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问着安树材:“你昨晚和谁在一起?”

“奴才…奴才昨晚在城外过的夜,住在了城外一家农户家里。”

“那个村子,那农户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了,我只给了他二十文大钱,在他家里睡了一觉,晚饭早饭都没吃他的。我爹之前嘱咐我说一定要在上元夜赶回铺子里。说铺子里人手不够…我没赶回来,片刻也不敢耽搁…”

160 顺藤细寻瓜

安树材冤枉的不得了,一大早的被主子叫来又打又骂,发生了什么事儿他那儿还不知道。好不容易有了个辩解的机会吧,可主子们一个个儿都不相信。最后还是卢峻熙把那张画像甩过来丢到他的面前,冷冷地说道:“你看看这张脸,除了你还有谁?”

安树材傻愣愣捡起那张画像,看来看去,那张脸还真是跟自己差不多,顿时两眼发黑,无力的坐在了地上无力的哭道:“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这——我…我说不清了我…”

方氏便冷冷地笑道:“说不清也得说呀,难不成做了坏事儿一句说不清就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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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裴元一拍桌子,喝道:“来人!把安树材给我绑起来关到柴房里去!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去看他。违令者,即刻打死!”

方孝耘答应一声,带着人上前把安树材从地上拉起来,也不管他如何叫喊,只管拿绳子绑了拖出去关起来。

柳裴元又看着卢峻熙,说道:“不管如何,你都要回去把你那个叫泓安的侄子叫来问个明白。这事儿若是找不到真凶,我这心便一直悬着。那人这次没得手,可保不住下次还有什么下作的招数。所以,这事儿却不能草草了事。”

卢峻熙此时也觉得事情很是蹊跷。按说四狗那个该死的东西被一顿板子打下去,不会说假话了。怎么这个安树材却另有一套说法呢?

刚才看这人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况且——他是安氏的人,之前又跟着柳明澈,应该不会对雪涛有什么仇恨。利益使然?

安氏一直待雪涛如亲女,又爱又疼。柳明澈更是疼妹妹疼得要命…

若说方氏么,倒是极有可能的。毕竟这女人一直暗中跟柳雪涛作对,还有下毒谋害雪涛的嫌疑。可她若是选人,怎么会选安氏的人呢?

栽赃?他们又去哪里找了一个跟安树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卢峻熙想得头疼。不过事情再乱也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卢泓安应该不会害自己,如果他今天早晨真的在城门口遇见了安树材,那么安树材十有八九没说假话,昨晚肯定是另有其人。

或许,是四狗那个天杀的贱货说谎。

卢峻熙沉思良久,抬头看了柳裴元一眼,躬身半跪在他面前,叹道:“今天小婿鲁莽,扰了岳父大人的早餐,待事情查明之后,小婿再给岳父大人磕头赔罪请岳父大人随便发落。”

柳裴元摇头叹道:“你我之间,就别说这些话了。我们都是为了雪涛能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你先去吧,我也不留你用早饭了。你一大早的跑来,雪涛知道么?”

“小婿来的时候她还没睡醒。这会子应该在家里用饭呢。”卢峻熙说着,便起身告辞,又说道:“小婿这就回去把泓安叫进来问个明白,泓安从小没有父亲,他们母子依附于我这些年,就算是养只狗也知道替主人叫两声。我就不信他能昧良心到连我和雪涛都害的地步。”说着,他又看了方氏一眼,听柳裴元说了声:“你且去吧。”之后,便点头,转身离去。

卢峻熙走后,柳裴元便看了一眼方氏又扭头看了一眼安氏,然后淡淡的说道:“你们两个各回各的屋子里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院门半步,否则——就别怪我不顾这些年的情面和孩子们的脸面了。”

安氏稳稳的福了个万福,应道:“贱妾遵命。”说完,便款款起身,看了方氏一眼,平静的离去,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方氏看着安氏离去之后,便呜咽着哭道:“老爷,这事儿跟贱妾有什么关系,您怎么连贱妾都禁足了?”

柳裴元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看了方氏一眼。方氏便自动的止了哭声,拿着帕子自顾擦着眼泪,却依然站在那里不走。

柳裴元坐在那里半响不说话,在方氏自己都几乎呆不下去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淡淡的开了口:“你这个人有一个极大的缺点,你知道么?”

方氏一愣,暗想这老头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裴元目光清冷的看了方氏一眼,又转回去看着他面前桌子上的早点,说道:“你总是自以为很聪明。总是按耐不住要表现一回。这些年你帮我打理家里的琐事,我便有些事情不愿跟你计较。但是我想,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那样你会死的很惨。”

方氏一时间只觉得双腿发软,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着哀求道:“老爷,贱妾一心服侍您,一心为这个家操持,绝没有半点私心!贱妾心直口快,有时候说话不留神,得罪一些人是有的。但贱妾对老爷的心,天地可表!”

“所以我才让你回你自己的院里好好地静思己过,不许出门。否则的话,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跪着说话么?”柳裴元冷冷地看了方氏一眼,然后缓缓地起身,吩咐了旁边的丫头一声:“拿出门的衣裳来。”便向里间屋里走去。

方氏跪在地上,细想柳裴元的话,只觉得字字惊心,句句影射,那意思竟是在敲打自己收敛着点儿,家里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心里惶恐不安,便战战兢兢的扶着小丫头的手起身,缓步出了屋门。

正月的梅花开的正艳,方氏走在院子里蓦然回神,却发现自己贴身的小衣都被汗水浸透了,风一吹,全身冷飕飕的,似是有千万根冰冷的银针往骨缝儿里穿刺…

卢峻熙回家之后一进家门便叫人去找卢泓安来,门口的小厮立刻回道:“小爷在上房候着主子,这会儿还没走呢。”

“他倒是先来了?”卢峻熙皱眉,顾不得早饭的事情便先去了上房。

卢泓安因一大早的听说大少爷把合族的人都折腾起来,去上房院任人,便也来看个究竟。偏生他来的时候卢峻熙已经去了柳家,当时他见了那副画像,便认出了那人是柳家绸缎庄上的伙计安树材,又打听着家里的下人说这人就是昨晚暗害少奶奶的凶手,大少爷已经去柳家找他算账去了。便急得一跺脚说道:“我早起还见了他,他风风火火刚进城的样子,如何昨晚上在城里害人?”于是便等着卢峻熙回来跟他说个清楚。

卢峻熙进上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柳雪涛说话的声音,便紧走了几步进了屋子里,见柳雪涛正坐在窗下的榻上痛下手坐在脚蹬上的卢泓安说话。见他进来,卢泓安已经站起身来上前请安,柳雪涛也从榻上缓缓地站起来。

卢峻熙先走过去扶着她坐下,又转身问着卢泓安:“你一大早的在这里等着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卢泓安便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然后补充道:“侄儿今早上见那安树材的样子像是急急匆匆的,生怕耽误了时辰似的。当时还跟他开了个玩笑,问他:可是急着去投胎呢。他还跟侄儿回了一句:比投胎还急呢!再晚了就被老子一阵乱棍打死了。叔叔想想,他那样一个老实人,一大早的往铺子里赶,可见是刚刚进城,断然没有昨天就已经进城,今早又跑出去,然后再跟侄儿来个城门相会的道理。”

柳雪涛便在一旁劝道:“你也是急火攻心,关心则乱。你想想,这画儿原本就是那乞丐说着,你画的。虽然来来回回的改了几遍,但到底也不能十分像。况且那乞丐的话本来就有些经不住推敲。他先是说的这么仔细,一遍一遍的让你把画像改到了这个程度,最后又说虽然有灯火,但黑夜大街上到底也看不分明。这不就是自相矛盾么?”

卢峻熙点点头,叹道:“娘子说的有道理。今儿我已经见到了安树材本人,他拿憨实的样子也不像是这件事情的参与者。他安姨娘的内侄,安姨娘和二哥那样待你,就凭这层关系,他也没道理去做这种事情。如今看来,还是要把四狗那个贱货拉出来再结结实实的打一顿才是!”

柳雪涛微笑摇头:“打倒不必了,这大正月的弄得人仰马翻杀猪似的鬼哭狼嚎的,叫人听着心烦。你叫人带上他,咱们去我娘家,让他和安树材见一面,二人当面对质,不就成了吗?”

卢峻熙叹道:“四狗这饿不死的狗杂种,他为了脱身,非要一口咬定是安树材怎么办?难道安姨娘家的人真的会做这种事儿?”

柳雪涛笑笑,说道:“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忠诚与背叛。一个人之所以能保持忠诚,那是令他背叛的条件还不充足,只要能捉住他的软肋,再强硬的人都会折腰。况且他安树材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奴才。忠肝义胆这样的事情是谈不上的。但安姨娘——应该不会是主谋。若她想害我,又何必等到此时?”

卢峻熙点头,这倒是最实在的话。柳雪涛一生下来就在安姨娘的怀里长大,她若是想害死柳雪涛,实在是有太多的机会,绝不会等到现在。

只要事情不牵扯到方氏,就不会牵动柳雪涛的感情,只要柳雪涛不会伤心,卢峻熙便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于是他立刻吩咐林谦之去把四狗带上来,要带着他去柳家和安树材对质。

柳雪涛便抬手拦住,说道:“且等一下!你纵然是个铁人,也要先吃了早饭再去。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大早跑到现在,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卢峻熙听了这话方觉得腹内空空,果然是饿的受不了了。于是拉着柳雪涛的手笑道:“我这心里一着急,都忘了饿了。”

“肚子都咕咕的叫了!还在这儿挣命的跑呢,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柳雪涛说着,又对卢泓安说道:“泓安也没用早饭呢吧?这会儿留下来陪你叔叔多少吃一点,吃完了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过去。”

卢泓安忙躬身道谢,说道:“侄儿谢谢婶娘赐饭。”

柳府。

柳皓波急匆匆的从外边回来,在二门遇见了大管家方孝耘。方孝耘忙上去给柳皓波请安。柳皓波则皱着眉头问道:“我怎么一大早的就听说家里出了事儿,大小姐到底怎么了?我恍惚听说昨晚她的马车惊了,到底是真是假?”

方孝耘唏嘘叹道:“可不就是真的,老爷一大早的饭都没吃,为这事儿大发雷霆。哎!”

“这些乞丐真是饿疯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真该跟县台大人说一声,多弄些粥棚把这些乞丐们都收容起来,省得整天满大街都是叫花子,瞧着就闹心。”柳皓波说着又问方孝耘,“父亲现在在哪里?”

“在书房。”

“嗯,你去吧,我去瞧瞧他老人家。生气归生气,大小姐总归是无辜,把这件事情查清楚,该送官的送官就是了,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是,大少爷说的是。奴才还有事,先告退了。”

“嗯,去吧。”柳皓波点点头,看都不看一眼,径自往柳裴元的书房走去。在书房门口,却又遇见了江上风。江上风刚被柳裴元叫进去吩咐了些事情,正要出去办,迎面遇见柳皓波,忙弯腰请安。

柳皓波知道江上风如今跟着柳明澈,已经不可能再为自己所用了,想起这事儿心头便微微的不爽,眉头皱皱,淡淡的问道:“父亲怎么样了?”

“回大少爷,老爷还在生气。”江上风为人比较内敛,原本话就不多后来跟了柳明澈,对柳皓波更是无话可说。

“嗯。你这是去做什么?”

“老爷叫奴才去瞧瞧大小姐去。”

“去吧,见了柳雪涛替我问候一声,跟她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人来找我拿。”

“是。”

柳皓波抬脚进门,江上风则头也不回的离去。

见了柳裴元,柳皓波上前行礼请安:“儿子请父亲金安。”

 “回来了?”柳裴元正坐在椅子上闷气,柳皓波抬了头都不抬一下,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眼睛依然看着手中的书。

“回父亲,儿子一早赶回来,刚才在街上便听见人们都在议论说妹妹昨儿晚上在灯会上游玩,被乞丐惊了马。幸亏马车是特制的所幸才母子平安。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裴元抬起头来看了儿子一眼,又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扔。淡淡的问道:“你果然是今儿早晨才回来?”

“是啊。”柳皓波莫名其妙的应道:“儿子这不是刚进家门么?”

“昨晚没在重华楼请客?”

“父亲,儿子奉您的话,昨天下午便去了慈城。怎么会在重华楼请客呢?”

“哦,我昨儿在重华楼见到了夏侯瑜和周玉鹏两个人在一起吃酒。好像和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背影上瞧着…恍惚是你?”

“父亲许是看错了。儿子昨晚上在慈城,和慈城蚕丝商谢老板一起吃的饭。怎么可能在重华楼?而且——儿子也绝不会跟夏侯家的人坐在一起吃酒。父亲的教导儿子时刻记在心头,不敢有违。”

“不敢有违?”柳裴元冷冷一笑,抬手把手里一直看着的书摔到柳皓波的脸上,“这就是你的不敢有违?!”

柳皓波心头咯噔一声,低头看时却发现柳裴元摔过来的竟是一本账册。于是忙低下头去捡起来翻看,看了没两页便匆匆忙忙的趴在地上磕头,求道:“父亲明鉴,这些银子是儿子挪用了去,但儿子并没有拿去做坏事,而是放了出去,年底的时候,这银子不仅能收回来,还能赚出两三万的利钱…儿子也是为了家里的开销着想…”

“混账东西!我家缺钱么?我柳裴元东南西北行走了二十多年,赚下这上千万的家业,也从没干过一件缺德的事情。我大半辈子积下的阴德都叫你给葬送了!”柳裴元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恨恨的指着柳皓波骂道:“你倒是聪明,拿着进货的银子放出去赚利钱,你是这个家的长子,将来这份家业无非就是你和你兄弟二人的。你居然还跟那些货商要回扣?!你私攒下银子做什么去了?!今儿你若不老老实实的交代,我就把你打死在这里!”

柳雪涛和卢峻熙带着卢泓安到柳家的时候,柳裴元正在书房里教训柳皓波。

家人们早就听见动静,方孝耘在二门上迎了柳雪涛进来,请她先去上房用茶,然后回道:“大小姐请稍作,奴才去回老爷。”

“父亲在哪儿,我自己去见他。”柳雪涛哪里肯坐下吃茶,她知道父亲担忧,心里同样着急,想着让他早些看见自己无事,他也少些焦急担忧。

“回大小姐,老爷在书房。不过——大少爷也在。老爷…正在问他话呢。”方孝耘有些为难的偷偷瞥了旁边的小丫头一眼,那小丫头会意,便悄悄地下去报信。

柳雪涛全都瞧在眼里,便猜测这可能是柳皓波在跟父亲回禀一些机密的事情,不许外人打扰。但又一想,任何机密他们想来也不至于瞒着自己。瞧着今天这情景,好像的确是有什么事情似的。

卢峻熙见柳雪涛不言不语的站在那里,便上前来对方孝耘道:“行了,你先下去忙吧。我们稍坐片刻无妨。只是大管家可别忘了去给岳父送信,让我们一直坐到晌午饭的时候。”

方孝耘陪着笑脸应道:“姑爷请稍坐,奴才这就去回老爷。”说着,他匆忙退下去,生怕柳雪涛再找他麻烦。

那小丫头被方孝耘暗中指点,已经跑去书房传话。无奈柳裴元正骂的带劲,书房里的奴才们一个个儿的都在院门口对着,谁也不敢进去回话。

小丫头正着急跳脚的求人呢,方孝耘随后便赶了过来。见诸人依然在门口守着,便猜到了里面还没完事儿。只是别人都能躲,他这个大管家是躲不了的。况且,如果这会儿自己进去能换得大少爷少挨上两句骂,也是值得的。好歹自己也算是他的娘舅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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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耘心一横,冷冷地喝了门口的几个奴才一声:“你们都去忙自己的事情!都堵在这里做什么?讨老爷的打么?!”

诸人不敢多话,忙各自散开。

方孝耘则深吸一口气抬脚进了院门,一路穿过院子里中间的过道直接走到书房门口,站在廊檐下对着屋里高声回了一句:“回老爷,大小姐和姑爷来了。”

柳裴元闻言,便止了呵斥,厌恶的看了一眼柳皓波,冷冷的说道:“你今儿也不许出门,好生回你的房间自省。”

柳皓波不敢多言,磕头应了一声:“谢父亲教诲。儿子不孝,请父亲息怒保重身体。儿子退下了。”

柳裴元淡淡的哼了一声,看着柳皓波起身走出去之后,方问方孝耘道:“雪涛在哪里呢?”

方孝耘忙躬身回道:“奴才请大小姐在上房屋内用茶呢。大小姐和姑爷还带了卢泓安小爷过来,也一并在那里候着老爷。”

柳裴元点头,说道:“你叫人把安树材那个狗东西带到上房来。”

方孝耘答应着,跟着柳裴元出了书房后,躬身候着柳裴元的身影转过来甬路的拐角不见了影子,方往后面去带人。不想刚走了几步便遇见了柳皓波。于是他又上前去请了个安,叫了声:“大少爷。”

柳皓波点点头,说道:“舅舅,姨娘也被父亲禁了足?”

方孝耘心头一颤。柳皓波的这声“舅舅”叫得他心里发酸。

按照大家子的规矩,姨娘就算是生了儿子,也依旧是奴才,身为姨娘的兄长,他方孝耘这辈子只能是柳家的奴才。柳皓波虽然是他妹妹生的孩子,但他见了这个外甥也只能躬身行礼口称主子自称奴才,决不能有半点逾越之举。

可礼教是礼教,终究是血浓于水的感情。亲舅舅就是亲舅舅,亲外甥也绝对是亲外甥。这外甥和舅舅的感情,自古以来都是情同父子。只不过,他方孝耘因为沾了一个‘奴’字,便只能把这种天性的亲近深深地压在心底。绝不敢外露一丝一毫。

方孝耘惊讶之余,依然没有忘了身在何处。他急忙上前躬下身去,低声说道:“大少爷有何吩咐请只管说,奴才怎敢当大少爷如此称呼?”

柳皓波笑了笑,欠身拉起方孝耘,叹道:“皓波愚钝,时常惹父亲生气。平日里多亏了舅舅提点着,才勉强做点事情。这些年来,舅舅为皓波做的事情,皓波都牢记在心,皓波生的孤单,并没有多少亲人,今后还要舅舅不要嫌弃皓波资质浅薄,要对我多多关照才是。”

方孝耘顿时觉得两眼模糊,眼前这温润少年的脸便在他的面前无限放大,于是他忙抬起手拉着衣袖擦了才眼睛,苦笑了一声叹道:“大少爷天资聪颖,哪里需要老奴的关照?只是老奴也是因为这颗心…人家都说,当娘的心浅,就是一口好吃的东西也总想着留给自己的孩子。其实娘舅娘舅,这舅舅跟娘也差不了多少…”

柳皓波便叹了一声,说道:“舅舅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这会儿不知父亲要舅舅去做什么,舅舅还是快些去吧。今儿父亲心情不好,见谁都骂,舅舅当差仔细些。我——回去闭门思过了。”

方孝耘忙答应着,点头道:“老爷让奴才去后面的柴房把安树材带到前面去跟卢家的小爷卢泓安对质,来证明安树材不是昨晚指使那些小乞丐对大小姐下黑手的人。哎…这事儿整的,真是复杂。大少爷请吧,老奴这就去了。”

柳皓波点点头,眉头微蹙,转身离去。

方孝耘带着安树材到了前面,柳雪涛已经劝了柳裴元一阵子。柳裴元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说话也带了笑声。卢泓安这小子也会说话,一口一个外公把柳裴元叫得有点飘。

看见安树材之后,柳裴元又板起了脸,生气的说道:“泓安,你确定你早晨在城门口看见的就是这个狗奴才?”

卢泓安便离了椅子走到安树材跟前,看了又看,然后回头说道:“外公,不错,就是他。泓安没看错。”

柳裴元便无奈的长叹了口气,说道:“这可真是奇了!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柳雪涛笑道:“纵然不是一模一样,但双胞胎兄弟两个外人总是很难分辨的。对了——这安树材该不会是有个双胞胎兄弟吧?”

安树材忙躬身回道:“回大小姐,奴才只有兄弟一个人。不过听父亲说,奴才小时候有个哥哥,因患了天花,死了。”

“有个哥哥?死了?”柳雪涛一愣,便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卢峻熙。

卢峻熙也是心生诧异,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莫不是他那哥哥根本就没死?

161 姑爷是恶魔

小时候得天花死了?别说得了天花这种必死的病,就算没死,这会儿过了十几二十年也没地儿找去了!

柳雪涛很是郁闷。

卢峻熙和柳裴元却如同寻见了一丝蛛丝马迹。这翁婿俩对视一眼,轻轻点头。柳裴元便吩咐方孝耘:“去把安树材他爹安昌禄给我找来。”

方孝耘今天真是忙得很,跑前跑后的折腾来折腾去,光自家绸缎铺子就跑了两趟了。

安昌禄听说大东家找,哪敢怠慢?干净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拿了条手巾把身上的灰尘掸了掸,便随着方孝耘急匆匆的赶来。

柳裴元也不跟他啰嗦,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叫他认真回忆一下他当年得了天花死了的儿子到底扔到了哪里,如果活着的话应该是多大年纪,脸上身上可有什么记号。

安昌禄细细的思索了一番,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那个大儿子当初得天花的时候只有五岁,如今过去了十六年,如果活着的话已经二十一岁了。脸上没什么特点,就是他本人是个六指。右手的小手指下面还有个小手指头,所以小时候经常被人家叫“六指”。

卢峻熙一听这话,便立刻对卢泓安说道:“你出去一下把那个‘死狗’给我弄进来,我问问他那个给他银子的人有几个指头。”

卢泓安一听这话立刻答应着出去,找到卢家跟来的下人,把四狗给带了上来。

四狗被两个家人拖着进门,进门后便被扔到地上,他屁股和大腿上被板子打得血肉模糊,此时跪不成也站不起来,只好趴在地上给柳家的老爷子磕头问安。

柳裴元便皱眉问道:“昨晚给你银子指使你做坏事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那人是几个手指?”

四狗支支吾吾的想了一会儿,终究也没想起来,只说:“没注意,那人穿着厚厚的长衫,袖子也宽大。天又黑…根本看不清楚他是不是六个手指头。”

柳雪涛便叹道:“爹爹何必问他这些。况且,他小时候有六个手指头,说不定后来怕人笑话已经切了去。十几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说着,她又问着趴在地上的四狗,“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个人,你可认识?”

四狗扭过脸去看安树材,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迟疑的说道:“有些面善,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面善?”柳雪涛看了看卢峻熙,又看了看柳裴元,转过脸去继续问道:“只是面善而已?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了。”四狗摇头,“小的沿街乞讨,是吃百家饭的。每天都要见上百人,有时候只是看人家一眼就被人家打骂一顿吓得跑了,极少仔细的看人家的脸。”

柳雪涛冷笑道:“你好好看看。别人的脸你不敢看,难道连赏你银子的人你都不敢看么?难道你要忘了你的大恩人?”

四狗闻言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小的虽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他绝没有给个小的银子…”

柳雪涛追问:“你确定他没给过你银子?”

四狗点头:“小的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来人!”柳雪涛扬声吩咐:“把这个饿不死的小畜生给我拉下去狠狠的打!”

方孝耘一愣,心想好好地怎么又打这小乞丐?

柳裴元此时也是怒不可遏,呵斥道:“你这混账东西!吃了板子还竟敢挑拨离间,弄得我一家子不和睦,真该乱棍打死!方孝耘,把这小混蛋给我弄出去,结结实实的打!”

卢峻熙更是气急败坏,直接起身过去照着那四狗的身上便是一脚,犹自不解恨,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这该死的贱骨头!居然耍得本少爷团团转,今儿不把你打个半死,少爷我也不姓卢了!”

四狗一边嚎叫着求饶一边在地上打滚。外边早有柳家的小厮进来把他摁住,拿绳子绑了个结结实实给提了出去,摁在院子里便要开打。

柳雪涛便起身跟了出去,喝了一声:“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