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彬犹豫半天,关秀秀一直是他的假想敌,总而言之,关秀秀能做到的,郭志彬也一样能做到,关秀秀做不到的,郭志彬可以理所当然的不会。

郭志彬一咬牙,在碗里拨拉半天,挑挑拣拣,终于选出了两块明显比旁的肉都要小上一圈的扣肉,心不甘情不愿的夹到了两个兄长的碗里,忿忿道:“肉食者果然够鄙!”

郭浩儒睁大了眼睛,小儿子这是出息了,教他的东西也学会活学活用了!

郭志礼一敲弟弟脑袋:“怎么说话呢,哥哥们都让着你呢!”

关大宝一脸羡慕的看着郭家兄弟,郭志礼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对郭志彬动手动脚,为啥他家就是个妹妹呢。

关秀秀打了个喷嚏,吴氏立刻问道:“咋了,吹了凉风了?”

关秀秀摇摇头,抽了抽鼻子,继续背诵大诰,虽然没人说背不熟会有什么不好,她却本能的产生了危机感。

吴氏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片刻后回转,往关秀秀面前放了一碗姜汤荷包蛋,催促道:“快吃,放了红糖的!”

关秀秀嘿嘿一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的姜汤一入肚子,浑身立刻变的暖洋洋的,她笑道:“也不知道哥哥考的怎么样了。”

吴氏眯起眼,手中拿着根线头找着针眼,漫不经心的道:“怕啥。考不过去就回家种地。”

关秀秀张大嘴巴,手里的勺子当的一声撞到了碗壁上,她结结巴巴的道:“姆,姆妈,你不是要哥哥考状元的么?”

吴氏白了她一眼,嗔怪道:“你当姆妈是傻子呢,全国多少才子都去考状元啊,最后就那么一个。就你哥那榆木脑袋。”

吴氏顿了下,慈爱的看向小女儿:“若是你和你哥哥的脑袋调换一下,十个状元也给姆妈考回来了。”

关秀秀拉长了脸:“姆妈,你的意思是我长了个榆木脑袋就没事是吧。”

吴氏赶紧讪笑两声,岔开话茬,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关秀秀吃了半饱,开始边玩边吃,寻思着这么说。姆妈也并没有对哥哥寄予很高的厚望,如此她倒是放心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科考的残酷性,那是会把赶考的书生的家人都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恶鬼,会把一家人都拖入贫困的深渊。

关秀秀打了个饱嗝,低头看向剩下的半碗红糖水,心不在焉的想着。还是在家种地好啊,上鸡窝掏个蛋,切点新姜,妥妥的一碗姜汤荷包蛋。

转眼三天过去了,明天是孩子们最后一次下场,经过了三天的等待,郭浩儒明显没有第一天那么急躁了,重头的八股文,经论都考完了。剩下的还有一门帖诗。

郭浩儒寻思着不若现在找出几本书来。等关大宝和郭志礼出来,再给他们好生讲讲,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郭浩儒看了眼身旁睡的死沉的小儿子,没有惊动郭志彬。对着陈知松拱了拱手,悄无声息的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到了书箱里一阵翻找,一本没有封面的书映入眼帘,郭浩儒登时颇为奇怪,他顺手拿了起来,翻阅两页后勃然大怒,孽子!

郭浩儒怒气冲冲的回到了书堂中,揪起了睡的迷迷糊糊的郭志彬,对旁边的陈知松满含歉意的说了句告罪,扯着儿子的耳朵回到了房中。

待关大宝和郭志礼回来,郭浩儒已经问清楚了口供,小儿满口狡辩,只说是他一人所为,却不想想,他家大儿何等机警,小儿想瞒过自家哥哥,简直难如登天。

郭志礼倒也痛快,一五一十的说了,他可没讲什么哥们义气,关大宝掌灯,关大宝研墨,关大宝执笔,只差说上一句,关大宝才是主谋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至理真言被郭志礼发扬到了极致。

郭浩儒当然不会尽信郭志礼的话,他看向关大宝,和颜悦色的问道:“凌云,礼哥儿说的可对?”

关大宝不擅说谎,面对郭浩儒温和的目光和郭志礼警告的视线,仿若身处冰火两重天,郭家父子一文一武,当真是各有手段。

关大宝低下头,吭哧吭哧的道:“是,就是这么回事儿。”

好样的!关大宝!

不愧为背黑锅专业户,郭志礼一脸激赏的看着自己的头号盟友。

郭浩儒猛然一拍桌子:“胡说!大宝何等老实,怎么会做出撕掉封皮的事情!”

关大宝顿时感激涕零,师傅明察啊,徒儿的确是被那姓郭的恶徒胁迫。

郭志礼一脸惭愧:“我见凌云兄和弟弟已经辛辛苦苦的抄录好了诗集,实在不忍就此功亏一篑,才痛下此手,还望父亲原谅儿子。”

郭志礼一揖到底,看的旁边的关大宝和郭志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厮简直阴险狡猾至极,转眼成了为兄弟赴汤蹈火的大义之人了。

郭浩儒阴沉着脸,冷声道:“也就是说,你们三个是共谋,人人有份了对吧。”

郭志礼不言不语,关大宝不敢言语,郭志彬看看两个大的,把脖子往回一缩,天塌了的话,还是让哥哥们去顶吧。

郭浩儒一甩袖子:“走走,你们即刻跟我去陈学知府上道歉,他若是原谅你们便罢,否则,哼哼。”

三个小的如同一串粽子,老老实实的跟在了郭浩儒身后,到了不远处的陈家,进了院子,在郭浩儒心仪的松树下被强令跪成了一排。

陈知松从窗口看到,立刻大步行了出来:“习文兄,你这是做什么?!”

064 大明太子(二更)

郭浩儒羞愧的拱了拱手,低下头道:“惭愧啊,木之兄,这几个孽障竟然偷换了那本《白氏长庆集》!”

郭浩儒一边说,一边以袖掩面,递出了那本没了封皮的《长庆集》,陈知松大是惊奇,立刻接了过来,翻看了两眼后,直接奔回了内室,片刻功夫,取了那本伪造的出来。

翻看内页,猛的一看,两个字体还挺像的——这本《白氏长庆集》珍贵在版本为宋代流传下来的,里面的字体到不如何出众,只是标准的小楷罢了。

再往后翻,便看出端倪了,后面的字体略有些潦草,明显是为了应付差事而临时写出来的。

最后的一部分,字体又重新归于端正,只是过于板直,失了灵动。

郭浩儒忍不住道:“都是我教子无方,还请木之兄收起这本珍本吧!”

陈知松大笑出手,把那本没了封面的《长庆集》退回给了郭浩儒,拍打着手中那本假货道:“这本倒也有趣,让我来猜猜,都说郭家二公子写的一手好字,最前面的是不是志彬写的?”

郭浩儒双手拱起:“惭愧。”

陈知松笑眯眯的抚着胡须,又道:“郭家大公子颇有急智,中间这有些率性的字迹应是志礼的手笔吧?关家公子为人方正,最后的几页定然出自凌云之手!”

郭浩儒越发惭愧:“木之兄谬赞了,分明是志礼狡猾,凌云古板。”

陈知松哈哈大笑,又把伪册从头到尾的翻了一遍,一拍书册道:“我看这本甚好。汇集了三位高足的字迹,极有收藏价值啊。”

郭浩儒简直无地自容了。他伸出脚,把跪着的三人一人踹了一脚,“孽障,还不谢谢学知大人!”

陈学知赶紧搀起了几个少年:“哎呀,习文兄,说不得他们三人之中将来就要出一位阁老呢。”

郭浩儒苦笑:“木之兄何必再打趣我,什么阁老不阁老,现在就得认错。”

郭志彬最是机灵,他见给关秀秀的聘礼保住了,立时拜了下去。脆生生的唤道:“请学知大人多多见谅。彬儿知错了。”

郭志礼和关大宝对望一眼,一起拱手作揖,老老实实的道歉。

陈知松笑着受了他们的礼,突然想起一事,不由问道:“习文兄。他们三人为何要行这李代桃僵之法啊?”

郭浩儒一怔,他从发现了书被掉包后,一路呕心沥血的拆穿了三人的把戏,却忘记问上一句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此时听到陈知松问起,不由也好奇的望了过来。

郭志彬小儿嘴快,马上答道:“因为书是娘亲答应给秀秀做聘礼的,所以不能给你。”

郭志礼掩住双眼呻吟一声,关大宝羞愧难当的别过脸去。

偏偏陈知松又好奇的多嘴问了一句:“秀秀?谁是秀秀啊?”

关大宝满脸涨红。上前一步,嗫嗫的道:“正是舍妹。”

郭浩儒已经傻了眼,这家丑是彻彻底底的扬开了。

陈知松抚掌大笑,一双眼贼溜溜的在三个少年身上扫来扫去,在脑中想了一下穿着女装的关大宝和郭志彬在一处的情形,又不厚道的想了一下郭志礼和女装的关大宝。眉开眼笑的道:“甚妙,甚妙啊!”

关大宝被陈知松注视的简直无地自容,早知道就不帮郭家兄弟动手了。

郭浩儒灰溜溜的带着三个不成器的徒弟回了房,严令他们好生读书,三日内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这个惩罚算是极重的了。

需知明天要考最后一科,考完第二天,也就是后天,就可以出成绩,少年人第一次下场考试,如何不心急成绩如何!

考生的成绩又会全部列在县衙前的长案上,按着成绩取名次,念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那是何等的荣光。

少年得志,不外如此。

偏偏郭志礼和关大宝又反驳不得,二人化满腔悲愤为动力,几乎一头钻进了书册之中。

郭志彬也被强制勒令练习大字,郭浩儒发现了,这个小儿子在读书一项上并无出众之处,又不像是关大宝那般肯下苦工,幸好还写得下字,不妨就叫他多练练,也好磨合一下他坐不住的性子。

今儿个是县学里出成绩的日子,关家人早早的起了床,敞开了大门等着郭浩儒,关家老爹早已经和郭浩儒说好,无论中与不中,都要早早的来报一声。

等到日上中天,关秀秀蹑手蹑脚的打来了两碗茶,给眼巴巴的看着大门的吴氏和关家老爹一人面前放了一碗。

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传来,吴氏一喜,推开了关秀秀的手,提起裙摆就向外冲去,却在门口止住了脚步,狐疑不定的看着外面的一队军士。

当先的军士扫了母女二人一眼,拱拳道:“敢问大嫂,这里可是关槐关家?”

吴氏惊疑不定的点了点头,关槐察觉有异,也从院里奔了出来。

那军士笑道:“大嫂莫怕,我是燕王麾下副将,我们是来带着府上千金入京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抽出了一纸公文递了过去,关槐伸出手,又赶紧缩回,在身上蹭了两下,才小心翼翼的接了,看了半天,又递给了一旁的吴氏。

吴氏扫了一眼,干脆的给了关秀秀。

那军士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啧啧称奇,这一次的任务他也隐约有些了解,只是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六岁小女竟然背诵的下整部大诰,却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了。

只是此时看了这一家人的样子,不免有些信了,至少这六岁小女识文断字,已是无疑。

关秀秀仔仔细细的看去,公文的字体十分方正,她断断续续的读着,最后视线落到了落款之上,那一枚血红的大印上只有四个字,燕王朱棣。

关秀秀一下睁大了眼睛,新奇的看了又看,天啊,这可是皇上的大印,不不,是以后的皇上的大印。

关秀秀看了又看,最后恋恋不舍的把公文交还过去,对着自己爹娘点了点头。

那军士对着吴氏一点头:“还请大嫂为她打点一下行装,我们即刻启程。”

吴氏还没缓过神来,下意识的按照那军士的命令去做,关秀秀在一旁不时的提点着:“姆妈,我那条百褶裙别忘了给我带上,还有大诰和纸笔——”

她老道的提点着,吴氏仿若一个木偶,操纵的线全部在小女手中,关秀秀一句话,吴氏就一个动作,二者配合无间,很快打点妥当。

那军士伸手接过了吴氏整理好的两个包裹,又伸手牵过关秀秀,对着关家夫妻略一点头:“那我们就走了。”

吴氏望着女儿逐渐远去,乍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家秀秀,就这么进京了?

也没燃上一挂鞭炮,也没敲锣打鼓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一阵心悸猛然传来,胸口变的空荡荡,她心中一阵恐慌,秀秀就这么走了?

她开始担心不已,秀秀在路上会不会吃不好?会不会想姆妈想的哭了?

关秀秀此时没有半点紧张,随着那军士一路到了村口,看到官道旁停了一架马车,马车看上去颇为普通,灰色厢身,上面蒙着油布,车帘垂下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马车两边,则是两队鲜衣怒马的军士,均是全服披挂,带着铮亮的红缨头盔。

关秀秀一怔,若是为了接她而来,如此的郑重其事似乎过了。

那军士牵着关秀秀的手到了马车边,松开手,拱手行了一礼,轻声禀报:“世子,女童已经带到。”

一个清爽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让她上来。”

军士恭声应了,低头打开了车门,关秀秀视线一空,瞬间腾空而起,被军士抱上了马车,车门随后关上。

关秀秀眨了眨眼,打量着车内,和外面所见的普通样子大是不同,车内颇为宽敞,车厢四面都铺了凉席,车厢一角还放置了冰盆,另有一锦绣软榻,一黄梨木的书桌。

足可容纳八人的车厢内,此时却只有一个人。

关秀秀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车厢内的少年身上,后者同样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和那日微服而出的少年又有所不同,眼前的少年一身浅黄里衣,胸前挂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双脚只穿了一双白袜,漆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了肩头,懒散的靠在了软榻之上,手里随意拿了一本书,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的看着她。

砰,砰,砰,关秀秀耳边清晰的传来了自己的心跳声,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就是燕王世子,未来的大明太子!

整个大明王朝中,一个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统治者,此时此刻,正穿着家常的便服,非常随意的歪坐在她的面前,仿佛不过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哥哥。

关秀秀再次眨了眨眼,感觉如此的不真实,让她忍不住怀疑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一个幻像。

燕王世子朱高炽伸出手,五指张开,在关秀秀睁圆的大眼睛前晃了晃,打趣道:“那天胆子不是挺大的么,今儿个怎么成哑巴了?”

065 燕王世子(一更)

在大明朝的诸多亲王之中,燕王朱棣是极有权势的一位,洪武皇帝亲自将这个骁勇善战的儿子的领地册封到了北疆,为的就是对抗大明朝的夙敌,彪悍的蒙古诸部落。

燕王朱棣也是在亲王之中领兵最多的一个,是一位真正的实权亲王。

然而作为燕王世子朱高炽的日子,却没想象中的那么舒心。

燕王朱棣雄才伟略,对于继承人的要求自然比较高,没有一个虎父希望自己的儿子是犬子。

因此,燕王世子朱高炽的少年时代,一直在学习中度过,虽然衣食住行都是上上等,却过着三更眠五更起的辛苦日子。

而近几年,随着洪武皇帝的日渐老迈,皇太孙尚不足以自立,对于几个能干的儿子,就起了疑心。

像是这次的万寿节,名为贺寿,实则考察,姚先生便推断,这次他很可能会被作为质子扣押。

他那几个弟弟本就喜欢在父王面前表现,若是他一直不得返回北平,这世子之位危矣。

朱高炽忧心忡忡的上了路,出了北平后,路过保定府,想起了上次和两个玩伴一起,纵马狂奔的往事,不由心中一动,上次遇到的那个小丫头似乎也要进京。

若是路上捎带着这么个有趣的小丫头,却也不错。

如此想着,朱高炽便令禁军直接掉了个头,把关秀秀直接接上了马车。

只是他却颇有些失望,小姑娘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似乎消失了,从上了车开始就愣愣的坐在一角,连视线也不敢抬起。

朱高炽百无聊赖的翻着书页,寻思着是不是到下个大城的时候。就把小姑娘丢下,随便喊个军士把她送回去。

关秀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鸡肋。从上了马车开始,一旁的少年那修长的身体,懒洋洋的坐姿就在不断的提醒着她并非一个人,只要一想到那是大明朝未来的储君,关秀秀心中就不断的打鼓。

那可是开口砍人脑袋跟砍庄稼一样的未来皇帝。

关秀秀屏声静气,使劲的缩着身体,跪坐在车厢的一角,不断的弱化着自己的存在,希望不要打搅到旁边的少年。

只是她此时到底年幼,跪了一时三刻。双脚已经发麻。到了后来,纵然她意志坚强,却也控制不住身体开始左摇右摆。

恰于此时,马车车轮压过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关秀秀身体猛的向前扑去。哎呀两声叫唤同时响起,关秀秀吓得慌乱的挥舞着手脚,只想赶快避到一边去。

在这毫无章法的乱拳中,朱高炽又连吃了几记花拳绣腿,半晌之后,两个人终于分开,朱高炽揉着脑袋,满脸痛苦的看着小姑娘,无奈的嘱咐道:“你坐稳当点。”

缩回到车厢角落的关秀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还活着!

在关秀秀学习过的大明律和大诰中都义正言辞的说了这么一句,欺君之罪是万恶之首,有一千个脑袋就要掉一千个脑袋的大罪。

而她刚才做了比欺君之罪更过分的事情,她,她拳打脚踢。把未来的储君殿下一顿好打,居然还好好的活着。

关秀秀本就有顺着竿子往上爬的本事,当下松了口气后,顿时就放开了,她屁股往后一坐,两条小腿直接很没规矩的伸到了前面来,哎呀呀,果然还是靠坐着更舒服,关秀秀美滋滋的想着。

她把包袱拽了过来,把那本厚厚的大诰翻找了出来,旁若无人的开始诵读起来。

她以前为了家中生计,不得不往返在各大布庄里揽活的时候,就深深的明白了一点,关键时刻,人只有靠自己。

像是一些绣娘,和掌柜的们有着亲眷关系,平时一些轻巧的活计很容易就揽到了,但是若是碰上复杂的图样,她关秀秀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高炽先是被小姑娘撞了一下,整个人都撞到了车壁上,后来又被一顿好打,虽然不疼,却搞得他晕头转向,刚刚缓过来,便听到耳边的读书声。

小女孩的声音娇嫩悦耳,仿佛大珠小珠落了玉盘,听起来甚是好听,朱高炽不知不觉被她的声音吸引,原本枯燥乏味的大诰似乎也变的有趣起来。

不知不觉的,那一本厚厚的大诰,关秀秀读了三分之一,她是从书的中部开始读起来的,就是因为后面还有几篇李氏尚未给她讲熟,读起来也不免磕磕巴巴:“户部侍郎郭,郭旦等人串通舞弊,吞盗官粮——”

朱高炽一愣,郭旦?这是谁?

又往后听了听,礼部尚书赵冒,刑部尚书王心由,兵部侍郎王志等人亦被牵连在内。

大诰这玩意是祖父亲自编纂的,父亲为了讨祖父欢心,大诰的各项律条,他们兄弟几人都是惯熟的,这个案子听起来十分之耳熟,里面的犯官却似乎换掉一批,除了兵部侍郎王志,余人全部像是冒名顶替的。

朱高炽越听越不对味,加上关秀秀的声音开始磕磕巴巴,远不如最初阅读时流利,便像是河流之中突然出现了诸多巨石,撞一下,水珠飞溅,扰的人心烦意乱。

耳边如同一只蚊虫不断飞绕,朱高炽终于忍不住了,他修长的手向外一伸:“书给我。”

关秀秀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状态,燕王世子的话她压根没有听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朱高炽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喂,把书给我!”

关秀秀一惊,吓了一跳,她东张西望的看了两眼,一双大眼睛偏偏略过近在咫尺的燕王世子,搞得朱高炽啼笑皆非,他坐直身体,伸出长臂,在关秀秀的小脑袋上重重的弹了一下,笑骂道:“找什么呢,难不成你还以为出妖怪了?”

关秀秀张大嘴巴,傻傻的看着朱高炽,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在跟我说话?”

朱高炽忍不住又敲了一下她的头:“废话!”

他不耐烦的道:“还不把书拿过来!”

关秀秀应了声,小心翼翼的把书合上,用袖子把封面按了又按,这可是个宝贝,将来家里人若是有人犯事,可以罪减一等呢!

朱高炽看她那等宝贝模样,磨磨蹭蹭的还不把书交过来,心中无名火起,直接冲了过去,把书从关秀秀手中抢了过来,关秀秀惊呼一声,恼怒的瞪着朱高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