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驰的额头立即见血,右眼有血流流过,视野被染上了鲜红。

一字一顿道:“我说,走开。”

“妈的,兄弟们别废话了,直接上,搜身。”三个少年一拥而上,傅驰自然不是对手,被两名跟班摁住,挣扎不能,放在裤兜里的六千多块就这样被为首之人翻了出来。

“哈哈,小崽子看起来穷酸,没想到还挺肥。”这几人惯常在这里劫道,此刻拿着厚厚一沓钱,心里满是今天收获不错的喜悦,“行了,看在他孝敬不错的份上,走了。”

拿到钱后混混头头不欲多留,招呼着小跟班一起离开。

傅驰就是在他们松手后暴起的。

奶奶突然离世的打击,傅洪波作为亲儿子不管不顾的冷漠,之前在公墓处被拒绝后的绝望……这些日子以来,压抑在他心中的怒火与悲伤实在太重太多。

这一刻它们通通爆发出来。更何况他们还拿走了奶奶的下葬钱。

傅驰消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直接徒手一拳将混混头子击倒在地,随即骑在他身上捉住他的头往地上磕。

在他爆发的力道下,地面瞬间染红,傅驰此刻的大脑却已经失去了神智,只不断的击打这个连奶奶下葬钱都要抢走的人。

背后的两人一直拉扯,却丝毫不能撼动他分毫。

被压在地上揍的人,已经满头是血,他的两个跟班渐渐害怕,这人跟个疯子一样,谁知道会不会不管不顾的逮着他们其中一个也这样发狂?

于是两人渐渐松了力道。

“怎么办?原哥再这么被打下去,都要出人命了。”

“报警。”

说来可笑。

完全被傅驰吓到的两人,此刻也顾不上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在没有任何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想要救出大哥,只能选择报警。

第12章 质问

傅驰认真对姜迎夏解释着所谓的“缺勤”问题,眼神里全是急切的模样。

姜迎夏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找个由头发作罢了。傅驰这些年的表现,别人不清楚,难道她不清楚吗?可想到现在的情况,她又不得不逼自己硬下心肠,侧过头,不再看满脸乞求的他:“我现在给你定机票。”

“你就是要赶我走。”傅驰被伤到深处,反而不再面带冷色,而是轻笑一声。

“傅驰。”姜迎夏不喜欢他这自暴自弃的模样,皱了一下眉,“我从来没有要赶你走,现在我在这里呆着,很安全,护士们的照顾很专业,也很周到,你留在这里也只是干耗着,你开学了,得回去。”

“有区别吗?你说的再多,解释的再委婉,也不过就一个目的,只是想让我离开罢了。”傅驰眼神幽深而绵长。

他脊背挺拔,站在原处,灼热的目光定定看向姜迎夏,停顿片刻,直接转身离开。

姜迎夏松了口气,只当他终于想通,愿意离开了。

傅驰出门就直奔护士站。

两名护士正看到网络上对傅驰铺天盖地的讨伐,愤愤不平着。

见他过来,连忙收起手机。

“傅驰,你别理那些东西,都是造谣。”

在她们心目中,傅驰实在可怜。家里的亲人出了这种事,原本已经够焦头烂额了,网上还开始大规模造谣黑他,实在让人愤慨。

傅驰点点头,尝试着露出一个笑脸,可实在没办法,只沙哑着嗓子,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请问有针头?我想换手机卡。”

两名护士原本就喜欢他,又同情他此时的遭遇,闻言立即点头。这里是医院,别的不多,这样的医疗设备简直能堆成一座山。

不过片刻,傅驰就将东西紧握在拳中,转身步伐坚定,气势汹汹朝姜迎夏病房走去。

姜迎夏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立即扭头,心理有种预感,一定是傅驰:“不是——”要走吗?

话没说完,便被他打断。

只见他双眼通红,目光深邃而坚定,一脸无所畏惧的神情:“你是不是一定要赶我走?”

“傅驰——”她将态度放的柔和,软软的叫他名字,不再多言,可其中暗含的乞求,两人都清楚。

“你怕我留在这,会像昨晚那样做傻事对不对?”

“你嫌我碍事是不是?”

“我好像一直在自作多情对不对?”

“你总把我当小孩子,不愿意正视我的感情。之前我觉得往后日子还久,愿意一步步来,让你慢慢接受我,可现在好像再不向前迈一步,我就要永远被驱逐出你的世界了。”

傅驰一声比一声低,声音里的颤抖和压抑越来越深,姜迎夏恍惚中,似乎看见有水滴从他脸颊划过,却又不真切。

“傅驰……”姜迎夏讷讷,说不出其他言语。

这样的他,是如此的熟悉,也一无既往的令人心疼。

——

姜迎夏经过一系列调查后,已经彻底相信了傅驰。

再次回到讯问室,“受害人”坐在了此前傅驰坐过的位置上。

“丢死人。”姜迎夏看了一眼对面,已经被揍成猪头,脑袋外缠裹的全是纱布和绷带的混混头子,低低感叹了一句。

三个二十多岁的人,去抢劫一个十六岁少年,已经够恶劣了,还被人揍的要报警求助,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

在三人都签字画押后,江城刑侦队关押点,今晚又迎来了三位“客人”。

三人被押送进来,就看见傅驰在里面,立即被吓的齐齐向后退一步。

“警官,我们能不能和他分开?”混混头子江原现在身上都还疼痛异常,颤抖着向姜迎夏申请。

“都进去。”姜迎夏面对傅驰,态度还算和煦。面对这几个流里流气,就差把寻衅滋事的社会闲散人员刻在脑门上的混混,就只剩冬天般的寒冷了。

“我跟你说,这可是警局,你不能动手啊。”江原一进去就找到离傅驰最远的角落,心有戚戚焉,色厉内荏的警告。

傅驰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铁栏边:“你们调查清楚了?我能走了吗?”时间紧迫,奶奶还没下葬,他要出去想办法筹钱。

姜迎夏此时对这小孩有些同情,因此态度很温和:“你再稍稍等一下,我们还得办手续,很快的。”

傅驰直直的盯着姜迎夏,黝黑的眼眸里,此刻只倒映着她的身影,带着完全的期盼和信赖:“我等你。”

姜迎夏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背在身后的指尖相互磨了磨,压抑住想要揉揉他脑袋的冲动。

这可不怪她,只怪这小孩此刻表情盛满期待,像大型犬,不,是能把人心都看化的小奶狗。

“争取不让你在这吃晚餐,可惜,你没有口福了。”姜迎夏眉眼弯弯的许诺。

傅驰是受害者,整件事都是场误会。这是姜迎夏离开羁押室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谈队,什么时候放那小孩回家?”姜迎夏态度挺积极的。

了解整件事的经过后,她对这小孩很是同情。

倒霉催的,下雨天被三个混混抢劫,还被抓进来。

可以说是很冤枉了。

“放不了。”谈杜仲脸上表情沉郁。

“为什么?”姜迎夏不自觉提高声音,“怎么放不了啊?”

谈杜仲直接将此前一直捏在手中的一页纸扔到桌面上。

姜迎夏一脸疑惑的拿起来。

立案决定书——只见五个大字写在上面。

“根据《华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二条之规定,决定对傅驰涉嫌故意伤害案立案侦查。”

“怎么会呢?”姜迎夏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刚刚办释放手续的时候,刘队看完口供,做了决定。”谈杜仲面前的烟灰缸里,此刻已经盛满烟头,最上面几根,还有几缕烟徐徐上升。

“他是受害人。”姜迎夏觉得自己声音都在颤抖。

她作为实习生,还是第一次讲话这么大声,却捏紧拳头,据理力争。

“这是医院刚刚送来的伤情鉴定。江原胳膊断了,头部脑震荡,是轻伤一级。”

“他抢劫,傅驰是正当防卫,只是轻伤一级,连防卫过当都够不上,怎么会认定故意伤害呢?”姜迎夏怒极而笑,只觉得这样一个判断滑稽至极。

“你要谈正当防卫?”谈杜仲原本低沉的嗓音也稍稍抬高,“这里全是刑警,难道他们不知道正当防卫?我不知道正当防卫,还是刘队不知道正当防卫?”

“人家都已经拿完钱结束抢劫往回走了。侵害停止了,没有继续了,谈什么正当防卫?你跟我说说,到底符合什么正当防卫的要件了?”谈杜仲一声比一声高。

“一开始两个人摁着傅驰,他怎么反抗?”姜迎夏此刻没有丝毫的畏惧,心中源源不断的愤怒,推着她不服输的对峙,“我觉得你们这种判断是十分粗糙的,根本没有结合具体情况。”

姜迎夏说罢干脆冲出谈杜仲办公室。

“你去哪?”谈杜仲反应不及,伸手想拉住她已经晚了。

“我去找刘队。”姜迎夏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中,声声作响。

谈杜仲将桌面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墙上。

“艹。”

“你他妈以为我没和刘队争吗?”

第13章 晴天

半小时后,姜迎夏失魂落魄的从楼上队长办公室下来。

“这是两个阶段两个行为,不能混为一谈。对那三个人,我们定了抢劫,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定故意伤害。”

“对方已经终止了不法侵害,背对他朝前走。这种情况下,他主动上前去把人打了,不是故意伤害是什么?”

“站在我个人的立场上,我也很同情这个小孩的遭遇,但情感是情感,法律是法律。”

“我也是庭北警校毕业的,刑法也是我的必修课,我想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我也是清楚的。比照法条,不符合就是不符合。”

……

刘队长平淡而冷静的话语,一下下在她脑袋中回响。

姜迎夏靠坐在羁押室旁的楼梯道里,把头埋在膝盖上。

大雨未歇,有雨滴飘到走廊里,潮气侵袭,让人手脚发凉。

半响。

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

姜迎夏抬头,见着眼前人,不服输的劲儿上来,“我觉得,这么立案就是不对。”

“嗯,我也觉得不对。”谈杜仲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显得有些空旷,“可一个案子该不该立案,不是我说了算,刘队也没这个权利,标准是法条一字一句写在法律里的。”

“走了,后面还能和解,还能不起诉,立案只是第一道程序,也不代表定罪。”

谈杜仲说罢便起身,双手插兜向外走去。

“你去哪啊?”姜迎夏想要追问,起身小跑着追上他的步伐,“谈队,把话说清楚呗。”

“去给里面那几个人端饭。”

想到自己刚刚对傅驰的许诺,姜迎夏脚步顿了顿。

随后咬咬牙:“我送饭吧。”

失信于人后,逃避不出现,不是她的作风。

虽然对眼前的局面深感无力,可她却仍想当面和他解释清楚。

姜迎夏推着餐车进去,一眼就看见原本坐在长凳上的傅驰立即起身,冲到栅栏前。

快步过去:“吃饭了。”

三个混混看着站在前面的傅驰,饥肠辘辘下,却不敢动弹。

“我是不是能出去了?”傅驰急切,他没功夫在这里耗,奶奶的骨灰盒还在家里摆着呢。

姜迎夏抿唇,愧疚的低下头,随即抬起头和他对视:“抱歉,还不行。”

“什么?”傅驰一直在这里等待来人将自己放回去,结果盼了这么久,竟然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当下黝黑的眼眸里盛满愤怒,黑的发亮,“你们不是调查清楚了吗?为什么我不能出去?”

“你被立案了,是故意伤害,通知应该会在明天交给你本人。”姜迎夏的声音细若蚊蝇,却依旧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可闻。

三个混混也顾不得忌讳傅驰了,闻言也冲到栏杆面前,一脸渴求的询问:“警官,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伤害了我对不对?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姜迎夏面若寒霜:“你们三个抢劫既遂,也立案了。”

——

她一直以来的期望都是有朝一日,他可以忘记过去,像这个年纪的所有年轻人一样,拥抱阳光,心怀未来。

可现在他却固执的守在这一方天地,这从来不是她心中所愿。

即便难过与不忍,她仍旧做不出让他留下的表态,只沉默的不再言语。

傅驰自嘲一笑,再抬头时,通红的眼眶里,是决绝,是疯狂,更是释然与解脱。

当着姜迎夏的面,他将刚刚拿到的针头拿出,对着自己的掌心。

“傅驰!”姜迎夏读懂他要做什么,慌乱起身,再顾不得同他保持距离,要冲上去,制止他的动作。

傅驰半垂眼睑,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似乎比划着那里最好戳破,英俊的少年,看起来十分乖巧,任谁都无法将他与这疯狂的举动联系在一起。

“傅驰不要。”姜迎夏着急的要上前,却又在快碰到他的时候,稍稍后退一步,就怕他下一步朝自己伸手。

“迎夏,别哭。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的。”

姜迎夏这才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的脸庞也布满了泪水。

针尖已经触碰到傅驰的掌心,眼见着要出现伤口的时候,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谈杜仲根本没看清屋里的状况,兴高采烈道:“迎夏,没事了,给那个龟孙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他根本没病,健康的很。这会儿他也承认是在吓我们了。王八蛋,这他妈要不是犯人,老子早揍上去了。”

不怪他咬牙切齿,要是个普通人玩这一手,他揍了也就揍了,大不了检讨一番。可那人是在押的嫌疑人,他反而不能碰他一根指头了,否则涉嫌刑讯逼供,所有证据作废,姜迎夏这一遭的罪都白受了。

屋内两人听闻此言,怔愣一瞬,随即姜迎夏便上前,狠狠给了傅驰后脑勺一下:“小兔崽子,就会吓我。”

说着便再也抑制不住,扑进不知何时,傅驰已变的厚实可靠的胸膛,一边捶打,一边发出自入驻医院以来,第二次嚎啕出声。

傅驰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扬了扬头,制止温热的眼眶中,即将涌出的泪水。

手里的针头早已滑落在地,傅驰全身却失了刚刚那一股劲头,反而畏首畏尾,姜迎夏在他怀中,他却只僵硬的双手垂下,不敢伸手抱住她。

回想起来,大概是特殊的情境给了他放纵的勇气,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里,他大胆的不再掩饰对她的感情,做着平日不敢有的亲密。

而现在一切回归原点,他只能抑制住心中的渴望,规矩起来。

一旁的谈杜仲不知二人此前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对峙,此刻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归结为,他们队队花,这次是真的受了惊吓。

傅驰当天和经纪公司沟通后,没有赶着回学校,经纪人万硕给他订了第二天的飞机票:“马上回来到显得你心虚,假的真不了,姜迎夏没事就好。你再在江城呆几天,我们的公关方案要启动了,别担心。”

姜迎夏在一旁听到,才就此作罢,不再赶他回校。

第14章 夜曲

傅驰醒来的时候,头钝钝的疼。

环顾一周,发现空调不知何时停止了工作,屋子里又闷又热。就像那年夏天,难怪会梦到往事。

推开门,想去倒杯水缓解嗓子里的干涩,发现姜迎夏房间的门开着。

走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