万福。”我目不斜视地一步一步向殿前高位上的那人走去。他悠然几步,踏下台阶,静静地立在那里,就是这一瞬,往后十年二十年,墨鸾的百官都不会忘记,他们冷若冰霜的王,那倾城一笑。

我第一次见到墨浅吟在这么多人面前笑,如此蛊惑人心的笑。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努力挤出笑容,矮下身子,一福,道:“臣妾见过王上。”“王后起吧。”声音轻柔,听得众人又是一惊。

“众位卿家起吧。”我对着跪在地上的百官笑言。“谢王后。”百官起身立好。阿六端着诏书,一抖,一展,声音尖细,百官又是齐刷刷跪倒,看着那年纪一把的方尊,都不好意思了,这跪了站,站了跪地瞎折腾。“制曰,金银公主蕙质兰心,秀丽端庄,德才兼备…”在将所有能形容女子优点的词用了一遍后,终于道:“孤识其才貌双具,今特封其墨鸾王后,赐号‘商’。”

我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个头:“臣妾令旨谢恩。”双手接过诏书,起身交给身后的阿九。墨浅吟拉着我从正中的台阶踏上去,两人稳稳地坐在金銮殿上。“祝王上王后福禄绵长,寿安永享。”“众卿起吧。”墨浅吟声音冷漠而庄严,听得人一凛。

一切都很顺利,只差晚上的一杯龙凤酒,便算真正的礼成了。难道墨浅吟还真要拖到这婚宴结束,那我不就真嫁了,我还如何出宫啊!

心里暗自着急,墨浅吟捏着我的手,冲我一笑:“染染在紧张?”“你们不会要等到婚宴结束都没有动作吧!”冲他挤眉弄眼,他却装作没有看见,别开头。

华灯初上,百官及家眷早已落座,我已换下那身繁复的后服,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黑色丝袍卷着金边,外边罩着一件纱制的红色长衫,缀着些极碎的天地石,微微发亮。头上换了一顶七彩琉璃翠雕琢的鸾鸟。我摘掉了身上其他首饰,只戴了那日翻出的连环镯。

墨浅吟也是黑色绸衣外罩着红纱长袍,玉冠束发,本该是俊俏非凡的,可就是觉得艳色无疆。

白鹭派来的那位大臣我认识,呵…杨素芝她爹杨大将军,一脸英气,可怎么养出那么个女儿呢!我无限鄙视地瞪他一眼,收回目光,见墨浅吟正看着我,我皱眉道撇开头,他道:“怎么,染染讨厌他?”我只淡淡道:“教女无方。”

蓝雀来的还是上次那位大将军,孟奇威,蓝王新晋的岳父,话说这好色的蓝王终于娶了个震得住场的女人,就是这孟大将军的小女儿孟绯。孟绯看似温柔,其实手段雷霆,这乌烟瘴气的蓝雀后宫总算拨见了点阳光。

再提那杨素芝,也算是白鹭后宫实质上的女主人,对我倒是狠,这白鹭后宫也没见她打理得多好,三五不时就有新人进去闹场,我每每听说,也极度痛快。

墨浅吟不喜欢客套,只道了句“愿宾主尽欢”便放任大家吃喝。墨浅吟又不似白承风颇具正气,这个人邪邪乎乎的,也没人刚上前敬酒,场面破屋额搞笑。

一群翠衣舞姬鱼贯而上,听说是朱启国君特意带来的,看那朱启国君脸色白得跟唱戏的一样,我就觉得好笑。

或是白鹭那场大婚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总有股不安。突然,一名不起眼的伴舞,疾步向墨浅吟这里袭来,从腰间掏出一把软剑。

还没走上十步,砰地一声飞出老远,一群舞姬顿时拔刀的拔刀,偷袭的偷袭,场面一下子陷入混乱。赶来的侍卫里,竟有人倒戈,或是一早便混入其中的,墨浅吟拉着一边紧张无比的人儿。

他知道她第一次出逃便是趁着乱,更知道第一次出逃,她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她手心微凉,他用内力缓缓地让她暖和起来。有他在,又有谁伤得了她?!

墨浅吟这厮,竟然稳坐钓鱼台,我急了,掌间却传来一股暖意,我抬眼望向他,他微微一笑,很是能抚慰人心。

凡是想接近我们的人,无论敌友,都被弹飞三丈。我不禁感叹,墨浅吟,你到底还是凡人吗?!

这群倒戈的侍卫见无机可乘,能逃得逃,逃不掉的也就自刎当场,而那一群翠衣舞姬,却不肯停手,一直拼杀到死前最后一刻,场面有些悲壮。

等到最后一个翠衣女子倒下,跟着跪下的,还有那朱启国君。“哼。”墨浅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可是私下寂静无声,这一声,便显得尤为重。

“墨王明鉴,这群刺客绝不是我朱启国人。墨王明鉴啊!”我看着墨浅吟的眸色从刚刚起便是绯红,现在更是转深,怕是真会胡乱诛杀,这朱启虽是小国,可到底是一个国家啊!“墨浅吟,今日我们大婚,不易乱开杀戒。”我低声冲他道。他凝着我,突然一笑:“好。”她说,我们大婚。

“你先下去吧。这事,孤自然会查清。”墨浅吟一扫袖子,那朱启国君磕头谢恩,急急退至一边。

私下已经响起些声音,说这白王大婚也是宴遇刺客,乐王后卒,墨王大婚,又是遇见刺客,虽商王后无事,可这宴上见血,毕竟不太吉利。

“主子,宴上还去了另一拨人,属下查实,是白王派去的。”那蓝衣男子倚在软榻上,端着一盅奶茶,唇角溢着爽朗的笑:“商王后这奶茶,还挺好喝的。”他看一眼低眉顺目的属下,笑道:“要不要尝尝?”将杯中递给他,属下一凛,惶恐道:“属下不敢。”

“怎的不退下,还有话说?”他又抿了一口,似是料到一般,悠悠道。“属下不明白主子为何去凑这个热闹。那墨王不好惹。”

“哈哈…”他笑出声来,摇摇头道,“樊,你知道本殿最讨厌什么吗?”“主子最讨厌无趣。”“这就对了。那孟绯将本殿后宫这块戏台子都给拆了,本殿还如何看戏?自然,要寻些新的乐子了。二王夺珠,哈哈,多有意思!”

他止不住地笑起来,俊俏的脸显得有些稚气。而那樊嘴角一抽,心道:“主子从小便是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怕是已经将魔爪从后宫伸向别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百其实蛮喜欢那个老无聊的捣乱狂了...

番外——妹妹还是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涂鸦之作,送给所有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们,六一快乐!

“小贝,他们说娘娘给咱们吼出了一个妹妹!”小贝对他娘那凄凉的叫印象深刻,龇牙咧嘴地对着胞弟小贝道。

小贝摇摇头,为什么他是弟弟?为什么他哥哥这么单纯,这么…爹娘说是宝气,他道是傻气!

“我们去看看?”小宝心里痒痒的,见进进出出的人,早就想混迹进去了,谁让他们爹说不准进去呢!

他爹一声令下,刚出生的妹妹便被抱到隔壁去了。现在爹最宝贝的是娘,妹妹不排第二,因为第二还是娘…

小贝被小宝扯着拉进屋里,撇撇嘴,对那只粉嘟嘟的小猴子不感兴趣。小宝却是非常兴奋。“小贝,小贝,你看她,怎么长得像个猴子?”到底是双胞胎兄弟,想得一样,小贝却引以为耻,怎么跟他傻大哥想到一块儿去了!

小贝无聊地伸手去翻小猴子身上娘特意为妹妹准备的粉色婴儿襁褓。突然,他发现一个秘密...后来问起爹爹,他爹爹淡然道:“你娘那会儿大出血,要告诉她又生了个儿子,估计就危险了...”

“啊~”有一日,他们娘发现了真相!小宝正在练剑,听见这声惨叫,匆匆跑去问正在临摹爹字迹的弟弟。“小贝,娘不会又给咱们吼出个妹妹吧!”小贝嘴角一抽,真想一砚台将他的傻哥哥拍精明了。压压火气,道:“妹妹是没有,毛栗子倒是有不少。”

“啊,毛栗子,我喜欢吃毛栗子。”到底是练武的小身板,小贝想拉,可已经来不及了…他怎么总记不住,娘的两大绝学——毛栗子和铁锅巴…

作者有话要说:涂鸦之作,送给所有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们,六一快乐!

再见任玥

因着中间一段刺杀搅了气氛,加之本来墨浅吟邪恶的气场就强大,后半段竟是怎么样都闹腾不起来,不过似乎也正合了墨浅吟的意。

按制,王后先回后殿,墨王还得最后敬一圈酒,以示与民同乐。当时听阿七说的时候,我冷笑道:“与民同乐?都是有权有势的官,哪来的民!”

今夜或是紧张,我未真正注意,坐在席末几个位置上的,都是平民百姓,而刚刚刺客来袭时,侍卫最先护着的,也是他们。

“你们什么时候离席的?”我诧异晚楚和落秦什么时候已经等在了染尘殿里。再仔细一看,我的内室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床不见了,柜子,桌子,椅子统统不见了…只剩下两张大床,都冒着白烟?!

“今夜开始便要为主上解毒…共要五日,才能除清。”落秦今日因着撞衫的可能,忍痛换下红衣,一袭黄色衣衫的他,似乎英气不少。“知道了。”我淡声应下,想了想,盯着落秦,微微一笑道:“落秦,墨浅吟解完毒,我会不会马上死?”

他有些意外,怔了一瞬,道:“不会。”“那,我还能活多久?”我的口气更加随意,四下一寻,连个喝茶的地儿都有没了。良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就是随时会死?”我抬头望向他,他默然地点点头。

晚楚一直未开口说话,笑容虽有,却极淡。三人一时都无语,直到听见开门声。他二人恭敬地唤一声主上,我未转身,也知道是墨浅吟来了,不知为何,他今日身上的千朱花香尤为浓烈。

“染染,我们还差一杯龙凤酒呢。”我有些诧异,转身,见他手上端着一个龙凤交缠的玉壶和两个造型奇特的玉杯。“都已曲终人散了,这酒便不用喝了,现在就开始解毒吧。”我收回停在玉杯上的视线,对落秦道。

落秦转头看看墨浅吟,见他认识含着笑,似乎也未生气,便放心地问了一句:“主上,现在便开始解毒吧!”

墨浅吟并不看他,只是盯着我,唇角的笑从有到无,最后又挂起,似百转千回之后,突然一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乳白色,显得诡异,泛着浓重的千朱气。而确是惊了我的目,痛了我的心。

我捏了捏拳头,咬着牙转开头不去看他。晚楚上前点住他几个大穴,防止他再吐血,落秦掏出一颗药丸塞入他口中,急道:“毒发了!”

“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晚楚也紧张起来。落秦扫眼看了看我,“主上或是…怒急攻心。”晚楚也转过眼来。我听着更是心疼,强硬道:“那还不快点开始!”

晚楚扶着墨浅吟在其中一张大床上躺下,落秦皱着眉,似乎更急了:“小尘,在那张药床上躺好。”他指着另一张空着的床,我几步上前躺好。

落秦在墨浅吟躺着的那张床周围一圈布好了一些小药炉,一一点上,药香瞬间浸渍了整个屋子。这张床极暖和,而这些药炉里或是加了安神的药材,我开始昏昏欲睡。“小尘,现在取你颈侧的血,先把这个吃下,会不疼些。”我乖乖开口,吞下了他递给我的药丸。

到底是割在肉上的,当那一刀下去,我还是忍不住痛得倒吸凉气。神志清醒不少,什么药物都对他不起作用的墨浅吟手脚被用极细的链子拴住,褪得只剩下里衣,眉角极轻地皱起,额上的青筋却突得厉害,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我鼻子一酸,眼角便湿了。

“主上,您怎么能不喝血!”晚楚紧张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要喝血!”墨浅吟清冷的声线响起,带着点冷漠,疑惑和愤然!

“墨浅吟你做什么!”我也突地紧张起来。“路儿…”这一声,砰地敲在我心上,“任…玥?”我缓缓从大床上爬起来,跳下床,奔向任玥,越来越快。

“路儿。”墨浅吟想要挣扎着坐起来,手脚却被束缚着,仔细一看,原来这几条链子都是掐入经脉的,怕是很疼吧。

我放下捂着伤口的手,忙按住他:“别动。”他竟然微微地翘起嘴角,像是在笑。而左眼上的金纹未闪,真的是任玥。“路儿,你们在做什么?”他面色又倏地冷下来。

“我们在替你解毒。”我笑着按住他的手。“解毒?”他睁大眼睛,看着我还在淌血的伤口,有些戾气,“就是这样解?!”

“不过流些血罢了。”我故作随意地摸摸伤口,其实心里痛得咬牙切齿。“很疼吧。”他眼神变得温柔而心痛。“不疼。”我强撑着笑。“何苦说谎。”他垂下眼,微微扯动小指,“我们之间,牵着‘鸾情’。”

突然被他揭穿,有些尴尬。“是很疼。”一出口,落秦便想来阻止我,一瞪他,继续道,“我忍得这么疼,放血为你,你敢不喝!”语气里带着威胁和一点点哀求。心里却更是疑惑,刚刚他那般痛苦的样子,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下意识地扯扯“鸾情”,那种被牵绊的感觉仍旧突兀地存在。

我两就这样对视,脖子上的痛感丝毫不减,血也流得不停。落秦更急了:“主上,再不喝,这血可就没用了!”“没事,我再放!”我怄气地对他大吼,扯得脖子生疼。

“染尘,快躺回药床上去,不然你的血停不下来。”晚楚似是实在看不下去,想要过来拉我。“不,反正他不在乎我的血,他不喝,我就不回去!”

“路儿!”他见我一个肩头都被血浸润了,终于抗不过我,转头对落秦道:“只是喝血?对路儿有没有其它伤害?”

落秦之前骗我倒是毫无破绽,这一问竟然愣住了,我踹了他一脚,道:“当然有了!”“染尘,小尘!”晚楚落秦异口同声地制止我往下说。

我瞟他们一眼,道:“放了五日血,要补多久才能补回来啊!”“是啊主上,属下以性命担保,不会有其它事。”我心中冷笑,晚楚,你的命也忒不值钱了,倒真是个天生的骗子!

“快喝,再不喝就凉了!”他三人眉角一跳。任玥无法抬手,晚楚将碗递给我,我靠着他的唇,将带着腥气的血一点一点地喂进他的嘴里。似是嗅到了血中的千朱花香,墨浅吟停下,转脸看向落秦,呼吸不稳道:“为何血里有千朱的味道?”

落秦这回镇定不少,从随身的小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道:“加了些药材。”墨浅吟这回终于爽快了,将信将疑地把血喝完。不到三声,便沉沉地睡去了。

“小尘,快躺回去!”落秦拉着我,将我按在药床上。“你刚刚给任玥看的是什么?为何会有千朱的香气?”我很好奇,无法沾染味道的千朱香气是怎么弄出来的。“刚刚那颗药,掺了千朱花香。”“掺毒!你胆子也太大了,不怕被发现?”我目瞪口呆。“只有主上活着,我死又何妨?”他抬眼,笑得坦率。

我很奇怪,忍不住问道:“他于你们是救命之恩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对他死忠呢?”“我们是商族冰火二主,本就是为了辅佐主上而存在的,主上生,我们生,主上死,我们便死。”晚楚莞尔,用薄被轻轻盖着墨浅吟身上,动作很柔,就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弟弟。

“这么说来,我救的可就是三人?”到底心里气难平,冷哼一声。落秦眉宇间有些惭愧,踟蹰半晌,道:“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其实…我知道。

“把这个吃了。”落秦递给我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药丸,我有些惊悚:“什么东西?!”“每日放你的血,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多血可放!”落秦二话不说,掰开我的嘴,塞进去,一拍我的背,我就囫囵吞下,连水都省了。

“此药生血。染尘早些休息吧。明日便会传出消息,商王后受到惊吓,染上重疾。我们答应了,便会送你出宫的。”“我…为何任玥刚刚那般痛,我却毫无感觉?”“主上将自己的血撒在‘鸾情’上,便是能感觉到你的痛,你却无法感觉到…他的。”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厮,真是疯子!懂不懂何为同甘共苦!

“每日戌时,便会放一次血,你和主上要留在这里,你的伤口用了特殊的药刀,若是离了这药床,会很疼。”

“每日都取颈间血?”“不是,左右颈间各一次,左右腕间各一次,最后一次取心间血。”我吓得心头一颤,“心间血?”“你放心,不会死的!”落秦见我害怕地向后挪了挪,忙解释道。“但会很疼!”我嚷道。他不语,算是默认了。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认识了你们呢!”我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晚楚垂眸笑道:“染尘休息吧。”他二人安静地立在任玥的床边,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躺在药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拉了拉锦被,哪里睡得着。

他们也不说话,一室静得只余呼吸。

或又是那药炉的功效,迷迷糊糊睡去。再醒来已是早晨,睁开眼便看见了任玥不带面具的脸,映着阳光,美到不真实。他眨了眨眼,道:“路儿醒了?”“恩。”一声哈欠后,揉揉眼睛,确定看到的是任玥,心里有些失落。

这一整日,屋里四个人,他们两人偶尔会出去,布饭布菜,而我与墨浅吟只能老实地躺在药床上,任玥很安静,有时他这样盯着我看,一看便是几个时辰,我睡了醒,醒了睡。这一日不知如何熬下来的。

晚上放血的时候,盯着落秦那把泛着幽光的黑刀就毛骨悚然起来,眼一闭,牙一咬,一刀下去,痛一痛,便又是一碗血。

我移开眼不去看任玥那心疼到极致的眼神,半晌挤出个笑,道:“怎么还不喝。”他默默地将血缓缓喝下。

每日一睁开眼,便能看到任玥含情的目光,却是每日地失望。现在是愈加想念那个微扬的嘴角,那种邪似的目光。

“任玥,我给你唱歌好不好。”到底是放血,那满满的一碗啊!有些有气无力,任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角又是极轻地扯了扯,只一瞬便让我想到了墨浅吟,我呆了呆。“路儿?”“呵…任玥我刚刚好像…看到你笑了?”我掩饰地低下头,告诉自己:这…只是任玥。

“不好看?”他仍是盯着我,毫不害臊地问。“好看,很好看…”我笑得更加勉强。“路儿喜欢?那我以后便常笑。”“恩,我喜欢。”只是,不要常笑,你一笑,我便想到他,想到他便止不住地心疼。所以,不要常笑。

“任玥,解完毒,是不是…只剩下你了?”我坐在药床上,低着头,轻声问。许久也不见他回答,抬头见他极认真地盯着我,有些不自在,笑问:“怎么了?”“是…只剩下一人。”“那…以后便不用再见到他…暗了?”是再也见不到了…

“路儿可高兴?”他问得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高兴。”这话一出,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两人都停在这里,一时陷入无语的尴尬。“时候到了,放血吧。”我转开头,伸出右手,这样,便还剩下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小百今天被一个外国人拦下,说了外国话...心情很是鸡冻!虽然从头到脚一直在Yes...

谁与谁的离开

阳光透过窗枢,照上我的眼。有些不适地抬手挡一挡,悠悠转醒,皱着眉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将视线从窗上收回,下意识地瞄向任玥那里。

他醒得比我早,月牙的眼微弯,拖出一个动人的弧度,嘴角也随之上扬。我诧异地瞪大双眼。“染染是见到鬼了吗?”或是我的样子实在逗人,他呵呵地笑起来。

“墨…浅吟?”“是我。”眨了眨眼睛,冲我抛了个眉眼。我一撇嘴,几日没见,相思成海,我却故作不屑道:“你怎么出来了。”他眸子瞬间闪了闪,极快,又染上了笑:“来看看染染。”这话,太像临走前的交代,我突地烦躁起来。

“有什么可看的1压下那股乱窜的怨气,我深吸一口气,道:“我饿了。”晚楚似是算准一般出现,一碟碟糕点,我吃着,墨浅吟却只能看着。他不能进食,我却因失血而大补。“染染。”当我吞下最后一块糕点,墨浅吟突然唤我。见他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白白眼:“什么事?”

他一愣,眸色黯然,极快地垂下眸子,笑道:“疼不疼?”他总是忘记自己的手脚被束缚着,一抬手,便扯动手腕间的链子,那掐入筋骨的链子被这样拉扯,该是很疼,墨浅吟却未表现出任何痛楚,手依旧固执地想伸向我。

“做什么动手动脚的1我忙出声制止,“问什么问!不是牵着‘鸾情’吗!”“我对痛楚…并未有数。”自小从被辱到学武,怎样的苦没有吃过,他早已忘记如何去判断是不疼,还是疼,或是很疼。

我讶然,那上次任玥不就是套我的话。“当然疼了!这可是真的血啊!”我一抹腕间,未结牢的伤口便又渗出殷殷血迹。

“你轻些!”他急急开口,手又抬起。“你吼什么吼!这是我的伤口。”本就疼,他竟还冲我大喊,不觉有些酸楚,赌气的劲道便上来了。用力一撮,伤口完全裂开,我立马后悔,太疼了。

“染染-”他是真急了,眸子转红,好似很生气。我被一吓,仍是不肯低头地梗着脖子。晚楚的视线在我二人之间一扫,有些复杂,忽而抿嘴轻笑,拿着膏药轻笑着走过来:“染尘…疼了吧。”我撇开头,咬着唇忍着痛。

赌气地背对着他们,一下一下地拨着手指。“染染。”身后传来叹气声,我并不回头。他几次唤我,我都忍住了转头的冲动。心中天人交战着,一方嚷嚷着见面的次数实在不多,看一眼少一眼,另一方又道只会对你大呼小叫,甚至连你的命都要,怎么不稀罕。不知不觉竟又睡着了。

“主上,我…未将药加下去。”晚楚等到她真正睡熟,垂首道。“为什么?”他心中一动,眼中光彩重现,肃声道。“暗主本就愿意离开,您便成全,何必多此一举!”晚楚激动起来,似乎知道什么秘密。“这是命令。”他不再多说什么。“是,属下逾矩了。”

“染染,该用晚膳了。”睁开眼,入眼的仍是墨浅吟那双盈盈笑脸,心中升起一道安然之气。“哦。”洗漱一番,坐在矮几前,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墨浅吟又出声唤我:“染染。”“你今天怎么回事,老这么一惊一乍的1他微微一笑,“我…也饿了。”“你不能吃,忍着。”我冲他做了个鬼脸,看他吃瘪的样子很是解气。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或是中午吃了便睡,并不饿。

“染染。”“我说你又怎么了?”“多吃些。你,又瘦了。”“还不是你害的!”我瞪他一眼,继续吃自己的。他未再开口,竟背过身子,转开脸去,这就生气了?“墨浅吟?”“染染何事?”他未转回身来,淡淡问道。“你生气了?”“没有生气。”便又不再言语了。

一个时辰后,“戌时到了。该…取血了。”落秦终于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显得心事重重。“今日取的是心间血。”晚楚又递了一个“鹌鹑蛋”给我,我眉头紧皱,太大了!

墨浅吟终于转过脸来,这厮今天颇不正常,看到我,竟是粲然一笑。早已适应了他的喜怒无常,我也冲他挑一挑眉。

落秦拉下我一边肩上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膀子,我还没尴尬呢,落秦这边儿脸红得快出血了。不该露的我那也没露啊?!

“你在害羞?”我调侃道,以此分散自己极度害怕的心情。“小尘,你可别乱说话,要这刀子偏了一寸,可就出人命了。”他也很快恢复过来,竟还能反调侃我,这话一出,我倒是更加紧张了。

“染染…”墨浅吟在这寂静时刻突然开口。我和落秦俱是一颤,我没好气道:“墨浅吟,今天都第几次了你!你喊什么喊,要是落秦刀偏了,可是一条人命!”我学着刚刚落秦的话,愤然道。

墨浅吟面色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瞬即笑道:“我也害怕。”他盯着落秦手上的刀,我心头一暖,恶声恶气道:“哼,我们可牵着‘鸾情’呢!待会儿有的你疼的!”“我不怕疼,怕你疼。”他这话听得我几乎哽咽。扭开头,对落秦道:“动手吧。”

或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心口一刀特别疼,我咬得嘴唇泛白。血终于取到一碗。落秦将血端去给墨浅吟喝,晚楚则拿了带药的白锦,递给我。我按着胸口,重重地舒了口气,终于完成任务了,这伤…太他…疼了。

“染染…”墨浅吟轻唤,我拉过被子掩住露在外面的肩头,有些冷了,而血,已经晕湿了白锦。转身不语,盯着他的眼睛。他眉宇间都舒展开来,那张绝色的脸庞仿佛染上光晕,那个纹路,泛着金色,美得犹如梦境。

“染染…”“恩。”我难得如此温和地同他说话,轻声应下。他似乎受宠若惊,笑意渐浓,道:“你会不会恨我?”

我嘴一弯,道:“为何不?!”他早已料到这个回答,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满室的千朱花香。“对你下毒,我从未后悔。”他语气含笑,说得理直气壮。这一瞬,淌着血的仿佛是我的心。我的笑冷下来,含着无限的失望和不甘:“墨浅吟,你害过这么多人,你何曾后悔过?”

“染染…”或是说得快了些,他咳嗽起来,晚楚上前想要替他抚背,他摇摇头。看着我,极温柔:“为明做任何事,我都不曾后悔,即使是对你下毒,我也没有后悔过。只要明能活下去。”

我笑着摇头:“是…他能活下去。”“明活下去,而我,原意同你一起死…”我怔然,猛地抬头,见到他眼中的,竟是希冀?“能和你一同死去,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你疯了!这不是幸福!”我心里涌着甜蜜,又夹杂着苦涩,托声道。

“不,我很幸福。”他呵呵笑起来,呼吸似乎又乱了,平复稍许,道,“染染,我很幸福!”

“我不要同你一道死!”我激动起来,或许你可以不走,为何要同我一道死!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呆了。暗不走,那走的便是任玥!我…怎么能这样!

“对,染染该同明一起,一起活下去…”他低低地出了一口气,垂下眼,笑得极美,声音近乎飘渺。

“现在就把‘鸾情’解了吧。”心中百感交集,跳下床,冲他走去。“染染,等我睡着了再解…好不好。”眼中尽是祈求,我一僵:“好,我也先回点血。”

解毒于他于我都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坐在床头,抬手拂过他的额,他已经睡着了。明日再解吧,让我等到…他醒来。

一夜无眠,心里忐忑,明明知道醒来的定是任玥,却始终抱着微末的期望,或仍旧是那个邪肆的墨浅吟呢?!

他睫毛动了动,我扑过去:“墨浅吟,你醒来?”“…路儿…”他声音很弱,似乎仍旧极疲倦,本是尖细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沙哑。“任玥…你终于…醒来。”早已泣不成声,不知是因为暗走了,心空了,还是真的曲终人散,梦醒时分了。

“你很累是不是,那再睡一会儿。”我用手指捋了捋他有些散乱的头发。“好,你别走…”他似乎很慌张…极快地抓住我的手,可手被铁链束着,根本抬不起。

“这链子还不能拆吗?”我抹了抹眼泪,转头问落秦,他摇摇头:“不能,还需扎上一日。”我将手与他的十指相交,“我不走,真不走,你睡吧。”我冲他一笑,眼泪淌进嘴里,真涩…

他很快又睡着了,我对落秦道:“解‘鸾情’吧。”“你真要走?”他皱眉,似乎不认同。却听晚楚道:“解了吧。”“楚!”“解了。”晚楚只强硬地说了两个字,看着我,眼神有些怪异,充斥着同情。

“再给我一颗‘鹌鹑蛋’吧。”我向落秦伸手。“鹌鹑蛋?”“就是那颗补血的大药丸。”他眉角一跳:“那是我花了多少种珍贵药材炼成的大补丸!”他宝贝地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颗,“这里面可是含了狄居的尾毛的!?”

我一口吞下,似乎才想到问:“狄居是什么东西?”“你…你…狄居是炎氏大陆最珍贵的神兽。”…

“你真不怕自己的血给放干了?”落秦见我又放了一碗血,皱着眉道。“不是说谁洒上去的血少,就会忘记吗?我不知道之前墨浅吟洒了多少血,多洒些保险。”晚楚按住我继续放血的手:“这些血足够了。”

我小心地一点一点将血顺着小指浇下,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任玥,生怕他醒来。血快要见底的时候,任玥突然睁开眼睛,我一惊,碗掉在地上,剩下的一些血洒了出来。

“路儿,你做什么?”他眼里满是慌乱“任玥,对不起。我…”我不知怎么开口。“不要,路儿,不要…”手上的那条“鸾情”顺着小指几圈一转,松开了结扣,从手上滑落下来。“路儿,不要走,路儿,别走!”他疯了般抬起手来抓我,我向后退了一步,“任玥,对不起,我…要离开。”

“路儿,路儿…”他用力地拉扯着链子,连着墙根的链子几乎要被扯下,我看着心疼,却不能心软。“任玥,你不要这样。”“路儿别走!路儿…”从开始的疯狂,到现在的哀求,每一点,都让我不忍心。

或是“鸾情”解了,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像是要沉沉地睡去,他努力地睁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目光呆滞,最后留下的,仍是那句:“路儿,别走…”

“你忍心吗?!”落秦有些气愤。“你们答应我的。”若他唤的是染染,或许,我便留下了。“你…铁石心肠!”“谢谢夸奖。”我扬眉,挑衅道。

“染尘出宫,有何去处?”晚楚止住落秦的愤然,一如既往地笑着。“我去找…东陵闻秋。”“你去找他做什么?”落秦奇怪道。“我碍想要培养一个状元郎。”

“后会无期!”我一笑,用尽最后的力气。他们站在关家村村口,未有言语,看着我一步一步离去。

“主上怎么办?”落秦看着那消失了的黄色身影,有些怒气。“忘记,或许更好。”晚楚转身,唇边带着莫名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百写得可憋屈了!~~~~~难道叹号也是将牌子的?为啥都便成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