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战栗的快感急流过她全身,痉挛、溃绝的欢愉彻底地掳获了她,她小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袍子,几乎不能喘息。嘴巴却早因为缺氧而放开了他,空气中弥漫著欢欲的气味,她依附他的怀里,汗湿的小脸上有著几络凌乱的发丝,脸上氤氲的红云遍及了脖颈,胸前背后,乃至全身。

终于喘过气来,她却放开攀在他脖子上的双臂,软软的倒进被褥中,未及说话便听见外边噔噔噔的脚步声,却是泓宁一路小跑从外边进来。卢峻熙忙拉过被子将她囊住,又趁机在她裙子上抹了一把手指,淡定的问道:“修远,跑什么?”

“咦?爹爹一一还没吃饭呀,你们怎么就睡觉了?”说话时小家伙的脚步并没有停下,话音刚落人便转过屏风来,一双小手里棒着几个已经红了一半的杨梅,却看见父亲坐在床上母亲躺在被子里,又惊讶的问道:“你们果然要睡了?怎么不等我?”

柳雪涛衣衫不整只好伸手在被子里囊紧了自己,却不着痕迹的瞪了卢峻熙一眼,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卢峻熙却毫不紧张,手还埋在被子里在她的大腿上捏了一把,笑着说道:“我们没睡,娘亲身上痒,爹爹给她挠了挠。”

.

“哦?”泓宁信以为真,便走上前来把手里的杨梅一举,说道:“爹爹,这杨梅是我摘的,给你和娘亲吃。”

卢峻熙邪气的笑着,伸手把儿子抱在膝上,说道:“爹刚刚吃过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嗯?爹爹吃过了?什么时候?”泓宁迟疑的看着卢峻熙,心想爹爹连门都没出,哪儿弄来的杨梅吃?

“刚才啊。”卢峻熙脸都不带红的,那样子比泓宁都认真。

柳雪涛却忍不住了,抬脚偷偷地踹了他的后腰一下,却轻声对泓宁说道:“修远乖,你去看看香葛和翠浓她们什么时候把饭菜送上来.娘饿了。”

泓宁听了这话,乖乖的从卢峻熙的腿上跳下来,应了一声:“好。”便把杨梅放在床边的小矮几上,一路小跑出门去了。

柳雪涛一边起身整理衣裳一边啐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孩子都不如了。”

卢峻熙笑道:“怎么,还不知足?要不要再来一次?”

“别…妾身服了爷了,爷的‘鹰爪功’越来越厉害了,妾身已经记住教训了…”

“鹰爪功?”卢峻熙长眉一挑,先是一愣,继而笑得前仰后合,拍手叫好。笑够了又把柳雪涛强行搂到怀里,在她耳边悄声笑道:“那晚上为夫再让你尝尝罗汉棒的厉害?”

“去你的,胡说八道什么!”柳雪涛已经整理好了衣裳,再也不怕他,抬手推开腻在身上的家伏起身离开。

恰好香葛和翠浓抬着一个大食盒进来,身后跟着泓宁和子诚,两个丫头一边走一边笑道:“这家客栈真是不错,夫人快看这菜色,样样精致,竟比京城的那些厨子还好。”

柳雪涛笑道:“是么?我早就饿了,快打开给我瞧瞧。”

二人答应着把食盒放在东面窗户下矮榻旁边的高几上,打开盖子后柳雪涛便问道一股甜甜的香味,笑道:“这是慈城有名的年糕了?”

“嗯,这是他们这儿新来的厨子做的拔丝年糕,用雪花洋糖熬了汁子做的呢,奴婢们怕太甜了主子不喜欢,可那厨子说来慈城不吃这道菜算是白来了。劝着奴婢送上来给主子瞧瞧呢。”

柳雪涛笑道:“这话说得没错,我虽然不喜欢甜东西,可这年糕是例外的。”

说话间,两个丫头把四层食盒里装的八个菜色一一摆上来,卢峻熙也从里面走出来到饭桌旁边细看时,却见八道菜到有五道是荤菜:清炖甲鱼、火路全鸡、苔菜拖黄鱼、锅烧河鳗、黄鱼海参、糖醋鳝段。另三个是苔菜小方块、清蒸芋荡头,还有一个拔丝年糕。于是笑道:“怎么没有你们夫人爱吃的菜?粥有没有?”

翠浓笑道:“有豆沙八宝饭,鲜肉大银纯,龙凤金团、水晶油包,三丝宴面、鲜肉小笼包子、还有烧卖。夫人想吃什么,奴婢下去给您端。”

柳雪涛已经把泓宁和子诚抱到矮榻上去,刻了黄鱼的肉喂他们,听了这话笑道:“随便什么端上来几样就成了。何必挑剔?”

子诚自然是不敢让雪涛喂,见香葛和翠浓要走,忙从榻上跳下来说道:“夫人,我跟翠浓姐姐下去吃了。”

泓宁已经和子诚混的很是熟悉了,见他走也便跟着跳下来说道:“娘亲,我也要下去吃。”

柳雪涛笑道:“你们别淘气,要听话,知道不?”说着,柳雪涛又叮嘱香葛:“仔细着喂他们,别让鱼刺卡到嗓子里。”

两个丫头答应着,又带着两个小家伙下去,黄氏和虎妮照顾泓宁用饭,林谦之则带着其他几个下人一起去客栈的饭厅里去吃。

卢峻熙坐下来却不急着自己吃,先把年糕一块块的捡开晾在小盘子上,柳雪涛又去洗了手坐下来时,自己面前已经有两三块年糕不再烫嘴,温热正好吃。于是笑着夹了一块咬一口赞道:“嗯,好吃。”

“好吃也只吃两三块就罢了,这个吃多了肚子可不好受。”卢峻熙说着,自去挑了甲鱼的裙边来吃,又给柳雪涛盛汤,笑道:“好生补一补,晚上还得大战三百回合呢。”

柳雪涛刚喝了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便瞪眼啐道:“食不言寝不语,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大学士您倒是先忘了么?”

卢峻熙方收了一脸的坏笑,点头说道:“娘子说得有理,吃饭,吃饭。”

饭后,卢峻熙怕柳雪涛吃多了年糕不消化,便叫她冲了一壶普洱茶来喝了几杯,又牵着趁着月色下去转了一圈方回房休息。一夜春情旖旎自有算不完的账,且不再细说。第二天早上又是阴雨天,偏生夜里几分劳碌二人皆睡得沉了,醒来后已经是辰时三刻。

柳雪涛推开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腿,叹道:“这下可是起迟了,都不知什么时辰了。”

卢峻熙却把头往她怀里拱了拱,闷声说道:“天还没亮,忙什么?”

“外边下雨呢,阴沉沉的自然是没有太阳的,要等太阳出来再起床只怕要明天了。”

“嗯?又下雨?”卢峻熙转过身来掀开帐子看向窗口,雪白的窗纱透着一片淡淡的灰色,外边雨声潺潺,果然是在下雨,于是他又转身回来把正要穿衣服的她拉进怀里,“外边下雨呢,起来做什么?路上又湿又滑的,明儿再去瞧你舅舅。”

柳雪涛叹道:“咱们时间有限,一个月后还得回道京城去,大学士您确定要在这里多腻歪几天么?”

卢峻熙听了这话便叹了口气,索性把被子拉过头顶闷声说道:“真是后悔去参加什么科考,如今连这点子自由都没有了。”

柳雪涛笑道:“那成,回头爷直接去跟皇上说,想告老还乡,继续做地主去,只要皇上答应了,妾身这儿没什么意见。”

卢峻熙忽的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看着柳雪涛问道:“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妾身虽然有些贪心,原本想尝一尝当一品夫人的和公侯夫人们并肩齐坐的滋味,但如果夫君不愿意,妾身也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你这女人!什么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倒是说说你夫君我是鸡是狗?不是我张狂不知进退,娘子你嫁的虽然不是什么公侯宰相,可是想做一品夫人也没什么难的。”

柳雪涛认真的看着这个一脸豪情的俊美少年,问道:“当真?”

卢峻熙自信一笑,说道:“十年之内,为夫许你一个一品夫人之位。夫人信不信?”

柳雪涛微笑点头:“我信。若他日我夫君为一品宰相,我柳雪涛必以亿万之资带上那顶一品诰命的桂冠。觉不让我夫输亍那些公侯世家,皇室宗亲。”

卢峻熙伸手把柳雪涛搂进怀里.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为夫相信雪涛能够掌控亿万巨资挥斥方道的气度,雪涛也必信为夫的齐家治国之志。”

柳雪涛靠在他稍嫌消瘦的肩膀上,轻轻点头。

一时,外边翠浓听见二人说话便端了洗脸水进来伺候二人起床梳洗,卢峻熙夫妇二人一同起身,各自梳洗毕,柳雪涛便叫传早饭来。卢峻熙和她一起用了早饭,知道她必然要去夏侯家走一趟的,于是问道:“为夫同你一起去?”

柳雪涛微微一笑,问道:“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么?咱们大老远的来这里一趟,莫不能连个影子都摸不到便回了?”

卢峻熙点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分开来各忙各的吧,忙了今儿一日,明儿再留一日,咱们就得去江浙府了,从江淅府赶往京城,最快也要七八天的路程。”

柳雪涛点头:“是呀,皇上给的一月之期也就差不多了。”

时间紧迫,二人不敢多耽搁,柳雪涛叫丫头把从庄子上带来的一些整齐的土产收拾了放在车上,又另准备了两样珍贵的东西,一支老山参,一块泰山墨玉的镇纸,各自装了精致的盒子,此为柳雪涛十多年后见母舅的一番心意o虽然银子珠宝这类的东西太俗,但若是离了这些珍贵的东西,恐怕那亲情友情的想俗也都俗不起来了。

卢峻熙换了一身简单的青布衣衫扮作游学的书生带着林谦之出门,柳雪涛则带着两个丫头和泓宁坐了车去夏侯明辉家拜望舅父。

夏侯家乃慈城古镇的名门世家,世代经商,族中也有人在外为官,但都是不起眼的小官,夏侯明辉身为夏侯一族中的长房,几十年来用心经商,也是富甲一方的豪绅。夏侯家的院子坐落在慈城镇中心偏北的位置,是一座古宅,已经居住了四代人,夏候瑜的祖爷爷年轻的时候闯荡四方,赚下家产盖了这片宅子,后来子孙们逐步修缮,搭成今日这片郁郁葱葱的房舍。

柳雪涛的马车在大门前停下,命赶车的家人拿着自己的拜帖送进去。夏侯家的门人一看拜帖是绍云县柳家表小姐来访,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人拿着帖子飞快的报进去,另有人从门房里迎出来请柳雪诗下车进门。

柳雪涛却不急着下车,只坐在车里掀开帘子问着那家人:“舅舅和舅母可在家中?冒然前来拜访,实属无奈,恐怕舅舅要怪罪了。”

那家人是个老人儿,也是极为懂事知理的,然却不大认识柳雪涛了,只依稀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但却不敢太过造次,只同柳雪涛说些客气话:“老爷和老奶奶倒是在家,前些日子老奴还恍惚听大公子提及表小姐,说表小姐姑爷高中了探花,老爷还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呢。不想表小姐忽然就来了,这会儿听说了.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

正说着,便见里面慌张张的跑出一个小厮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媳妇亦是一脸的喜气,待到得马车前,几人都忙忙的跪拜下去,一个媳妇笑脸说道:“我们老奶奶和奶奶不知道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夫人恕罪。老奶奶和奶奶正在整装,奴婢斗胆请夫人的车马先进院里去吧。”

柳雪涛心想他们这是要以国礼为先了,自己乃是有诰命的人,他们自然是不敢随随便便就出来迎接的。于是笑道:“我不过是有些事情路过这里,顺路进来看看舅舅和舅母而已,又何必如此客气。既这样,总在门口呆着也不是个道理,且先进院子去吧。”

家人应声牵着马从夏侯家大门的正门进去,往里走了一箭之地,马车停下,里面夏侯明辉已经带着家人迎了出来,在柳雪涛的马前便要行国礼,柳雪涛忙下车拉住,叫了一声:“舅舅。”

夏侯明辉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柳雪涛,一时模糊了老眼,哽咽道:“涛儿啊,真的是涛儿…竟跟你母亲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着,便背过脸去擦泪。

柳雪涛平生最见不得老人流泪,一时也红了眼圈,刚要劝夏侯明辉不要伤悲,却听见身后的泓宁嫩生生的问道:“娘亲,这就是舅姥爷么?”

夏侯明辉忙擦了眼泪低头问道:“这是涛儿的孩子?这小模样长得如此俊俏!竟是随了你娘亲了。”说着,老头儿弯腰把泓宁抱在怀里,笑呵呵的问道:“几岁了,大名是什么,可有表字?”

泓宁朗声回道:“舅姥爷,我今年三岁了,叫泓宁,表字修远,是我外祖父给取的名字,取‘非宁静无以致远’的意思。”

夏侯明挥听了立刻又呵呵的笑起来,夸奖道:“乖孩子,真是聪明伶俐,竟比你哥哥好强!”

“咦?哪儿来的哥哥?舅姥爷说的是泓安大哥哥么?”

“泓安?”夏侯明辉一听便猜到了这个泓安定然是泓宁族中的堂兄,便摇头笑道:“不是,是你母亲表兄的孩子,叫子澹,这倒是巧了,他的名字倒是取‘澹泊’之意,倒是和你的名字正好是一对儿呢。”夏侯明辉说这话便回头吩咐身旁的人,“去学堂把小少爷接回来,今儿有亲戚来了,可以不用读书了。”

柳雪涛便笑道:“子澹几岁了,竟然上学去了?”

夏侯明挥抱着泓宁往里走,又让着柳雪涛道:“涛儿,咱们先进屋去,你舅母这几日犯了痰症,不能出来相迎,你嫂子想必是换衣裳呢,这就该出来了口说起子澹这孩子,真是个淘气的,如今已经八岁了,竟还不知道读书上进,每日里只知道玩乐,他父亲又经常不在家,我也没什么精神管他,如今快成了脱了缰绳的野马了。”

柳雪涛随着夏侯明辉往里走,还未走到正厅,便见旁边走来一群女眷,为首的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棠红衣裙,容貌端丽,举止大方,被一群丫头媳妇簇拥着走来,到近前时且细细的看了柳雪涛一眼,方福身拜下去:“妾身给雪涛夫人请安,不知夫人驾临,迎接来迟还请夫人恕罪。”

柳雪涛便转头看着夏侯明辉,夏侯明辉指着为首的妇人道:“这就是怀谨的媳妇了。”

柳雪涛便忙上前搀扶起来,微笑着叫了一声:“嫂子。”然后又笑道,“是我猛然间来了,没提前给舅舅舅母和嫂子送个信儿,倒是叫嫂子措手不及了。”

夏候瑜的媳妇娘家是海宁府,姓姚,闺名纤云,因姚家和夏侯家也是老亲,夏侯明辉的妻子便是姚纤云的堂姑母,算起来也是夏候瑜的表妹,所以夏侯明辉的妻子姚氏平日里只叫姚纤云为云儿。

姚纤云听柳雪涛说这样的客气话,丝毫没有诰命夫人的架子,原本提着的一颗心也便放下了一半,陪笑道:“夫人乃宽宏大量之人,不与我们这些人一般计较,是我们的福分。”

柳雪涛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姚纤云,见她言谈举止雍容大方,亦是大家之气,心想夏候瑜也很该娶一个这样的女子为妻,方可成就一番事业。想到这些柳雪涛又暗暗地叹息,这古代的大家闺秀一个个儿都是贤良淑德之辈,夏候瑜的媳妇如此,二哥柳明澈的媳妇也是个极好的,就连柳皓波那样的人也都娶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

这些女子从小受严格的教诲,长大嫁人更是知书达理,看来古代的三从四德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的。最起码家宅安宁了男人方能没有后顾之忧,一心去外边的世界打拼。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男人多数都是不知足的,有了贤良的妻子,还想要美貌的妾室,有了美貌的妾室又惦记着风情的花魁。如此才一步步惹祸上身,最后葬送了一家子的幸福。若是男人能知足些,女人都贤良些,这杜会该是多么和谐的景象呢!

第202章访消息却逢兔爷

柳雪涛坐在夏侯家的小花厅里,由姚纤云陪着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对夏侯明辉说想去后院看望一下舅母。夏侯明辉忙摆手道:“如今她巳经瘫痪在床,也没几分人样子了,你不过去看她倒也罢了,过去她也无法陪你说什么话儿,反侄又括惹你伤心。你的心意舅舅知道了.只管在前面坐着,怀瑾媳妇去张罗一下午饭。”

姚纤云忙答应着,起身笑道:“夫人且坐,妾身去瞧瞧饭菜如何了。”

柳雪涛点头笑道:“简单些才好,我的脾气舅舅是知道的,素来讨厌繁琐。”

.

姚纤云答便带了丫头去厨房亲自瞧着厨子们唯备饭菜。花厅里夏侯明辉方有问柳雪涛这次来慈城可是有要紧的事特要办,需要人的地方尽管说。

柳雪涛便道:“此时果然要问问舅舅才能知道个大概,说起来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就是慈城本地的事情。”柳雪涛却不说完,只叫翠浓:“带着泓宁出去玩儿会子。”

翠浓和香葛忙答应着带了泓宁出去,夏侯明辉也屏退了下人,方问个中原委。柳雪涛便把卢峻熙的爷爷当年在慈城为官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问道:“舅舅对此事听说过多少?我如今只想知道那个孩子后来去了哪里.如何营生,如今可还活在世上。”

夏侯明辉陈思一阵子,方叹了口气说道:“你说这事儿我还真是不知道。当时我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吧?那年只听说有个赌徒赖上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整天耗在那女子的家里,吃喝拉撒睡,乡里人还说那个混蛋真该死,还建议衙门去把他弄到牢里去。可是他既不偷又不抢,就是欺负了那女人,可那女人又不告他,那孩子也长得跟他八分相,衙门对此事也是不闻不问。

后来那赌徒输了银子,把女人卖到青楼里去,换了银子又输光了,再后来他便死在了家里,他儿子求着邻居帮忙用一领破席把他卷了弄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后来那孩子跟着一个走江湖算命的瞎子走了。如今若是活着的话,应该也快四十来岁了。”

柳雪涛又问:“舅舅可记得那孩子当时的样貌?”

夏侯明辉又皱眉沉思,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长相一般,就是那双眼睛与众不同,当初我曾接济过他一回,他跟我柞揖道谢时我低头看他,不想他也正看我,那目光冷漠异常,竟不像是八九岁的孩子。虽然嘴上在道谢,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之意,当时我还想,这孩子怎么这样,给他银子他都不带给人一个笑脸的。”

柳雪涛听了这话,心想就是那个贾善庐了,那眼神,当时自己只看了一眼便再也忘不掉,那种阴险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与他为仇一样。

想到这个,柳雪涛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夏侯明辉忙问:“怎么,难道这人现在还活着?你见过他?”

柳雪涛无奈的笑笑,说道:“如今有个人专门跟我们作对,处处与我们为难,暗中使坏。舅舅应该听说今年贡院发生的事情,实际上便是他暗中作梗想让我家相公落榜才整出来的一场闹剧。皇上雷霆震怒,处置了一个副主考官,实际上始作俑者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夏侯明辉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涛儿,你说的人难道是官场上的人?”

柳雪涛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他不过是个师爷而巳,没有什么官职。却有本事把官场搅浑。”

“师爷?一个师爷能有这本事?难道是亲王郡王家的师爷?”夏侯明辉一生经历坎坷,一些事特猪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柳雪涛点头。

“哎!官场上的事情,向来都是尔虞我诈。你夫君乃少年俊才,初入仕途,应该以收敛锋芒为主,切不可逞一时之强,而得罪了人啊。这多年前的宿仇都能如此下狠手,若再得罪了人,可越发的艰难了。你表兄如今倒是跟安庆王爷家的世子爷走的亲近,不过我也听说你跟安庆王爷家的王妃和世子夫人也很是要好,对了一一世乎夫人就是当年和你一起在舅舅家里住着的紫

堇姐姐,这次进京你们相认了吧?”

柳雪涛点点头,说道:“紫堇姐姐对当年舅舅对她的看顾之恩很是感激呢,这次在京城遇见她,初时她不敢跟我相认,后来我们相认了,她便一直跟我说,让我有机会一定要来慈城看望一下舅舅,替她给舅舅道一声谢呢。”

“哎!道什么谢啊!当初洛家一百八十多条人命,一夜之间便都做了冤魂孤鬼。只有她和她姐姐二人被宫监收走,送入后宫为奴为婢。如今她们两姐妹一个在深宫为妃,一个在王家为夫人,虽然是苦尽甘来,可一样是如履薄冰啊!涛儿,官场风云变幻莫测,荣辱生死只有一线之隔。你们务必要谨慎又谨慎呀!舅舅我是亲眼看着洛家兴亡起来,又满门抄斩的。所以,我也

绝不准你表兄步入仕途。我夏侯家只有他这一根独苗,不过混点银子吃喝罢了。”

柳雪涛点头,知道夏侯明辉这些话乃发自肺脓之言。人生在世,真正对你好的人是不会锦上添花的,能在你繁花似锦的时候擞点凉水,你失意苦恼之际雪中送炭的才是真正的亲人朋友。于是她忙答应着,说道:“舅舅的嘱托,雪涛一定铭记在心。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安身立命。雪涛会常常劝解夫君,收敛锦芒,低调为官的。”

夏侯明辉点头,叹道:“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虽然是个女孩儿家,却比一些不知道好歹的男儿强了百倍。你父亲有你在身边,这辈子也该知足了。况且还有你两个哥哥。倒是你娘…终究是个没福气的…”

柳雪涛听见夏侯明辉提及自己的母亲,少不得又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待要劝这位舅父不要过多伤悲时,忽听见门口有人朗声问道:“不是说表姑母来了么?怎么不许我进去请安?”

柳雪涛忙抬头看着夏侯明辉,破涕为笑:“这就是舅舅嘴里说的那个调皮的小少爷了?”

夏侯明辉听见孙子的声音也转忧为喜,笑道:“可不就是他,一听就知道是个淘气鬼。”说着,便转头冲着门口喝道:“子澹!还不进来给你姑母磕头?磨什么牙呢!”

房门轻响,一个英俊的少年从外边进来,穿着一身大红锦缎的夹袍,眉目清秀,文质彬彬,从模样上看,倒是和姚纤云有六七分相似,子塘进门后先给夏侯明辉请了安,然后去柳雪涛面前,躬身拜倒在地,朗声道:“侄儿子澹给姑母请安。”

柳雪涛忙笑道:“快快起来。这次来的匆忙,连个像样的见面礼都没带,没得让这位小侄儿笑话了。”说着,柳雪涛便从身上取下一个荷包,里面有状元及第的小金镙子一对,另有大红状锻两匹,蟒缎两匹亦从礼单上标明是给小少爷的礼,早就让家人连同其他礼物一并搬进了夏侯明辉的厢房。

因此,夏侯明辉又道:“你那见面礼都已经入了我的库房了,这会儿又说这话。”

此时泓宁也拉着丫头的手跑了回来,进门后既不找柳雪涛也不找夏侯明辉,只瞧着夏侯子涛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你就是子澹表兄么?”

夏侯子澹看着一个粉团儿般的小孩儿刚到自己腰那么高,却仰着脸一副极为骄傲的模样看着自己,便笑问:“你又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我是泓宁。都叫你表兄了,还猜不到我是谁?”泓宁说着,转身跑到柳雪涛身边,蹭在她的怀里叫嚷,“娘亲,这个表兄太高了,泓宁比不上他,不跟他玩…”

柳雪涛和夏侯明辉忍不住被他逗笑,因道:“子澹是哥哥嘛,自然要比你高了。修远好好吃饭,也能长到子澹哥哥那么高的。”

子澹便笑着走到近前来,弯腰拉过泓宁的小手,劝道:“哥哥高,才能给你摘梅子吃呀,我知道有一棵梅树上长得梅子又大又甜,修远要不要吃?”

“要!我不要吃,可我娘亲喜欢吃,我爹爹也喜欢。哥哥你带我去摘…”泓宁立刻被子澹说动,从柳雪涛的身上爬下来便要跟他去摘梅子。

夏侯明辉忙道:“一会儿吃饭了,子澹别带着修远乱跑。外边还下着雨,地上滑的很。”

柳雪涛却笑道:“让孩子们一起玩去吧。”

夏侯明辉自然是捻着胡须微微的笑.不再多说。

却说卢峻熙一早出了云水居乘着马车在慈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晃悠着,临近中午了觉得肚子咕咕叫时方找了一家名曰‘德芳斋’打着老字号的括牌饭馆儿门口停了下来.叫家人把马车栓到一旁,便撩着袍子角进了饭馆儿。

这家饭馆不愧为老字号,前面看着铺面不大,不想里面却别有洞天。精致的屋子干净明亮,却并不通透,每一两组桌椅之间便设竹帘或喷在花木隔开,使得原本嘈杂的屋子也变得幽深起来。桌椅都不是什么名贵木材所制,但胜在小巧精致,处处透着一钟与众不同。

卢峻熙心想这家店老扳真是煞费心思,这样的饭馆儿若是在京城,生意定然更加兴隆。回头该让雪涛过来坐坐,看看人家这饭馆是怎么做的,她一心想开个什么‘私房菜’馆儿,听着她那意思倒是跟人家这店差不了几分。

店小二见进来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忙迎上来笑道:“公子几位?是要楼上雅间儿还是在楼下坐?”

卢峻熙微微一笑,说道:“就爷我一个人儿,随便找个地儿坐就行了,不用雅间。”

“那您请这边走。”小二把手里的白手巾往脖子里一搭,带着卢峻熙往里走了十来丈的地方,在一大青花瓷花盆栽的罗汉竹后面一张小桌上坐下来,又笑问:“爷您想吃点儿什么?”

“你们店的特色招牌各来一点儿,不要多,要精致的。”卢峻熙说着在腰间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扔给小二,“再送一份儿饭菜到外边的车上给看车的车夫。”

“好来!”小二接了银子垫了垫.笑嘻嘻的答应着走了。

没一会儿,小二便扛着一个托盘过来,里面四样小菜一笼蒸包,外加一大碗鸡皮笋丝汤。一样样摆在卢峻熙面前,便把他看的直流口水。笑道:“嗯,这饭菜闻着就香,不愧是老字号。”

那小二笑呵呵的说道:“爷不是本地人吧?您来咱们这吃饭,算是来对了。这天南地北的客官们从咱们慈城过,若不来小的这里吃顿饭,那才叫白来。”

卢峻熙笑道:“得了,爷刚说了你一个‘胖’字儿,你还喘上了。”

小二又笑,说道:“不是小的吹牛,爷您回头四处打听打听,来慈城,住水云居,吃德芳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呀。”

卢峻熙笑笑,摇摆手,又赏了他一块碎银子,说道:“行,爷知道了,这次若吃着好,下次还来。”

小二忙又道谢,躬身做了个揖退下去。

卢峻熙便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吃饭。

却听见楼上忽然响起一阵琵琶的弹奏声,其声请脆悦耳,大有天魔之音口弹奏的却是《沉醉东风》,接着便是一女子婉转的唱词袅袅的飘过来: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叫人舍不得,“好去者,望前程万里!”

卢峻熙听了这唱词,便一下子想起几年前自己去江浙府赶考,柳雪涛独自在家里无聊时写的那些句乎。心里便蓦然一酸,想着自己终究是考中了个探花,没辜负她的殷切情谊,若自己这一时里还只是个挂名的举子,她这一腔深情岂不是也辜负了?

想到这个,便忍不住叹了口气,面前的饭也吃着不再香甜。于是便放下筷子,拿了汤匙去盛汤。

原来那唱词巳经唱完,又换了一曲《大德歌》,唱词亦是婉转别致,却是唱的春日只情景:子规啼,不如归,倒是春归人未归......卢峻熙那歌声却猛然被打断,借着便是一声粗鲁的喝骂声:“臭娘们儿.老子拿了银子给你,就是要听乐和的,谁叫你在这里弄这副哭丧的调子?!”

卢峻熙握着汤勺的手便顿了顿,之后依然淡定的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一边慢慢的喝一边继续听着那边的动静。

却听见那唱曲儿的女子怯生生的说道:“奴家学的曲子本就是这样的,不知爷要听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