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秀秀记得很清楚,因为当年小儿开蒙,她就贪便宜,买了百张草纸回来,结果还被郭志彬那个混球给笑话了。

最后没奈何,几百张草纸都拿去当了厕纸,一家人享受了下贵人们的待遇。

而这种要能写字的纸,最次的,一文钱也才能买上十张。

关秀秀犹豫的道:“婶婶,我们去外面习字吧,晒晒太阳暖和和的。”

李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抬头向着窗外看了看,此时日头刚刚升起,并不刺眼,她痛快的点了点头,整理下桌上的文房四宝,“你先去,婶婶就出来。”

片刻之后,李氏费力的抬着太师椅出来,椅面上放置了被砚台压住的纸张。

关秀秀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扬了扬手里的麦秸:“婶婶,我们就用这个学吧!”

李氏愣了下,一眼瞄到了关秀秀脚下明显被特意平整过的沙地,瞬间明白了小女孩的心思,定是她贪玩,不肯老老实实的学习。

砰的一声丢下太师椅,李氏板起脸教训关秀秀道:“这不是儿戏,你若拜我为师,就要好生学习,休要当做是小儿嬉戏!”

关秀秀的脚尖一下下的戳着地面,半垂下头,赧然道:“婶婶,那个,纸和墨的价钱太贵了。”

021 初为人师

李氏一怔,心中瞬间柔软,她幼年初习字用的就是名贵的泥金笺,这几张普通墨纸放在昔日,她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今天这小女孩一番小心思却延伸至此。

也是,纸张虽然不贵,若是用于幼儿习字,却是耗费的很,若不是她家相公任职县学,每月都可以得到些免费纸张,怕是今日,她李家女也要为一张墨纸犯愁了。

李氏表情柔和许多,摸着关秀秀的头,笑道:“傻孩子,初学写字是必须用纸笔的,你要亲身体会笔墨流转,才能不断改进自己的字体。”

顿了下,李氏又强调道:“而且一张大纸所写字数不能超过十个,间架结构,笔画痕迹,有什么缺陷,看的一清二楚。”

关秀秀愣住了,瞬间想到了昨儿个关大宝在家中习字时,写的字小的几乎看不清楚,难道哥哥是因为纸张的价钱太贵?

关秀秀的心都疼的拧了,她想要赚钱的心情越发迫切,小姑娘的嘴唇紧紧抿起,翠绿的衣袖被狠狠的撸了上去,关秀秀以前所未有的决心望着李氏道:“婶婶!我们开始学习吧!”

面对小姑娘突如其来的斗志昂扬,李氏一时间还不能跟上,她连咳了几声,提起一旁的水壶,往砚台里冲了些水,捏起石砚一下下的化开墨块。

待化出一砚浓墨,李氏跪坐于椅前,右手握住毛笔,左手轻巧的拎起袖子,看向关秀秀认真的道:“女子力小,故往往提笔写字时,手肘是搭在书桌之上的,如此写字,字迹温婉有余,却少了风骨。”

说话间,李氏手中毛笔连动,关秀秀注意到,李氏运笔时,笔杆始终垂直于纸面,而和她口中所言相反的,她的肘部始终悬于空中。

李氏一气呵成,太祖六训跃然纸上,关秀秀只是粗通文墨,却也看出这几个大字峥嵘如石,一股不屈的风骨跃然纸上。

没待她开口赞叹,李氏自己皱着眉头看了片刻,随手捉起大纸揉成了一团,丢掷一旁:“不对不对,字的意思和字体完全不对。”

李氏再次俯下身去,全神贯注的握住毛笔重新书写,这一次,她运笔很慢,每一个字都方正匀称,若说方才的字体是狂放不羁的浪子,那现在的则是严谨端方的君子。

这一次写完,李氏素手拎起了墨纸的两个斜角,檀口轻启,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一脸笑意盈盈:“这次对了。”

关秀秀可怜兮兮的捉住了李氏的袖子:“婶婶,你把秀秀忘啦!”

李氏如梦初醒,讪笑两声,赶紧把写好的大字放在了关秀秀的面前:“怎么会呢,来,跟着婶婶一起念,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关秀秀脆生生的跟着李氏念了起来:“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她本就聪颖明慧,又是二世为人,学起来十分神速,片刻功夫已经把太祖六训记得滚瓜烂熟。

李氏甚为欢喜,索性继续教下去,“皇上除了六训之外,还有许多的训话,不妨我们都来读一读。”

当初郭家长子出生的时候,郭浩儒欣喜若狂,郭志礼刚刚会说话,他就开始了亲自教导,旁人家用来逗小孩子的布老虎,拨浪鼓,在郭家被换做了千字文三字经。

因此,郭志礼虽然年纪尚幼,读书习字的历史却足足有将近十年。

李氏虽然是亲娘,对长子的教育却鲜少有插手的机会,到了小儿郭志彬这里,家道中落,一家人吃尽了颠沛流离的苦,对小儿也就难免放纵。

所以,关秀秀实打实是李氏第一个仔细教养的孩子,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李氏初为人师,关秀秀首次开蒙,都没有什么经验,李氏可以说是率性而为,想到什么就教点什么,关秀秀来个海纳百川,李氏给什么她就学什么。

若是郭浩儒在这里看到了,定然会斥责一声:胡闹!

通常来讲,小儿启蒙,往往从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开讲,又被称为三百千,这三篇经过了古人千锤百炼出来的精华,囊括了两千多常用字,同时押韵上口,简单易学。

像是关秀秀这般,一上来就学的太祖圣言,可谓绝无仅有。

关秀秀一心要读书习字,以后改良绣品,发家致富,干劲十足,学起来又快又好,如同那嗷嗷待哺的幼雏,时时的张着小嘴,而李氏则是不辞辛苦的喂食。

日头从东边升上屋脊正中,又逐渐的沉下窗棂,中间为避日晒,二人挪至檐下读书外,其余时间,一直在孜孜不倦的学习着。

直到吴氏亲自来接,站在院墙外喊了几嗓子,李氏和关秀秀二人才如梦初醒,望着脚边厚厚一摞大纸,李氏方发现,洪武帝的教令基本都已经研读完毕。

她眉头微皱,先向大门应了一声,“就来,嫂子稍候。”

关秀秀一脸意犹未尽的蹲下身,收拾起那厚厚一摞的大纸,李氏在一旁帮她,两个人把大字卷成一团,又用草绳扎紧,相视一笑,关秀秀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来的时候,姆妈准备了烙饼,叫我给婶婶捎来。”

关秀秀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干净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干饼却是已经碎了。

看着小姑娘欲哭无泪的样子,李氏忙安慰她:“无妨无妨,倒是婶婶教的太入迷,忘记给秀秀做饭了,秀秀饿不饿?”

话音未落,关秀秀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两个人同时不好意思的笑了。

关秀秀踮起脚尖,拉着李氏的袖子,李氏弯下身子,听到耳边的悄悄话:“婶婶,不要告诉娘!”

李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点了点头,小丫头的心思真多,是怕她的姆妈担心呢。

门外再次传来了吴氏催促的声音,李氏牵起了关秀秀的手,把她送了出去,吴氏看到自家的小女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出口依然恶狠狠:“定然是你顽皮,惹得你婶婶操心了!”

022 吴氏习字(一更)

关秀秀一脸委屈,眼巴巴的看向了李氏,李氏马上为她主持正义:“我们秀秀乖着呢,学东西又快又好,今天教了好多东西都背会了,明天我们就开始习字!”

读书人在农人眼中都是宛如神明一样的存在,吴氏这个有些泼辣的妇人在柔柔弱弱的李氏面前,便总是没有脾气的样子。

闻言,吴氏立刻信了个十成十,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是么,走,秀秀,姆妈回家给你下面吃!”

关秀秀忍不住腹诽,是不是姆妈太喜欢郭家婶婶了,所以才会爱屋及乌的答应了她的婚事?

望着一大一小逐渐远去的身影,李氏浅笑着关上大门,放好横木,看了眼鸡鸭,喂了点食水,便退回到了堂屋之中,咣当一声,连这堂屋的门也给锁死了,此时外面红霞遍布,日头尚未完全沉下去。

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在家,自然还是谨慎点好。

李氏洗过手,打开了关秀秀拿来的布包,轻轻解开,拿起一块碎饼放入嘴里慢慢的嚼着,这没油的干饼,刚出锅的时候又酥又香,放上一会,潮了后糙的特别磨嗓子。

李氏吃上一小口饼,便吞上一大口凉茶,面前吃了一小半饼,无论如何再难吃下去了。

她把饼和茶都推到了一旁,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明天,再教秀秀学什么好呢?!

关秀秀反应敏捷,记忆超群,往往三五句的洪武训诫她重复个一两次就可以自行背诵了,李氏初为人师,不免见猎心喜,原本只打算随意教导一番,现在却是真的下了决心好好教导关秀秀了。

李氏单手支腮,偏过头,视线在身后的书架上缓慢扫过,待到其中最厚一本书时,她心中一动,那个——

关秀秀心满意足的抱着个大瓷碗,呼哧呼哧的吃着姆妈亲手擀制的面条,面劲道,卤子又香,加上她饿了一天,学习的时候不觉得,一松懈下来,那排山倒海的饥饿感让她觉得自己能吃掉一头牛。

怕被姆妈看出来,她还强撑着独自走回家,别提有多辛苦了。

一碗面下肚,关秀秀的小肚子吃的圆滚滚,她腆着肚子滑下了椅子,吴氏看到,笑骂道:“叫你贪吃,晚上肚子又要疼了吧!”

话是如此说,一手却把刚泡好的山楂茶送了过去,关秀秀笑嘻嘻的接过去,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凑近了抿了一口,入口温热,酸酸甜甜,姆妈一定是偷偷放了糖。

关秀秀瞬间美的全身冒泡泡。

关秀秀喝完消食茶,抱起那一摞大纸,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姆妈身边,就着桌子上的油灯,看着大纸上的墨字。

吴氏稀罕的探过头来,一脸艳羡:“这就是你郭家婶婶今天教你的?”

关秀秀看到姆妈羡慕的表情,愣了下,随即大声道:“姆妈,我来教你好不好?”

吴氏白了她一眼,利落的收拾了自己的针线,嗔怒道:“一把年纪了,还学这个,不是让人笑话么!”

说着,她站起身,掸了掸身上,迈步向灶房走去,关家老爹也差不多快回来了,该下面了。

关秀秀这傻女,以为她看不出自己饿着肚子,平日里连蹦带跳的孩子,今天拖着脚走路,她这个亲妈怎么会不知道!

想必是李氏教的入迷了,一来二去的忘了饭食。

堂屋传来了小女儿朗朗的读书声,火光映在了吴氏的脸上,那孩子,说要教她咧,吴氏的唇不知不觉的挑起,她还真有点想学,只是村里的妇人们嘴巴太碎,闲话要人命哎。

等等,那是什么?

吴氏立起了耳朵,“——和睦乡里,教训子孙——”

这,这不是皇上爷爷的六训嘛!

吴氏顾不得灶上烧的滚开的热水,火急火燎的站起身,冲入了堂屋,小心翼翼的接近了自己的亲闺女,试探着问道:“你郭家婶婶,就教的你这个?”

关秀秀心中窃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她小手拍了拍桌上厚厚一摞大纸,“不止六训,还有皇上其他的训话咧。”

吴氏磨磨蹭蹭的到了关秀秀身边,妇人粗糙的手捉起了腰间的围裙,用肩膀顶了顶关秀秀的小身子,笑嘻嘻的道:“那你教教姆妈嘛!”

关秀秀一脸诧异:“咦?姆妈你一把年纪了,被人笑话怎么办?”

这死妮子,用她的话堵她的嘴!

吴氏火气上涌,作为母亲的绝对权威瞬间爆发,她毫不客气的伸出右手,钳住了关秀秀的耳朵,不容拒绝的问道:“你教是不教?!”

关秀秀耳朵吃痛,哎呀呀的叫了起来,小半个身体往上扬去:“我教,我教嘛!”

吴氏嘿嘿一乐,手一松,麻利的搬了张椅子过来,凑近了关秀秀。

关秀秀偷瞄了吴氏一眼,又揉了揉自己耳朵,吴氏看出她的小心思,连声道:“好了好了,明天给你做面片汤!”

关秀秀嘿嘿一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始终记得,以前头疼脑热心有不遂的时候,姆妈就给她下上一碗面片汤。

关秀秀展开大纸,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起来,若是仔细看去,和李氏教她时颇为相像,从这一点上看,她和关大宝不愧是亲兄妹。

关秀秀小手指着大纸上碗底大的毛笔字,一字一顿的念道:“孝——顺——”

吴氏忍不住激动起来:“哎呦呦,原来这些字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啊!”

往日里常常听到木铎声响,伴随着木铎的便是孤老盲者的沙哑喊声,这六句训话早已经滚瓜烂熟,就像是一个绝代佳人,名声传出来已久,今天才第一次得见,吴氏的激动自然可以理解。

关家老爹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小女儿板直身体,一本正经的读着手里大纸上的字,妻子吴氏凑近了小女儿,认真的复述着小女儿的声音,油灯的黄色光晕打在妻女身上,映的两个人的轮廓异常柔美,登时心中一暖,只觉得这一天的辛苦都值了。

吴氏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旋即又低下去,漫不经心的道:“灶上有面,自己下吧!”

关家老爹满心的温馨瞬间被打散,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认命的往灶上走去。

023 母女斗法(二更)

关秀秀一字一字的教着吴氏念了几遍,关家老爹端着碗煮好的面条出来,兴致勃勃的看着母女二人。

关秀秀望着旁边言听计从的姆妈,心中涌起巨大的成就感,原来做人家的老师是这么舒服的事情。

她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指着大纸道:“姆妈,你来读一遍。”

吴氏张口就来:“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六个短句眨眼的功夫便背诵了一遍,关秀秀心中暗喜,姆妈看来也是聪颖过人啊,难道他们老关家的风水好?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天生的读书苗子?

关秀秀唇角微弯,仿着李氏进行教学的最后一步——抽查。

她随意的指着孝字问道:“姆妈,这个字怎么读?”

吴氏眼睛瞬间睁圆,和关秀秀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晌,试探着问道:“顺?”

关秀秀大怒:“孝!孝顺的孝!”

“再来,这个字读什么?!”关秀秀小脸铁青,稚嫩的脸上挂满了教书先生的威严。

吴氏看着纸上的大字,急的满头大汗,这是啥,这是啥来着,那方方正正的字体越看越是眼花,哎呀,那字还认识她,偏偏她不认识字了!

而关秀秀的一双大眼睛就如同两颗小太阳,盯得她如坐针毡,心急如焚下,吴氏灵机一动,她的眼睛在纸上快速扫过,心里默背六训,一个字一个字的查过去,脱口而出:“睦!和睦乡里!”

关秀秀神情一松,吴氏提着的心刚刚放回心窝,便听到那个小讨债鬼又问:“这个字读什么?”

吴氏情急之下,背出了声:“孝顺父母…教训子孙,是孙,是孙!”

她欢喜的叫出声,片刻后意识到不对,抬头恰好撞上关秀秀一脸的寒意,吴氏的笑声戛然而止,小声的念叨:“是孙,就是孙么。”

关秀秀猛然一拍桌子,只是她人小力气更小,这一掌下去,连桌面都没有颤上一颤,关秀秀一怔,随即伸手抓起吴氏的手,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拍,桌面一震,她忿忿道:“姆妈!你根本没有记住!”

太可恶了,还想蒙混过关,欺瞒老师!

吴氏掌心拍的生疼,又被六岁的小女儿没头没脸的一顿乱训,登时脸上吃不住,犹自嘴硬的道:“我怎么没记住?!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噼里啪啦一顿背,那个流利,那个顺畅,一嘟噜就说完了。

关秀秀冷笑一声,小手往纸上一指:“这个字念什么?!”

若问吴氏现在最讨厌什么,那一定是“这个字念什么”,这六个字简直如同紧箍咒,让这个斗大的字不识一斗的妇人一阵头疼。

关家老爹看到吴氏被小女儿吃的死死的,一脸郁卒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吴氏头一偏,噼里啪啦的道:“她爹!你没吃饱是吧!我再去给你下一碗!”

话罢,吴氏大步走到关家老爹身旁,劈手夺下了关家老爹手里的面碗,落荒而逃。

吴氏下好了面,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有进到堂屋,站在灶房里喊了一嗓子:“她爹!吃面!”

关家老爹嘿嘿一乐,屁颠屁颠的出了堂屋,关秀秀在他身后喊着:“爹爹,把姆妈叫回来!”

关秀秀做老师正上瘾,如何放弃这个机会!

吴氏狠狠的一跺脚,啐了一口,骂道:“这个小讨债鬼!”

瞄了一眼关家老爹一脸憨笑,吴氏的怒火迅速迁移:“笑,笑,都是你养出来的好闺女!”

一边说,吴氏一边端起面碗,呼哧呼哧的吃起面条,把关家老爹向她伸出的手晒在了半空。

关秀秀和吴氏母女二人,一个坐在堂屋,一个赖在灶房,生生撑到了半夜三更,关家老爹耗不住,他站起身,把手里的旱烟袋在脚底磕了磕,迈步向着堂屋走去,吩咐道:“秀秀,早点睡。”

关家老爹为人憨厚实在,在家中向来不说话,但每次开了口,却比吴氏说话有用的多,孩子们没有一次不乖乖听从的。

关秀秀立刻痛快的应了声,收拢了桌子上散落的纸张,费力的抱起,向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吴氏拍了拍胸脯,从门后闪了出来,关秀秀所在的厢房内马上传来了震耳的读书声:“孝顺父母,尊敬长上——”

吴氏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烧,她两手掐腰,朝着厢房内吼道:“和睦乡里,教训子孙——”

关秀秀的声音一停,随即更大声的吼道:“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吴氏不甘示弱的从头背起,那孝顺父母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夹在中间的关家老爹被这对母女比赛一样的吼叫震得头壳嗡嗡直叫。

他二话不说,拖住了吴氏向着夫妻二人的房中走去,同时朝着关秀秀的方向命令道:“赶紧上床睡觉,死丫头!”

转头看到难掩喜色的吴氏,关家老爹板起脸,认真的交代道:“她娘,地里活多,明天你早点和我一起下地去。”

关家老爹这是各打了五十大板了,吴氏正要出口反驳,转念一想,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的避开那个死丫头了!

她顺水推舟的应了,夫妻二人洗漱上床不提。

翌日一早,关秀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习惯性的向外看了一眼,看到天光大亮,太阳从窗棂中斜斜的射到了被子上,登时吓了一跳,张嘴就喊:“姆妈!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话音落下,没有半点反应,房间里一片静悄悄。

关秀秀一怔,她翻开被子,两下套上了她的小绣鞋,蹬蹬蹬跑到了堂屋,一眼看到了桌子上的柳条筐,筐上蒙着碎蓝花布,布上面又压了一个红皮鸡蛋。

关秀秀一脸缅怀的拿起了红皮鸡蛋,这是吴氏留给她的暗号,也是关家的传统了。

农忙的时候,关家两口子都要下地干活,顾不上孩子,吴氏做好了饭菜,就留到桌子上,怕饭菜凉了,再蒙上一块花布。

因吴氏不识字,无法留言,留下个红皮鸡蛋,就代表着两口子都下地了,同时鸡蛋也是对孩子的一种补偿。

弱弱的问一句,有人在看么?

024 落入狼口

关秀秀掀开碎蓝花布,果然,里面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面片汤,只是时间有些久,面片都糊到一起了。

关秀秀端起面碗,胡乱的往嘴巴里扒拉着,眼前仿佛出现了天还未大亮时,姆妈在灶房里忙碌的情景,为了怕吵醒她,还特意放轻了手脚。

而她这个不孝女,却把自己的姆妈给逼的一大早就离了家,吴氏背诵着太祖六谕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那头一句孝顺父母啪嗒啪嗒似乎就在打她的脸。

喉咙处一阵哽咽,面片噎在了嗓子眼里,关秀秀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吴氏捅了捅挡在身前的关家老爹:“怎么样,她哭了没?!”

关家老爹哭笑不得的瞄了眼吴氏,这对母女,真是冤家呦,他叹了口气道:“哭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