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跃上来坐在他的腰上,“不,就现在,我现在不数了。等完了你还教我算数,不许忘了啊!”

“救命啊…”钱枫呐喊。

※※※

睡了个舒服觉,第二日早上刚吃过早饭,石榴就准备去砍柴。钱枫带领着大家准备去石头山干活,王青头见石榴是坊主的婆娘竟然还要砍柴,忙上前拦住,“我去替你砍吧!”

石榴摇头,“不行,我哪能让你帮我家干活,你不是要去石头山么?”

王青头扭头看着钱枫,“坊主,你就让我去吧,我一会儿就能砍满满一担。”

钱枫觉得自己的女人若是能跟着他享享福也好,便对王青头点头道:“成,你去吧。石榴,你回家把芝麻晒一晒,明日咱们带到县城去卖。”

石榴见钱枫都发话了,她就把柴刀和用来挑柴的棇交给了王青头,高兴地回家了。

钱枫带着大家去石头山,虽然昨日大家已经干了半日活,他还是不太放心,仍要去看着。这时王青头砍柴去了,钱枫还拿着王青头的凿具和锤亲自上阵,大伙们边干活边吆喝,时不时还唱上一两段,虽然累但气氛很融洽。

石榴回家后晒了芝麻,就开始坐下来做棉手套。她想着天越来越冷了,钱枫时常要出门,到时候还得卖石头,不仅得做一双厚棉手套,还要做一个棉帽呢,她可不舍得自己男人挨冻。棉鞋倒是有几双,那是她和她娘林氏一起做的陪嫁鞋,她和钱枫都有两双。

王青头干活肯下劲,一上午砍了满满三担柴,还都是粗柴,冬天用来烧火熬粥最好不过了。

到了下午,钱枫已经放心大家在山上干活了,反正炸药在自己手里,要炸山他都会亲自动手,然后嘱咐王青头平时多留意着弟兄们的安全,只能在平场上干活,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

王青头直点头,“坊主放心好了,我会留意的,他们都胆小着呢,被昨日那一声轰响差点吓掉了魂,都巴不得躲远一些呢,哪敢往近处凑。”

钱枫放心地和石榴去桃花村了,给芍药带的那些东西还得偷偷从家里搬出来,不能让杨氏和葛桃花瞧见,否则她们肯定会骂他们俩一对败家子。

石榴只有芍药这么一个要好的姐妹,钱枫为了让石榴开心绝对不会小气的。来到桃花村,也有不少人避着钱枫,大概也是知道钱枫炸山的事。

但林氏和田老爹都没有怪女婿,而是为女婿着急。钱枫还的钱他们也不要,说让钱枫留着买粮食。

钱枫只好把钱塞到了石伢子的手里,说:“爹、娘、石伢子,你们先把钱拿着,等我没钱了再来借成不成?其实你们根本不必担心,指不定我就能挣大钱呢,五十号人干昨日一下午和今儿个一上午,就凿出十几块上好的大石条了。”

石伢子凑到姐夫的身边,嘻嘻笑着讨好地说:“姐夫,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挣钱,能养得活那么些人。你…你让我也去石头山干活好不好?现在家里根本没啥活干了,柴都砍了几十担,烧都烧不完,我跟你去干活说不定以后也能挣些零钱花花。”

田老爹一直坐在那儿抽旱烟,这时他收了烟杆,叹道:“儿啊,你姐夫养那么些人就够辛苦的了,你去岂不是要费更多的粮?”

石伢子忙道:“我早晚在自家吃,就中午在那儿吃一顿,这还不成?”

钱枫瞧了瞧石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你这身板太瘦弱。”

石伢子急了,“姐夫,我虽然长得没有我姐壮实,可我力气并不比她小,不信你问我姐。”

石榴果然猛点头,“你就让他去吧,他想挣钱想疯了,估摸着是想娶婆娘了。”

石伢子脸红,“姐,你啥时候也学会取笑人了?”

钱枫得意地笑道:“这还需问么,肯定是跟我学的呗。你想跟着我干也成,不过不需你上山,因为没有那么多凿具,一副多的都没有。你就在钱家村的大路上搭个棚子,然后我让大家把石头拉到棚子里,你在那儿守着就行,说不定能守到买主呢。没有买主也不打紧,我的石坊总得有个联络点才好,到时候我再取个名、挂个牌子,这也算是有名有地的石坊了。”

石伢子僵着脸,“我就干坐着?那有啥意思呀。”

钱枫摇头,“当然不能闲坐着,我教你做板车,到时候拉石头需要很多辆板车,你没事就砍树做板车,做得越多越好。”

石伢子这下终于满意了,高兴地跑到石榴面前显摆,“姐!姐!我也是石坊的人了!”

石榴也跟着又蹦又跳,田老爹和林氏坐在旁边满脸的担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石榴把东西带给了芍药,然后和芍药一起坐在老井旁唠家常,好些人都稀奇地围着石榴问钱枫炸山的事。

石榴见人多,就把头绳和绢花都拿出来,问大家买不买。这些妇人和姑娘见石榴头发扎得好看,也带了绢花,都觉得自己比石榴长得好看又比她聪明,怎么能比她过得差呢,有不少人咬咬牙就买了。

石榴拿着钱回娘家时,钱枫正在院子里教石伢子做板车,钱枫抬了头,“东西都卖完了?”

石榴拿着钱袋子在钱枫面前晃来晃去,“瞧见了没,卖了六十二文钱,那就是挣了…”

“挣了十二文钱,石伢子,你可亲眼瞧见了,你姐跟着我学会了不少本事呢,你跟着我干肯定不会吃亏。”

石伢子嘻嘻笑道:“我知道,我姐跟着你连绢花和簪子都是买新的戴,我跟着哪能吃亏。”

钱枫说花十文钱买一担菜,结果林氏和田老爹去地里收了两满担,能帮女婿一点是一点吧。林氏在收菜时还担忧地说:“老头子,咱女婿要是弄石头没挣着钱,还把家里那点粮都败光了,那可咋办?”

田老爹叹道:“能咋办,咱们接济一点呗。挣不着钱的话,咱女婿自然会让那些人走,咱们再送些钱和粮去就是了,他们小两口能吃得了多少?”

“也是,咱家虽不富足,供他们俩的口粮还是供得起的,再拿点钱他们过个年,反正石伢子娶亲还不着急,不紧赶着要钱花。”

为了不推却岳父岳母的好意,钱枫只好和石榴一人挑着一满担菜回来了。家里的地窖挖得虽小,但也能放得下不少东西,钱枫送一些菜去后山,然后把剩下的菜都放进地窖里。钱老爹也把菜放进来了,葛桃花把自家的菜都用草绳捆着放进来,她怕和大家的搞混了她会吃亏。

当日夜里,钱枫数了数仅有的钱,总共是八十六文钱,“石榴,明日我去县城,你就别去了。村里的人现在不敢把东西赊给咱们,也就今儿个下午桃花村有人赊给了咱们三只鸡,再加上咱们自家的一袋芝麻,我一个人去卖就行了。写写对联,再卖这点东西还是忙得开的,这几回你跟着来来去去太累了,我瞧着你都瘦了。”

石榴摸了摸脸,“真的瘦了么?瘦了才好呢,我想要变瘦!”

钱枫瞧着她的脸,“你这样不是挺好么,你为啥想要变瘦?不多遭罪根本瘦不下来,而且瘦了也未必好看,瘦了摸上去不舒服,搂着还硌得慌。再说了,你这模样我放心,若是真成大美人了,我还得多忙乎一件事,那就是出门在外我要为你防着各形各色的男人。”

石榴眨巴着眼睛,“你为啥要防着那些男人?”

钱枫拍了拍她的脸,“你瞧,就你这没心眼的,稍不留神被男人拐了去可咋办?你不记得秀儿被男人卖来卖去的事了么,还不就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那些男人觉得她能卖得上几个钱。你这样多好啊,反正我看着顺眼,夜里搂着睡也舒服,多省心。”

石榴听了个半懂,“我才没秀儿那么蠢呢,要是有人敢抓我去卖,我不打死他才怪!”

她说话时撸袖叉腰,一副要和人干架的模样,钱枫忙道:“好,我信你,你准能打得人家喊你姑奶奶。”

石榴扑到钱枫的怀里撒娇,“那你就让我跟着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喜欢走路,我带着针线筐去,没事我就坐在摊前给你做棉手套和棉帽,咱俩还能说说话,多好!”

钱枫知道石榴离不开他,她现在就跟粘皮糖似的,“好,你想跟着那就跟着吧,我多买些东西给你吃,不能让你瘦了。你也给自己做棉手套和棉帽,再过几日就进腊月了,在外面坐着真的很冻手脚。”

两人躺在床|上搂着说话,钱枫又教她认字和算账,还教她一些防骗术和防身术,譬如有男人敢靠近她敢摸她,就踢人家的命根子。

石榴还特意爬起来摆开腿,猛劈几下,别看她长得壮实但不像灵便的人,没想到劈腿的力道狠着呢。

钱枫想试试她到底厉不厉害,便站起来想和她较量较量,他先嘱咐清楚了,“你千万别踢我的命根子,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许踢,倘若把我给踢坏了,你就只能当活寡妇了,记住了么?”

“活寡妇和寡妇不一样么?”石榴很纠结这个问题,平时她也听别人说起过活寡妇,但一直没明白是啥意思。

钱枫走过来对着她耳朵说:“就是男人夜里和女人做不了那事了,命根子坏了怎么做?女人舒服不了那就是守活寡。”

石榴心中的迷雾顿开,“我可不要守活寡!”

钱枫朝她伸大拇指,“不错,有觉悟!你要记住了,除了我,别的男人敢碰你的话,你都可以狠狠地踢他们的命根子,绝不能心软。”

石榴点头,“嗯,我记住了。女人缠着你,我就搧她嘴巴子,男人缠着我,我就踢他命根子。”

钱枫乐了,“我的婆娘越来越有长进了!”

两人站在床|上比试起来,石榴记住了不能踢钱枫的命根子,但别的地方应该没事。她以前可是连公牛都敢驯服的,钱枫在她眼里好对付。

钱枫怕伤着她,可不敢用劲,结果石榴一腿劈中他的肩膀,钱枫瞬间歪倒在床。

“哎哟喂,我的石榴,你这是不想守活寡,而是想当真寡妇啊!”钱枫搂着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他心里倒是满意了,石榴有这狠劲,跟着他在外面跑他也能放心。

石榴还站在床|上晃晃胳膊、踢踢腿,“还来么?”

钱枫哀嚎,“不来了,不来了,再来就得死在你手里。”

馊主意

又得去县城,钱枫和石榴带着三只鸡与一小袋芝麻出发了。

石伢子更是情绪高涨,大清早的就来到钱家村的后山砍树去了,准备花两日用心搭一个像模像样的棚,树棚与树棚也是有区别的。既然叫做石坊,就不能太寒酸。

早上还没起风,到了半上午突然一阵寒风袭来,县城里上街的人比平日少了许多。钱枫和石榴摆好了摊,发现实在是冷得呆不住,只好把摊子挪到避风的地方去。早上出门时没想到会变天,两人都没穿棉袄,钱枫冷得牙齿都咯咯响,石榴可能抗冷一些,她只是缩着身子。

钱枫跑去上回做棉袄的铺子,裁缝说他铺子里的生意好,手上的活很多,钱枫和石榴的棉袄要再过两日才能做出来,钱枫只好又跑回来了。

钱枫看着行人缩手缩脚地往前走,再看着躲在一家院墙后面避风的石榴,她手里还在忙着缝棉帽呢。

钱枫坐下来感慨道:“石榴,咱们这买卖风吹雨晒的且不说,到了冬天还得受冻,这几日还能撑得住,等再过半个月,估摸着要下小雪了,咱们俩在这大街上根本没法呆。要是石头能挣上钱,咱们以后就别来了,这样太苦着你了。”

石榴瞧着远处也有摊子,再想到刚才从闹市过来,摊子并不比平时要少,便说:“别人能来咱们为啥不能来?要是石头没挣上钱,咱们更得来了,否则得饿肚子。我不怕吃苦,这点算不了啥。”

钱枫看着远处几个小摊,摊主个个晒得黝黑,还皮糙肉厚的,有男人也有女人,为了生活那双手和脸宠都粗糙得快不能看了。他们时不时站起来跺跺脚,或是用嘴朝手上呵着热气,两眼还巴巴地瞧着来往的行人,没人买东西个个都焦急得很。

钱枫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这会子还真是触动颇深,叹道:“男人吃这般苦也就算了,女人也跟着遭这份活罪那就是男人没用,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谁忍心看自己的女人守在摊前都快被吹成风干萝卜了。”

他再看着石榴那神色,这附近所有守摊子的也就只有石榴一人脸上没有焦虑之色。尽管这样,钱枫仍然不忍心石榴跟着他遭这份罪。

眼见着风越来越大,尘土飞扬,迷得大家都有些睁不开眼。钱枫决定厚脸皮一次,把芝麻和三只鸡放在板车上,带着石榴去上回那家悦朋酒楼。到了那里虽然这次没碰到那位好心的妇人,但酒楼的伙计还认得他们俩。

钱枫点头哈腰说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来了,还望贵店帮帮忙把这些东西收了,在外面呆着实在太冷。钱枫在想,反正酒楼也用得上这些,应该不会太为难他,毕竟那位好心的妇人是这里的老板娘。

钱枫知道自己这样有点不要脸面,就像死皮赖脸地想粘上人家一般,不过他平时也厚脸皮惯了,不怕人家给冷脸。

小伙计做不了主,跑过去问掌柜,掌柜的点了头,说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收了吧。就这样,三只鸡除了本钱挣上了二十四文钱,芝麻是自家地里收的,五文钱一斤,卖了两百文钱。

钱枫拿着这些钱数了数,说:“石榴,还是芝麻值钱,才四十斤就卖了两百文。”

“这两百文挣得可不容易,娘说这是家里种了两亩地才收的一百多斤芝麻,咱们分得了四十斤,都忘了留些过年打糖块吃了。”

“没事,娘那儿有,过年问娘要几斤来吃。石榴,这风太大,吹得身上透风寒,像没穿衣裳一般,咱们赶紧买几个热包子吃吃,再买些纸钱就回家吧,今日夜里不在客栈歇了。”他抬头瞧了瞧天,“指不定明日还会刮大风,比今日更冷。”

“你不摆桌写对联了?”

“不写了,把你吹坏了可得不偿失。”

两人买了包子,一路走一路吃,因为这个时候才刚过午时,走到傍晚他们就回到家了。杨氏见他们俩回来了,听钱枫说除了卖芝麻的钱,只挣二十四文钱,还花了八文钱买包子吃和花六文钱买一大叠纸钱。

“枫儿啊,你赶紧去石头山上把纸钱烧了,好好拜一拜土地公,就因为炸山,大家都不把东西赊给你卖了,这往后你得靠啥挣钱?还有,你找到买主了么,有人愿买你的石头?”

“娘,这事办得差不多了,肯定有人买,你千万别跟着瞎操心,我都不急,你急啥?”

钱枫哄好了娘,便去山上烧纸钱,顺便看看大伙儿把活干得咋样了。此时天色昏暗,已经快黑天了,但山上仍是叮叮当当作响。钱枫不在,这些人竟然也不知道早些收工。

钱枫招呼着王青头,“天色已晚,你们赶紧回去做点热饭吃吧,今儿个天太冷了。以后无论我在与不在,你们见太阳落山就可以回去了。”

大伙儿却都在抹汗,说一点儿也没觉得冷。想来也是,他们干这种重体力活,哪怕下大雪的天估摸着也感觉不到有多冷。

钱枫带着大家一起烧了纸钱,还有模有样跪下来拜了拜,为了让大家安心,也为了给村民们一个交代,他这个不信神也不信鬼的人认认真真地拜了一回土地公。这第一回当然得认真点,以后烧不烧就另说了。

拜完后天已经黑了,钱枫和大伙儿一道回家。他们一路高兴地哼着曲,没一个喊苦喊累的,钱枫知道他们都指望干这活能养活自己,还盼着能挣些钱拿回去养家。

钱枫不想辜负他们,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挣到钱,便说:“青头,再干十几日,咱们就要拉着石头去卖了,但是板车不够,晚上你能不能带着弟兄们一起帮着做板车,我也跟着一起做,我教你们。”

王青头搓着手说:“好啊,吃过晚饭后我就在棚子外面点上火把,大伙儿一起干,连坊主都亲自干了,我们哪能偷闲。”

钱枫拍着王青头的肩,“好样的!咱们最好做出十几辆板车来,这样每半个月就可以拉十几车去卖。倘若石头不好卖,咱们有这么多板车和壮劳力,还可以当一支运输队去给人家铺子拉活,挣份工钱也不错。”

王青头听着新鲜,“啥叫运输队?”

“就是咱们出力气和板车,给一些大铺子拉货,人家给咱们工钱。我上回瞧见县城里南门石铺的石头可都是从苏州拉来的,他们这一路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工钱用来拉货呢。既然人家费这么高的本钱都能挣钱,咱们离县城要近便许多,应该也能挣上钱的。”

王青头咧着大嘴笑道:“好,我虽不懂这些,但我听坊主的,跟着坊主有饭吃。”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跟着坊主有饭吃,坊主叫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钱枫暗道,自己留下这些人太明智了,去哪儿找这么一群实心眼的人啊。既然他们忠心,他也得为大家着想。

吃过晚饭,钱枫就去后山了,还把自己成亲时备的两床棉被带着,另外再让石榴把留着过年吃的几斤花生给炒了,他要送去给大伙儿过个嘴瘾。

大伙儿见钱枫连大红喜被都拿来了,还送炒花生,他们都不敢接受,钱枫可是他们的坊主啊,现在一文钱没挣,吃坊主的喝坊主的,现在难道还要用坊主成亲的棉被,他们都摇头说夜里不冷,还说大老粗们身上脏,哪里能盖这么干净的喜被。

钱枫也不多说,就把棉被放下了,和大家坐在一起吃了一会儿花生就开始干活做板车。

这么多人一起干活,一个多时辰后就做出两辆板车,钱枫心里一阵欣慰,人多耗粮多,但人多力量也大。

接下来几日天气骤寒,不仅风大还阴冷蚀骨。钱枫没再去县城做小买卖了,想等风停了再去,哪怕下雪也比刮大风好。这几日他要么跟大伙儿一起凿石头,要么就和石伢子在路边的树棚里做板车。

已经有不少凿得平整的石条放在树棚里了,这里极少有外地人来往,本镇的人从这儿路过时也只是好奇地瞅几眼,没一个人上前问价钱的。

如此过了十日,很多人家都开始在家里生火取暖。农家人用炭不多,都是从灶里把烧得透红的粗柴铲出来取暖,等火盆里实在没啥热气了才舍得加那么两根炭。

钱桐和二喜他们已经烧出第一批炭了,钱枫跑去赊了几筐,和几个人夜里偷偷送到张里正家。

张里正见钱枫说到做到,心里还是蛮感激的,就和钱枫唠几句话,“钱枫啊,你这石头能卖得掉么,是要拉到县里去卖?我觉得你们若是不怕吃苦的话,就拉到苏州去卖吧,那儿大户人家多。”

钱枫摇头,“去苏州不行,那儿有云涧石坊。石头这玩意儿忒沉,能拉去县里就不错了,太远了大伙儿也吃不消。再说了,要是拉石头去苏州,这石头山不就没人干活了?”

张里正瞧着都心急,“可是我听祥大爷说你家已经快没有粮食了,不会是你心里有啥主意吧?”

钱枫呵呵一笑,“有个馊主意。”

张里正怔愣,“哦,是馊主意啊,那我就不问了。若是你的馊主意行不通,你就去镇上找曹地主,他家过了年就要起个屋子,说是给大儿子盖房,他家有的是钱,估摸着要这样的石头,你可以去问问他要不要,能卖一点是一点。”

钱枫点头道谢,其实他心里根本不想去,他不想和这些地主打交道,虽然那样能卖些石头,可是靠卖那么一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这些地主都是欺压长工的,若是看到钱枫善待坊工,指不定还要煽风点火闹出什么事来,所以钱枫根本不想与地主有任何来往。

再过了一日,风停了,天气虽阴冷但能出门。钱枫和石榴又去了县城,这回他们俩去铺子里拿回了棉袄,将厚实的新棉袄穿上,暖和极了。

因为明日就是腊月初八,想必会有很多人上街买做腊八粥的料。钱枫给土地公烧了纸钱,村里已经有少数人愿意赊东西给钱枫了,这回钱枫和石榴拉了好些花生米、芝麻、绿豆、豌豆等来卖。

腊月初八离过年也不远了,很多人趁买料做腊八粥还多买了一些留着过年吃,这一趟还没白来,街上熙熙攘攘的,虽然摆摊子的小贩子比平日里多,他们俩的摊子也有人光顾,钱枫还写了不少春联。

钱枫忙里偷闲跑去南门石铺瞧了瞧,他躲在一旁听伙计跟客人谈价钱。县里就只有这么一家石铺,客人想还价可没那么容易,因为他不在这儿买也没别家可去。伙计听掌柜的话,咬紧了牙说一文都不能少,结果客人还是掏钱买了,然后就有几个小工帮着拉货送到这位客人的家里去。

因为明日得在家里吃腊八粥,钱枫和石榴卖完了东西连夜赶回了家,这时已是深夜了。

※※※

次日,也就是腊八。这一日的大清早,钱枫就让石榴煮一大锅的腊八粥,还让杨氏也煮一大锅,他要请坊工们来家里吃腊八粥,图个喜庆热闹。

石榴将家里最后几斤粮全倒进锅里煮了,杨氏垮着脸,“枫儿啊,你和石榴已经断粮了,明日打算怎么办?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沉得住气?”

钱枫用锅铲在锅里拼命搅动着,“娘,今日我们吃一顿你锅里的腊八粥,然后就拉石头去卖,卖上了钱就还你粮钱,你别小气嘛。”

钱枫见锅里的粥煮得差不多了,就要去后山喊人,还不忘嘱咐一声,“娘,这些还不够,你和石榴把两个锅里的都盛出来放在盆里盖着,再煮两大锅!”

杨氏呲牙,还瞪大了眼,钱枫哄道:“一定还你钱,明日就能见到现钱,你别这样嘛。粥里多放些芝麻和花生啊,这样煮着才好吃。”

钱枫笑着跑了,杨氏瞧着石榴一点儿都不着急,见她把粥都盛出来后,还呵呵笑着催婆婆去拿粮,然后攒着劲把米和芝麻、花生往锅里倒,好像家里根本不缺粮,要有多少就有多少似的。

一会儿功夫,五十位坊工都拿着碗过来了,院子里顿时蹲满了人,一人端着一碗热粥吃起来。

杨氏躲在屋里烤火,不肯出来,她怕自己瞧了上火。松球和穗儿也过来蹭粥吃,还和坊工们打闹,两个小家伙估摸着平日里跟石榴学着喜欢叫人,叔叔伯伯喊得甜着呢。

石榴和钱枫跟着大伙儿一起吃,钱枫还把饭桌搬出来,将炒出来的一大盆咸菜和萝卜放在桌上,喊着大家多吃菜。

大家都正在吃着呢,石榴是个爱热闹的人,见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她吃得更带劲,嘴里喝粥喝得稀里哗啦,一点儿也不讲究吃相。坊工们见了都忍不住发笑,觉得石榴这人够憨实够爽快,这样的人当老板娘好,不抠门。

这时葛桃花挑着一担空箩进院子,石榴忙招呼着,“大嫂,快来吃腊八粥,我家煮了好些呢。”

葛桃花瞅着屋里这么多人,紧张地瞅来瞅去,然后放下了箩,说:“我家煮得早,已经吃过了。”

石榴还大声招呼着,“再来吃点呗,松球和穗儿说你煮得少,他们都没吃饱。”

松球和穗儿一人手里端着一个碗,边吃边玩,还跑过来夹盆里的菜。

葛桃花讪讪笑了笑,“这对小崽子又在吃你们的,我这心里还过意不去呢。”

石榴心里有些纳闷,咋觉得大嫂这说话神态和平时不太一样,要放在平日里,她说话也是大嗓门,一副泼辣劲,怎么今日瞧起来扭扭捏捏还客气得很,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眼见着葛桃花进屋了,石榴问钱枫,“大嫂她怎么了?”

钱枫笑了笑,叹道:“大嫂忙了一大早上呢,这么个大冷天,她头发都汗湿了。”

石榴刚才倒没留意到这些,她好奇地张大着嘴巴,粥也不喝了,“大嫂大清早的干活去了,干啥活?”

钱枫凑在石榴耳边小声道:“她藏粮食去了。”

石榴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她…她…”

“她知道咱家断了粮,怕这么一大群人没饭吃去抢她屋里的粮,大清早的就忙活着把粮食往秋菊家里挑,她和秋菊都是从营山村嫁过来的,相处得还不错,就把粮食往她家里藏了。你可不要说出去,大哥都不知道呢,大哥早上吃过腊八粥就出去了,你和娘还在灶房里忙着煮粥,我就瞧见大嫂挑着粮食像长了飞毛腿一般来来回回地跑,可带劲了。”

石榴惊了一阵,将碗里的粥喝完了。大伙儿也都吃了两三碗,饱了,就去山上拉石头装板车,等会儿听钱枫的吩咐去县里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