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鄙睨而笑,似是觉他大惊小怪,“奈懂啥,据说啊,沈老爷是咱吴县的首富,就那蘇州府,也能排个前十,那春芳歇,都是开到京城里头去的,圣上都称赞过。沈家小姐的亲事,还是圣上亲自赐的婚!就算这掏空的家底子,嫁的还是那侯府人家,没个丰厚的嫁妆怎么立得住。”

且是传来传去的,这数目就是越来越大,沈家的亲戚也是被盘问不少,他们自是也想知道,可他们也不知呀,人心皆是好奇,这新年里头做客时难免就是多嘴问个几句。

自家人心中都是有些个数目的,沈大沈二也知财不可外露这话,严严实实地交代家里人切勿外传,都是敷衍而过,可大伙都知道数目定是不少。

今年个过年,因着沈三回来了,便都是在春芳歇请的客,如今人更多了,就沈大沈二两家,娶媳妇的娶媳妇,嫁人的嫁人,还有下头的孩子,当真是人丁兴旺了。

沈英妹家也是儿孙兴旺,沈老爷子和沈老安人望着满屋子的重孙儿,笑得合不拢嘴,沈英妹一直同娘家保持非常不错的关系,她人本就爽利又是个好性子,甚是得几个弟弟的尊敬。她心里头也是不愿家中小辈同沈家生分了,毕竟娘家今非昔比,常常带孙子孙女到沈家来,给沈老爷子沈老安人送些补药,这感情也就是这样处出来的。

这么多年下来,刘家和沈家的后辈关系也很好,偏是沈琴妹,这些年作的太多,沈老爷子和沈老安人早已不想管她了,只是对不住孙四牛,还照看着,但平日里往来少了许多,也就过年时见了几回面。

年后蜜娘就要出嫁了,今年过年亲戚走动就格外得多,都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儿时的情分。

“蜜娘打小就是个福气的哩,旺家呢,一出生家里头就好了。”

“小时候就生的好,姑妈抱奈的辰光,小小的一只还冲着我笑哩……嫁了人别忘了奈壮壮哥啊……”

以上皆是不少,蜜娘念着日后怕也是没得这机会了,耐着性子听她们叨叨完。

沈琴妹早听说过外头传言的嫁妆数目,暗暗地也向沈琴妹沈老安人打听过,两人皆含含糊糊地不告诉她,沈琴妹心底里也知道,怕是数目不小,想想那自小金银堆里长大的侄女儿,如今却是要嫁进京城里的侯府,这小地方的人如何敢想,再想想同她相像的闺女,沈琴妹就一阵黯然。

这打小也一道长大的表姐妹,一个捧上天上去,可怜她莲姐儿,生得那般出挑,就是那运道不好,没得个出息的爹和兄长,外家也不疼,这嫁妆就个一百两,人家就上千上万两,可恨那得力的舅舅也不愿从指缝里头漏点出来。

蜜娘因是待嫁的新娘,穿的也喜庆,穿了一身红色的襦裙,上头套了桃红色的无袖袄子,头上簪了一根羊脂玉簪子,手腕上一个金镯子,皮肤本就白皙,这些日子又得闵姑姑的悉心调理,愈发细腻,抹了一点淡粉,涂了胭脂,容貌昳丽,含着笑,那两个梨涡观之可亲。

且也是几年未见了,在坐的亲戚也不惊惊叹,像她爹,当真是好相貌哩,也难怪能嫁给这侯府嫡子。

沈琴妹拉住蜜娘,触手丝丝滑滑,那皮肤当真细的不行,蜜娘礼貌地招呼了一声。

“蜜娘都是大姑娘了,哎呀,奈莲姐姐也好久没得见奈了,想奈得很哩,莲姐儿,奈给蜜娘做的荷包呢?”沈琴妹拉着她往身旁带。

莲姐儿穿着一身湖蓝色袄子,五官容貌同沈琴妹一模一样,朝蜜娘不自然地笑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我的手艺不大好,怕是比不得京城里头的绣娘。”

沈琴妹笑着道:“奈可别嫌弃哩。”

你们都这般说了,蜜娘笑着点头:“姐姐的一片心意自是不会嫌弃。”

“你们自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好哩~就是这一个个地都出嫁了,以后啊,记得多来些书信。这姑娘里头,还是奈和莲姐儿长得最好看,好爸瞧着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可不,就是嫁的好哩!进了侯府,可别忘了咱们这群亲戚……”沈琴妹这般说着,得了一圈人的附和。

蜜娘笑眯眯的,点点头,沈琴妹像是得到了回应,越说越是高兴,“这都是一家子的姐妹,这出息了,可别忘记提携提携自家姐妹,奈是个好福气的,有个出息的阿耶和阿哥,哎可怜你莲姐姐啊,没得这般好福气……”

沈琴妹这十年如一日的话,蜜娘怕是都能背下来了,莲姐儿再没得福气,也有个替她处处考虑的母亲,可翠翠姐,被她亲娘嫁到那等子人家,可不更没个福气。

蜜娘笑着把手从沈琴妹手里头挣脱出来,道:“莲姐姐如何没得福气,有好爸这个处处替她着想的姆妈可不是最大的福气哩?”

沈琴妹被称赞得高兴,“哎,这还是要男人争气才行哩,奈阿耶出息,给奈办了这么分嫁妆,怕是比得过人家这家底了,我家莲姐儿处处不差,就差在没得好家世,这嫁妆怕是连你这十分之一都没得……”

合着你闺女有个好家室,皇帝也嫁得是不,沈老安人早就沉下了脸,听得她越说越是不像话,隔着一桌子,重重地把碗放下:“奈烦来烦去烦些什么哩!孩子还没得切饭,奈少港些不着调的,蜜娘过来,晓得理奈好爸,酒喝多了。”

沈琴妹向来是怕沈老安人了,讷讷不敢言,同桌人有颜色,打圆场:“这鱼可做的真好吃,是请的哪个厨子哩?”

沈老安人早些年还高兴说道说道她,现如今她自己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这般不着调,沈老安人也不愿费这个力气了,且是随她去吧。

今年这年当真是过得热闹了,蜜娘有些怀念又有些怅然,也不知下回再见是何时,待是翻过了年,离发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京城的日子在三月十号,蘇州府发嫁要二月初就走,越是临近这日子,家中愈发不舍,女眷们也是不知哭了多少回,那一日终还是来了。

第101章 101

发嫁的前一日,江氏到蜜娘屋中同她一道睡,母女俩一道洗澡,江氏同她说这闺房里头的事儿,且是听得蜜娘两耳通红。

“傻孩子,夫妻之乐便是在这闺房之乐,阴阳调和才夫妻和睦,姑爷年纪比你大上许些,屋中又没得伺候的人,你,就是多担待些,万不能端着架子。”江氏叮嘱道。

蜜娘不知如何回话,红着脸瞥一边,“姆妈怎么得净说这些话哩。”

江氏嗔道:“敦伦之礼乃人之常情,哎,算了,姑爷年岁大些应是懂这些,新婚燕尔常腻在一块儿,你别扫他的兴也别随他胡来,还是身子要紧。姑爷是练武之人,身子又比一般人壮实些……”

江垣比沈兴淮还高了小半个头,身子也壮实,蜜娘想起元宵节时他的臂膀环着她拥着她出去,忙是将那些个思绪甩出去。

江氏目光又落在蜜娘身上,闵姑姑调养得好,每日给她用羊奶泡澡,皮肤白嫩得很,蜜娘随父亲,体态也比一般姑娘高挑一些,又常年练瑜伽术,腰细腿长,江氏人到中年,皮肤就没得年轻时那么紧致了,但比之旁的身材走形的妇人还是好上不知多少,且是怀念自个儿年轻时候,怎么吃都不胖,生了孩子也恢复得快。

蜜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横在胸前,娇嗔道:“姆妈奈看啥呢!”

江氏丝毫没得不自在,还笑着道:“奈胸估摸着像奈好婆,要是像我这般大时定是没得这么大,我还是养了奈阿哥才大些的。”

江氏如今的胸也算不上大,蜜娘的胸比她小上一些,却是挺拔圆润,亦是得益于闵姑姑在她来月事后一直让她穿的罩罩。

蜜娘羞得不行,虽是姑娘家的都在意这些,可被姆妈这般大喇嘛呀地说出来,蜜娘也忍不住瞧了她姆妈几眼。

虽是年近四十了,可蜜娘觉得她姆妈比之大伯母和二伯母还是年轻许多,也许是因为皮肤好,人又生的娇小,十几年下来也没得多少变化。

母女俩洗漱完躺在床上,江氏拿出一本册子放她手上,含含糊糊地说:“这册子好好收起来……对你以后有用。”

蜜娘心领神会,赶紧将它塞进床头的小柜中,佯装不知何物。

江氏侧躺着,一手摸着她的眉眼,且是年纪越大越容易回想以前,从她出生说道记事,又提及江老夫人,感怀道:“你阿婆最是疼你了,你小时候也乖得很,不哭不闹的,还冲着人笑,暖心窝的很。你阿婆以前一直遗憾没得能给江家留个后,没想到你嫁了个姓江的,倒也算是留个后……”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蘇州府这边难以入眠,京城这边亦是。

怀远侯府早已经布置了起来,处处张灯结彩,江垣的屋子也重新修整了一番,江垣望着屋中贴着的喜字,眼前浮现她笑时那梨涡浮现的场景,心口便是涨的满满的。

明日应是她从蘇州府发嫁的日子,江垣忍不住舒了口气,还有一个月,做了一整日的监工而疲乏的身体又充满的力量,江垣拿出枪炮的图样,继续修改。

长吉掌灯,又是泡上一杯浓茶,这些日子少爷都是这般过来的,也是少爷底子好才撑得住,长吉只盼着沈家姑娘赶紧嫁过来,阖府的少爷里头也就自家少爷屋中一个人都没有,他一个下人都知道老婆孩子暖炕头,少爷这院落里冷清得比他这个下人还惨。

像今日,少爷怕又是要半夜才睡,长吉叹息一声,只觉自个儿这小身板都受不住了。

江垣做完一张批注,活动活动脖颈,长吉不敢在少爷忙的时候说话,立即见缝插针道:“少爷,这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再过一个月少夫人就到了。您若休息得不好,没个精神,少夫人见了可不心疼?”

江垣知他有意规劝,但他的确听了进去,他本就比蜜娘大了许些,想了想放下笔,“说的也是。”

长吉心中一喜,见江垣当真利落地收拾了起来,忙不送地在一边收拾笔墨。

江垣向来不喜旁人动他案桌上的东西,长吉往日里也只能收拾收拾笔墨。

待是收拾好,江垣上如厕,长吉提着灯站在一旁,余光虚虚地瞥着,见他少爷放出他那兵家神器,不敢多看,心中忍不住嘿嘿地想,少爷神兵利器,一月后终是能出海了。

见江垣已收好神兵利器,长吉忙收回心思。

第二日发嫁,蜜娘一早就被江氏拉起来,迷迷糊糊地起来洗漱穿衣,全福太太天不亮就上门了,丝毫不介意等那么久,笑意盈盈的,很高兴能接到沈家的邀请,就打她做全富太太的开始,官人家也没少做,就是还没做过身份这般高的,侯府里头的少奶奶。

用温热的线给蜜娘绞了脸,蜜娘底子好,涂一层淡粉,抹上胭脂,颜色就靓丽了,全福太太笑着称赞道:“姑娘生得好,这眉毛都不需要描,皮肤又白又嫩的,什么都不用涂,抹些胭脂就好看得紧!”

蜜娘穿着蘇州绣娘绣的嫁衣,望着水银镜中的自己,笑容清浅。

全福太太唱着赞歌,一边梳头一边唱着,全部疏通后再挽发,挽发时黄氏花氏,夏至秋分冬至都来了。

黄氏花氏给她簪上金簪钗环,见之伤怀,都是瞧着长大的,亦是抱在手中疼惜过,且是这一别不知何年再相见,黄氏抹着眼泪:“大姆妈有机会就去京城看看奈,奈也别忘了写信回来,奈阿嗲好婆都念着你。”

沈家一同去的是沈兴志夫妇沈兴杰夫妇,作为娘家人去撑场面。

蜜娘含着泪,不敢用力点头,轻轻点头,钗环晃动。

秋分自幼同她情分最深,拿着帕子轻泣,“奈晓得忘了我们,要好好的……”

蜜娘握了握她的手,眼中含着泪光,却是笑着看着她,望着自家的几个姐妹,且是不管曾经有什么龌龊,大家一道长大,血浓于水的亲姐妹,“咱们都要过得好。”

待是吉时一道,蜜娘要到前头去拜别沈老爷子和沈老安人,在江氏的牵引下,厅堂中安静了下来,因蜜娘从这边发嫁,走得早,大家来的都很早。

蜜娘先跪拜沈老爷子沈老安人,沈老安人没得忍住,哭了出来,捂着胸口,“蜜蜜呀,好婆的蜜蜜……”

蜜娘低着头泪水垂直着流出来。

旁人一个劲地劝着沈老安人,蜜娘再跪别了沈大黄氏、沈二花氏,之后沈兴志背着她上花轿,喇叭呼啦呼啦地吹着,沈老安人和黄氏花氏她们哭成了一团,站在门口只望得背影……

“起轿!”八台大轿起,后头抬着嫁妆的也跟随着起。

蜜娘感受身子晃动一下,眼泪又是忍不住,听得门口哭声更响了,心中难受。

发嫁的队伍吹着乐开始走了,村中都出来观望,如今的嫁妆只是沈三在蘇州府办置的一些,加起来也有个四十八台了,浩浩荡荡的,村中人指指点点,姑娘们望着无不艳羡。

到镇上去绕了一圈,停下来到镇上的宅院中去祭拜了一下江老秀才和江老夫人。然后就开始换马车了,嫁妆也都抬到马车上,或者用拖板托运,驶向吴县的码头。

沈三包了一条商船,码头小,船只也不大,先是要走河道去杭州府,然后再换大船走京杭大运河。

闵姑姑和范先生随行,蜜娘在船上的日子也有的聊许多,还有两个嫂嫂作伴,又是忍不住期待茹姐儿肚子中的亲侄儿亲侄女,等她到了京城,已经五个多月了,蜜娘这般想着,便是忍不住多画了几个童趣的图样,想着日后侄子侄女出生,日日给他带不一样的长命锁,穿不一样的小围兜。

这条运河她做了许多回,且就这一回是她感慨最多的,范先生时隔多年再从这运河回京,心境又是不同,师徒两人一道作了一系列的《运河图》。京杭运河贯穿南北,两岸景致不一,南北景致、文化的差异巨大,两人便是沿着两岸一边作,一边行,一个月分别作十幅画,两个人笔法鲜明,那一幅是谁所作清晰明了。

范先生之作辉宏磅礴,含天地之乾坤,蜜娘自幼跟随他一道学画,画法中隐隐饱含他的痕迹,为了一致,蜜娘也尽量地往他的风格去靠,却仍是有写实之意,范先生之阅历是蜜娘所不能及,蜜娘稍稍有些遗憾,先生安慰道:“待你同我这般年纪,指不定比我作的还好。”

两相为伴,范先生那悲伤之情也消散不少,很快,就到了京城。

早在码头上等候的几番人马都躁动了起来。

第102章 102

时间卡得刚刚好,到京城时距离出嫁恰有两日,而在码头等候着的两方嫁妆也顺势插了进来,怀远侯老夫人的嫁妆还有范先生添的,这会子却是傻了眼。

怀远侯老夫人暗中把自己日后不好明着给江垣的打算以充入嫁妆的形式给夫妻两,满满当当的二十抬嫁妆,范先生让人把妻子的嫁妆都收拾出来,范家的家底也不薄,嫁妆过了这么多年定是有些不能添进去的,范先生又命人加了一些,竟是不知元武帝也添了一份嫁妆。

范先生那儿就有了六十八抬要知道京城里头,都够小官小吏嫁一个嫡女了,这般局面亦是沈三料不到的,他为闺女准备了八十八台抬,像皇家妃子、世子妃等都是一百二十八抬或者是更多,两整套嫁妆,六十四抬为一套,怀远侯世子夫人的嫁妆就是一百二十八抬。

如今却是严重超了标,这般局面也是沈三未料到的。

从码头运回京城,便是从午时运到了傍晚,嫁妆堆满了整个院落,陈令茹挺着肚子,看着满院落没得下脚的地儿,惊讶道:“怎得这般多!”

沈兴淮亦是有些头疼,怀远侯老夫人添的倒还好,先生添得也太多了,都可以单独拿出来做一套嫁妆了。

“不行不行,这也太多了。”江氏摇摇头,这完全超乎了江氏的想象,虽说这姑娘家的嫁妆多一些是好,可太扎眼了可并非福气。

下人们如今在清点,比那一百二十八抬不知多了多少,沈三亦是头痛:“先生,您这嫁妆太多了,您也还是收回去一些吧。”

范先生摸着胡子,吹胡子瞪眼:“这点子哪里多了!你们这群没眼界的,这点就被吓到了。不收不收,我本还想再多添几抬。”

闵姑姑都不得不替沈三说句话:“蜜娘嫁的是嫡次子,这嫂嫂才一百二十八抬,怎么的都不能越过上头的嫂嫂,太显眼了怕是招恨,一个嫡次子媳妇,还是低调些的好。”

正是这个理儿,江氏为难地说:“就算这裁掉一半,这另一半又该如何?原本我和振邦就打算弄个百来抬的。”

闵姑姑道:“先压一压箱笼,能多塞就多塞一些,压得紧实一些,装不进去的先放家里头,等日后再一点一点送过去。”

且如今也只能这样,但这出嫁时出几抬嫁妆也成了个难题,就算压得再紧实,肯定也是超出了份额的,江氏想着尽量低调一些,不扎眼,怀远侯老夫人的嫁妆定是都要放进去的,自家的可以减掉些,范先生那儿皇上加进去的都是内造的,还必须打前头。

范先生不满他们这般怯怯畏畏,不虞道:“你们就嫁这一回闺女,就这般思前顾后的,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不能比嫂子多,那就和嫂子一样,一百二十八抬,阿垣好歹也是嫡次子,算不得过分。管得旁人如何说哩,反正日后小两口分出来,多谢钱银傍身也好。”

沈三想想亦是,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闺女,还不允许高调点,可不窝囊,拍板道:“就一百二十八抬!”

这一百二十八抬箱笼塞得满满当当,原本四个人抬的,都需六个人、八个人,有些盖子都合不拢。

周家下人绘声绘色地同周太太说着:“……这中午就开始一箱一箱地往里头送,一直到晚上,估摸着都有一百多抬,能装人那么大……”

因着都要结亲了,怀远侯府也甚是关注了,且就今日发生的事儿,夜里头就传遍了整个侯府,怀远侯夫人没得说什么,但还是多了几分笑意。

江二夫人挑眉:“竟是娶了只金凤凰?”

林氏回到屋中,林嬷嬷不忿地说:“这沈家也太没得规矩了!祖宗规矩,弟媳的嫁妆哪儿能越过嫂嫂的,果然是那等暴发户,就是不知规矩。”

林氏道:“她也没得越过我,一百二十八抬。”

林嬷嬷语塞,恰是齐平,可这心里头如何乐意,且不提这出身,自家小姐可是世子夫人,说得不好听的,待三少爷日后分出去,也就京城里一寻常官家,如何能比,“可奶奶是世子夫人,沈家可不踩您面子,那等子小门小户的又何必死撑那脸面。”

林氏笑着说:“那沈家怕也不是死撑面子的,其中应是有祖母的份儿。”

林氏如今也管着家,于家中的一举一动都有所知,前些日子,老夫人的库房开开关关的,每天送出去一些东西。

“老夫人怎得能偏心至此!”林嬷嬷惊呼,“大夫人怎得不说话!”

林氏敛下眼眸:“祖母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母亲又如何能置喙。你说祖母偏心至此,母亲可不也偏心咱们,那些个东西怕是祖母想给三弟的,充入沈氏的嫁妆,是不想让其他几房有话说。母亲虽是偏心,可三弟毕竟也是她亲儿,儿子得了好处她有什么可不乐意的。娶那沈家女也比那赵四好,母亲当初想给三弟定赵四我还捏了把汗,那等子煞星做弟媳我可受不起。我只求弟妹好相处些,毕竟是这亲妯娌的,嫁妆什么的,我倒也没得那般小心眼子,日后三弟是分出去的,祖母想多添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林嬷嬷便是无话可说,同大夫人的偏心比起来,老夫人怕还是好的。

范先生随沈家入京,旁人是不知,但元武帝是头一个知晓的,待是沈家归来的第二日,元武帝就上门了,关了门,对着范先生一阵痛哭,如丧考妣,两人在书房中坐了许久,再度出来时,元武帝心情舒畅,还在沈家用了个晚餐,高兴地回宫了。

蜜娘在家中休息二日,为着那嫁妆,下人就忙碌了一整日,清点、收拾箱笼,什么物件添进去,什么物件先留着,陈令茹是孕妇,累不得,也好在还有闵姑姑,闵姑姑自幼跟在主母身旁,后又做了尚仪,可比江氏有条理多了。

一一做了整理归类,这嫁妆条子都拖地了。

有些个嫁妆都是四处加进来的,蜜娘还未不大清楚,

待是出阁那一日,两家张灯结彩,蜜娘如傀儡一般,任人打扮,由于今日是正正经经地出嫁,可比那一日隆重多了,请的是周家太太,天不亮,周家太太就赶过来了,欢喜先是递上一个大大的红包。

周太太待是见着蜜娘,笑容就更深了,把蜜娘从头夸到脚,江氏矜持地回了几句。

周太太因着好人缘,被不少太太请过去做这全福太太,手下功夫也是深厚,发髻盘得稳稳当当,给蜜娘刷了两三层白粉,且是蜜娘嫌粉都快掉一膝盖了,周太太才收了收,然后给她修了眉,涂了胭脂。

称赞道:“啊呀,这些年就是没见过比这更标志的新娘了,这眉毛都不需要描,脸上也光净得很,果真是江南水土养出来的美人儿,瞧这面相就是个有福气的。”

江氏满脸笑容,“乘您吉言。”

蜜娘不喜往脸上抹这些粉儿,只觉厚重得难以呼吸,盖得都瞧不出本来的模样,她见过几个嫂嫂出嫁时的模样,她如今怕也就是个糊了白面团,趁周太太和江氏不注意,蜜娘悄悄低头,就盼那粉多掉些。

陈令茹捂着嘴儿笑,偷偷道:“蜜娘你便是忍忍吧。”

待是带上凤冠霞帔,蜜娘脑袋一重,脖子先是缩了一缩,微微动一下,头顶跟带了几十个铃铛似的。

都摆弄好,呼啦啦地进来了一圈人,都是周围的邻里太太,说着好不重复的吉利话,一个个送上添妆礼,蜜娘只需微笑着作娇羞状,再低低头,掉下一片白粉……

送走了太太团,来了闺蜜团,乐盈风风火火的,直接送上一整套亮瞎眼的首饰,另附丽人行上个月的收入。

“上月开始就回本了,诺,这些就给你做嫁妆吧,是我们大家一道送你的。”

这一盒银子意义非凡,蜜娘珍重地收下了,姐妹们在屋中说着话,外头一阵骚动,噼里啪啦鞭炮声从外头放到里头,大家精神一震。

江垣一身大红色喜服,称得容貌愈发俊美,左边是兄长江圭,江圭容貌似江大夫人,兄弟两皆是好相貌,右边是舅家的几个兄弟。

沈家势单力薄,沈兴淮机智地拉了翰林院的兄弟们和陈家几位兄长,两相对阵,一方善文一方善武,还是江垣自个儿给力一些。

可又如何对得过经历过科举的,就好比,一群“清华北大”的和军校的,高材生咬文爵字,军校的只恨无用武之地,最后兵头子们反了,直接以武力冲了进去,世界清静了。

范老先生坐上首,江氏和沈三坐下边一点,旁人不知范先生身份,只觉这老头儿威严省重,多有探究。

沈家这边的多是小官小吏,知范公却未见过其人。

江垣恭恭敬敬地朝范先生叩拜,递上茶盏,范先生接过茶喝了一口,然后递上一个红包,不冷不热地略带警告说:“好好待我家姑娘。”

江垣弯腰接过:“是。”

旁人心中想,这老头什么人哩,竟是这般对怀远侯少爷说话。

沈三说了一些场面话,江氏红着眼说了几句软话,蜜娘被沈兴淮背出来,两人一同向范先生、沈三江氏叩首拜别,范先生挺着腰,没什么变化,眼睛却是渐渐地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