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寻着声音找去,看见卫生间门开着,姜迎夏站在里面不知在做什么。

傅驰犹豫一下,准备去客厅等她,却看到她又光着脚。

皱眉去拿了她的拖鞋,进去才看到,她正拿着家里的针,往马桶里冲。

那一瞬间,傅驰心里酸胀的难受,又泛起丝丝的甜。

手里的拖鞋滑落,砸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姜迎夏听到声音正回头,就被身后的人重重锁进胸膛。

傅驰牢牢从身后抱住她,阻止她要回神的动作。

“对不起。”他的声音沉闷,呆着浓重的鼻音,“是我不好,对不起,吓着你了。”

感觉到她挣动,想要脱离自己的怀抱。

“别动,就一下。”傅驰不愿松开,声音带着满满的乞求。

他的脑袋埋在自己肩头,姜迎夏感觉到他的每一个细胞都透露着示弱,从来吃软不吃硬的她,无可奈何的再次纵容了。

原本以为这家伙会耍赖的缠自己很久,没想到这次他真的很快就送了手。

傅驰放开她,蹲下-身,就像回来的第一天做的那样,捉着她的脚踝,把拖鞋一一给她穿上。

“你看,我在家里没呆多久,就已经抓住你两次了。”

傅驰鼻音浓重,声音不像平日里那么低沉,反而带着点小奶音,他保持蹲着的姿势,仰头看向姜迎夏:“别让我担心你好不好。”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湿漉漉的,执拗又专注,再配合这样的嗓音,姜迎夏根本毫无抵挡之力,只能微微侧头回避他的目光。

沉默良久。

“嗯。”

算是答应了他。

傅驰随即露出一个笑脸。

“傻乎乎的。”姜迎夏伸手把他头发揉的乱糟糟。

两人各自回到自己房间,傅驰只要一闭眼,就是姜迎夏刚刚在厕所里冲走针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干脆起身,走出房间,想去阳台吹吹风。

却发现姜迎夏的房门仍旧开着。

再次走进,才发现她这里空调也停了。

大概是为了凉快点,门和窗都开着通风,即便如此,她熟睡中的额头仍旧湿漉漉的。

傅驰轻手轻脚走进洗手间,拿下她的毛巾,用温水浸透后拧干,走回她屋里,给她擦了擦脸。

感觉有风拂过,这才发现有一扇打开的窗户,正对着她头,无奈叹口气。走过去关上这半扇窗。

没了夜风,姜迎夏立即不舒服的翻身,睡梦中难受的哼了一声。

傅驰回到自己房间,书架上有个小箱子,保存的很好,一看就知道主人十分珍视,将它打开,里面放着许多东西,照片、本子、车票、旧手机……还有一个旧蒲扇。

拿出蒲扇,再次回到姜迎夏房间,坐在她床边,一下下帮她扇风。

看着她原本因为热气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傅驰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

傅驰被立案的第二天,大雨终于停歇。

阳光正好,姜迎夏却无暇关心。脸色奇差的来到队里,满脑子都是昨晚傅驰看向她,愤怒、失望还有点委屈的神情。

她昨晚一闭眼,脑海中就全是他昨晚的模样,整晚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模模糊糊眯了一会儿。

实习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无奈沮丧。

一进办公室,谈杜仲就过来了:“快点,来讯问室。”

姜迎夏看着他交代完这句话后匆匆离去的背影,疑问都来不及出口。

满头雾水的拿起笔录,心中疑惑,这才八点半呢,这是又抓人了?

结果一进入狭小逼仄的讯问室,姜迎夏就见着熟人了。

傅驰垂头坐在里面。

谈杜仲正在给他上镣铐。

姜迎夏走上前,接过他的工作。

讯问室的桌椅都是特制的,桌面上连着手铐,凳子腿上连有脚镣。

她蹲下身,感觉到傅驰停留在自己脊背上的目光,抬头和他对视一眼。

傅驰直接别开眼,一副不愿和他接触的模样。

姜迎夏心里被刺了刺,手里试了几次,都动作十分僵硬,半天没将脚镣给傅驰上好。

“脚算了,别拷了。”谈杜仲直接摆手。

姜迎夏如释重负,和他一起回到讯问桌,将笔录纸平铺开来,准备做记录。

“今天问题比较简单啊。”谈杜仲不像昨天那样,浑身带着压迫感,态度说不上亲和,但比面对其他犯罪分子时和煦许多。

傅驰照旧不吭声。

“我们需要和你父母联系,之后的一切讯问过程,都要有他们在场。你同意我们通知他们过来吗?”

一直别着头不愿与他们对视的傅驰,此刻终于有了反应。

姜迎夏如何都想不到,会在这样一个少年身上,看到那种嘲弄到极致的表情。

谈杜仲顿了顿:“傅驰,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因为立案决定有不服。我得和你说清楚,这只是第一步,后面我们还得经历许多流程,立案不代表已经认定你犯罪了。我们还可以和解、可以撤案、可以不起诉,所有一切都还没定论。认定你故意伤害,是按照我们公安这边的标准来的,检察院和法院还有自己的定罪标准,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们也会尽可能给你保护。”谈杜仲平日里对其他人是没有这种耐心的。

可面前的小孩这次确实情况特殊,他还只有十六岁,这次情况也复杂,所以他尽量劝解:“让你父母来,就是保护你的一种方式,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可能比较复杂,但这是必须履行的规定,因为你的家长在场,是对我们的一种监督。”

姜迎夏在一旁重重点头。

傅驰却不为所动。少年再次垂下头去。

这样的反应让姜迎夏难受。

他对他们失去了信任。

谈杜仲给姜迎夏使了个眼色。

他们俩年龄相仿,昨天以来,接触的也最多。

在他看来,让她做工作,能最大程度的降低傅驰的防备。

“我出去,别担心,有监控,我在那边守着。”谈杜仲在她耳边轻声道。

姜迎夏看他利落出去,有点慌。

怎么就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了呢?

她没经验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朝阳初升,晨曦微亮。

姜迎夏准时醒来,就见坐在床边小凳子上,蜷缩着身子,头一点点向下掺的傅驰。可以看出,他此刻困顿到意识全无,却依在旧缓慢的扇扇子。

一时间,她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傅驰。”姜迎夏捉住他上下摆动,断断续续为自己打扇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嗯?”傅驰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睑,感受到手腕处皮肤相贴合的温度,立即张开,“你醒了?早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傅驰说着就要起身,准备去厨房。身体却因为坐了一夜有些僵硬,起身动作太快,身形不稳的晃了晃。

姜迎夏直接拉住他,强制要求:“你去睡觉,我来做早饭。”

因为这次事故,队里为了让她调试心情,主动给了一周假期。难得有休息日,姜迎夏的生物钟却依旧精准,醒都醒了,昨晚除了热醒过一次,后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傅驰这个人型电风扇,休息的十分舒服,万万没有继续“压榨”傅驰这颗小白菜的道理。

“我……”

傅驰根本没机会反对,就被她推进卧室:“睡觉,一会儿弄好了叫你起来吃。”

他是想反抗来着,可是从十六岁开始,他对姜迎夏的反抗就没成功过,这次也一如既往,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直接被她塞进被窝。

深感丢人的傅驰,将自己整张脸埋在枕头里,第无数次下定决心,以后有时间,一定要练就一身好武艺。

姜迎夏将门关上,却没立即去厨房,反而靠在门上,拿出了手机。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之前的网络舆论,十分担忧,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傅驰被曲解。

一打开微博,就能看到#傅驰工作室声明#高挂在热搜榜第一名。

点进去,就瞧见经纪公司为他发出的澄清。

姜迎夏看着上面的成绩单,和学校出具的傅驰上学期间全勤证明,还有他这几年的行程表,无一不证据确凿的说明,那些关于他花钱买文凭的言论,纯属构陷。

经纪公司的声明言简意赅,不过区区数行,不仅有理有据的证明了傅驰在校期间严守校规,而且直接让人看到,傅驰在校期间成绩一直十分突出。

声明最后也指出,对于明显造谣的言论,会进行法律追究。

“相信傅驰。#傅驰绩点3,6#,黑子如果一定要说他经常缺勤,那在缺勤的情况下,还能拿这么高的绩点,只能谢谢你们帮吹傅驰是天才了。”

“工作室终于有反应了,妈的,之前全靠粉丝控评,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傅驰的行程我们都清楚,多容易澄清的事,一定要发酵一整天,到现在才澄清。”

“驰哥哥最棒!”

“事实胜于雄辩。”

“我就知道,我爱豆是最棒的,他才不是黑子口中的那种人。”

……

傅驰的粉丝们,在经历偶像全网黑整整一天后,此刻简直要喜极而泣。

许多人在看到这样的“铁证”后,不再对傅驰报以谩骂,反而因为他出色的成绩大加赞赏,毕竟在当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社会环境下,人们对成绩好的人总是保有莫名好感,转变对傅驰的看法也在意料之中。

姜迎夏见风向渐渐被扭转,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这才步履轻松的走进厨房,哼着小曲,心情明媚的准备早餐。

傅驰大概是过了瞌睡的点,这会儿精神头十分不错,虽然闷在枕头里,耳朵却一直高高竖起。公安大院的房子是二十多年前的福利房,隔音效果不太好,所以在他全神贯注之下,还真的能听到外面的一点动静。

听到姜迎夏音调七拐八扭的歌声,他的嘴角也跟着上扬。

只要在她身边,他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我的所有心神,或悲或喜,或暗或明,全都随你而动。

我的生命原本残缺不堪,有了你,它才渐渐变得圆满。

——

昏暗的讯问室里,只剩下傅驰和姜迎夏两人。

姜迎夏即便慌张,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放下手中的笔。

姜迎夏鼓足勇气开口:“对不起,昨天说好不留你在这吃饭的。”

傅驰从昨晚开始,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此刻听到她的话,今天第一次发声,仅仅嗤笑了一声。

“有反应了,继续。”进来前,他们就带了联络器。

姜迎夏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定了定心神。

在学校受到的训练,此时有了用武之地。

“昨天太仓促,好多事都没问清楚。你奶奶的事我听说了,抱歉,节哀顺变。”

傅驰毫无反应。

姜迎夏也不气馁,她昨晚一直在座功课:“我知道你一直急着出去,是为了继续办后事,如果你能再信任我一次的话,我可以帮你,树葬的话,你想要哪种树?我看他们有柏树、桂树、青松……”

傅驰原本平放在桌面上的手,闻言捏握成拳,不待她说完,略显粗暴的打断:“别说了。”

这是发怒的迹象,姜迎夏立即收声。

“继续。”谈杜仲声音再次透过耳机传来。

傅驰处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从讯问的角度来讲,这是很好的突破口。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撬开他的口,让他有诉说的欲-望,愤怒会让人失去冷静,获得真实信息的可能性增加。

姜迎夏知道谈杜仲说的是对的,也是问出傅驰父母信息的最好手段,她应该照做。

可嘴巴张张合合,看着傅驰紧握成拳的双手,和他胳膊上显现的青筋。

姜迎夏忽略掉耳机里的催促声。

“昨天我看到立案通知的时候也很吃惊,还去找了我们队长。这里面涉及到法律适用问题,我还学过三年呢,都没争赢队长,你瞧你也不是专业的律师,就更没办法运用法律来反驳这个决定。你如果不认同,就应该配合我们,我们的讯问需要你父母在场,而你需要他们为你聘请律师……”

姜迎夏一边说,一边盯着他,不愿错过他任何细微的反应。

“别说了。”姜迎夏话没说完,就被傅驰冷冷的打断。

一直紧盯他的姜迎夏,看到傅驰缓缓抬起下垂的眼睑,表情和眼神都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别说了,没用的,她不会来。”

“怎么会呢?”姜迎夏下意识的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只要你同意,我们的传唤,他们必须到。”

“我说别说了。”傅驰声音稍稍抬高一度,语气却依旧冷漠,没有任何情感波动,“我不需要什么父亲在场,也不需要母亲在场。你们要问就直接问,这里不需要有任何人在场。”

说罢他稍稍侧头,不再与她对视。

姜迎夏能感觉到傅驰冷漠的表象下,翻腾的情绪。

“继续。”谈杜仲要求。

姜迎夏不忍。面前的傅驰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拼命忍着疼,可自己却要故意再继续踩上两脚,这太残忍了。

“姜迎夏,你是在办案。继续。我不想给你的实习鉴定里,写上不适合当刑警的评语。”

姜迎夏内心激烈挣扎,听到耳机里再次传来的催促,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拔下了耳机。

“姜迎夏——”

谈杜仲一见她手靠近耳边,就反应过来她接下来的动作,却仍旧没能制止。

正准备起身回到讯问室,就看见姜迎夏走到傅驰面前——

“你觉得这样和我们非暴力不合作很好玩是不是?”

“你以为我们是故意害你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再不赶快把你父母叫来,我们今天下午四点半以后就只能把你送进看守所了?”

“你想出去,我也想让你出去啊。你看我们对你的态度还不够好吗?让你爸妈随便一个人过来,我们今天就能给你办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了。早点来,你就能早点走。”

姜迎夏重重拍了一下傅驰的桌子。

谈杜仲深怕她一个克制不住,再碰到傅驰。

那就成刑讯逼供,说不清楚了。

于是直接冲往讯问室。

结果刚打开门,就听到傅驰的声音,那是他自进入警局以来,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了。和我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了,可我给她买墓地的钱,还要被抢。活着太艰难了,要不你们直接枪毙我吧,把我和奶奶的骨灰扔在一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