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帝念及蜜娘即将生产,命江垣押着罗刹国王子入京,林将军继续在前线压制。

大军获胜之日,家中女眷喜极而泣,蜜娘摸着肚子,不用做寡妇了。

林氏又出了关,先是到蜜娘这儿来赔礼道歉,她之前迷了的魂又好似找了回来,瞧着又似那个精明能干的世子夫人,“我这日子混混沌沌,前些日子如同猪油闷了心眼子,还望妹妹忽的在意,如今想起来,真是想打自己个几巴掌……”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前些日子究竟如何想的,她不知,她素是个记仇的,仗着肚儿大,不去接她的茬,且是冷眼瞧着她尴尬。

江圭也算得是将功赎罪了,最后不知元武帝如何定夺,但旁人不知其中缘由,林氏又出来走动了。

江垣立了大功,旁人皆观望,这般以文职转武职的还真是少见,也不知元武帝该会如何赏赐。江垣还未入京,江家和怀远侯已热闹起来,打着送年礼的名号送礼的不在少数。

蜜娘的肚子谁看了都吓人,拒绝起来也让人生不起气,实在是太大了,若是出了差错可怪谁。

可张氏和林氏是可以见着的。

如今打了胜仗,林氏又是担忧会不会被夺了世子之位,二房虽是被分出去了,可元武帝偏疼江垣啊!若是元武帝不愿意,江圭就无法袭爵。

江垣归来之日,皆是所未料到,头发虽是竖起,却有油腻之色,脸上胡子邋遢,衣服虽好,却不大整洁。

那一日天气不好,稀稀拉拉地下着小雨,他就这般站在家门口,小厮没得认出来,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战战兢兢地问道:“官,官人找谁?”

江垣一个利眼过去,“让开。”

江垣急于见家中人,直接闯入,就往里头走,小厮如何能敌,忙是喊道:“快来人!有贼人硬闯!有贼人硬闯!”

家丁们纷纷跑过来,江垣呵斥道:“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长吉扔下铁锹,嚎啕大哭地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爷回来了!爷回来了!”

江垣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他拎起来,“夫人呢?”

长吉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眼泪,激动地说:“在里头呢!刚用了午饭!快拿伞来,别让爷淋雨哩!”

江垣挥了挥手,自己大步向里头去。

屋中早已听得外头一声声的呼喊,蜜娘筷子落了地,张氏停了喂饭的动作,范先生和闵姑姑都红了眼眶。

门忽的被推开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大个儿站在门口,团哥儿离得近,疑惑地看着他,父子两就这般对视了几眼,江垣的视线落在蜜娘身上。

蜜娘站起来,压抑着故作平淡地说:“你回来了?”

江垣上前几步,长臂将她拥入怀中,她的腹部太大,江垣不敢用力,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湿了眼眶,“回来了。”

他细细端详她,她面部清瘦,有些发黄,头发也像以往乌黑亮丽,他心疼,大掌轻轻覆在脸上,“变丑了……”

她没得忍住,眼泪奔出来,又笑又哭道:“你不也是……”

丑夫妻两抱着哭了一会儿。

范先生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氏欲抱走团哥儿,团哥儿不肯,拗着身子去打江垣:“放开娘放开娘!”

江垣松开蜜娘,大手一揽,把团哥儿给抱过来,大掌噗噗地拍了几下,“臭小子,连你爹都不认识了!”

团哥儿震惊地看着他:“胡说!我爹哪有这么丑!”

江垣怒,却又舍不得教训这个臭小子,心中酸涩,他走之前说话都还不利索,如今已经说得这么溜了。

蜜娘舒展了眉眼,笑着看着这对父子,肚子忽的一阵疼痛,蜜娘捂住腹部,蹙眉,肚中的孩子也好似知道爹爹回来了,要出来了。

“我,好像要生了!”

一阵人仰马翻,沈三和江氏匆匆赶来,陈令茹抱着辰哥儿,辰哥儿要下来找团哥儿。

辰哥儿问:“团哥儿,那是谁呀?”

团哥儿:“我也不认识……”

江垣将两人皆抱起来,六目对视,江垣用胡渣子扎他们:“谁说不认识的?”

辰哥儿和团哥儿咯咯直叫,辰哥儿笑嘻嘻地说:“是姑父!”

团哥儿噘着嘴:“不认识。”

江垣见他撅着嘴,委屈的模样,心就软了一半,亲了亲他的脸颊,“可爹爹认得团哥儿。”

团哥儿有些不好意思,撇过脸去,“臭臭……”

产婆早就备好了,还有宫中的医女,张氏特地向皇后求来的,双胎的风险大,太医也在旁边候着。

有过一回生产,第二回相对容易一些。

江垣到此刻才知竟是双胎!他呆愣至原地,吓得不知所以,心惊胆战地问道:“双胎,会不会不好生?”

蜜娘叫唤一声,他便抖三抖,腿脚瘫软在椅子上。

临近傍晚时分,第一个孩子出来了。

“是个小公子!”

江垣一块石头落地,略略有些失望。

隔了一刻钟,另一个终于出来了。

“出来了出来了!哎呦贵人迟来,是个姑娘!儿女双全,凑个好!”产婆扬声说道。

江垣摊在椅子上,眼含热泪。

生完两个,蜜娘早已体力不支,她这一胎怀得辛苦,又没得团哥儿时身子好,过后立即就昏睡了过去,其他的一概不知。

待是醒来之时,已是夜中,屋中点了一盏小灯。

她的床边有个摇篮,摇篮边蹲了一个人,蜜娘吓了一跳,嗓子口发出了许些声音。

江垣立即过来,蹲在床前,“你醒了?”

蜜娘且是心神未定,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这儿作何?”

江垣的胡子刮干净了,脸上又是一片光洁,他凤眼含笑,蜜娘伸出手,他双手握住。

“激动得睡不着,蜜娘,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生了三个孩子,谢谢你守护着这个家。”他吻了吻她的指尖,虔诚而又感恩。

蜜娘脸上有些绯红,生了三个孩子,依旧如同少女一般,“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单膝跪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银指环,镶嵌着一个宝石,在灯光的折射下耀眼得很,“在罗刹国,据说男女成婚要签订一个生死契约,用这个指环套住对方,一生不离不弃,对对方忠诚相爱。”

他抬起她的右手,轻轻套入她的中指,他怕带不上,略做的大了一些,蜜娘因怀孕后期水肿,当真是粗了一些,带上去刚刚好。

江垣说了一句蜜娘听不懂的语言,后来他说,这是一句罗刹国语,我爱你,一辈子。

蜜娘眼含泪水,“那,我给你带的呢?”

江垣微微起身,亲吻她的眼角,“你不需要,”

女人一旦嫁了人,就是一个生死契约。

她拥住他,灯光晃动几下,两人的影子紧紧贴合起来。

庸庸碌碌的世界,谁不是个普通人。英雄、伟人都是后人定义的。

无论善男信女,都只是这红尘中的一颗尘埃。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路走到这里,正文完结了,一百红包,看文愉快。

接下来就是番外,正文未交待的都会写在番外里面,今天我早点休息了,下午学车学的我热死了。

第137章 137

江垣是提前归来的, 算的是离职,双生儿出生之后,就被元武帝拎过去骂了一顿。

江垣且道:“叔叔可不怜惜怜惜侄儿,若是玩了一日,可就见不着您这侄孙儿出生哩!”

怜惜你才让你押送人回来,竟敢还敢提前离职, 好歹立了大功,又是亲近的后辈,元武帝气恼了一会儿,也未得惩治他, 只道让他赶紧出城,同那罗刹国王子一道入京。

江垣喜笑,同他那说起新生的姑娘,“我家那姑娘,怪聪明哩,不吵不闹的, 模样可好, 像侄儿媳妇。”

元武帝孙儿都有不少了,能不知新生儿何等模样, 且是想着果真是毛头小子,想想也是头一个姑娘,定是怜爱的很, 想想自己头一个公主, 亦有所理解, 道:“像你媳妇最好,若是生的你这幅没脸没皮的模样,可不愁人。”

江垣也不嫌他这话淘汰人,津津乐道,今日早晨睁眼了,眼睛可大了,日后定是个美人。

元武帝听了许久,且是耐不住了,“龙凤双胎,儿子呢?”

江垣仔细想了想,道:“他是个备懒的,生下来嚎了两声,就一直睡着,一动不动。”

元武帝见他一颗慈父之心全扑那闺女上了,多有替那男娃儿叫屈,“这战后得龙凤双胎,果真是喜兆,带福气而生,你这儿子定是不凡,可好好教养着。”

江垣多是不信这什么喜兆不喜兆的,他虽是偏疼小囡囡,可儿子定也是疼惜的,道:“您放心,咱家又不是那等偏心人家,亦非养不起,如何会亏待了他,只是侄儿惦念了许久的姑娘……”

元武帝见他这般大了还如同毛头小子,且是爽朗而笑,想来许久未探望姨父,择日当去瞧瞧。

罗刹国王子被押入京中,俘虏还在后边,王子更为重要,先押往京城等罗刹国官员过来谈判,若是谈判破裂,边境十万大军将继续压境。

江垣审问一些俘虏,询问一些罗刹国的情况,这是罗刹国老皇帝唯一的王子,在他们那边,皇帝的兄弟也是能继承皇位的,有时候皇帝死了,弟弟先继承,再传给侄子。

所以说,皇帝的弟弟们不希望这个侄儿回去。

元武帝欲让江垣去谈判,江垣自称不适合这等磨嘴皮子的事情,要求休假,推荐自家舅兄前去。

元武帝气恼,但沈兴淮此时却也是自告奋勇,献上了一份令元武帝都目瞪口呆的条约。

第一条就是割地,让罗刹国割让了近一个行省这般大的土地。

第二条是赔款,一个战俘一百两银子,另外在赔偿五千万两银子,这还是沈兴淮手下留情,想来如今的罗刹国应该不是很发达,就少要一点。

第三条是两国通商,年年进贡。

元武帝望向他的眼神就差没说他狮子大开口。

沈兴淮镇定道:“罗刹国国土之大,多是居住在西边,东边多是无人居住,挣扎一番,定是肯给的。赔款之事,那些亲王定是愿意的,以王子作协,亲王们最是不愿王子回去。”

朝廷临时组成了一个谈判团队,沈兴淮为临时加入,罗刹国使者入京,见京中之繁华,惊叹之,水泥路平坦如同滑行,街道秩序井然。

罗刹国使者亦是上道,先献上供奉。

元武帝不见,言战败之国有何资格。

罗刹国本欲俯首称臣,换回自家王子,碰了一鼻子灰。

只得同谈判团谈判,沈兴淮一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要了一亿两银子,不光吓到了罗刹国,把其他大人都给吓着了。

又是要那罗刹国四分之一的国土。

罗刹国连连摇头不应。

此番谈判团多是嘴皮子利索的,左相位最高,沈兴淮乃工部,多有不显,且是旁人多疑虑,不知为何加入此人。

便是有大人气恼他不知天高地厚,只觉他是来搅局的,道:“你这一上来就要一亿两,勿说罗刹,便是我朝也是不应的。”

沈兴淮道:“若是我欲要两个苹果,对方有四个,我若直接要两个,对方定是想只给一个的,我若一开始就要四个,他也定是不应的,我若退一步,要个三个,他权衡一番指不定也就给了。”

还有那等子满口自大道理的大人说这般不人道不仗义,沈兴淮只道:“罗刹犯我边境杀我百姓便是人道仗义了?”

他语塞,又是那番泱泱□□上国,不应同他们计较,应胸怀大义,方能万邦来朝。

沈兴淮不欲与这般人争论,万邦来朝的前提条件不是胸怀大义,是国力强盛,是征服。战争是残酷的,既然有胆量发起,就要有胆量承担后果。一切都是虚的,什么仁义道德,只有好处才是实在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百姓首先需要的不是仁义道德,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吃不饱穿不暖,谁会去考虑虚无的东西。

他往日里低调过了,又并非多言之人,且是这谈判,唇枪舌战,旁的大人都插不上嘴,他特意学了一些罗刹国语,他语言的底子在,罗刹国来使一说话,他就能反应过来。

他据理力争,又是自信磅礴,气势上便压人一头,罗刹国使者商讨一番,同传了几封书信,答应了沈兴淮的条约,土地比预计的多一些,银子少一些。

这份条约的签订,令沈兴淮浑身通畅,他湿润了眼眶,第一次有了一种他改变了历史的伟岸。

此份条约在京城签订,称紫禁城条约。不同于历史上屈辱的北京条约,这是一份,胜利的条约。

原本因战争而损耗的钱银全都补了回来,战争发家好似说的就是这个,元武帝大为振奋,大赦天下,免赋税。

满京城的报纸都在报道,国之大喜,林将军、江垣都成了头等大功臣,百姓不知谈判详情,只知谈判结果,沈兴淮之名声却是在百官中闻名,有名之狮子口。

此等时刻,酸儒们满口的教义也都不重要了。

大军从边境撤退,班师回朝,百官皆观望着赏赐,且心中艳羡,江垣和林将军居头疼功,不知会是何等赏赐。

江垣已经是四品了,再往上升,旁人不敢想象。

亦有人猜测,元武帝许是会赏赐爵位,江垣本就是太后娘家人,元武帝多亲近信任,此番又立下大功,赏赐一爵位亦是不为过。

元武帝正是有这等想法,他本欲革江圭世子之位,赐于江垣,江圭之失职害了上万士兵,随着大军入京,定是会有所风声,他不喜之欲换江垣。

江垣跪地求饶:“圣上若真欲赏赐于臣,就以功抵兄罪。若是革其位,且不知兄长如何立于世。臣同兄长乃手足,万是不能受此等恩宠。臣早已分家出去,还请圣上三思。”

只消元武帝不怪罪,谁都不能断定全是江圭的错,若是元武帝一旦罪责,那所有的压力都将涌向江圭。

元武帝只得作罢,询问他赐爵位。

江垣仍摇头,他道:“爵位若只是臣一人之恩赐,倒也无碍。可到后边成了一家一族之荣耀,犹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人觉此树可千万年不倒,可若倒下那一刻,底下乘凉之人皆亡。倒不如不栽这棵树,后人还能有所树立,且子孙之福自在子孙,前人再如何能干也只是前人的。若是这个爵位让后人贪图享乐、自傲自大,要来有何用,是荫护亦是溺杀。”

元武帝长久不语。

江垣回绝了爵位,就好似将旁人所向往一生的东西往外扔,还不屑一顾,京中贵族们皆骂其傻,可心底究竟有多羡慕也只有他们心中自己知道。

怀远侯以为他是因怀远侯府才拒绝的,一门两侯爵,江圭本就心怀愧疚,江垣道:“我之荣耀无需爵位来证明,历史上少不了一个笔墨,爵位只是锦上添花。后辈之荣耀就得靠他们自己。”

蜜娘自是没有什么意见,这个爵位是靠他搏杀来的,旁人皆无可置喙。

江圭随大军一道回来了,带回来了一对母女,他的下属为救他而死,临死前请他照顾母亲和妹妹,他生父去的早,他便早早入了军营想出人头地,他已经是营长了,再熬一熬,就可以出头了,可上天总是喜欢玩弄人。

江圭将王家母女接到府中,决意以半母、义妹之礼待其,怀远侯道:“亦是应该的,其子因你而亡,你就以半子之礼为她养老送终,待是那姑娘再大些了,寻个好人家便是嫁了吧。”

林氏却忍不住多想几分,且是同二房两相对比,那江垣立下大功,身边也不见得带回一个女人,他竟好,她在家中提心吊胆,归来时带回来了一对母女。

江圭解释,她道:“若是安置在家中,外头该如何想,不如给些钱银,让她们在家里头过活,亦是自在些。”

江圭好言相劝:“她们母女俩如今能依靠谁,亲族没得夺家产就是不错了,若是出了差错,我有何脸面去见王兄弟。”

她遂不多言,却是让下头人将王家母女盯得紧紧的。

江圭本就对王家姑娘没那意思,他心中愧怀,那么多士兵因他而亡,如今王家他帮得,后边不知还有多少的家眷因他失了子失了夫失了父,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