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引有点不耐烦,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倒是说啊。”

女孩眉梢轻轻一抬,“看来雪引姐姐心情不太好。神主命我把胡纯姑娘带回去。”

雪引并不意外,淡淡地看了胡纯一眼,又把眼睛转回到女孩身上,不客气道:“霜引,你也别太得意。”

霜引没理她,对胡纯很客气地一抬手,“跟我走吧。”

胡纯把她俩的情形瞧在眼里,心里感慨,江湖果然无处不在,神主身边的四大神使也需明争暗斗,以前看她们面无表情,还以为都无欲无求了。可见世棠宫不是世外桃源,这里的人也没超凡脱俗。

“霜引姐姐。”走了几步,胡纯笑嘻嘻地向她打听,“神主又叫我回去干吗?是不是又想起什么,要罚我骂我?”

霜引没有笑,但说话的语气很和善,“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她又瞧了瞧胡纯,“不会罚吧。”

说着已经走到享月殿的台座之下,霜引停步,示意胡纯独自上去。

胡纯叹了口气,神主也太能折腾人了,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她走进殿的时候,第一眼就往宝座上看,竟然没人。她有点儿意外,再一环顾,哦,神主大人一副郁结难解的架势站在窗前,皱眉往窗外看。

胡纯真有点儿搞不懂他,珈冥山的夜晚阴雾最浓,什么都看不见,他这个对月长吁的姿态摆得太刻意了吧,月亮在哪儿都不知道。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胡纯倒犯难了,总不能一直陪他傻站着吧?

“神主……”她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他没理会。

“您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吗?”她远远地站在殿门口,没有靠近。

“她很快会回来。”雍唯清冷地说,眼神仍停留在窗外的晦暗里。

她?玲乔仙子?胡纯转了下眼珠,没想到那么冷冰冰的仙女会是个急脾气,问到真相就立刻杀回马枪,神主挺了解她的么。

“估计……也得等天亮了吧。”胡纯提出看法,关键是她现在又累又困,和他们吃饱没事的人耗不起。

“随时。”雍唯驳回了她的意见。

“那您随时叫我,我随叫随到。”胡纯点了两下头,笑得十分殷勤,这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雍唯转回身,冰冷的眼神颇具分量,一眼就把胡纯看老实了。“你表现不错,可以提个要求。”话却是句好话。

简直意外惊喜,敢情是神主大人琢磨过味儿,决定奖赏她了呀!她嘴一咧,发自内心地笑了,“那您让天妃和来云都不要追杀我。”

雍唯的脸瞬间阴沉程度加大,眼神里的寒意让胡纯一哆嗦。

大了?她额头冒汗,神主大人也挺小气的,都说可以提要求了,还有限制。“不可以吗?”她还不死心,殷切地看着雍唯。

雍唯也没客气,一拂袖,“不可以。”

“那就……我想回去好好睡一天,明天也不用起来干活。”她心灰意冷,说了个他绝对能办到的。

雍唯的脸色没有好转,反而发脾气地把窗前条案上放的一个灿灿发光的瓶子给扫到地上。

胡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冲过去保护瓶子,一看就是宝物啊。瓶子掉在地上没有碎,原地打转,胡纯赶紧捡起来,松了口气。她又瞟了雍唯一眼,他正气哼哼地瞪她,气哼哼是她的理解,实际上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看来这个要求又小了。小就小,不合意也别摔东西啊!

“那您说!”她也放弃了,抱着瓶子冲他苦笑,“您到底要怎么奖赏我!”苦笑是因为一肚子气。

雍唯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看窗外。

他又不说,她说的他又不合心,怎么这么难伺候啊?!胡纯也真的不耐烦哄他玩了,这一天她过得多累心啊!“那你给我把月亮变出来吧,我到了珈冥山,就没见过月亮。”她干脆给他出个难题,他办不到就会让她下去,她急需他赶她下去!

雍唯双眉一扬,脸色居然缓和了。

“过来。”他冷淡地招呼。

胡纯走过去,顺便把瓶子放回原位,和他并肩站在窗前,窗外一片阴雾翻腾,别说有什么美景了,还很怕人呢。

雍唯抬手,一扬袖子,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风也停了,雾也散了,朗朗夜空里悬着一轮皎洁明月。

胡纯啊了一声,真是大感意外。她倒不是惊讶神主神通了得,而是恍然明白,是神主自己弄得珈冥山阴云惨雾!真是个怪物!除了他谁愿意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得阴森恐怖。

“我已经问了。”

胡纯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回身看时,玲乔仙子已经站在厅里了,真是神出鬼没,悄无声息。

“确有一眼百年。”玲乔仙子一闭眼,竟然流出两行清泪。

胡纯深吸一口气,她是开始走运了吗?这都能蒙上?虽然百年和万年相差挺大,大体意思正确。

“可月老也说了,还有一种情缘是日久生情!”玲乔猛然睁开眼,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眼睛里有泪,脸色又伤心又顽固,竟让她看起来十分动人,比平常冷冰冰的她,鲜活一万倍。“从今往后——”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就住在世棠宫,常伴你左右。”

胡纯都被感动了,多痴情的姑娘啊,她决定支持她了,她要把神主亲一口就能拿下的秘密告诉玲乔仙子!

雍唯看着玲乔,沉默了一会儿,淡然说:“我与你,既不是一眼百年,也不可能日久生情。”

……

胡纯都感觉心脏被暴击了,神主大人拒绝人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

“我不管。你住这儿一千年,我就陪你一千年,你住一万年,我就陪你一万年。”玲乔流着泪,平静坚决。

好!说的好!胡纯想鼓掌,手腕却被雍唯突然抓住了。

“随便你。”雍唯毫不感动,拖着胡纯往后殿走,“我已经有人陪了。”

“雍唯!”玲乔终于崩溃了,哭着大喊了一声。

雍唯置若罔闻,拽着胡纯绕过一架缠云屏风,进了后殿。

胡纯被拖着走,不忍心地从屏风空隙里看玲乔,小声劝雍唯:“她这么伤心……”你别太过分!当然这话她不敢说出口。

“她的事,不用你管。”雍唯冷漠地说,一甩袖子,窗外的月亮不见了,晴朗夜空也不见了,恢复了阴云滚滚。

不用我管,拖我进来干吗!胡纯从他后背翻白眼,吐槽他。

“她要是站这里一夜,太……太可怜了。”她壮起胆子说。

“你睡你的,不用管。”他还是那么无情。

睡……在哪儿睡?胡纯现在对这个字很敏感,她太需要睡眠了。

正疑惑,她就被他甩到床上,她吓得立刻要弹起来,这床是神主的啊,她不敢躺!他也躺下,手臂搭在她身上把她压住。

“奖你吸神明之气。”他不太情愿似的闭上眼。

这简直是她无法拒绝的,一靠近他的身体,她已经晕晕乎乎了,听了他的允准,她几乎立刻像章鱼一样缠到他身上,太舒服了,她要升天了。

这一觉睡得算是……胡纯狐生也好,人生也罢,最舒服的一次。

直到雍唯动了动,低沉道:“起床。”她都故意紧闭眼睛,装睡不肯起身。谁知道这种奖励以后还有没有,能多一会儿是一会儿,她还悄悄深吸一口气,最大量的吸入他身上缠绕的神明之气。

雍唯干脆坐起来,识破了她的伪装,用胳膊一夹,连拖带提地把她拽下床,轻松夹着她往外走。这时候再装睡就太假了,而且也太难受了,胡纯连连咳嗽,她被夹得上不来气,闷声闷气地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自己走……”

雍唯闻言停步,却没松开她,冷冷垂眼往下看,胡纯也正艰难求生地仰脖看他,立刻又解读了他的表情:早干吗了,这会儿知道自己走了。

传达完这个信息,神主大人继续大步前行,胡纯痛苦的保持着弧度,被他挟带着走,胸差点平了,腰差点断了。幸好也没多远,后殿的后面就有泉池,可比她昨天洗澡的地方奢华多了,羊脂玉铺砌的池壁,一汪碧蓝碧蓝的水蒸腾着雾气被盛在里面,看了就想游泳撒欢。六个龙头高高的在池子旁边堆砌的小假山上探出来,汩汩地喷着水,让整个泉池殿都蒸汽缠绕。

胡纯被拖到池水里,温度正好,她借着水的浮力想从雍唯臂弯里逃生,刚一游,雍唯倒很配合地松开她,顺势一拽,把她推到一个龙头底下,颇具份量的水柱就直接砸在她头顶,胡纯的眼睛立刻就睁不开了,耳朵也只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头发被冲得贴在头皮上,又顺水覆在脸上,十分狼狈。

她张大嘴呼吸,结果水就呛进来,她拼命咳嗽,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又被雍唯从水柱里拽了出来,她猛吸了一大口气,缓过来不少。雍唯拨开她的头发,粗鲁地抹了下她的脸,胡纯眨巴着眼睛终于可以睁开了。

他……他……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啊?

胡纯吓得在水里跳了一跳。

“你多吸一些,就不会俗了。”他冷着脸,低头看她,头发全都披散开来,尾端漂浮在水面上,煞是好看。吸?胡纯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全是水和雾气,吸什么?他突然歪了歪头,亲上了她的嘴,浓郁的神明之气真是比山泉还甜,胡纯顿时如痴如醉,哦,原来是让她多吸点气,她脑子也清楚起来,吸了这种气,可能自己也会有仙气,就不俗了,他是这个意思吧?

那她就不客气了。

和上次很不一样,她使劲吸他,他跟着掺和什么?还反过来吸她?他有这么好心,帮她吸走俗气吗?而且吸就吸,怎么还摸上了?

“唔……”她动了动,表示抗议,雍唯的确把手从她胸前挪开了,可是却一托她腰,逼她盘在他身上,还紧紧按着她的后背,让她的上身也紧贴在他胸前。不得不说,雍唯穿衣服的时候,看着又瘦又长,这会儿一瞧,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胳膊一使劲,也有漂亮的肌肉喷张出来,莫名就有那么股狂傲不羁的劲儿,可惜太白嫩了,大减魔头气质。

“雍唯!雍唯你出来!”骄横的声音穿过后殿,连泉池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要不出来,我就一直在这里喊!”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胡纯想了一下,猛然想到是百妖大会上那个琇乔仙子。

雍唯的脸色非常难看,咬了咬牙,往外拽了拽胡纯,胡纯正尖着耳朵听琇乔喊什么,扒他扒得死紧。

“松开。”他坚忍地说,听起来甚至有些难受。

“哦哦哦。”胡纯这才松开手脚,借着浮力轻松漂开,她的大腿好像刮到什么,她好奇地用手去摸,被雍唯猛地抓住手腕,他的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他用力一推胡纯,烦躁训斥道:“胡闹!”

胡纯被他推了个跟斗,在水里浮沉了几下,又灌了一耳朵水,再冒出水面,他已经站在岸边了,抓起柜子上放的衣服,潇洒一甩,头发也跟着衣服飘扬了一下,身上就没水了,头发也干了,他又霸气十足地举步走了出去,完全看不出刚刚是在洗澡。

这个法术太实用了,胡纯羡慕地看着,不知道他肯不肯教。

没了神主的威压,她顿时轻松起来,惬意地在水里游来游去,前殿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胡纯摇头,神仙发脾气也是这德行,神主和琇乔对着摔,不知道多少好东西要遭殃。

“出来!你让那个狐狸精出来!不然我就闯进去。”琇乔的声音高了很多,却听不见神主的声音。

闯进来?胡纯吓了一跳,想了想,还是赶紧上岸把衣服穿上保险。

池边靠墙有很多柜子,柜上托盘里放得全是衣服,大多是雍唯的,也有一二件女装,胡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套了一件,还不错,很称身。她没有法术把头发弄干,只得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后殿,一看不得了,琇乔已经从前殿一路摔东西摔到后殿了,一见她,立刻血红着眼愣住了。

胡纯心痛地绕着一地宝贝走,边走边看摔坏没有,还好,大多宝物还是很结实的。

“贱人!你这个贱人!”原本愣住的琇乔,突然暴起尖叫,手上不知道怎么就变出一把长剑,直扑了胡纯来。

胡纯吓得腿软,怎么突然就亮了兵器?她正要摔倒,周遭冷风一盛,也没见雍唯是怎么过来的,反正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抓住了琇乔的剑,也没见他受伤,只见他轻轻一掰,剑就断了,琇乔一下子跌倒在地。

琇乔不像玲乔,她更像人间泼妇,坐在地上就开始哭,边哭边骂:“你为了这么只狐狸精,这么对我们姐妹!你对得起天妃吗?你对得起辰王吗?天帝也不会容你这么胡闹。”

“滚。”雍唯也不见得多生气,还是那副阴沉的嘴脸。

琇乔一拍地站起来,恨恨一回身,“我这就去找姐姐!”

“慢着!”一直没出声的胡纯突然大叫一声。

雍唯和琇乔都看她,她笑得嘴角颤抖,一只手被雍唯拽着,用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琇乔身上的披风。

“你这件披风……”

琇乔冷笑起来,十分解恨般得意地说:“上次要扒你的皮,可惜你的皮不够做一件披风,我只能找了一窝红狐狸。怎么样,还凑合吧?”她冷冷盯着胡纯,“我迟早要做一件白狐皮的披风,等着瞧吧。”

“啊——”胡纯发出一声惊惧的尖叫,挣脱雍唯的拉扯,双手捂住眼睛,她不相信,不敢相信,不忍相信!

“最嫩的小狐狸皮,我做了领子。”琇乔找到了她的弱点似的,残酷地一再攻击,手指得意地拂过自己脖子外的狐皮。

胡纯两耳轰鸣,眼睛充血,她必须要去亲眼验证一下!她的感觉一定错了,这不是阿红一家!阿红一家刚添了小公狐,正欢欢喜喜的过他们的日子。她飞跑出去,她必须去亲眼看看。

雍唯皱眉,正准备去追,琇乔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哭泣道:“雍唯,不要走。”

第15章 怨恨

胡纯一路狂奔,她怕雍唯阻拦,也怕琇乔追杀,但她必须冲出去,必须去阿红家看看。--*---*---享月殿出来只要沿着石阶一路向下就是正门,她跑得太快,殿外的仙侍们不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见胡纯突然猛跑出来,都面面相觑,因为神主没有指示,所以也没人阻拦或者追赶,任由胡纯顺利跑到大门。

青牙正站在门口,见胡纯狂奔而来也有点儿懵,本能地拦了她一下,刚想问:你干吗——就被胡纯撞了个正着,咚的一声杵在朱红大门上,被铜钉硌得龇牙咧嘴。

胡纯两眼通红,笑容阴森,看上去有些骇人,她也没管青牙,直接开了另一扇门抬腿就要迈出门槛。青牙吓得不轻,赶紧一把拖住她的胳膊,冲她喊。

“你不能出去!搞不好会死在外面!”

胡纯当然知道,她从殿里跑到这里,把下山会遇到的各种情况都想了一遍,当然她也怕死,但她仍存一丝侥幸,或许她遇不到来云,天妃娘娘也没必要真的派人盯住这里只为追杀一只卑微的狐狸。

就算有再多的困难,她也要去,阿红在狐仙庙外树荫下等她,笑着跑过来喊她姑姑的场面,好像就发生在几天前。她还抱有一线希望,阿红一家好好地生活在石锅山的山洞里,看见她来,她最喜欢的二丫头会毛茸茸地跑出来,围着她打转,吱吱叫着喊她姑奶奶。

“松手。”她冷然对青牙说,从未见过她如此决绝的青牙一愣。

“胡纯,我不能让你去,外面对你我而言,实在太危险了。”青牙一脸坚决,毫不妥协。

胡纯鼻子一酸,她知道青牙是为她好,于是哽咽着说:“如果你是我的朋友,你就让我去。”

青牙双眼一瞪,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胡纯会说这样一句话,他眉头皱起来,手却缓了劲,胡纯立刻感觉到了,一挣,甩脱了他,头也不回地跨出大门,腾腾腾跑下石阶,一下子就不见了。

青牙僵立在洞开的大门边,朋友……是的,胡纯是他唯一的朋友,在他八十年生活在济世瓶里的痛苦生涯中,唯一一个在危难时没有弃他而去的人,他不忍阻拦,只能希望她一路平安。

胡纯跑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这些天来的变化,看来那些好东西没白吃,神仙们的打赏也都是些好宝贝。以她过去的体力,根本不可能一口气跑这么久,跑这么快,她像有源源不绝的体力一般,不用休息地跑到半山腰。按她现在的脚程,天黑前就可以赶到石锅山。

忽然间,她听到长长的哨声,仰头一看,一道道奇怪的风柱像流星一样从山顶四面八方飞下山,因为飞得很快,划过阴雾的时候就发出巨大的风声,像哨子一般,声声不绝。--*---*---

她赶紧躲到一块大山石的后面,虽然她没见过这种场面,但猜测是神主派人出来抓她,仙侍们在世棠宫都是走路,可能出门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毕竟修为低,她看见的神仙驾云都很从容很优雅,不会像这样杀气腾腾,和箭矢一般,把阴雾都冲得东一团西一团。看风柱的数量和方位,神主真是没少派人,是抓她吗?胡纯都有些怀疑,她和神主只是达成了三年待在世棠宫的协议,也没说山都不能下。或者世棠宫出了别的什么事情?

不管怎么样吧,胡纯烦心地长出一口气,她最好避开所有人,尽快到达石锅山。她现在不能走大路,好在石阶也到头了,下半座山全是山路,好隐蔽,她和青牙来的时候,很多山洞的方位她还记得,躲过这些仙侍应该不难。这样一拖慢,她到山脚也天黑了,嘉岭的路她熟悉,这些人更找不到她了。

她计划得不错,实现得也很顺利,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她跑出了珈冥山的范围,她故意挑选山坳密林,别说仙侍们,来云或者天妃娘娘的属下也盯不住她,她的心慢慢放下来,外面固然危险,但也没她想象得那么恐怖。

跑出这片山林就到石锅山了,胡纯彻底松了一口气,月光照亮了山路,她忍不住抬头看,这是过去她习以为常,却久已未见的夜空景象,月朗星稀,深穹幽冥,她又想起她向神主提的那个要求,在珈冥山,只有向神主乞求,才能看见的景象,其实山下随处可见,有那么一闪念,她不想再回珈冥山了。

石锅山在深夜里一片寂静,她走到阿红家洞口的时候,没有进去,也没有出声喊他们。夜里很冷,她却出了一身的汗,洞里很黑,很安静,阿红家孩子多,总是吵得要命,此刻的安静……让她恐惧。

有人走过来,踩着山路的石子发出凌乱的声音。

她回头看,与来人相视怔忡。

“怎么是你?”异口同声。

炬峰用手捋鬓角的长发,上下打量胡纯,取笑她说:“看来神主对你不错,气色好了很多。”话是好话,可他阴阳怪气一说,全然就是讽刺了。

胡纯并不在乎他的语气,她的心思全在狐狸洞里,她甚至很庆幸能遇见炬峰,“子孙叔叔,你能点一个灯,或者火把,陪我进去……进去看看吗?”她几乎是哀求,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发了颤,她不敢一个人进去。

炬峰沉默,再开口语气变得沉重,“我劝你不必看了。”

一句话就扑灭了胡纯所有的希望,她无法自控地发起抖来,“他们是全都……全都死了吗?”

炬峰点头,没有亲口说出来。

“他们……”胡纯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们是被琇乔做了披风吗?”

“是。”炬峰苦涩而嘲弄地冷笑了一下,“对她而言,这只是一窝畜生。”

胡纯说不出话,眼泪不是因为伤心而流,只是一种本能反应罢了。她的伤心不是哭泣,尖叫或者愤怒能表达的。是的,在琇乔眼中,阿红一家只是牲畜,她也曾是牲畜,他们这些牲畜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里,生儿育女辛勤修炼,他们没有做过孽,反而为了得正果做了很多很多的功德。

每年除夕,阿红夫妻都带着女儿们来狐仙庙给她送年货,都是她爱吃的。

她也记得,阿红夫妻每生一窝崽都要请客,她和白光都参加了。阿红夫妻越请越愁眉苦脸,因为生的全是小母狐。

他们的确生而卑微,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可是,他们不该这样被任意地宰杀蹂躏,他们的生命也是美好的数十载岁月,不该被人毫无怜悯地一朝夺去。

“你放心,他们的尸身我都掩埋了,也算入土为安吧。”炬峰淡淡地说。

“入土为安?”胡纯抽泣得无法正常呼吸,她的心很冷,她觉得自己想说的话也很冷,可是说出口的时候,却很卑弱,“他们……他们的皮毛可没入土!”

“或许这就是因果。”炬峰惆怅地叹了口气。

胡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极力压抑着哭声,她不想哭,她不想像个全然的弱者,“是因为……因为我吗?我求你给他们一个小公狐?”

炬峰沉吟了一下,他可以安慰一下胡纯,可是安慰是没有用的,于是他说:“他们命里没有,强求的后果便是如此。你……”他还是不忍心了,“不必自责,你只是求了我,是我换了他们的孩子,命运是不可更改的,这种变数不因为你,也不因为我,自有定数。”

定数?谁定的?天吗?

“如果有定数,像琇乔这样凶狠残忍,她会有什么报应?”胡纯太恨了,哭着尖声质问。

炬峰呵呵冷笑,“恐怕会让你失望,她生而为仙,剥夺几只狐狸的生命算不上过错,正如,你会觉得杀鸡吃鸡是罪恶么?”

胡纯闭眼,因为愤怒和绝望而仰起头,她想问天,问地,可她却不知道问什么。有人生而为仙,有人生而为畜,面对这样的杀戮,她能如何?她连琇乔的剑都躲不过。

“啊——”她觉得脸一阵剧痛,那种炬峰曾经给过她的冰凉刺骨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捂住脸,仰天嘶吼,因为真实的疼痛,大声的喊叫,心里难以纾解的痛苦反而减轻了一些。

炬峰看着她,感慨而苦涩地一挑嘴角,“你的笑脸减弱了五分,因为你体会到了真正的愤怒。等你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哀愁,你就不会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