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钱枫和石榴是被杨氏的骂声给吵醒的。杨氏向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大儿子出了这种事,她不骂人是出不了这口气的。

葛桃花蹲在门口给钱桐熬药,杨氏就叉着腰站在她旁边骂,“葛桃花你这个扫帚星,你害得我儿得在家躺个百日,你…你造孽啊你!”

葛桃花仰着头,红着眼眶说:“娘,我哪知道会出这种事,难道我巴不得钱桐摔断腿?”

杨氏气得真想搧葛桃花一掌,可她从未伸手打过儿媳妇,最终还是忍住了。村里不少做婆婆的把儿媳当做出气筒,有点啥事就揪着儿媳打一顿。平时她也看不惯那些人打儿媳妇,谁不是从小媳妇熬成婆的?

她不伸手打人,所以只好骂了,见葛桃花顶嘴,她更是生气,吼道:“那我叫别去你为啥非要去,你眼里还有公婆么?平时我待你可不差,以前钱枫发病被村里人笑话,你给我们老两口摆脸子我们也都受了,该哄你的时候也哄了。你弟弟成亲,你爹跑来问我借两百文钱,现在都有四年了吧,也不见他们来还,说是没钱。没钱就没钱,我也不指望着那两百文钱过日子,那你总得心里有数吧,钱桐烧炭卖炭,起早贪黑,累了一个月才挣两百多文钱,你倒好,一转手就给你娘家一半!”

葛桃花没话回了,她娘家的确是还欠公婆两百文钱没还,钱桐挣这个钱也确实辛苦。

杨氏接着骂道:“你个臭娘们,你要给你娘家钱我也不拦着,你也别猴急着非要昨日去啊,现在闯下祸事了,你娘家能管么?我可怜的桐儿,他…”

杨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钱桐心里本来就憋屈,现在躺在屋里听他娘又骂又哭,早就撑不住了,掀起被子就要起来,“娘,你别哭了,我好着呢,这就能下地,等会儿我还能和二弟一起去大姨家呢。”

隔壁的钱枫飞快地爬起床来,只穿着一件薄里衣趿着鞋就冲了过来,摁住他哥,“你疯了,你想当瘸子你昨日该早些说,那就不用送你去县里看病了!你真当甄大夫是说着好玩的,他可没那个闲工夫跟咱们说笑,他也不缺咱们那点钱,你再瞎折腾,那就等着当瘸子吧,你下地啊,把腿上的东西都拆掉啊,我不管了!”

钱枫说着扭头就走,他冷啊,得回屋穿衣裳。钱桐被弟弟这么骂一顿,不敢动弹了。

杨氏也不骂了,免得大儿子又受不住要爬起来,估摸着大儿子还在心疼葛桃花挨了骂呢。这时石榴也起了床,过来扶杨氏坐下,“娘,你刚才骂的声音真够大的,那样容易动了胎气,小仙女会不高兴的。”

杨氏唉声叹气,“石榴啊,我是生你大嫂的气,她不听我的话,害得桐儿摔了腿,我不骂她一顿不解气啊。唉,她要是像你这般听话就好了,你不仅听公婆的话,也听自己男人的话,这样多好,家和才百事兴嘛。可你大嫂呢,她不听她男人的,公婆的话也不听,只是自己想怎么招就怎么招,这样日子不就过得邪乎了么?”

杨氏是故意说给旁边的葛桃花听的,葛桃花涨红着脸,若是平时婆婆这么说她,她早就站起来顶嘴了,现在理亏,她只能忍着。

石榴倒没听出这些门道来,只是安抚着婆婆,“娘,你别气了,大哥是大嫂的男人,是她两个孩子的爹,她不知有多心疼大哥呢,只要她细心照料大哥,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石榴说着就去灶屋做早饭,钱老爹知道他婆娘气得没心情做早饭,他只好在灶屋里忙着做。石榴进来见她公爹在做早饭,觉得稀罕得很,因为她嫁过来这么久还真没见公爹做过早饭,“爹,我来做吧,今儿个我和钱枫跟你们在一个锅里吃。”

钱老爹摘掉手上的面团,“好,你来吧,锅里已经煮了粥。我去地里瞧瞧雪都化了没,估摸着再过十几日就可以犁地了。”

钱老爹扛着锄头去地里了,杨氏坐在门口发呆,葛桃花一边做早饭一边熬药,钱桐在自己屋里唉声叹气。

钱枫穿好衣裳,再生了盆火,端到他娘面前,一起坐着烤火。

“枫儿啊,你说你哥现在这样,田地里的活该怎么办?”杨氏刚才骂葛桃花把力气都耗掉了,现在说话都是软绵绵的。

钱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自己不会种田种地,可不能揽着这活,他连自己田地间的话还大多靠石榴呢。若说让坊工们帮着干也行,可是人家是来挣工钱的,使唤他们给自己干活还行,因为石榴怀孕了,到时候不能出大力气,但是哥哥干家里的活也让他们干,这样影响自己在坊工们心中的印象。

他正犹豫着,葛桃花丢过来一句,“娘,这些活我一个人就能干得完,顶多累些。”

杨氏斜了她一眼,“你家分的田地最多,过些日子张里正可能还要给咱们多调些田地,你一个人干得完?”

“能!”葛桃花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现在不管能不能,她也得咬牙扛着了。

杨氏叹气,“好吧,到时候你忙活田地里的活,我帮着熬药,在家看着桐儿。刚才我算了一下日子,待桐儿将养了差不多百日我才要生孩子,不耽误事。只是…你家本来就没啥钱,桐儿又不能干零活挣钱,松球读私塾的事不又得耽误了?”

钱枫忽然灵机一动,“娘,大哥他一个月后就可以拄着拐杖下地了,我那儿不还有几十张蚕子么,连簸箕都是现成的,蚕子还得等差不多两个月才出,就让大哥养蚕吧。我上回都跟收蚕的人说好了今年春要去找他呢,养好了可能挣个三四千文呢。”

葛桃花听了顿时两眼直冒光,惊喜地瞧着钱枫,杨氏却摇头道:“这可不行,你上回不是说今年你还要养么,说你山上的活儿不忙,只需看着坊工们干活,你闲的时候还是挺多的。你把这么好的活让给你哥,你自己石头山还不知能挣多少钱呢,那个什么曲大人还想从中揩些油水。”

葛桃花听婆婆这么一说,她的惊喜又给敛住了。

钱枫见杨氏还挺为小儿子着想的,不禁笑了,“娘,你就是瞎操心,我当然是有活要干才这么说的,而且我一定能挣上钱。我得挑选一些心细之人做花盆、笔筒和砚台呢,石桌石凳更要做,这些都是精细的活,得我亲自带着他们干。”

钱枫见松球在旁边玩,便说:“松球,快去我屋把蚕子给你爹瞧瞧,就在我衣橱的抽屉里,那些可都是好蚕子呢。”

“嗳。”松球跑着进去找蚕子了。

杨氏没再说话,小儿子知道帮衬着他哥,这是好事,她也不拦着。葛桃花眉开眼笑的,“谢谢二弟,这样松球今年夏季就能读私塾了。”

此事议好了,石榴跑出来招呼大家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就得去大姨家拜年,因为钱桐躺在床|上,他是去不了大姨家的,葛桃花现在也没心思去,只好由钱枫和石榴带着松球和穗儿去。

钱枫和石榴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了,杨氏便对葛桃花嚷道:“药已经熬好了,赶紧端给桐儿喝。还有,明儿个石榴的娘家人要过来吃饭,你到时候得殷勤点,枫儿把这么好的活给你们了,得知道好歹。”

葛桃花揉搓着手,“娘,我知道了。”

“对了,你娘家人啥时候来吃饭,你哥嫂和弟弟们来不来?”

葛桃花嗫嚅着嘴,小声地说:“我娘说…他们全都要来,但要过几日,待山上的雪…雪都化了才来。”

杨氏朝她翻了个白眼,“你说你蠢不蠢,你娘也知道等雪化了才来,你咋就不知道?”

葛桃花见婆婆又扯回这个话题,赶紧端着药进屋了,现在能躲就躲,她知道就着这件事,婆婆还不知道要埋怨到什么时候才消停呢。

钱枫和石榴去了大姨家,因为离二姨家不是太远,他们还顺便去了二姨家,再回到大姨家吃饭。两位姨自然要问钱桐和葛桃花怎么没去,钱枫只好实话实说,结果吃完午饭后,两位姨及表兄弟们全都跟着钱枫一起来钱家村,要看看钱桐。

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哪家有人受重伤或病了,都得来看一看,顺便送些礼。

就因为这样,晚上杨氏和石榴、葛桃花忙乎地转不开身,要招待这么多人吃一顿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日中午,除了石榴娘家的人全都来吃饭,还有一些来看钱桐的亲戚也来了,反正他们迟早要来拜年吃饭,这些亲戚正好两件事一起办了。

林氏和田老爹到了这里才知道钱枫的大哥出了事,可他们只带来拜年的礼,没给钱桐带礼。眼见着时辰还早,田老爹吩咐石伢子跑去镇上买,钱枫拦都拦不信,那就由石伢子去吧。

林氏拉着石榴在小屋里说话,“石榴啊,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别抢着干活,抻着身子可不好,那样你婆婆不但不会夸你干的活多,还会骂你不懂事闪着孩子。做女人的,可得矜贵着自己,你不矜贵自己,别人就更不把你当回事了。”

石榴撇着嘴说:“娘,当初我嫁过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要我多干活少吃饭呢。”

林氏有些脸红,“那个时候我不是担心你公婆和钱枫嫌弃你么,现在我瞧着啊,他们不但不嫌弃,还挺喜欢你的。我生的闺女嘛,自然是好的,哪能不讨喜呢。”

石榴得意地挺着肚子,“他们可都很喜欢我呢,得知我肚子里有娃就更喜欢了,我婆婆整日都夸我比我大嫂好!”

林氏蹙着眉头,“你婆婆当着你大嫂面这么说?”

石榴点头,“嗯,这两日总是这么说,当着亲戚的面都这么说。”

林氏叹道:“你大嫂也挺不容易的,要是一般人哪能受得了婆婆这般放在嘴上比着。还有,你得记着,千万别得罪了你大嫂,你这个没心眼的,哪日惹你大嫂生气了,她害你一把可完了。”

石榴鼓着腮帮子生气了,“娘,你说啥呢,我大嫂不是那种人,她心肠一点儿都不坏。钱枫把养蚕的活给大哥了,大嫂说她夜里没事就多给我的娃做小衣裳呢,她的针线活可好了。”

林氏听说钱枫竟然把养蚕的活给钱桐了,顿时砸舌,“哎哟,瞧你们这小两口大方的,这么好的活怎么说给就给了?”

这时葛桃花推门进来,给林氏端来一杯糖水,笑眯眯地说:“婶,我放了好多糖呢,你喝口试试,看甜不甜。”

林氏尝了一口,笑着点头,“嗯,甜!桃花啊,当初我听你名叫桃花,我就觉得你和石榴有缘分,因为石榴是从桃花村出来的姑娘呀,所以你们才能成为妯娌。你娘家在营山村,离得远一些,以后得了空就和石榴常去我家走走,我们桃花村一到春季可美着呢,我给你炸蚕豆吃,石榴说平时最馋的就是我炸的蚕豆。”

葛桃花觉得林氏说话比她亲娘还要贴心,感激地点头应着。其实她心里苦得很,她的爹娘啥时候能对她说些贴心的话呢,每次她回娘家,只要带了钱,她爹娘就高兴,没带钱就没什么好脸色,至于她在钱家过得咋样,他们从来不问。他们的心思都在儿子媳妇头上,她这个当闺女的哪怕给了钱娘家,在他们心里也永远是个赔钱货。

石伢子从镇上回来了,花了好些钱买礼,还特意找郎中寻问伤了腿的人吃什么好,结果他花了六十文钱买补药,再花四十文钱买了好些大棒骨。

葛桃花见石榴的娘家人做事这么周到懂礼,她心里则更难受了,怕过些日子她娘家人来丢脸。

果然,到了大年初十,葛桃花的娘家人来了。她的爹娘和哥嫂,还有弟弟、弟妹及未成亲的小弟,再加上侄子侄女,一共来了十四口人,把堂屋都坐满了,孩子们还在院子里闹哄哄的。

本来过年就是图个热闹,杨氏和钱老爹倒也没觉得不妥,人家来拜年吃饭是看得起钱家。可是他们心里有些不痛快的是,这么多人来了,就只带两斤糖来送礼。

若说礼轻情义重也行,可他们情意也不够重,得知钱桐摔了腿,他们也没当回事,说过些日子就好了。去屋里瞧了一眼钱桐,就出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一点儿也不为钱桐担心。

至于欠钱家的两百文钱,他们只字不提。

更让葛桃花觉得丢脸的是,她娘还和杨氏吵架!

杨氏本来没想和亲家母吵架,但她这些日子埋怨葛桃花都埋怨习惯了,所以当着葛桃花她娘面前也没忌口,动不动就说:“我家桐儿受这么大的罪都是桃花惹的,当初我和他爹就让桃花过几日回娘家,别着急,她偏不听,结果就出这事了。倘若我家桐儿百日后腿好不起来,以后他们家的担子就只能桃花挑着呢,日子过得好不好我都不管,谁叫桃花不听话呢。”

葛桃花她娘当场就没好气地回道:“亲家母,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桃花回个娘家难道也不对,你怎么能埋怨她呢?怕摔了腿难道就不走路,莫非怕吃东西咯着牙,你就不打算吃饭?这种事谁能料得到啊,你怎么能说以后他们家的担子全落在桃花身上呢!”

杨氏在嘴上也从来不饶人,便道:“你家桃花不听公婆的话难道还有理了?出这么大的事了,我可没打过她,我家小儿子还把养蚕的活给了她。桐儿要是以后真的干不了重活,他们家的重担子不是桃花来挑着,难不成还要我们老两口帮着去干?”

葛桃花她娘顿时甩下一句话,“你儿子要是成废人了,那可是拖累我家桃花,你们还得求着我家桃花呆在你家呢,你怎么还一个劲儿埋怨?”

杨氏急眼了,“我只说桐儿以后可能干不了重活,又没说是废人,你怎么瞎说呢,呸呸呸!这种不吉利的话可不能张口就说。”

葛桃花撂脸子出门了,“儿啊,我们走,钱家根本不待见咱们,咱们是来拜年吃饭的,又不是来挨埋怨的!”

杨氏追出来说:“我说几句实话都不行?你闺女错了难不成还要我夸她做得对做得好,是我家儿子犯贱要跟着去白摔了腿?”

钱老爹和葛桃花他爹赶紧上来圆话,可这位妇人都吵得红了脸,再怎么圆话她们俩也都是气哼哼的,谁也不服谁。

葛桃花她娘接着嚷道:“你们咋还不跟我走,咱家又不是没饭吃非要赖在钱家吃一顿饭?快走!”

葛桃花上前拉着她娘,“娘,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能走呢?大过年的这不是让旁人瞧见了笑话么?”

“傻闺女,你爹娘在你公婆面前受了气,你怎么就不知道帮爹娘说几句话?我把你拉扯这么大,让你嫁钱了钱桐,前些年你跟钱桐吃了那么些苦,也就这两年日子稍微好过了些,直到今年才算是挣到了钱,家里有点余头。你有相貌有力气,能干活还孝顺公婆,就因为你去一趟娘家让钱桐跟着摔了腿,你婆婆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们可是亲家,是来拜年吃饭的,不是来受气的!”

葛桃花都被她娘说哭了,她娘仍然招呼着家里人赶紧走,无论钱老爹和钱枫怎么拦都拦不住。

杨氏来气了,“成,你们想走就走,不想走这门亲以后就别走了!”

钱老爹扯了一把杨氏,“你瞎说什么呢!”

葛桃花她娘听了这话就更生气了,“不走不走,要再走这门亲除非我死了!”

现在连葛桃花他爹也跟着生气了,然后她的哥嫂也嘀嘀咕咕说杨氏不对,都跟着葛桃花的爹娘身后走了,那些孩子们把盒子里的吃食全抓进兜里跟在后面跑着。

钱老爹平时是个和善之人,最怕和人家闹别扭了,他跟在后面追,“亲家公、亲家公!你们别生气,我那婆娘这几日闹脾气,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你们的,你们别走啊!”

葛桃花他爹倒是有些心软,想留下来,毕竟钱老爹很有诚意。可是葛桃花她娘觉得刚才连那种狠话都撂下了,还跑回去,不是咒自己死么,所以就拽着她老头子走了。

葛家人都走了,钱老爹背着手僵着脸回来了,钱枫刚才还跟在后面拉人呢,之后知道两家已经闹掰了,也就没有去追。

葛桃花坐在墙角抹眼泪,石榴在旁哄着她,“大嫂,他们吵他们的,跟你又没啥关系。”

葛桃花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我这是爹不疼娘不受,公婆也不疼不爱,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石榴怔了怔,不知该怎么哄,便道:“我疼我爱呀,我疼你爱你成不成?”

第61章 意料不到的事

葛桃花见石榴一脸的真诚,蠢得真诚,那模样倒是挺可爱的,让她想哭又想笑,抽泣地说:“石榴,你真的心疼大嫂么?”

石榴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当然了,见你哭我也想哭了。”

葛桃花抹了把眼泪,小声地说:“你要真的心疼我,你就帮我去哄哄爹娘成不?叫他们别生我的气。”

石榴点头,忽然又摇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哄呀,你教我说吧。”

葛桃花的弱点就是哄人,她寻思了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

钱枫最怕的就是婆婆妈妈的事,他带着松球和穗儿在一旁玩,本来不想搭理这事。这时他见石榴和大嫂在那儿嘀嘀咕咕,听了一大半去。他朝石榴招招手,石榴便跑了过来。

他附在石榴耳边说了些什么,石榴便跑进堂屋去找公公婆婆。

杨氏和钱老爹两人还在赌气呢,他们俩面对面坐在火盆旁,你朝我瞪眼,我朝你偏脸。钱老爹嫌杨氏做人太不讲情面,好歹葛家是他们的亲家,连过年的饭都没吃就走了,将来不知道要被别人笑话成啥样。

杨氏心里也不痛快,老头子都跟着追那么远去了,亲家还不回头,她就怪钱老爹多事,人家要走就走呗,追啥追。她觉得自己没错,是亲家母说要断这门亲,以后不来往就不来往,叫人说去骂去,她受得住。

石榴笑眯眯地走过来坐下,神秘兮兮地说:“大嫂让我来给你们赔不是,还让我好好哄你们呢,她说…”

杨氏本来心里憋着气,把对葛家人的气都一起攒在葛桃花的头上,现在听石榴这么说,她还有些不相信,“她说什么?不会是你在扯谎吧?”

石榴脸红了,这话确实是钱枫教她说的,但她想到这是大嫂求她办的事,便撑住脸面呵呵笑着,“才没有呢,大嫂刚刚跟我说的,让我进来传话。她说她心里清楚着呢,还说你和爹有时候待她比她的亲爹亲娘还要好,这回真的是她错了。”

杨氏和钱老爹对望了一眼,咋觉得这话不像是葛桃花说出来的呢。

他们俩再齐齐看向石榴,石榴拼命地点头,“不信你们去问大嫂。”

葛桃花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她觉得钱枫教石榴说的这话多少有些损她的面子,不过她细细一想,觉得这样说也没错,她现在是在钱家过日子,公婆平日里虽然有些偏心二弟和石榴,但待她确实不差,相比村里其他的媳妇,她算是摊上了还不错的公婆。

现在自己亲爹亲娘被气走了,他们以后不仅不和公婆来往,估摸着也不想和她这个闺女来往,她总得有爹有娘来疼着才行。

更重要的是,若婆婆觉得不解气,让钱枫把养蚕的活要过去,那她和躺在床|上的钱枫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送松球上私塾。

想到这些,她觉得还是认个错为好,她低着头走了进去,“爹、娘,你们别生气了,石榴刚才说的话真的是我想说的。”

杨氏果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见葛桃花这么一说,她便心软了下来,拉把椅子到葛桃花面前,“你坐吧,我把你娘家人给气走了,你不怪我?”

葛桃花含着眼泪,极力不让它流出来,摇头道:“我知道我娘的脾性大,动不动就给人甩脸子,这不怪娘。”

杨氏自责地说:“也怪我,我这张嘴说话从来不知轻重,他们就这样气走了确实不太好看。”

钱老爹见她们婆媳俩经石榴这么一传话就好了,便道:“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别闹了,好好过日子,再这么闹下去,桐儿也不肯静心养病。桃花,你去把饭菜热热,我来摆桌吃饭。”

葛桃花笑了笑,去灶房了,石榴也跟了过来。

“大嫂,刚才那话是钱枫教我说的,是不是说得很好?”

葛桃花哪怕不觉得好此时也得说好,点头道:“还是你会哄人,就凭这一点,我也比不上你。”

石榴是一旦有人夸她就高兴,她和大嫂一起热着饭菜,然后一家人围桌吃饭,若不是钱桐上不了桌,这样的气氛倒与平时差不了多少,好似之前吵架之事压根没发生过。

下午,葛桃花在家门口切了土豆,她一个人干活风风火火,然后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地里种,两个孩子也能帮着干点活。

杨氏见葛桃花干活不怕吃苦,再想到她嫁到钱家这么些年,还真没享过什么福,心里的气也荡然无存了。

正月十六,张里正就开始给各村的人调田,而钱枫已经带着坊工们上山干活了。

午时,大家都回家吃饭。钱枫一回家,石榴就拉着钱枫说:“钱枫,咱们吃大亏了!”

钱枫不明所以,笑道:“吃啥大亏了?吃亏是福!”

石榴急嚷着,“啥福呀,这可亏大发了!我肚子里明明有了娃,可祥大爷说张里正没给咱们多调一口人的田,还把本子翻给我看,我还真看懂了,上面写着‘钱枫’二字,后面再写一个‘无’字,这都是你教我认的。”

钱枫早料到如此,“没给咱们调就算了,你现在已经干不了多少活了,我也没空干。”

在石榴的心里,田和地可是她的命根子,她叹了叹气,“那可是一亩二分的田和三分地呢,哪怕自己种不了给别人家种也能收也几担谷子的好处。下回调还不知是哪一年的事,这一下得吃好几年的亏!”

钱枫扯了扯她的辫子,“我的石榴大气着呢,不在乎这些小利,是不是?”

石榴撅嘴,“我不要大气,我要当小气鬼!”

葛桃花正在洗菜,她擦了擦手走过来,“张里正把松球和穗儿的田地都给补上了,我家一下多了两亩多,要不我让出…三分田给你们?”

钱枫知道葛桃花也是把田当命的人,忙道:“不要不要,要了我们也没空种。”他赶紧拉着石榴进灶屋。

而灶屋里的杨氏又开始骂骂咧咧,“这个张里正,平时看起来倒是个好的,这回咋不办人事呢!他到底急啥,迟几个月调不行么?再晚三个月我肚子里的娃就出来了,他偏偏这个时候调,害得咱们家一下少了两个人的份!”

钱枫刚安抚了石榴又得来安慰他的娘,他的活还真不少,他过来帮他娘切菜,“娘,你别生气,生多了气不好,娃还在肚子里的人又不只是你和石榴两个,张里正管的这十个村里,估摸着有好几十个人怀着娃呢,而且有的人明日就要生娃今日都分不到。再说了,去年过世的老人不多,空出来的田地不够分,张里正就抢在这个时候给分了,他当这个里正也不容易的。”

杨氏听说有人明日就要生娃今日都分不到田地,心里顿时平衡了,也就不再埋怨。

二喜和芍药这会子在他们的小树棚里兴奋得吃咸菜都觉得像是吃肉,因为大年初二那日分家时二喜只得了他一个人的田地,这回祥大爷在张里正面前说了这事,张里正也知道,哪家娶了媳妇就得分田地,所以就把芍药的这一份分给他们了。

二喜往芍药的碗里夹咸菜,“芍药,现在开春了,咱们多种些菜,到时候再细心侍弄着咱们的两亩田和几分地,待收了粮咱们就能顿顿吃饱饭了。”

芍药高兴地吃着,忽然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二喜,你也知道,咱俩能在一起可是钱枫和石榴帮了大忙的,现在他的大哥在家里躺着,村里还有人说是因为钱枫挣多了钱给他大哥惹来的祸,我听着心里不舒服,要不…”

她从兜里掏出十几文钱,“咱们分家得了一百文钱,这十几文钱你拿去买糖和面,送到钱枫他大哥的家里去,也好表一表咱俩的谢意。”

二喜有些为难,“要是娘知道了肯定要上门来骂咱俩呢,现在爹娘和大哥已经把枫哥一家子当大仇人了。”

芍药斜了他一眼,“你傻呀,就不知道避着点,不要让人瞧见?桃花大嫂也是个心细之人,她不会到处去说的,她懂这个理。”

二喜忙点头,“是是,还是婆娘说得对。”

下午二喜没去干活,而是去镇上买了些东西送到钱桐这儿来。

家里只有钱桐一个人,葛桃花带着两个孩子去地里了,石榴和杨氏也去菜地里忙活,钱老爹要放牛还要挖沟,钱枫在石头山上忙着。

钱桐平时不希望家里人守着他,所以他把两个孩子也赶走了,让他们俩跟着葛桃花,可现在一个人在家里,他又觉得烦闷得很,这每一日简直比一个月还要长。

二喜送东西过来,他倒有些吃惊,“二喜,你不怕你爹娘知道了?”

二喜在门口瞅来瞅去,才放心地坐下来,“没事,我偷偷过来的。桐哥,你好好养着腿,年底咱们几个再去烧炭!”

钱桐苦笑,“这日子熬得忒难受,你说的年底好像离得不远,我却不敢想,总觉得那是好几年后的事。”

“桐哥,平日里谁没受过伤,养养就好了,不会落个毛病的,你别多想。”

钱桐点点头,“可不是么,我现在安心地养着呢,就是桃花得吃好几个月的苦了。”

“大嫂她向来是个能干的人,这点苦不算啥,你不是还有枫哥帮忙么,听说他让你养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