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腿麻了?”紫燕小声问道。

唔…小姐我尿不出来了啊!呜呜呜——

柳雪涛的脸纠结成了一个肉包子的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伸手拉着紫燕慢慢的站起来,另一只手一直拉着裤腰心里又暗暗地骂:这他妈的什么裤子啊,一撒手就往脚脖子上吊,这么宽的裤腰非得酹个款款的裤腰带,真是要了命了!

紫燕扶着一手提着裤腰的柳雪涛慢慢的把她送到床上去,然后给她盖好了被子,又提着马桶悄悄地出去,叫醒了碧莲,让她洗了手进来伺候卢俊熙喝水。

碧莲早就醒了,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只是她是服侍惯了卢俊熙的人,倒不觉的什么。到了温热的水进来后,便叫起卢俊熙,打发他喝了半杯白开水,又问他可还有事。

卢俊熙心里恼火的很,便烦躁的摆摆手命碧莲出去,自己披了外衣从榻上下来。

柳雪涛在床上面向里睡着,其实怎么可能睡得着?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听着外边的动静,听着碧莲放下帘子出去了,心里越发别扭的要命,双手攥着被子角,手心里都汗湿了自己都不觉得。

卢俊熙却已经想通了:在这么样自己也是个大老爷们儿,还能让娘们儿尿尿给吓到了?于是他索性走到床边抬手把帐子一掀,烛光暧昧的照在大红锦被上,看见侧身躺着的女人把自己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于是把身上的外衣往后一扔,抬脚上了床。

“呃…”柳雪涛觉得身后冷风拂过知道是卢俊熙过来了,忙往里缩了缩身子,却冷不防被一只手臂用力一拉,自己就很没出息的落尽某人的怀里。

深夜空气微凉,他身上的软缎子睡衣靠在她还有些发热的身体上,舒服的她下意识的哼了一声,又连忙往后退了退,无奈对方力气大,她这具小身板儿发烧后出了一身透汗,正虚弱着呢,根本挣不开人家的怀抱。又想对方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孩子,抱抱就抱抱吧,权当是爱护少年儿童了。

“想什么呢?”

头顶上抵着的下巴一动一动的抵着她的发髻,柳雪涛才忽然发现,这个十三岁的小孩儿怀里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身板儿。

这么小的俩孩子抱在一起,若不去想那些事情,其实还是蛮——温馨的嘛!

柳雪涛的脑子里很不争气的想起了自己少年时期曾经暗恋的一个男生。那时自己也是十四五岁的年龄,工业不发达的小城镇上,秋天到来时有金色的阳光透过黄绿的树叶子一缕缕照下来,她曾经背靠着高耸入天的白杨树手中拿着一本历史书,看着操场上带着篮球勇往直前的修长身影神游。十几年过去了,她甚至不记得曾经跟那个少年说过什么话,但却依然很清晰地记得他灌篮的动作…

青春的萌动啊!

往往是因为根本没有开始而变得终生难忘。

“喂!”卢俊熙恼火的抬手捏住那只红玛瑙样的耳朵用力一拉,很满意的听见一声轻吟:“痛啊!”

“知道痛啊?”他的手指依然在柔软的耳垂上流连,“问你话呢,你这女人竟敢不理我?”

“什么?”柳雪涛根本没听见刚才他问什么,若不是耳朵上突如其来的痛楚,她这会儿还在回忆她美好的少女时代。

卢俊熙猛然把怀里的女人推出去却欠起身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一言不发眯着眼睛低着头仔细的看她。那眼神,让柳雪涛很自然地想到了刚刚捉住一只老鼠的猫。

“娘子,为夫还欠着你一样东西。”卢俊熙慢吞吞的说道。

“没有啊。”柳雪涛很大方的微笑,“相公并没有跟妾身借过什么。”

“是吗?”卢俊熙的眼睛弯弯的,嘴角的笑意浓的仿佛胭脂盒里那红艳艳的胭脂,“娘子真是大度呢!连一辈子里最重要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呃…”柳雪涛的心打了个哆嗦,心想该来的永远也躲不掉吧?

“想起来了?”卢俊熙坏笑着抬起一条腿,慢慢的移动着压住柳雪涛僵直的大腿,然后慢慢的往上,直到整个身子都压在她之上。

“那什么…相公,这事儿先等等,好不好?”柳雪涛心里那个无奈啊,简直死回去的心都有了。

她自问自己并不是什么冰清玉女,二十八岁的大龄女青年在二十一世纪根本不可能保留着可笑的处子之身,事实上她也谈过几次像模像样的恋爱,个中滋味也曾经细细的品尝过。可是——和一个十三岁的毛孩子上床?

——这种事儿想想便叫人抓狂!

第18章 警告

柳雪涛自问不是什么纯洁无暇的女人,尤其是在被自己将要嫁给的那个男人算计,侮辱,欺骗之后,她再也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和那种叫‘男人’的生物栓在一起。

于是她藏在被子里的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拿出当时开着宝马从高架路上冲下去的那股气势,把尖锐的指甲也利用上,狠狠地掐在自己腰间的嫩肉上。

一声惨呼。

两行清泪。

硬生生拦下了卢俊熙吻上来的那两片嫣红的唇。

“怎么了?”卢俊熙吃惊的看着泪流满面的柳雪涛,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情的搅动,让他满心满腹排山倒海的难受。

“没…”柳雪涛暗暗地哀号,真他妈的疼啊!早知道这么疼我就不用这么大的力气掐了!呜呜——

“哪儿不舒服?”卢俊熙捧住柳雪涛的脸,手指轻轻地划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动作虽然笨拙,但却足以撩动一个脆弱女人的心智。

这样温柔的动作柳雪涛觉得很熟悉,且因为熟悉她的心中又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用力别开脸转过身去,不愿面对这样的事情,这种关心和柔情只能一再提醒她陷得越深将来便会越痛苦。爱情这种东西,她在二十一世纪那种开放的年代都不曾拥有,那么到了这种男尊女卑的时代,更加不敢奢望。

“你不必烦恼。”卢俊熙慢慢的抽回自己的手枕在脑后,和她保持着一点距离平躺在床上悠悠的叹了口气,“只要你的病没什么大碍,我还是要陪你回门的。”

她这样别扭着,卢俊熙自然以为是因为‘回门’的缘故。她刚刚进这个家门,自然诸事接不随心,新嫁娘想娘家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这种事情卢俊熙虽然年少,但还是明白的。想想母亲每次见到舅舅家打发人来便那样的兴高采烈,似乎把日常所有的烦恼都忘了一样。卢俊熙便无奈的笑了笑,索性再翻身,背对着柳雪涛慢慢的睡去。

柳雪涛听见身后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便没了动静,待她想问个什么事儿的时候他却已经起了细细的鼾声。于是她索性依然面向里躺着,却再也睡不着。

直到黎明时分,卢俊熙被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叫醒,才想起来自己竟是晚饭都没吃一直睡到了早上。起身看身边的柳雪涛时,却发现身边早就没了那女人的身影。

皱着眉头从心里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女人!一大早又跑去哪里了?”便转身下床,伸了个懒腰叫了一句“来人!”

碧莲应声而入,见卢俊熙已经站在桌子跟前打开点心盒子寻了一块红豆糕吃,忙拿了衣服上去一边给他穿衣一边劝道:“大少爷,早饭这就好了。大早晨起来的空着肚子吃这东西,回头胃里又犯酸。”

“嗯,我是饿惨了。”卢俊熙两口把那块红豆糕吞下肚子,又哼哼唧唧的问道:“你们少奶奶呢?”

“少奶奶早起精神很好,奴婢看那情形,少奶奶的病已经没事了。这会儿她去了小厨房,说要亲手做几样早点给奶奶送去呢。”碧莲麻利的给卢俊熙穿戴好,又唤了小丫头端了洗脸水进来伺候卢俊熙洗脸梳头。

“这么快?”卢俊熙抹了把脸,惊讶的抬起头。他白皙俊脸的脸上湿漉漉的,水滴一下下的顺着下巴滴到铜盆里,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是呀,少爷不信待会儿少奶奶回来您自己看看呀。”碧莲拿了手巾上来给卢俊熙擦脸,清丽的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柳雪涛进门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男孩身材修长清秀俊雅,微微的低着头眯着眼睛嘴角带着惬意的微笑,女孩清丽可人宛如邻家小妹,手里拿着雪白的棉布手巾轻轻地给对方擦脸,一脸开心的笑容宛如沾着露珠的小花。

古香古色的屋子里大红绡纱账幔轻轻地飘着,上面挑金线绣出来的鸳鸯戏水在晨曦中宛如活了一般,五彩羽翼扑棱棱的展开,俨然一对恩恩爱爱的比翼鸟。

如此郎情妾意的美景,柳雪涛的心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翻滚的只有一句话: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副画面深深地印在柳雪涛的心里,直到多年之后他们儿女满堂的时候,依然会偶尔想起。

紫燕随着柳雪涛进屋,也被眼前的场景给愣住,再悄悄地看自家小姐的脸色,那脸上竟出奇的平静,好像是在家里的时候,小姐每次看窗口摆放着的那盆兰花一样。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睛里却是深深地目光,让人猜破了心思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柳雪涛静静地看,紫燕自然也不敢出声。还是卢俊熙一扬脸看见门口站着的主仆二人,便不解的问道:“你们怎么站在门口发呆?”一句话出口又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不露声色的在碧莲手中拿过手巾,自己擦了擦脖子里的水渍,又追了一句,“昨儿还病着,怎么一大早又跑去厨房?”

柳雪涛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走过碧莲的身边,一直走到卢俊熙的跟前,轻轻抬手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卢俊熙额角上的细细水珠,轻声笑道:“多谢相公关心。妾身已经全好了。”

“嗯,好了也该多休息。厨房的事情…有下人料理呢。”卢俊熙被柳雪涛突如其来的温柔和贤惠深深地迷惑了一下子,眼神无法移开她美丽娴静的脸,好像永远都看不够的样子。

“下人做事,不过是分内的罢了。而妾身则不同。”柳雪涛微微一笑,侧身躲开卢俊熙炙热的目光。是的,她刚刚是有些吃醋了,这个小男孩就算自己并不喜欢,那他也是自己在这里的丈夫,她柳雪涛原本就是个要强的人,尤其是经历了背叛和屈辱之后,她发誓她的东西,就算是自己不喜欢也不准别人碰,闺蜜神马的也不行。

碧莲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子。就在刚才她看见少奶奶站在门口看自己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妥。只是少奶奶一脸的微笑,她原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贤淑恭顺自然是无人可比的,又是奶奶亲自挑中的人,肯定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女人。

可是听她这句话,分明已经是警告了。

第19章 收买

碧莲的头微微的低下去,柳雪涛却只是对着卢俊熙轻轻一笑略带一丝嗔怪的说道:“当然,伺候母亲和相公也是妾身的职责。”

卢俊熙满意的微笑起来,心中那种身为男儿的豪气一时间迅速膨胀,让他小男孩的大男人心里狠狠地满足了一下,他似乎有点飘飘然的样子伸手握住了柳雪涛的手腕,低声笑道:“娘子真是贤良淑德。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走,咱们去给母亲请安吧。”

柳雪涛微笑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被卢俊熙牵着手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碧莲,轻身吩咐了一句:“碧莲,你和紫燕一起去厨房把我做的点心端上再跟着过来。”

“是。”碧莲福身应了一声,恭送卢俊熙夫妇二人带着小丫头出去,才和紫燕一起去小厨房。

王氏见新娶的儿媳妇一大早带着亲手做的早点过来给自己请安,心情自然十分的好。一时间把昨晚临睡前听下人悄然议论的有关少奶奶撞到了大管家怀里去的闲话也暂时丢开,笑意盈盈的拉了柳雪涛的手说道:“你昨儿身上还不好,怎么一大早的又去做这些?孝顺也不在这一天,到底还是你的身子重要。”

“媳妇不孝,劳母亲挂念。昨儿出了一身透汗,又沉沉的睡了一觉,已经全好了。母亲不必担心,且尝尝媳妇做的这糕点如何。”柳雪涛心中是有数的,她知道昨天的事情势必会吹到这卢家最高掌权者的耳边,这一位若是对自己产生了厌恶之情,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如今就算是不讨好卢俊熙,也要先讨好这位婆婆。她是经过千锤百炼最善于拉业务搞公关的人,对付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到的古代妇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柳雪涛一大早的才跑到小厨房里亲手烤了一大块蛋糕,这里没有奶油果酱之类的东西,她在小厨房里翻到了一碗红豆沙,便拿了白糖和蜂蜜调了红豆沙细细的抹在刚出锅的蛋糕上,而那蛋糕也则是她在蒸笼里蒸到八分熟后从蒸笼里拿出来的,抹了豆沙酱卷成简单的花样之后又放进烤烧饼用的吊炉里烤。虽然工具不凑手,但胜在绿色环保,而且柳雪涛掌握的火候还不错,这蛋糕也算是外焦里嫩,闻上去便带着一股浓浓的蛋香,颇有几分特别的味道。当时就把小厨房里的下人们给馋的流口水。

王氏自然是没见过这种糕点,当时便被这香喷喷甜兮兮的味道给馋的不行。忙叫丫头们端过来仔细的端详了一遍,到底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于是摇头笑道:“这糕点我真是头一遭见,到底是你们家的世面广,能制出这等新奇的糕点。”

“母亲过谦了,这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不过是面粉鸡蛋白糖蜂蜜换了一种做法而已。这糕点的唯一好处就是松软,好消化。母亲尝一口,若觉得还好,以后媳妇每天都预备着。”柳雪涛说着,拿了一把精致的镶嵌了法郎的贡品小水果刀切下一块蛋糕来送到王氏跟前。

王氏便在她的手里咬了一小口,果然香软无比,甜甜的带着豆沙的香味,于是连忙点头赞道:“嗯!好味道!熙儿,你也快尝尝你媳妇的手艺。”

卢俊熙见柳雪涛说的热闹,心里原本还有些怀疑,见母亲决口称赞,心里又有些隐隐的不服,想着无非是点心而已,哪儿就能像母亲说的那样?不过是给这新进门的媳妇几句好话罢了。于是满不在乎的接过柳雪涛亲自递过来的小蛋糕放进嘴里,不料的确是意想不到的美味。

柳雪涛见卢俊熙初时虽然微笑着附和王氏的话但眼睛里依然是不在乎的目光,心里有些微恼,但当她看见卢俊熙脸上惊讶而满足的神色时,便知道这小男人也是喜欢的,于是轻笑一声说道:“相公堂堂男儿家,恐怕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嗯?”卢俊熙抬眼看柳雪涛,微笑着问道:“娘子怎么知道为夫不喜欢吃甜腻腻的东西?”

王氏便笑道:“你那臭毛病谁不知道?也是雪涛有心,想是前几次你去你岳父那里也曾留下用过饭,必然是叫下人留意了你的口味。不过我瞧你这会儿倒是喜欢得紧,恐怕从此也变了口味呢?”

卢俊熙淡淡一笑,神情自若的说道:“人会慢慢长大,性情会变,口味自然也会变。儿子原来不喜欢甜腻腻的东西,那是因为没遇到这样好吃的糕点。如今既然有这等美味,如何还不喜欢?”

这句话说的看似普通,但在柳雪涛听来又别有另一层意思,于是心思一晃便忙转过脸去,掩饰了自己的一抹羞涩。

饭桌上,王氏和卢俊熙相视一笑,继续用饭。这顿饭却是其乐融融,谁也没再提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话题。直到饭后,管家林谦之进来向王氏请示赵姨奶奶的事情,王氏一下子又拉长了脸,沉默了一会儿却看了一眼柳雪涛对林谦之说道:“昨儿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以后家里的事情别来烦我,只管请示少奶奶就是了。哎呀!我也乏了,一会子吃了药还要躺下,你们到前面花厅里去商议吧,我懒得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林谦之闻言,只对着柳雪涛欠了欠身子,恭敬的说了声:“奴才去小花厅候着少奶奶。”

柳雪涛侧脸看王氏,王氏已经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俨然一副大权下放的样子。于是她也只好对着林谦之点点头,慢慢的起身对着王氏福了一福:“母亲若是想睡,还是安安稳稳的安置到床上去睡吧。如今天儿越发的冷了,还是小心莫要受凉的好。”

“我略坐坐再去躺下,你去忙你的去吧。家里大小事情繁杂,你且得操劳一阵子呢。如今刚进十月里,等你上了手,也该过年了。咱们家里虽然不比那些大家族,可里里外外也有几百口子人呢,年底这帐也该好好地拢一拢,这两年我身子不济,纵坏了下人。如今你当家,定要给我管出个样子来才行啊。”

柳雪涛见王氏歪在榻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自然又多了几分打算。忙告退出来,带着两个丫头往前面的花厅来。

进门后还没落座,便听见门口的丫头齐声请安:“大少爷早安!”

柳雪涛便站在花厅中间的地毯上回身,等卢俊熙进了门管家林谦之给他请安毕,二人方一左一右在花厅中间的太师椅上坐下。

第20章 犀利

柳雪涛原本是想小小的发挥一下自己的,可是却发现卢俊熙跟着过来了,于是她便轻声的咳嗽了一下,接过丫头们递过来的茶慢慢的品,反而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了。

卢俊熙见柳雪涛不说话,而管家林谦之也只是站在下手原地待命。于是轻轻皱起了眉头对林谦之说道:“怎么,我一来你们就没事儿了?不是有事要跟你们少奶奶说吗?”

林谦之忙回道:“是,奴才是想请示一下少奶奶,张姨奶奶不肯出城去庵堂静修,昨儿奶奶也说了让她在家里的小佛堂念一个月的佛经,可小佛堂那里屋子狭窄,本来供着菩萨已经很挤了,张姨奶奶白日里礼佛念经还可以,可晚上…”

林谦之的话说到这里便自动自发的停下。这若是在原来,王氏肯定会立刻说话,给出明确的指示告诉他怎么做。可是今天他却意外的发现,这位少奶奶却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抬一下。

接下来怎么办呢?

林谦之悄悄地抬眼看卢俊熙,卢俊熙便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的高几上,轻声的咳嗽了一下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地扣着,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待。

显然,卢俊熙这位大少爷也在等柳雪涛这位新上任的少奶奶说话。

柳雪涛却十分不解的样子抬起了头,波澜不惊的看着林谦之,半晌方才开口:“说完了?”

“呃…这…”林谦之顿时头大,忙又接着说道:“佛堂屋子狭小,没办法安置张姨奶奶休息,所以请少奶奶示下。”

“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佛堂的屋子到底怎么个小法?佛堂可有偏殿或者耳房或者厢房?那里平时打扫的人有谁?张姨奶奶静修吃斋念佛要几个下人伺候?这些事儿你怎么不回?我今儿第一天问家里的事儿,大管家故意的不说,是有心要考我吗?”柳雪涛一口气儿问了一大堆问题,一直把林谦之问得面红耳赤,连一旁停着的卢俊熙也替林谦之暗暗地紧张,心想,这个柳雪涛果然有些厉害,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的样子,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姐们绝不会有这样的气势,母亲真是好眼光,没看错人。

柳雪涛很平淡的扫了一眼低头站着的林谦之,又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卢俊熙,看见卢俊熙眼睛里的诧异之色她一点也不惊讶。

林谦之不能沉默下去,忙开口认错:“是奴才失职,请少奶奶责罚。”

“责罚什么?你只老老实实的跟我回话就成了。”柳雪涛心想你乃是这个家里当家女王眼前的大红人,明知道责罚你我会受到那位婆婆的刁难,还用激将法对付我,哼。

“奴才谢少奶奶不罚之恩。”林谦之能在卢家稳坐大管家这么多年,也是有些手段的。此时他见柳雪涛聪明伶俐又有气势,不是任凭人拿捏的软柿子,于是便打起精神来小心应对,三言两语回明白了柳雪涛的话,然后又恭敬的说了声:“这事儿还请少奶奶定夺。”

柳雪涛满意的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这事儿也不用我怎么定夺。既然大奶奶已经吩咐了要张姨娘在小佛堂静修一个月,那就没有随意进出的道理,不然那菩萨也是会生气的。既然小佛堂里东耳房只放这些香火蜡烛,那就叫人立刻收拾打扫出来,下午让张姨奶奶搬进去住。嗯——既然是屋子狭小,那就别让张姨奶奶带下人了,我好像听说她贴身的下人是个嬷嬷?夫家还不是咱们家的人?”

林谦之忙答应着回道:“是,张姨奶奶的贴身嬷嬷原来叫香芸,原是卖进来的丫头,后来她们家人替她替她赎了身另行聘嫁出去,跟了城东胡氏绣坊的伙计,是张姨奶奶被她服侍惯了离不得身,才又叫人训了她来伺候,月钱按照二等丫头例,后来张姨奶奶生下景少爷,香芸恰好刚生了个儿子得了急症死了,她奶水好,所以便做了景少爷的乳母。”

柳雪涛眉头微皱,天生对这种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便熟稔于心的她有点不明白,自己那个婆婆也算是厉害的了,怎么就容得下张氏小妾身边留这么个成了精的下人?她们两个这样离不开彼此,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有秘密没什么,只是一想到她们之间的秘密跟自己身边这个男人有关,柳雪涛心里便不舒服。因为卢俊熙此时对于柳雪涛来说,可是有用之人。将来她能不能自由,还得要这卢俊熙一句话呢,所以此时此地,她是绝对要站在他这一边的。

于是柳雪涛便要趁机切断她们两个,希望能从这中间找到什么破绽。

‘打草惊蛇’有的时候也是必然的一步。不然的话,将来一步步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少奶奶,那屋子倒也可以容得两个人住,张姨奶奶身边总要有个人照应着不是?”林谦之一听柳雪涛要把张氏身边的香芸踢开,忙上前提醒她香芸可不是能随便踢开的人。

“那是不是这个香芸也要随着张姨奶奶在小佛堂里住上一个月不出来?”柳雪涛淡淡的问着,她心里思忖着这个香芸既然找的是外边的男人,晚上肯定是要出去的。或许这就是张氏特别仰仗她的原因。柳雪涛是个现代人的灵魂,古代妇女的三贞九烈她只相信三四成,而张氏那样的女人她见过一面,若说她能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寡妇日子,柳雪涛时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那个张氏,绝对不是一个能安于寂寞的人。就算她为了名节在外边不招惹男人,可她绝对有她自己的天下,否则她早被正房大奶奶给挤兑死了。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今天,肯定是她太高明没有被王氏抓住把柄而已。

自从进了小花厅这道门还是,柳雪涛的脑子就高速运转着,一丝也不敢怠慢。所以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能一下子找到打压对方的七寸之处。

“这恐怕不行。毕竟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那小的也才五岁多,香芸晚上要照顾孩子呢。我们卢家向来是慈善人家,绝没有害的人家母子分离的事情。”林谦之为难的看了柳雪涛一眼,如实回答。

“那不就结了?香芸每天出出进进的,叫张姨奶奶怎么静心礼佛?若是菩萨怪罪让老爷在地下受苦,这责任谁能担待得了?”柳雪涛不悦的瞪了一眼林谦之,摆明了事情不按她说的去做就是对地下老爷子的亡魂不恭似的。

林谦之一肚子的理由都说不出来,心里暗暗地叫苦——这个少奶奶比大奶奶不仅仅精明,而且办事更加毒辣凌厉,索性连外边的脸面名声都不要了呢!俗话说,无畏者无惧,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怕。

而实际上这就是柳雪涛作为现代高层白骨精穿越的犀利之处,所以林谦之和卢俊熙此时相对无言有些惊讶,但根本猜不透柳雪涛的真正想法。

第21章 感慨

林谦之很为难的看了看卢俊熙,发现这位少爷此时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新进门的少奶奶,根本没注意自己求救的眼神,于是暗暗地咬了咬牙,应道:“少奶奶说的是。请少奶奶示下,另派何人去服侍张姨奶奶礼佛静修?”

“大管家又给我出了个难题。”柳雪涛笑得云淡风轻,慢慢的抬起左手来理了理右手衣袖上繁复华丽的百合莲子花纹刺绣,“我刚来,别说家里哪个奴才妥当那个奴才毛躁,就连我和大少爷住的旭日斋里的奴才都认不全呢,哪里知道派谁去合适?”

“这…”林谦之心里那个恨啊,心想亏了昨儿自己听说这女人身上不舒服心里还过意不去,总觉得是昨天自己无意间撞上了她引起的不自在,此时看看她如此为难自己,心里原本的那些内疚啊什么的全都烟消云散了,而且对这位新来的少奶奶更多了一层自己的看法。

“你总管家里的大小事务这么多年了,这点小事儿自然知道该怎么安排。”柳雪涛心想你休想把这坏人的帽子给我一个人扣上,今儿我还非得拉你下水不可。不管你派谁去,只要不是香芸,恐怕张姨奶奶都会心里不痛快,她心里不痛快自然要寻事,可人是你做主派去的,也怨不到我一个人头上。你想躲得干干静静的,休想!

林谦之原本心里还在忐忑着,又听见柳雪涛这样说,似乎是暗暗地出了一口气,再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忙应了一声:“是,奴才安排大奶奶房里的杨四家的过去伺候张姨奶奶,杨四的女人跟了大奶奶好几年了,也是个稳当妥帖的人,必然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如此甚好。你这就去安排吧,给老爷祈福乃是大事,片刻也耽误不得。安排完了这些事儿后,你把家里人的花名册给我送过来,我要挨个儿的认认家里这些人。”柳雪涛说着,便转身看向卢俊熙,就像是看着办公室里的直属领导一样,温言款款的问道:“相公,你可还有要说的话?”

“没什么,我也不过是担心奴才们不服娘子管制,挑拨事端罢了。如今瞧娘子办事既稳妥又公正,以后家里这些繁琐家务可就劳烦娘子多多费心了。”卢俊熙客套话也说的十足,像极了那些当领导的打官腔。

柳雪涛应了一声,又说要回房去,卢俊熙便因外边约了同窗有事,便和柳雪涛在小花厅里分别,各干各的去了。

柳雪涛回房后,说了声‘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便把屋子里的四个小丫头和两个嬷嬷都轰了出去,只留下碧莲和紫燕二人在身边伺候。而她自己则把手中的帕子一扔,抬起手臂来让紫燕把身上的丝绵长襦解下去,只穿着蜜合色软缎夹袄和石榴红马面长裙歪在软榻上,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是要睡去。

碧莲忙拿过一床薄被来盖在她的身上,轻声劝了一句:“少奶奶若是歇歇也就罢了,若是想睡还是去床上。这软榻窄小,恐怕睡了会不舒服。”。

“嗯。”柳雪涛只哼了一声,依然闭着眼睛不说话。

两个丫头便不敢多嘴,只悄声站在一边静候吩咐。

过了许久,紫燕听着柳雪涛绵长轻微的呼吸声还以为她睡着了,便悄悄地转身想去取一条毯子来给她加上,却忽然听见柳雪涛问了一句:“碧莲,你知道小佛堂在哪儿吗?”

碧莲原本安静的站在那里想心事,被柳雪涛忽然叫了一声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霎时苍白起来,吞吞吐吐的回道:“奴婢…知道。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天越发的冷了。”柳雪涛并不说什么事儿,只是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目光清泠,美丽的眼睛黑白分明,深深地眸子里是叫人捉摸不透的目光。

碧莲应了一声‘是啊’,便站在原地等,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当她等的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时,柳雪涛又叹了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的样子,看着屋子顶说道:“小佛堂里的炭火供应也不是小事。你去小佛堂里说给那边管事的人,如今张姨奶奶在给老爷念经祈福,若受了冷气身子病了,我定然不会饶了他们。”

碧莲福身应了一声,便要出去传话,却又被柳雪涛叫住,“碧莲。你且慢些。”

“少奶奶还有什么话,请吩咐。”碧莲自从早晨被柳雪涛看见她和卢俊熙独处的那一刻起心中便忐忑不安,在见了这位少奶奶如何指点大管家做事之后,心里更是慌乱不堪。

“没什么了。你原是跟着少爷的人,能做到书房的大丫头,必然是有心人。你去后小心留意那些下人的神色,若有不恭不敬的,要仔细的回我。”柳雪涛想了想,又嘱咐了这样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碧莲答应一声出了卧室的门,急匆匆往小佛堂去传话。

柳雪涛看着紫燕,紫燕看着屋门口。碧莲的脚步声从外边的长廊下消失许久后,紫燕方转过身来幽幽一叹,无奈的看着柳雪涛:“小姐,您别难过。明儿咱们回家去跟老爷说说。让老爷想想办法。这刚进了门就这样,将来可怎么好…”

“死丫头,说什么呢?”柳雪涛忽的笑了,伸手拉了紫燕在自己身边坐下。

“这个碧莲…我原来还以为是个好人,没想到却早就和少爷…”紫燕说着,脸色一红头低下去。

“这算什么?你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总比那些小门小户的人有见识。这话只可在我面前说说罢了,若叫旁人听去了,又该嚼舌头了。女人不可生妒忌之心,这可是在七出之内的。”柳雪涛抬手捏捏紫燕的脸蛋,玩笑似的说道。

“怕什么,凭怎么说,小姐是明媒正娶进来的正房少奶奶,没个新婚燕尔洞房花烛新郎官儿独自一个闪了,然后又和个丫头鬼鬼祟祟的道理。就算是七出之条里有这一条,可小姐别忘了朝廷的规矩还有一条不准‘宠妾灭妻’呢!就算他们挑小姐的理,自己也要先站的正了才行。”紫燕气呼呼的,深深的为柳雪涛抱不平。

柳雪涛叹了口气,纵然紫燕这丫头并没猜中她的心事,她也算是个难得的忠仆了。于是柳雪涛抬起手臂把紫燕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肩膀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小姐…”紫燕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小姐在家里那样娇贵,就算是二夫人见了她都是笑脸相迎,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由此紫燕心生感慨——这女人一辈子还是不嫁人的好,尤其是像自己这样的,原本就是个下人,若再嫁个男人整天端着架子等自己伺候,这辈子可真的是当牛做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