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生发现自己好像是经常就能烦个什么人,比如对武魁,比如对李国明,但因还没烦到要将对方撵出去的程度,所以只好默默忍受:“不知道。”

李国明遥遥的向他递了一把瓜子:“你吃不吃?这瓜子炒得可香了!”

张春生紧闭双唇一摇头。

正当此时,一名小兵跑过来推了房门,气喘吁吁的说道:“李副官,师座叫你过去一趟。”

李国明听闻此言,当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然后跟着小兵走去了后院。小兵走到门口不走了,所以他需得独自推门进屋。及至一进门,他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哟!”

眼前一共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小鹿,单手拎着鞭子站在地中央,另一个人是何若龙。何若龙赤条条的,被绳子捆成了个跪伏蜷缩的姿态,明明是很大的一副身架子,却是被强行塞进了一把大太师椅中,胳膊腿儿乃至肩膀后背都被绳子束缚到太师椅上了,脖子也被绳子固定在了椅背顶端,只将一个屁股高高的撅了出去。

小鹿见李国明来了,自自然然的问他:“看我绑得怎么样?”

李国明见惯了床上的大场面,又是天生的会凑趣,这时镇定了情绪,就立刻陪着笑容答道:“这是怎么想出来的?都绑出花儿了!”

椅子上的何若龙“呜呜”叫了两声,因为他是背对着李国明的,所以李国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小鹿堵了嘴。而小鹿缓步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何若龙的屁股。何若龙瘦归瘦,但屁股大腿全是结结实实的腱子肉,瘦也瘦得慢,没有立刻成枯骨。

对着何若龙的屁股又拍了一巴掌,小鹿退后一步,慢条斯理的举起了鞭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国明站在屋子角落里,眼睛还乖乖的盯着小鹿和何若龙,其实心中已然怕了。他想走,想逃回到张春生的暖屋子里去嗑瓜子,可是小鹿没发话,他不敢主动告退。在飕飕的皮鞭声和呜呜的痛呼声中,他暗暗的攥了拳头咬了牙,忍不住要替何若龙害疼。忽然后庭一紧腿一直,他身不由己的收缩了身体,因为看见鞭梢在何若龙的双股之间划了过去,抽出了何若龙一声走腔变调的哀鸣。

小鹿并未留意李国明的反应,单是一鞭接一鞭的抽打着前方那个屁股。何若龙被他彻底捆结实了,手脚和脑袋全给屁股让了位,他的一切特征都蜷缩着窝在了太师椅中,唯有屁股高高的晾在上方,又因为他腰背都消瘦到了极致,所以这个姿势让他越发显得屁股浑圆硕大,几乎走形到了夸张的地步。

小鹿在很早之前就对这个屁股抱有兴趣,但是他用不得,也并没有迫切的非要用它不可。为什么抽打它会有快感,他说不清楚;就好像他很喜欢看小裴用一根红带子把程廷礼勒成半死,为什么喜欢,他也说不清楚。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最终生出这种嗜好的,他依然是说不清楚。

鞭梢掠过皮肉,留下伤痕,抽出风声。伤痕红艳艳的,纵横在白皙的屁股蛋上,对于小鹿来讲,是一种非凡的刺激。很快的,他的额头见了汗,他的眼睛也泛了红,忽然高抬右臂一收皮鞭,他保持着举手握鞭的姿势半晌不动,单是呼哧呼哧的喘息。

李国明是个懂行的,见此情形,就意意思思的凑上去,一边凑,一边又舔了舔嘴唇。及至蹭到小鹿跟前了,他伸手用手指勾住了小鹿腰间的皮带,温温柔柔的轻轻一拽:“鹿少爷,用不用我现在伺候伺候您?”

话音落下,小鹿高举的右手忽然向下一甩,一鞭子抽向了李国明的头脸。李国明见势不妙,下意识的抱了脑袋要躲,然而小鹿的手太快了,他晚了一步,被鞭梢抽中了脸蛋。低低的惊叫了一声,他捂着脸慌忙向后退,同时就听小鹿用很粗很野的声音说话:“不用你!”

李国明一声没敢吭,退到角落里之后,也是一动不敢动。而小鹿乘兴绕过太师椅,走到了何若龙面前。

说是“面前”,其实是不甚准确,因为何若龙的脖子被绳子捆绑到了椅背上,他面朝地面,根本无法抬头。口中堵着一条毛巾,他已经疼成了昏昏沉沉,然而意识尚存,并没有彻底的失了知觉。

小鹿腰背挺直,单膝向下跪了地。微微向前探头仰了脸,他翻着一双大眼睛,用冷森森的目光向上去看何若龙。一滴冷汗滴到他的眉心,是何若龙的冷汗。何若龙半睁了眼睛,也在看他。

两人默然对视了片刻,小鹿忽然向他笑了一下:“你真迷人。”

何若龙面无表情,一声不出。

小鹿盯着他继续说道:“你油腻的头发被你又冷又黏的汗水浸湿了,贴在你尸体一样青白的额头上;你的胡子长得杂乱无章,让我想起一只肮脏的刺猬;你的肋骨成排的突出,你的脊梁骨如同脱了节的死蛇,你的屁股已经被我用鞭子抽烂了,还有我最爱的东西,缩得像一团臭肉!”

然后抬手拍了拍何若龙的脸,他轻声说道:“若龙,这就是你。”

何若龙拧起了眉毛,然而口不能言,只对着他虚弱的哼了一声。

小鹿慢慢垂下了睫毛:“被绳子这样绑着,是不是很难受?不过绳子毕竟没有眼睛,它只会绑你,不会虎视眈眈的对着你看、对着你笑。我第一次被程廷礼睡的时候,不知道是被多少双手绑过,每一双手上方,都有一双眼睛。我那里是残废的,比正常人要小,没几根毛,像是发育不良,他们全看见了。”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下:“我流了很多血,拼了命的喊叫——你知道,我的声音很难听。那个时候,一定更难听。”

抬眼越过太师椅上的何若龙,小鹿对着李国明问道:“喂!我那时候叫得难不难听?”

李国明依然捂着脸,战战兢兢的望着小鹿,他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小鹿收回目光,又望向了何若龙。何若龙方才也在盯着他,然而他的目光一射过来,何若龙便躲闪着垂了眼帘。

小鹿低了头,将半软半硬的马鞭往手上缓缓的缠:“程廷礼白天很忙,我总是夜里陪他;他早上走了,程世腾再来,不是上午来,就是下午来。”

从鞭梢开始,皮鞭一圈一圈的缠到了小鹿手上,最后只剩了一截坚硬鞭柄。当着何若龙的面,小鹿把鞭柄送到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他一笑:“我喜欢男人,但我不喜欢被男人干。”

然后他移开目光,斜斜的盯着地面说道:“但是我让你睡了我,自愿的。”

直挺挺的站起了身,小鹿用鞭柄敲了敲何若龙的头,然后绕过太师椅,回到了他的后方。鞭柄划过股沟抵住入口,小鹿忽然紧紧地一闭嘴,同时手上用劲,将六七寸长的鞭柄硬捅了进去!

五花大绑的何若龙当即向上一挣,带得太师椅都原地一晃。而小鹿随即姿态轻巧的转动手腕,解开了手上的皮鞭。

后退一步重新审视了何若龙,他若有所思的问李国明:“小李,你看他现在像个什么?”

李国明不知道他问的是何若龙,还是皮鞭,慌乱中随口答道:“像、像条尾巴。”

小鹿笑了:“像只动物。你学没学过进化论?人的原型,就是动物。”

然后他转身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能生存的,就灭亡。”

伸手推开房门,他迎着扑面的寒风又道:“小李,关灯。”

厢房的电灯关了,小鹿回了前院上房休息,李国明则是进了张春生的屋子。

他没地方住,又看张春生这里干净,就挤上了对方的床铺。张春生是个好清静的,李国明却是和谁都能长篇大论,此刻躺在张春生身后,他很惶恐的嘀嘀咕咕:“那么老长,全捅进去了,就说不粗吧,那也疼呀!哎呦我的娘啊,太吓人了,我们军座都没这么干过。我也倒霉,还以为他叫我过去是伺候他呢,没想到是看他抽人,抽就抽吧,我还跟着挨了一鞭子,偏偏还打脸上了,明早儿你给我瞧瞧,看看会不会落疤。”

张春生往被窝里缩了缩,想要躲避李国明的声音。他知道团座——现在应该叫师座——不是原来的团座了,可对于小鹿,他素来是不论是非黑白的。

况且何若龙根本也不值得同情,直到现在,他还是很想杀了对方。

翌日清晨,李国明偷着跑到后院看热闹,结果发现何若龙已经被人松了绑。隔着玻璃窗往里看,可以看到他裹着棉被缩在床角,整个人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样。

回到前院进了堂屋,他又看到了小鹿。小鹿坐在桌旁,正在吃早饭。而张春生站在桌边,则是在给小鹿盛一碗热汤。

李国明见小鹿仿佛是和颜悦色的,便大了胆子怨道:“师座,您瞧您啊,好端端的,打了我一个满脸花。”

小鹿看了他一眼:“谁让你没眼色,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李国明听了这句冷言冷语,心中反倒有了底。一路走到小鹿身后,他对小鹿推了一下又捶了一下:“您怎么这么不疼人呀?”

小鹿从张春生手里接过汤碗,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你是人吗?”

李国明听了这话,毫不羞惭,而且还侧身倚着小鹿的椅子靠背,做了个要久留的姿态:“您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呗。”

小鹿又试探着喝了一口汤:“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谁还能主动去抬举你?”然后他把汤碗放下了:“不喝了,太烫。武魁呢?是不是又跟那个高大长混到一起去了?我看他现在有点儿松懈,怎么着,以为要过年了,天下太平了?”

张春生将一卷干干净净的热毛巾递给了他:“是高大直。”

小鹿一愣:“那高大长是谁?”

张春生正色答道:“没有高大长,只有高大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年关将近,落雪覆盖了军营房顶和粮草垛,没有一纸明确的停火协议,然而交战双方的确是停火了,仿佛过年是比天更大的事情。事实上停火双方并不只是热爱过年,他们也是实在打不动了——双方都缺粮食,都缺棉衣,缺,后方又不供给,所以他们很自然的要消极怠工,虽然没有消极到枪炮入库马放南山的地步,然而大仗肯定是不打了,偶尔互相对着放几炮,打不死人听个响,也像是礼炮。

这天下午,程廷礼从张家口回了天津,进门的时候,正遇到儿子在地上慢慢的走动。父子相见,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即程世腾先开了口:“爸爸。”

程廷礼打量着儿子的模样,见他那张脸瘦得又有高颧骨又有尖下巴,脖子也是细细的一把。穿着一件海军蓝的绒线衫,他那新剪的短发没上生发油,大概又是刚洗过,所以看着几乎毛茸茸。毛茸茸的脑袋配着毛茸茸的绒线衫,他成了个大号的病学童。单手扶着沙发靠背,他拖着右腿慢慢的向前挪。右腿是这几天刚拆的石膏,从爱克斯光片上来看,断裂的小腿骨的确是已经结结实实的长好了,然而右脚一旦落地,整条右腿的骨头都会爆发出钻心的疼痛——骨头疼,筋也疼,而且不灵活,不能随着他的心意运动,所以他需得熬刑一般的天天走,不走的话,腿就废了。

程廷礼一直憋着要和儿子算一笔总账,因为儿子放跑了他的小鹿。他身边并不缺少漂亮的青年,可小鹿和这个儿子一样,总像是独一无二,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继承家业的,还带着一点公事公办的色彩;小鹿却是他的小体己小点心,是他留着以慰晚景的小宝贝。他等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工夫,才把这小宝贝弄回了家里弄到了床上,结果一眼没看住,就让儿子给拐走了!

真要是拐走了,也算这儿子有胆色有办法,他也认了!可事实是这混账东西几乎送了命,而小鹿——他最近刚收到的消息——已经跑回东河子,打起了赵振声的大旗!好家伙,单从本事来看,他简直不能确定哪个才是自己的亲儿子!

程廷礼认为自己和混帐儿子是无理可讲的,所以很想直接用手杖敲他个鬼哭狼嚎。然而儿子自从死里逃生还了阳之后,一直是半死不活,而且长久的不说话。若不是小鹿在东河子闹大了,程廷礼甚至都没能从他口中问出小鹿的下落。

如今不用问也知道了,程廷礼脑筋一转,立刻把那来龙去脉推想出了个八九分。推想到了最后,他就觉得此小鹿越来越不像彼小鹿之子。鹿副官的脾气和心思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对他无论好坏,从来都是坦坦白白没藏掖。而这个小鹿却敢耍出这么狠辣的阴谋诡计——这哪里只是想要小瑞的命?这还是要让自己断子绝孙啊!

程廷礼不肯轻饶了小鹿,他只是暂时腾不出手去整治对方。赵振声现在和南京政府的关系十分紧张,程廷礼预备趁此机会加把劲,让中央政府出面,把姓赵的处置掉。否则姓赵的漫天撒网拉拢力量,眼看就要和他分庭抗礼了。

程廷礼在心事沉重的时候,往往会和气一点。像一位标准的慈父一样,他对儿子说无关痛痒的平淡话:“腿还是疼?”

程世腾垂下头,声音很轻的嘀咕道:“我会不会落下残疾?”

程廷礼也正为此悬着心,但是表面一点不露:“不要胡思乱想,骨头都长好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然后他进入正题:“上次我让小冯给你送的照片,你看了没有?”

程世腾迟钝缓慢的抬眼望向了他:“看了。”

程廷礼忽然来了兴致:“你看那姑娘怎么样?”

程世腾垂下了头:“还行。”

程廷礼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转身向后对着儿子说道:“人家也瞧过你的照片了,全家都很满意。老白那个人很开明,说是只要孩子看照片看出意思了,就让你们见个面,先自由的交个朋友。”

程世腾知道所谓“老白”者,乃是一位老新贵。就和当年的段大帅一样,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程廷礼做任何事都是必有所谓,包括独生儿子的婚姻。他当年结婚就像是完成一桩任务,如今对待儿子的婚姻,他也像是对待一桩任务一般,非常的理性客观。

既然横竖要结一次,当然不能白结。

这时候,程廷礼追问了他一句:“见不见?”

不等程世腾回答,他自己作了回答:“见见吧!”

程世腾没说话。

见就见吧!不见,他也没有新的盼头了。

也或许是一直就不曾有过盼头,所谓盼头,全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

程廷礼非常忙,忙着对付赵振声;忙着向老白解释自家儿子是新受了伤,绝非瘸子;忙着去一趟南京又回来,忙得要命,于是就给了小鹿一段喘息的时间。

小鹿恢复了兵工厂的生产,又花大价钱,把先前回了山西的几名工程师请了回来。一百万够他花一阵子了,但也只是一阵子而已,所以他还得另找新的活路。

他很忙,甚至比程廷礼还忙。忙过整整一天之后,他会在入夜之后去瞧瞧何若龙——比如此刻。

此刻他进门时,何若龙正裹着棉被缩在床角发呆。刚刚有人给他洗了个澡,给他剃了头发刮了胡子。这一场强制沐浴的总指挥是李国明,李国明知道怎么把一个人收拾得香喷喷可人意。而何若龙本来就被小鹿折磨得失魂落魄,经过了这一场过分彻底的清洁之后,他越发的痴傻了。

闭着眼睛蜷缩成很大的一团,他没有睡,然而会接二连三的做梦,有美梦,也有噩梦。现在他不怕噩梦,他怕美梦,美梦里他英姿飒爽,骑着骏马检阅军队,后头跟着长长一溜队伍,队伍里的人争先恐后的喊他师长喊他将军。他喜悦得要叫要笑,可是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他眼前只有这么一间牢房,以及近在咫尺的小鹿。

小鹿坐在床边,很认真的端详着他,端详到了最后,他开口问道:“怎么还是这么瘦?”

何若龙闭了眼睛,不肯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不下饭,小鹿有时候会派人看着他吃逼着他吃,于是他像行尸走肉一样不吃强吃,可吃过之后,往往又会呕吐。为什么会呕吐,他也不知道。

他感觉自己是生了病,到底是什么病,他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诊断,是凭着预感。

但他也还是什么都不说。他只想自己都当上师长了,师长,很大的官了。他还想继续当下去,还想再高升,想极了,想得痛不欲生。

可他现在很虚弱,连“想”的力气,都要失去了。

这时,小鹿又开了口:“你知道吗?程世腾并没有死。那么着都没死,他的命还真不小。”

何若龙眼中的小鹿,一直都是只有好,一直都是捧着自己爱着自己,要把自己举到天上去;他所爱的是那样一个小鹿,他心心念念要救的,也是那样一个小鹿。如果知道自己弄回来的是这么一个邪祟,他想自己不会去冒那个险。

小鹿轻轻的叹了一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然后他垂下目光,见何若龙从棉被下面露出了一排脚趾头。他伸手摸了摸它们,何若龙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没有动更没有躲。

那只手顺着他的脚背往棉被深处走,走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小鹿笑了一下:“光着呢?”

第一百四十章

小鹿让李国明送进了一身将校呢军装,军装崭新的,肩章领章俱全,是何若龙提前给自己预备下的新行头。可惜他当了师长之后一直是在战场上跑,从早到晚烟熏火燎的,这新行头就一直没能上身。他不是特别讲究穿戴的人,但是这一身新衣服被他整整齐齐的挂在了立柜里,连叠都不舍得叠,怕压出了褶子。依着他的计划,这应该是他新年时的新装,他会穿着这么一身好衣服,设法前去拜见赵振声,感谢对方的军饷,感谢对方的委任状。

然而军饷很快就耗尽了,委任状也并不值钱,小鹿派了个参谋过去,也能要回来一张。他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由着小鹿摆弄自己的胳膊腿儿。真是病了,他想,现在打开门窗让他逃,他都逃不动了。仅存的一点精气神藏在心里,只够让他在清醒的时候思想,越是思想,越是痛苦。不想了,去做梦,梦醒了还是痛苦。

新军装上了他的身,尺寸果然是很合适,肩膀腰身尤其是剪裁得好,显出了他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身量。摇晃着坐在床边垂下双腿,他低了头,见小鹿单膝跪在前方地上,正抬了自己一只脚,要给自己穿上马靴。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他忽然抬脚蹬向了小鹿。脚是赤脚,只穿了袜子,蹬了人也蹬不狠,况且他此刻的力量也很有限。小鹿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脚,向后仰了一下之后重新蹲稳当了,他向上抬眼问道:“怎么?又想当师长了?”

何若龙用双手虚虚的抓了腿边的床单,拼命一般的弯下腰吼了一声:“别说了!”

小鹿笑了一声:“你要绝食,就绝得彻底一点儿。何必要把自己饿成半死不活,连骂人都骂不响亮?怎么?怕自己吃出力气了,会让我没法随便的玩儿吗?”

说完这话,他为何若龙穿上了另一只马靴。扶着对方的膝盖站起身,他后退一步审视了一番,发现穿戴整齐的何若龙还是颇有几分“姿色”——在旁人眼中,何若龙大概和姿色二字完全不搭界,但是在小鹿眼中,何若龙做久了美人,纵是现在消瘦成了一名病夫,他也还总记得对方曾经的好风采。

小鹿把何若龙扶到了太师椅上坐下,何若龙面无表情的随他调动,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他双腿大张。周身的一切都很整齐,唯独腰间皮带是松着的,裤扣也没有系,他那具器官被小鹿掏了出来,软绵绵的向下垂,垂在黄呢子裤裆上。

一条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小鹿俯身把下巴抵上了他的头顶,垂下眼帘哧哧的笑。何若龙知道自己这样子一定是很滑稽的,但是也懒得反抗。他的勇气永远是间歇性的,像海潮一样,涨起来时能吞天噬地,然而涨得快,落得也快,一旦落了,他就胆怯了,他就虚弱了。

这个时候,小鹿将另一条胳膊也抬起来搂住了他。两条胳膊一起勒着他缠着他,小鹿低头亲了亲了他的脸,忽然感觉他还是有一点可爱。向下抓起了他的一只手,小鹿把那手送到嘴边,也亲了亲。

这个时候,何若龙忽然轻声开了口:“我没想到你这样恨我。”

小鹿扭头望着他的侧影,看他疲惫的垂下睫毛闭了眼睛,鼻梁很高很直,嘴唇的形状也是饱满清晰,只是苍白,没了血色。

何若龙继续说道:“你下手再狠一点儿,让我死了吧。”

小鹿盯着他问道:“你不是怕死吗?”

何若龙惨笑了一下:“你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了。”

小鹿也笑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要富贵,想要权势。你想出了门呼风唤雨,进了门有我等着你。我崇拜你,赞美你,爱你,疼你,陪你睡觉,而且是你想怎么睡,你就怎么睡。对不对?”

用手背蹭了蹭何若龙的脸蛋,小鹿心满意足的叹息了一声:“可惜,你想要的,我也想要啊!你知道好歹,我不知道吗?”

小鹿把何若龙送回了床上。

他保留了何若龙一身的戎装,而何若龙也只在他捆绑自己双手的时候微微的挣扎了几下。两只手被分别绑上了床头栏杆,他很认命的长出了一口气,任凭小鹿把自己的裤子退到了膝盖。

一只手在他的腿间轻轻探索,他紧闭了眼睛,很想立刻昏睡过去,然而睡意不至,到来的乃是疼痛。咬紧牙关猛的一挺身,他强行咽下了一声惊呼。而小鹿侧身歪在一旁,低声说道:“一。”

房内随即安静了,安静了片刻之后,小鹿又开了口:“二。”

何若龙开始摇头:“不??”

小鹿抬头对着他笑了:“三。”

三根手指在何若龙的体内出入抽插,正如他所料,何若龙非常的紧。忽然低下头把脸埋到了对方的下腹部,小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抽出手指扑向上方,把何若龙搂到了自己怀里。一手卡住了对方的脖子,他低头用狂乱的吻堵住了何若龙的嘴唇。突如其来的窒息让何若龙慌乱了,然而小鹿要的就是他的慌乱——慌乱、痛苦、绝望,都要!出于本能一般的,何若龙想要利用自己唯一的武器,可是在牙齿衔住小鹿柔软的唇舌之时,他睁开眼睛,忽然看到了一双大眼睛。那大眼睛恶狠狠的紧盯着自己,眼珠子黑白分明,睫毛漆黑浓密,一根根的翻翘着,每一根都是一道抽象的光芒。

他在深冬的囚室里想,一如他在初秋的山林中想: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眼睛啊?

一颗心在胸腔里一颤,他舍不得咬了。

闭上眼睛仰起头,他想就这样吧,就认命吧!他天生没有那个飞黄腾达的命,敌人要害他,爱人也要害他。怎么折腾都是失败,所以,就这样吧!

小鹿一直在掐何若龙的脖子,忽轻忽重的,让他一阵一阵的窒息要死,然而又始终不能真死。

后来,他听小鹿喘笑着告诉自己:“你硬了。”

然后脖子上的手松了,胸膛上也是一轻。小鹿慢慢的向下挪,挪到最后,终于让他快活的哆嗦了一下。

屋子里响起了啧啧的吮吸声音,小鹿对他是重重的舔,轻轻的咬,让他一阵阵的呻吟颤栗。他下意识的一下一下向上挺身,是个进攻的姿态,想要索求更多。而小鹿用手掌托住了他的屁股蛋又抓又揉,屁股蛋触感粗糙,因为还残留着一道道鞭痕血痂。

事毕之后,小鹿舔着嘴唇坐起了身。

何若龙双臂交叉,被他翻成了趴伏的姿态。小鹿往他肚子下面垫了个枕头,不为别的,只为了好好欣赏一下他的屁股。

“我喜欢你。”他一边摸着对方的屁股,一边说道:“前后都喜欢。”

手指轻轻戳着柔软的入口,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话:“你总是没有食欲,是不是病了?我明天找个医生过来给你瞧瞧。”

何若龙低声开了口:“我还是死了好。”

小鹿平淡的答道:“我希望你能多活些年,因为你是我的伴侣,而我不喜欢变化。”

何若龙冷笑了:“你模样不错,年纪也轻,在床上又会像狗一样的给人舔屁股舔鸡巴,想找个伴儿还不容易?”

此言一出,小鹿当即抬头望向了何若龙的后脑勺,望了良久,一言不发。

何若龙等了良久,没有等到回答,便挣扎着回了头要去看。很费力的,他看到了后方的小鹿。

迎着他的目光,小鹿忽然笑了笑,然后以平淡的语气答道:“我是个废人嘛。”

何若龙转向前方趴了回去:“因为你是个废人,所以想让我也变成个废人!”

小鹿拍了拍他的屁股:“宝贝儿,想多了,我不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然后他伸腿下床,站起身晃了晃肩膀扭了扭脖子,仿佛是要在屋子里做一套体操:“你只是我的战利品之一。我珍惜你,不过是因为我用惯了你,不想再换。”

说完这话,他走到屋角的脸盆架子前,用铜盆里的净水洗了洗手。然后从衣帽架上摘了大衣穿好,他推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鹿当真去往家里叫来了一名大夫。

东河子县城里只有中医,县城里有一间小教堂,教堂里有个不知从欧洲哪国过来的老传教士,据说是略通西医,但小鹿看他实在是太老了,老眼昏花,手还哆嗦,略动一动还要咳嗽气喘,就没敢劳动他。

大夫,据县城里百姓所说,的确是个又有本领又有德行的好大夫,但是过来对着何若龙望闻问切了一番之后,却也没有瞧出具体的病症,只说他是脾虚、肾虚、肝火也很旺,又忖度着落笔,给他开了一副方子——给丘八大爷治病是件惊心动魄的事情,治好了是理所当然,治坏了可有掉脑袋的危险,所以大夫处处都有保留,连个方子都是开得四平八稳,生怕哪一味药用猛了,会弄巧成拙、惹祸上身。

小鹿让人按方抓药,逼着何若龙连喝了一个礼拜的药汤子。何若龙本来就不爱吃饭,偶尔吃多了还要呕吐;如今受了这苦药汤子的折磨,越发由三天一呕变成了一天三呕。小鹿眼看情形不对,当即让人又另找了一位名医。新名医和旧大夫是同样的思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况且也真是没瞧出何若龙到底有什么病症,故而何若龙换着花样的又喝了一个礼拜的新药汤子,新药汤子的滋味略胜于旧药汤子,故而名医遂了心愿,当真是无功无过。

小鹿看着大夫来来走走,一个个全都像是糊涂种子,心中就渐渐的不信任了他们。当着众人的面,他不批评医生,也不关怀何若龙,只在每夜临睡觉前,会躺在床头灯下翻几页古旧医书——在医术一道上,他的自学经验倒是十分丰富的。

他想何若龙大概得的还是心病。算起来如今已经过了西历元旦,从去年夏天起到如今,足足过了大半年的光阴。大半年中他几乎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兢兢业业的谋划到了最后,却又落了个一场空,甚至连自由都失了去,还不如当年做土匪时威风。

小鹿很能体会何若龙此时此刻的痛苦,但是何若龙不痛苦,他就要痛苦。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宛如一把快刀劈向雪花,寒冷利落,是自如潇洒的好场面。

一本医书没翻完,新年到了。

新年到来之前,丛山向小鹿传递了个好消息——赵振声要在新年期间去山西一趟。平时这位赵将军常驻北平,而小鹿目前出了东河子地界就是找死,万万不敢前去拜会自己这位新任的顶头上司;但是单得了一张不甚值钱的委任状也不算保证,想要真和赵振声互利合作,小鹿想,有些话还是自己和他面谈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