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听得那屋里头的动静,便也是听不下去,用力推开门,看着那伏在床上哭的冬至,“奈这做啥的!好好地把这闺女打成这样!”

“姆妈,冬至她得好好管管,让她好好去学个刺绣,竟是说不想学!她这孩子,如今越大越是不知好赖!”

沈老太弗开她,扶起冬至,冬至见到了救主,扑进沈老太的怀里大哭。沈老太沉下脸:“奈以前不好好管,到现在想一下子管好奈当时管畜生啊,想干嘛就干嘛!小孩子不好,就要好好教着,你这般打她,她就知道疼还知道个什么!”

黄氏没说话。

沈老太摸着冬至的头安抚了一会儿,冬至被黄氏这般说教也是不敢说不去,那下午便是窥视着黄氏的脸色,还是乖乖地去了。

沈老太便同黄氏说:“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奈这教孩子以前没好好管着,现在想拿根绳子捆这她,啊可能?”

不是沈老太说,她这大儿媳妇就是处处要强,太爱攀比,就说刚才那话里头,拿冬至同蜜娘比,冬至是冬至,蜜娘是蜜娘,为何要放在一块儿比较。那人与人本就是不同的,若是真要比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活的太累人。那冬至亦是被黄氏带的,太要强,自小娇惯着,自尊心还强。哪儿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教好的。

沈老太不敢苟同,且也是冷眼看了几日,黄氏似是真的想把冬至的性子板回来,起码,不那么扭!倒也乐意帮着黄氏管教一下孙女,往日里她看着黄氏这般娇惯,也怕这吃力不讨好,不大乐意管,如今冬至着实大了,性子再不板正,可就晚了。

那鹿鸣宴之后,沈三第二日就回来了,江氏瞧着沈三回来心中也是松一口气,她可真怕沈三身后带个女人回来。若是十年前,她家娘还有人,沈三亦还是个贫寒小子,江氏有底气同沈三置气。可如今她娘家都无人了,沈三也不是当初那个贫寒的农家子了,成了举人,她便是要依附他,且还好,他是个有良心的,没得那一飞黄腾达便出那些歪心思。

他那酒宴便办在鹿鸣宴两日后,归家第二日,一早上,春芳歇园林便大门敞开,等待那些个贵客临门。

此时的境遇又同那中秀才时不同,当时且不过一些管事来送些礼,现如今便是那主人本人到场或是主人家的儿子等,皆是当地乡绅大户,沈三亦是有这番考虑才选在春芳歇中办这酒宴。

到场之人也对这园林赞叹不已,这游园之乐增添了不少雅意,对那沈举人的财力有几分仗养,非是那等只读圣贤书之人。

沈家那些个亲戚听得那一个个大人物,亦是有些个拘束,且不敢乱来,心中却是激荡,居然有一日能同这般大人物在一块儿喝酒吃饭!

蜜娘身为主人,今儿个到场的小姑娘亦是不少,便是带她们在园林中游玩,那冬至自打被姆妈教训了一番,对蜜娘产生了膈应,十岁的孩子已是知道什么是阶级了,瞧着那些穿着华丽的小姑娘跟在她身后,懵懂之间似是有了那阶级的意识。

人成长总是要经历一些什么,冬至看着衣冠华服美宅,再是想想她姆妈素面朝天,儿时也曾为那几文钱计较,她内心似是受到了冲击,原先个那些不懂的,纷纷向她涌来……

第42章 042

且说这冬至如同醍醐灌顶,开了窍,醒了智,回来后竟是每日乖乖地去学刺绣,那绣娘夸赞她懂事许多,把黄氏喜得,觉得自己的管教有了成效,冬至让她大兄教她读书写字,家里头见她如今乖巧了不少,也同意了。

待酒宴之后,震泽都知道菱田村有个春芳歇园林,且有那等慕名而来,只在门外观望的,也有那通过沈三,进来参观的。

沈三交际面又扩大了不少,这秀才到举人是一个很大的步伐,跨了上去,就隐约达到了“士”的阶层,便是能够捐官补官,有那一官半职就能打破那门槛儿,且不再是那毫无身份的人。

范先生又问他:“且不想着再进一步?捞个进士?”

沈三这回倒是坚定地摇头:“我这辈子大底也就这点水准,举人都是中间靠后,那进士我得等何年何月,如今也不差身份了,倒不如好好经营家里头,淮哥都已经下场试水了。日后若能有些个机会,我便是补个官位,做个闲散人,倒是可以。”

范先生也不强求他了,这举人也的确是他所能耐的最大了,毕竟年近三十才知努力,区区几年做到这般也是不错了,若是要靠进士,等那四五十岁,且也不值当。

“你心中有数便好,淮哥,定是比你走得远的。”

沈三便说:“那自是要一代比一代强,这一代一代地往上推,我当初考这秀才举人,便也是想着不能托淮哥的后腿,好能垫的高些,好让他再往上爬。这为人父母,到这时也就那垫脚石了。”

范先生怔怔,缩在那摇椅里不说话,往那窗户外面的蓝天,鼻子且有些发酸,他定不是一个好父亲,只顾着自己往前走,忘记拥护他在怀里,若是活到现在,亦是一个父亲哩。这些年每每想起,他内心便是悔恨得痛,许是见了沈家几对父子,内心更为煎熬。

沈三有客,便是离去,范先生没理会,看着那窗外的天,泪水就从眼角的细纹里滑下。

“阿公!阿公!”蜜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推开房门,“阿公,你看看我新画的画哩!”

范先生回神,刚坐起还来不及擦那眼角的泪水,蜜娘便是已经扑了上来,那兴高采烈的神情慢慢消散,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

“画了什么,给阿公看看?”范先生随后一抹眼角。

“阿公,你哭啦?”蜜娘趴在他膝盖上。

范先生摸了摸她的鬓角:“没呢,年纪大了睁着眼睛看外面,就容易掉眼泪。”

蜜娘狐疑地哦了一声,拿出自己的画卷,直起身子。

范先生摊开,蜜娘画的是春芳歇园林的银湖水楼,范先生有些感叹,她这画技当真是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你说她写实吧,意境又不差,银湖圆月,可又有些个象形,那水面的湖光粼粼,范先生自己也是自叹不如,可这瞧着,归属哪一个画派呢?

蜜娘眼巴巴地瞧着他,范先生便是咽下那到了嘴边的话:“这,湖面画的可真像,又有意境!”

蜜娘就笑着眯起了眼睛,小梨涡浮现,就如同那被撸了顺毛的小狗儿,“阿哥说若是上些颜色就更好看。”

范先生:……原来又是被那小子带坏的。

前些日子在春芳歇里头,那些个女孩子中有不少是会吟诗作画的,蜜娘结交了一两位同样喜爱作画的小姐姐,这些日子互通了书信,还赠送对方书画,蜜娘更是积极。

范先生有心想教她临摹大师之作,可苦于身边没有他那些收藏的画作,他的画作也当不得顶好,临摹他的便是欠缺了一些,范先生便有些懊恼没得多带些东西出来。

打沈三中举后,上门的人愈发得多,有那等求师问学的,上门攀关系也更多,沈三烦不胜烦,可园林还要等下个月才能搬进去,便带妻儿去蘇州府了,他有心再在蘇州府开一家春芳歇,如今有了举人身份在蘇州府行走,也不怕了。

那一家去了蘇州府,便是让匆匆赶来的陈敏仪吃了个闭门羹,从小厮那儿得知一家去蘇州府了,当真是绕了个圈,打探了他们在蘇州府的住处,陈敏仪又匆匆赶回蘇州府。

一家人在蘇州府躲清闲,如今快要入冬,天气骤然下降,每个人都裹着厚些的袄子,蜜娘也是裹得严实,出去时被那冷风一吹忍不住缩进那上衣的领子里去,且在外面解决了晚饭再回那院子,便是见得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

沈三下了车,便问道:“来者何人?”

马车里听得动静,动了几下,陈敏仪从车中下来,沈三定睛一看,愣了愣。

“沈举人,范大,范先生可在否?”陈敏仪朝他颔首。

范先生撩开帘子,一瞧又是他,便是满脸不乐意:“怎么又来了!”

陈敏仪朝他行李,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这儿有一封您的信。”

一阵西北风吹来,沈三看了看外面的天:“先生,让陈大人进来说吧。”

范先生没说话,晋直走进去,陈敏仪跟在后边一块走进去。

蜜娘让沈三抱着,沈兴淮跟在身旁,一家人都有些缄默。

陈敏仪将那书信递给范先生,“圣上的信。”

范先生拆开来,读完那一封信,沉默了许久,“你且告诉他,当年的事儿并不怪他,无须自责。我年岁大了,也走不到哪里去,这户人家待我甚好,无需担心。我每年年底会寄一份信回去,便别再派人来了。”

陈敏仪从善如流:“是。圣上和太后颇为担心先生,知先生喜爱这边,亦不强求,但送了一些礼物给沈举人家,还有先生旧时心爱之物。”

范先生刚想挑眉斥责送什么礼物,这沈家虽不是那后门豪爵之家,但吃穿用度也不缺什么,待听得那心爱之物,眉毛慢慢落下,“我珍藏的字画可都在?”

“都在,目前在下官家中,不日便可送来。”陈敏仪道。

“送回震泽吧,这边也只是暂住。”范先生站起来,打算送他出去。

推开门:“好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嫌弃地挥挥手,陈敏仪笑道:“先生不请我留下来吃个饭吗?”

恰好碰到江氏过来请他们过去吃饭,便是说:“先生,请故友一块儿吃个便饭吧!难得见得先生故人,怎么的也得留顿饭。”

陈敏仪:“多谢沈夫人。”

那范先生不想拂了江氏的面子,便是未说什么。

家中来了新客,难免拘束一些,陈敏仪坐在沈三和范先生中间,他是风趣之人,又是健谈,不一会儿便消散了一家人的拘束感。

这在座的只有沈三和范先生知晓他的身份,且未告知江氏,而沈兴淮自有一番看人的本事,这陈敏仪虽是圆滑之人,但官威甚重,非寻常人。陈敏仪问起他,他回答亦是小心谨慎上几分。

蜜娘瞧过他一面,只觉他面容和蔼,且也不畏惧,那般笑得甜滋滋的闺女陈敏仪也多加喜爱,可比那对老狐狸似的父子可爱多了,陈敏仪道:“伯伯家中也有位姐姐,也喜爱作画,你可以找她玩。”

“伯伯家在那儿?”蜜娘好奇地问道。

陈敏仪想起他的妻女还在京城,他此番上任是独身一人,有些尴尬:“在京城,明年伯伯家的姐姐就会过来,蜜娘对这边熟悉,还请蜜娘多关照关照姐姐。”

蜜娘抿着嘴笑,有些羞涩,低头吃饭。

他这此番过来得到了家中两个女人的喜爱,三位男士保持沉默态度。

吃过饭,范先生定是不愿送他的,沈三送他出门,陈敏仪便说道:“沈举人难道不好奇先生的身份吗?”

沈三不接他这一茬:“先生在我家快八年了,待我子女如亲孙,我们亦敬他为长辈。”

陈敏仪在门口止步,面朝沈三,倒是认真地鞠躬:“这些年,确实感谢沈举人,收留了先生。先生无儿无女,日后的事还劳烦沈举人了,先生颇为喜欢这里。”

“陈大人客气了,先生虽未承认,但在我心中,亦是算得半个老师,范先生于我家有大恩。”沈三这话倒是说得真心,虽范先生往日里待他不大和善,但该说的该教的,却不差分毫,若没有范先生,他也断无此番造化。

陈敏仪笑着点头,快要跨出门槛了,复又回来:“沈举人可有补官的想法?”

沈三内心不收控制的跳动,却又有一股意志力拉住他,他自是想的,可这官位……

且不待他回复,陈敏仪便跨出门槛,上了门口的马车。

沈三脑袋满是陈敏仪那句话,血液里头都跳动着,身为一个男人,没有人不渴望权势与地位,他虽没有官瘾,可那有了官职便是“士大夫”,改庭换面。可他骨子里的骄傲又让他不允许这般做,他若是答应陈敏仪,先生又该如何想?

那冷风让他凉快了下来,暂且将那心思压至心底。

一家人在这边住了几日,沈三买好新的商铺后,一家人方启程回家,恰是要赶上刘悯的婚礼蜜娘头一回做那压床童女,还有个男孩儿是刘家那边的男孩儿,生的白净俊秀,比蜜娘小。就是在那床上滚上个几圈,再被抱下便得了个红包。

沈英妹直说蜜娘可是她大表哥的媒人,可把蜜娘给乐得,把那糖葫芦的丢人事儿也忘得一干二净,追着刘悯要媒人红包。

待那第二日迎亲之日,沈家三位舅舅都现身帮忙招待客人,沈三如今是举人,便是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谈上几分交情。

沈英妹和刘泉忙的都屁股沾不上座位,中午过后,那迎亲的队伍便是出发了,刘愫蜜娘作为那迎亲童女也是跟在后面的马车上过去观礼了,迎亲的队伍先是绕镇上走个一圈,镇上家家户户都出来围观,迎亲队伍里头还会有人在上边撒铜板子。

绕圈到那新娘子家中,恰是吉时,鞭炮声不绝,蜜娘和刘愫挤在那小小的窗户口围观,小脸上满是兴奋。

刘悯接到新娘,叩拜庄姑娘的母亲,庄姑娘的兄弟还年幼,是庄姑娘的舅舅将她背出来,放进花轿,那喇嘛又是吹了起来,轿子抬起。

映入眼睛的红色且诉说着甜蜜与欣喜,这沈家孙辈中头一个成婚的几个舅舅舅姆也都是出了不少力,办的那般盛大,震泽人皆感叹这庄家姑娘可当真是嫁了户好人家,这上头还有寡母和幼弟,搁谁家都不是很乐意。

沈老头沈老太瞧着外孙成了婚,心里头也想有个盼头,想着那四世同堂,便也想给大孙儿赶紧找个好姑娘定下,按着沈家如今这般家世,找位好姑娘也是得容易,那镇上的好人家多哩!

黄氏亦是慢慢相看起来,上回沈三春芳歇办酒宴倒是又不少好人家的闺女,大儿日后不走功名,她想取个家世好一些的儿媳,好能相助几分。

且是那刘悯结婚的喜意刚下去些,又是夏至拜阿太,沈三主动要求办在春芳歇中,那厅子大,可以挤下所有人,便是办在春芳歇里头了。

此次外人便是少了许些,多为家中的亲朋好友,村中邻里多会来观礼,若是谁家对闺女重视,从这拜阿太中就可以看出,受娘家重视的闺女身价自是会好上许多,且也是那村里头的谈资。

沈家做准备做的早,那花家自打上回同花氏闹翻后,又不等到那花氏服软,花氏也是转了性,任凭她姆妈怎得说,她愣是不松口,气得花阿婆次次口出大话逼迫她,后又再次次上门。沈二一家搬到镇上后好上许些,夏至且关照那小伙计,便是不让那花阿婆入后边的院子,便是也见不着花氏。

那花家没了花氏的资助,那日子水平就直线下降,一家子的懒汉且也不想着如何去挣钱,便就这般混吃混喝等死,到夏至成人礼前夕,随便拿些个模样不周正的糕点来凑凑数,还舔着脸说:“咱们家的情况奈们也是晓得的,拿不出多少哩,可别逼死我们一家子。”

正所谓光着脚什么都不怕,花家便是那死不要脸了也算得报复那花氏不给他们钱银,气得花氏都红了眼睛。

好在家里头提前准备了,可那花氏想想自家娘家这般没脸没皮,还要的夫家那边一个劲地充场面,且也是臊得慌,回屋子里又是哭了一阵。

那花家的糕点粽子被用来喂猪了,还是摆出来家里头事先准备好的糕塔,团子塔,都是一层层叠上去的,摆在那厅子两旁,等拜完阿太,弄完簪礼,这糕团粽子是要做回礼回给亲戚的。

夏至一早上便是要起来,在家中祭祀跪拜祖先,只有家中少数几位观礼。

先是两位姑姑到了,都塞了个红包,沈英妹的厚实些,但沈琴妹这回也没多小气,也塞了三两银子进去,这两年孙四牛自己把持了家里的财政,买了些地,日子倒是好过了些。

莲姐儿虽是比蜜娘大上个一岁,可瞧着,还没蜜娘高,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后天又没有得到充足的钙,竟是比蜜娘矮了一截。瞧着真是瘦弱,那手腕细的都怕被折断,身段好像一碰就要倒,也难怪都不敢同她玩,若是磕着喷着了可得了。

自打上回那红石榴串的事儿之后,蜜娘便是不喜欢这表姐,同沈琴妹一家交集本就少,即便坐一起,蜜娘也是不理那莲姐儿的。

莲姐儿自觉被外家的表姐妹排挤了,也不大爱来那外家,来了也便是苦着一张脸,活似谁欠了她。

然后宾客便要来了,到那堂屋,送礼的送礼,塞红包的塞红包,本应早到的舅舅家却是姗姗来迟,那穿得旧兮兮的衣裳就这般走进来了,花家舅舅道:“来晚了来晚了,咱们家没个车,走过来慢了些。”

大伙且是笑笑没应这话,那些个比你们远的多的去了,谁不是走过来的,那就不能早些过来嘛。

花氏眉头紧皱,瞧着他们那眨眼的衣服,往日里她可没少给过他们布料,那沈家人亦不是傻子,这般故意地让夏至没脸,连自己的脸皮都不要了!

那最上首坐的是沈老头沈老太,其次便是沈大沈二沈三,但按着那习俗,舅舅应该是坐第二主位的,但沈家根本没设花家舅舅的位置,权当这舅家不存在。

花家阿舅笑着在那袖子里头掏了几下,摸出个厚实的红包,递给夏至,“夏至啊,以后就是大姑娘哩,舅舅省下来红包。”

夏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给他脸色,便是放手里头,那里头一个个的分明是铜钱,自是看着这般厚实,她那心里头憋了一口气,“谢谢舅舅。”

花家舅妈咧着一口参差不齐的牙:“咱们家夏至可真是越来越标致了,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娘舅舅姆就行!”

夏至笑着,捏在手里的红包指甲抠破了个洞,那铜板子擦啦啦全滚了出来。

旁人且都还在说笑中,被那清脆的铜板子声给惊得回首,那一个个铜板子让人惊愣。

沈老太翻了脸色,她本就不是那等好脾气的人,年岁越大几个儿子又出息,愈是没人敢让她受气,便是说道:“夏至,那铜板子怎得掉了?一会儿外边来那乞讨的,便是施个善积个德。”

沈老太老早便是不想给这一门亲家脸面,但凡是要点脸面的人家,岂会在外甥女这般日子里头落个没脸,还是先扒了自己的脸皮让人没脸,且也真是开了眼界。

“这花家可真不像话,自个儿外孙女的阿太酒,穿成这样。”

“那夏至啊,这外家靠不住,好歹自家还有个靠得住大爸小叔。”

花家阿婆快速捡起那铜板子,笑着说:“奈舅舅啊肯定是拿错一个红包,这是上回旁人给奈表弟的,拿错哩!”

夏至皮笑肉不笑,且也不应声。

花舅舅落了个没脸,那环顾上头,且想找个位子坐下,瞧着那坐着沈大沈二沈三,没旁的空位了,便是扬声说道:“夏至啊,那娘舅的位子在哪儿?”

花氏上前,鼓着气板着脸:“那儿多的是位子,快坐去,那吉时快到了。”

花舅舅对他这大姐向来是不假辞色的,“阿姐,我这个做娘舅啊,不应该坐主位嘛!谁家外甥女拜阿太,娘舅坐下头的!阿姐,奈阿弟没得出息,也否要这样瞧不起人。”

花氏气得浑身都颤抖。

沈二站起来,就要上前去,沈三拦住他,让沈二坐下他前去,“(夏至她)娘舅啊!”

花舅舅见到沈三,可没对花氏那般理直气壮,还是畏惧那沈三的,强撑着底气说:“沈举人,咱们这规矩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沈三搭着那花家舅舅的肩膀,推到一边,且是说了几句话,那花家阿舅便是神色惶恐,讷讷不敢言,回来便是拉着花阿婆花舅姆坐到那边去了。

花氏松了口气,她最是害怕那不着调的娘家人坏了夏至的好日子,可怜她闺女,本就没个兄弟,好不容易办个阿太就撑个脸面,便是有那般舅舅。

那时辰一到,就是那簪礼,夏至坐在沈老头沈老太面前,全福太太解开她的头发,拿着一朵花在水里沾上些,然后往头上洒水,嘴里念叨着那些祝福语,再给夏至挽发,这重头戏在后头的簪花上,待挽好头发,下面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瞧着会有啥簪礼。

那沈老太端上一根金簪子,下面便是惊叹一声,老太太好手笔!全福太太拿起来,“好婆送金簪,这金簪可真厚实,纯金的哩!福气重!压头顶!”

那根金簪插入发丝中。

夏至便是要起身拜谢沈老太,沈老太拉着她的手起来,“我家好夏至。”

那下头的亲朋且都点头,“老太太疼孙女哩!”

那第二个应是舅家,全福太太便问道:“舅家何在?舅姆来给姐儿簪礼。”

花家舅姆还沉浸在那金簪当中,却是到自个儿簪礼,目光转向花阿婆,花阿婆且不看她,她忸怩了半天,从荷包里头掏出一个玉镯子,扭着腰边上去了,那玉镯子同前一个金簪比起来,便是连个零头都不够看,成色差的不想话,还大了不少,套在夏至手上晃晃荡荡像是要掉出来。

那花家舅姆还道:“舅姆家没啥好给的,这玉镯儿省吃俭用给姐儿买的。”

夏至点点头,虚虚地给她跪拜一下,不牢那花家舅姆伸手去扶,自个儿便是起身了。

花家舅姆讪讪地搓了搓手,走了。

接下来黄氏给夏至是一个金手镯,江氏给她戴上金锁链,沈英妹簪了一根玉簪子,沈琴妹打了一个银镯子,那夏至身上慢慢当当金银玉石也是让人大开眼界,可叹着沈家人可真疼闺女,光那金银首饰就抵得上一户人家的全部家当了。

这些簪礼向来都会是女孩儿以后出嫁的嫁妆,若是想知晓那女孩儿日后嫁妆如何瞧那簪礼便可知。

村人感叹虽有那等不成器的舅家,可好歹自家的叔伯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