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哀愁?

胡纯放下手臂,呆呆地瘫坐在地,她还不够哀愁么?

“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这只小狐狸。”炬峰声调不改,胡纯本以为他还是对她说话,可内容又不像。

山洞外几丈远的空地凭空起了一股小小的风旋,一个穿深色羽衣的仙女在风旋平息后出现了。

“少主,您不该插手此事。”仙女皱眉说,很为难的样子。

“你只要回去复命,说我说的,有我在,小狐狸就没事。”炬峰不以为意地捋了下头发,“我不信,连我的话,她都不听了。”

仙女抱了下拳,“少主莫让映霜为难,您亲自和天妃娘娘说吧。娘娘对这只狐狸可是……”

“哼!”炬峰冷笑,“她就是迁怒,捡软柿子捏,她恨狐狸精,怎么不派你去杀天狐?”

“少主……”映霜苦着脸,谁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啊,可是谁敢吭声?“您可能不知道,这只小小狐狸可不一般。”她瞥了胡纯一眼,“她可是勾走了神主的魂呢,您瞧,神主连五十仙使都派出来了。”

“呵呵。”炬峰干笑,也看了眼胡纯,“雍唯的品味还是那么差。”

“天妃娘娘可是命我一有机会就焚了这狐狸的魂魄,要不您就把我打得重伤濒死,要不您就让我取了这狐狸的性命,不然映霜真的没办法向天妃交差。”

“这样啊……”炬峰的眼睛扫过一处阴暗所在,假装陷入纠结,“到底你也是天霜雪域的老人儿了,我也不能让你弄得太难堪。这样吧,魂魄你就别焚了,你就砍了她的狐狸尾巴回去交差。你也知道,狐狸精没了尾巴,修为也就断了,再活个十年八载就会死。这十年八载里,雍唯对她的新鲜劲儿也过了,母子之间还不会产生什么裂痕,不是比在雍唯对她正热乎的时候要她命好得多么。”

映霜有了笑容,更深地向炬峰抱拳,“还是少主思虑周全。”

“嗯——”炬峰一改维护胡纯的态度,反而让开些距离方便映霜动手。

胡纯也不哭了,坐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在这些人眼里她和阿红一家没有分别,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何必让他们看她的笑话。

“小神主果然疼爱你,茹宝天衣也赏给你穿,不过没用,”映霜慢慢逼近胡纯,手一晃,手心里出现一把碧玉弯刀,“天妃特意让我带了绿辛斩来,天衣也挡不住。”

胡纯没心思听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她要被砍尾巴了,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死,她还有时间,她要用仅剩的这一点时间为阿红一家报仇!

“去死吧。”映霜冷笑着举起了碧玉弯刀。

第16章 疏离

映霜的刀砍下来的时候,胡纯还是闭了眼,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可是那划风而来的刃声,还是令她胆寒,不由紧紧咬住了牙关。--**---*---

映霜惨呼了一声,劈面而来的利刃便中断了攻击,然后胡纯听到人重摔在地的噗通一响。胡纯慌张睁眼,眼前一片黑,刹那之间她还以为自己眼瞎了,定睛再一看——是雍唯的黑衣服。

他背对着她肃然而立,像一面墙一样挡在她前面。见他来了,胡纯的心瞬间落了定,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不了了。于是她探出头去看映霜,她果然被雍唯打飞出去,现在正趴在地上尖叫。

“怎么办——绿辛——”急得她连连拍地,扬起阵阵灰尘。

胡纯看见那把碧玉弯刀掉在地上碎成三截,映霜趴在碎片旁边如丧考妣。

“何必如此惶恐。”雍唯对她的惊惧不屑一顾,“你只要说是我打碎的,母亲不会苛责于你。”

映霜听了哭得更惨了,看这小祖宗多会说风凉话啊!天妃娘娘派她来杀狐狸精,他这么护着狐狸精,非但狐狸精活得好好的,还把绿辛弄坏了,天妃娘娘这口气不出在她身上,还能出在谁身上呢?

“啧啧啧。”一直冷眼旁观的炬峰鄙夷地出声了,“说得真轻松。这可是我天霜雪域的顶级宝物,你娘出嫁的时候当了陪嫁,天帝想要她都没舍得给,就被你这么弄坏了。”

雍唯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一掌能劈断的东西,竟算天霜雪域的顶级宝物。”他平淡地就事论事,后面也没说别的,但不屑之意比明说更锋利。

“哟——”炬峰抱起臂,斜着眼看雍唯,“果然是长大成人了,连天霜雪域都瞧不在眼里。你小时候在天霜雪域尿裤子追着我喊舅舅的情形,对我来说,恍如昨日呢。”

雍唯听了,杀意甚重地动了动身子,终究还是忍耐下来,没有冲过去宰了炬峰。

胡纯惊讶地张着嘴,看了看炬峰,又看了看雍唯,脑子里却闪过疑问:神仙小时候也尿裤子吗?

“自从你支持了那件事,你就不再是我舅舅了!”雍唯终于露出了怒色,咬牙切齿地瞪着炬峰。

“我也知道你不把我当舅舅,不然也不会逼你爹把我贬到这里当丁神。”炬峰冷笑,眼睛里也闪过怒意,“我堂堂雪域少主,现在天天管一城人狗牲畜的生老病死!你和你妈都一个样,就知道迁怒,欺负老实人!”

胡纯终于缓过了神儿,现在的场面非常古怪,刚才威风八面的映霜趴在地上痛哭,子孙叔叔……舅舅?在和神主吵架,大家各忙各的,就她一个闲人。她干脆站起身,扑打扑打身上的灰,凭着一身剐,她现在谁也不怕!昂首举步就走,她现在需要回自己小庙静一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现在脑子太乱了。

“站住!”雍唯正打算讽刺炬峰,一回头看胡纯走了,立刻大喝一声。

所有人都凛了一下,然后映霜继续哭,换成炬峰当闲人看雍唯和胡纯交火。

“你的救命之恩……”胡纯想说来日再报,又一想,谁知道还有没有来日,于是敷衍地改口说,“有机会再报吧。我与你的协定就此作废,我不回珈冥山了!”

雍唯瞪她,他从小没人敢反驳他,所以不太会吵架,面对这个情况,他只能说:“你敢!”

胡纯的笑容已经消减了一半,往日笑得山花烂漫双眼弯弯,现在只剩放不下来的嘴角,生气的时候更是似笑非笑,人就看着高傲了很多。

“没什么不敢,”她冷笑,“我倒哪儿也是死,犯不上回珈冥山给你看大门!”

“看大门?”看热闹的炬峰非常感兴趣地出声,像获得了什么新知识,“神主大人抓你上山就为了看个大门?”他用手指抚摸着下巴,生怕不膈应死雍唯地斜眼打量雍唯的重点部位,摇头叹息,“这下界的水土真是不养人,狗都改吃素了。”

雍唯气得脸色发青,不想理会他,就这个刁样,还敢说自己是老实人呢!他吵不过炬峰,只能恐吓胡纯:“你再走一步,我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映霜一下子不哭了,好呀好呀,小神主要是杀了狐狸精,天妃娘娘非乐疯了不可,就顾不上绿辛报废的事了。

周围一下子很安静。

胡纯现在最听不得就是高高在上的威吓,她挑衅地迈了一步,脖子也仰得高高的,“杀吧!杀!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死哪儿不是死!”

雍唯被噎住了,他习惯了胡纯的做小伏低,见风使舵,她突然作风这么硬朗,他一时……总不能真一掌毙了她吧。

“一个看大门的,杀就杀了吧。”炬峰一脸悠闲,看热闹不嫌事大。

雍唯僵直地立在那儿,有心一套雷诀,把这几个人都突突了。

“此地不宜说话,回去再说。”他万分忍耐,屈尊上前拉胡纯的胳膊。

“回去?回哪去?回珈冥山看琇乔穿着阿红一家的皮在我眼前晃?”胡纯尖声说,提到阿红一家,眼泪又涌了满脸。她使劲甩雍唯的手,甩不开,干脆不动了,被他抓着,哭自己的。

“我已经让她走了。”雍唯看着她哭,声调不知不觉变低。

“她走了还会来,除非她死!你杀了她替阿红一家报仇!”胡纯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神主与她非亲非故,怎么可能替她出头,帮她报仇。

雍唯也不说话,也不松手。

“怎么可能呢。”炬峰歪着头,抱着臂,凉凉开口,“琇乔玲乔可是辰王的女儿,漫天星宿都是他们的管辖范围,别说神主大人了,就是他爹天帝陛下,也未必敢杀他们。更何况只为了几只蒙昧未开的狐狸,神主大人怎么可能出手呢,毕竟还是老相好。”

“住嘴!”雍唯恼羞成怒,一摔手,松开胡纯,沉着脸皱着眉,直直地俯视着她,“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死在外面,随便吧。”

胡纯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雍唯重重一甩右手的袖子,脸色难看地狠狠瞪了眼炬峰,咬牙切齿地风遁而去,瞬间就不见了。

胡纯走到自己的狐仙庙前,漆黑一片,她对这里太熟悉,没有灯光也能轻松走到供桌前。她点燃了蜡烛,微小的火苗并不亮,照在小小堂屋里,显得非常惨淡。主人只是一小段时间不在而已,狐仙庙已经落了很厚的灰,角落里也爬满蛛网,像是废弃已久。

胡纯拂开供桌上的灰,慢慢坐上去——在世棠宫混久了,见惯琉璃瓦碧玉砖,都有些忘了自己的家是这样简陋残破。正如她总和各路神仙打交道,有些忘记自己只是这荒山野岭的小小狐狸精。

周围太安静了,很利于思考,可她不愿意思考了,因为想到阿红,想到自己,觉得太悲哀。她走出小庙,熟练地点起火堆,这是她召唤白光的信号。她不想一个人待着,更不想抬头看,每颗星星都像是琇乔对她的嘲讽。

她想报仇,可她的力量与琇乔相比,正如此刻的她与这片浩瀚星空。

白光来得很快,跑得气喘吁吁,她还是一脸欢喜,天生笑面的倒像是她。“哎呦老八,回来探亲啊?”她把背上的小一袋梨放在胡纯面前。

胡纯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拿出一颗,白光知道她爱吃,什么时候见她都带给她,去堂皇的世棠宫也好,来这残旧的小破庙也罢,从来不忘。

“你……你……你的脸……”白光一屁股坐在胡纯对面,看清她表情的时候不由大叫一声,“你怎么不笑了?哦——还有一点儿笑。”

“你知道阿红的事了么?”胡纯咬了一口梨,仍旧很甜,她想起为了去赴阿红的生崽宴,她和白光在山里爬上爬下摘香梨当礼物的情景,记忆里仿佛有阳光,那么明媚那么快乐。

白光一下子不笑了,沉默地用树枝拨了一会儿火。“没有办法。”她没头没脑地说,眼睛看着火堆,有些睁不开的样子,可泪光却出卖了她。

胡纯能听懂这句话,同为“牲畜”,她怎么会不明白这句:没有办法。

“你就为了这事从世棠宫跑出来?”白光有些责备。

“穿着阿红一家皮毛的人,也在世棠宫。”胡纯淡笑,火光照在这笑容上,娇艳美丽,却毫无温度。

“老八……”白光苦涩一笑,“力量微弱的时候,只能先自保,只有自己活下来,才有别的可能。”

别的可能?胡纯在心里暗暗重复了这句话,还有别的可能么?她有能力杀琇乔?

“你先回世棠宫。”白光语重心长,“来云最近又杀了灰兔精,理由……”她嘲讽一笑,理由不必说,和追杀胡纯一样。

“你真觉得,坚持下去,就有机会?”胡纯认真地看她,认真地问。

她觉得太渺茫了,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可是她想听白光的回答。

“对。”白光看着她,难得的一本正经,“你和我在山里疯跑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能进世棠宫,能被神主喜欢?可见万事都有可能,有奇迹。”

“他不喜欢我。”胡纯皱眉,这一点必须和白光解释清楚。“他……”

白光一挥手,打断她的解释,豁达道:“喜不喜欢你俩也没结果,我不在意,你更别在意。”

胡纯愣住,对啊,在意的人只有她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神主不会有结果,过程如何更不重要了。

“我觉得你朋友说得很对。”炬峰突然出现在火堆不远处,身上带的风差点吹熄了火焰。

胡纯坐着没动,也没理会他,白光却异常兴奋,喜笑颜开地跳起身,连连让炬峰坐,甜甜招呼说:“子孙叔叔怎么来了,吃了吗?有梨。”

炬峰也不客气,非常自然地坐在胡纯和白光中间,状若无意地说:“没吃,肚子饿。”

“我这就给你弄饭去。”白光贤惠地跑走了。

周围又安静下来,炬峰看着胡纯,“我知道你很伤心。”他轻声说,没有嘲讽刻薄的意思,就有一丝温柔。“刺猬有一句话说得真好,没有能力的时候,先自保,才有其他可能。”

“连你也相信……其他可能?”因为希望太渺茫,杀琇乔报仇这句话都不愿意明说出口,会显得自己癫狂痴妄。

“你并不知道自己的可能性有多高。”炬峰笑着摇摇头,“因为你还是不了解雍唯的力量有多大。他是天帝所有儿子当中,神力最强的,可以说,天上地下没有他硬拼不过的人。听清楚,是硬拼,可是他对付不了智取。”

胡纯皱眉,她当然明白炬峰的意思。

“你只是给他看个大门——”揶揄的语气又来了,“他就能为你打碎绿辛,当然了,”炬峰痛心地冷笑,“你也不知道绿辛有多强大和珍贵。总之,你应该是没可能拥有那么强的力量了,可是你还有可能借用这股力量。”

“可是……”胡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坚定认为俗艳的地狐,能借用到神主的力量。

“因果。你已经见识到因果的力量了。”炬峰严肃起来,“一些天机我不能泄露,可是我能告诉你的是,因为我知道你和雍唯注定在一起,所以定住了你的笑脸。你也知道,他最看不得人笑,我想看看命运怎么扭转这个局面。”

胡纯瞟了他一眼,说得文绉绉的,不就是想给雍唯添点儿恶心么。

“或许……”炬峰看着火堆发呆,“正是因为你的笑脸,他才注意你,喜欢你,并非我左右命运,而是命运左右了我……”

“我回来了!”白光在远处就大声嚷嚷,还使劲招手,跑到近前,把裙子兜住的东西扑通通倒了一地,大南瓜还砸了炬峰的脚,炬峰倒吸一口冷气。“红薯,南瓜,都特别甜,埋到土里烤熟了吃。”

炬峰高深的话题被白光打断得稀碎,三个人都没再说话,忙着烤吃的。

“你先跟我回濯州,有我在,你不会有……有危险。”炬峰啃着烤红薯,突然说,红薯太烫,他咂了下嘴。

“我也去!我也去!”白光听了很雀跃,积极地凑过来,手里的红薯差点戳到炬峰脸上。

“你……”炬峰往后仰了仰身子,躲开她的攻击,皱眉道:“你就不用了吧,也没人追杀你。”

“我闲着也没事,帮帮你——和胡纯。”白光被拒绝后热情不减。“我还可以给你做饭,我的厨艺那是远近闻名,嘉岭第一。”

“这……”馋鬼炬峰立刻动摇了,“也行吧。”

胡纯安静地吃着南瓜,她在想,如果告诉白光,这位子孙叔叔的来头不比雍唯小,白光会不会也能潇洒一挥手说没结果所以不必在意?她看了看白光的笑脸,太了解白光了,这笑容是发自心里的,她是真的喜欢炬峰。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看,既然结果毫无悬念,那只要过程幸福快乐,就足以弥补了?

“那个要杀我的映霜怎么没跟来?”她换了个话题,也换了个心情,有些事是想不出答案的。

“我打发她走了,哦,对了,我拿了阿红的尾巴给她,让她回去好交差。”炬峰口气很平常,虽然他不想再提起阿红。

胡纯的心一疼,赶紧咳了一下,她不想再像个傻瓜了,只会哭泣,于事无补。“这可以么?我是只白狐狸。”

炬峰又拿了块南瓜,烫得左右手倒来倒去,咝咝抽气,“能,雍唯他妈可粗心了,你看雍唯,和他妈一样,脑子好像缺弦。”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胡纯,淡淡地加了一句,“可好骗了。”

第17章 得失

炬峰的子孙庙占地不小,而且地处闹市,门外就常年有庙会集市,胡纯过了两三天吃饱了睡睡饱了逛的好日子,再加上有白光作伴,她算是真正地体会了一把人世趣味。--**---*---

炬峰的工作繁多冗杂,怪不得他总牢骚满腹,从天没亮的头柱香求子,到半夜三更还有人来求夫妻床笫和乐,真是见者流汗。胡纯倒是很喜欢看他处理这些,也能稍微回味自己攒功德时的忙碌和快乐,有的时候闲散无聊,还跟他一起去完成一下祈愿。

白光活得一直很简单,所以就快乐,要么和胡纯逛街吃饭,要么跟着一起去完成祈愿,走到哪儿都乐呵,胡纯很羡慕她。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她也应该和白光一样,心无挂碍地生活修炼,那该有多好。

傍晚的时候,子孙庙来了一个瘦弱的年轻书生,他站在丁神塑像前很久,也不发愿,也不四处看,就愣愣地站着,魂飞天外。他很快就吸引了炬峰三人的注意,凑在一起观察他,当然书生肉眼凡胎是瞧不见这三位神仙妖怪的。

“我觉得他是来求病好的。”白光嘴角下拉,手扶下巴,笃定地判断道,“看看这灰黑的脸色,瘦弱的身形,简直是久病将死。”

炬峰呵呵冷笑,神色猥琐,语气却还很高冷:“我看未必是病,活像被人榨干了,或许他有个非常美貌的娘子,是来求子的。”

胡纯无所谓,她现在对任何事都有点儿提不起精神。

书生终于叹了口气,动了动,魂归本位,人也有了表情,眉头深皱眼睛垂下,默默对丁神说:“丁神老爷,小生正有一桩难事,求丁神老爷指点。”他从怀里掏出一锭大大的金子,落进功德箱的时候砰的一响,炬峰听着很陶醉,点头觉得书生懂事。

“嚯,这干巴书生还挺有钱。”连白光都诧异了一下。

书生继续默念:“前一阵子,我遇见了一个美貌的姑娘,她对我眉目传情,还约我到她家里读书。其实没过多久,我就知道,她是只狐狸精。”

炬峰和白光都看了看胡纯,胡纯有点儿憋气,看她干吗,又不她做的孽。

“她日夜同我欢好,既给我钱花又照顾我吃穿,对我……也是极尽温柔。我除了日渐衰弱,其实过得十分称心。”书生说到这儿,神色里微微有了些旖旎,随即一寒,“可她毕竟是妖,毕竟在吸食我的阳气,我欲离去,怕她翻脸追杀,若请道士降服,到底也有些不忍。听闻濯州丁神极其灵验,您若听见我的心声,就护佑我平安离开狐狸宅邸,从此两不相干,各自恬淡度日。”

这个祈愿就有点儿新奇了,三个人都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书生在功德簿上写了姓名和地址,再三请求丁神前往护佑。

白光跑过去看他留的地址,竞城,她微微一讶,“够远的啊,都出了嘉岭山脉的范围了,我都没去过竞城。”她又看了看功德箱里的大金锭,撇嘴说,“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是狐狸精答谢他的呀。”她歪头看炬峰,“丁神老爷,你管是不管?”

炬峰用小手指捋了捋眉毛,“这么有趣的祈愿我还没碰见过,而且书生这么大方,哦,应该说狐狸精这么大方,我倒想去瞧一瞧热闹。”

到了书生说的时间,炬峰用缩地术带胡纯和白光到了竞城,可是没有找到书生留的那个地址。整个竞城就没有这么一条街道,更不会有他说的宅子。

“看来这狐狸精有些能为。”炬峰挑眉,做了个毫无诚意的赞许表情,“这书生能从她幻术中走出去不难,难的是还能自己走回来,穿街过巷,深信不疑。看来……”他带胡纯白光飞上竞城最高的城楼,四下观瞧,“她应该把整个竞城都布下了幻境,书生只要一踏入竞城,就迷了。”

正是午时,太阳当空,想来书生是选了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与狐狸精摊牌。胡纯什么幻境也看不出来,整个竞城笼罩在阳光之下,十分清朗恬静。

“啥都没有。”白光坦白地说。

炬峰鄙夷地瞟了她一眼,“同样是妖,看看人家,再看看您二位,真给嘉岭群妖丢脸。”他抬手一指,“就是那里,整个幻术的中心。”

胡纯白光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在城外整整十里地的荒坡上,书生还坚信自己住在竞城里面呢。

“走吧。”炬峰缩地,带着二人风驰电掣赶去。

在三人眼中,书生和狐狸精坐在荒坡的地上,面前什么都没有,可看书生的神情,似乎身在豪宅,品尝着美味佳肴,他还做了个喝酒的动作,手里什么都没有。

胡纯和白光都比较关注狐狸精的相貌,细细打量她,果然是个美人,而且是那种媚骨娇神的艳光四射。白光看罢又扭过头来看胡纯,小声评论说:“和她一比,你太寡淡了,人家是百年陈酿,你是凉白开。”

胡纯愣愣地看着狐狸精,心不在蔫地嗯了一声。

书生做了放下酒杯的动作,然后眷恋地环视周围,“娇茸,若要离开这里,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狐狸精娇茸微微一笑,这一笑月融星颓,颠倒众生,但她的话却讽刺寒凉,“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里?”

书生看着虚握的手,不存在的酒杯,自嘲地一笑,“若你不是妖,没有害我,我是愿意和你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的。”

娇茸抬手掩口,只这一个动作就销尽无数神魂,连炬峰看了都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她瞧着书生,眼里媚光闪闪烁烁,“我何曾害你?”

书生苦笑了一下,与娇茸四目相对,羞于出口的话便两厢神会。

“我赠你金银,送你华服,每日海味山珍,床上蚀骨销魂,是害你么?”

白光和炬峰都摇头,被娇茸说服。

“可长此以往,我便形销骨毁,精气丧尽,怕也命不久长。”书生反倒理智。

“你太多虑了。”娇茸放下手,红如樱桃的嘴唇冷谑地一撇,“我从未想过要与你‘长此以往’。你比别的男人聪明,主动提出来了,他们……”她眉头妖气地一挑,眼睛又有了笑意,“可是我赶走的。”

书生讷讷。

“我是妖怪,需要男人精元滋养,不过是修炼,没有害命的意思。我厚礼重谢,你们离去后将养数月自然恢复,娶妻生子富贵平生,吃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