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涛是早就听说请了戏班子的,所以行礼拜寿过后,她便拉着李氏悄声问道,“云家班子的人到了么? ”

李氏点点头,说道,“到了,他们的人都在后面蔷薇小院里装扮呢。 ”

柳雪涛看了看屋子里纷乱的众人,又悄声笑道,“我之前就听说这家戏班子新来了有名的旦角叫什么豆蔻的,只是可惜一直没机会听她的戏。既然

今儿他们已经来了,我倒是想悄悄地过去看看,只是怕父亲知道了又骂我胡闹。 ”

李氏悄声笑道,“你还是这么顽皮。他们那样的人我们如何见得?未免失了身份。 ”

柳雪涛偷偷地抬手捏了李氏一把,笑道,“就你假道学,他们也是人,如何见不得? ”

安老夫人抱着泓宣说笑了一会子,因泓宣要找母亲,一直往薛涛这边挣,安老夫人见柳雪涛只顾和李氏说悄悄话,并不理会孩子,于是笑道,“你们姑嫂俩见了面就说不完的话,好歹也同我这老婆子说几句吧。 ”

柳雪涛和李氏忙笑着转过身来,碧莲上前抱过泓宣,笑道,“小少爷交给奴才了,二位夫人只管说话去吧,今儿大好的太阳,奴才带着小少爷去外边玩儿。 ”

碧莲经过几个月的调养,不再是之前那副憔悴的模样,虽然比不上原本的红润,但也没什么大碍了。柳雪涛见她这般喜欢孩子,心里又隐隐的觉得酸涩,于是笑道,“我这儿正愁着没个可靠地人托付呢,你要带他去玩儿自然是最妥当不过的了。 ”

泓宣倒也乖巧,由着碧莲抱着他出去了。

一时又有别家的夫人来了,李氏扶着安老夫人去迎接问好,柳雪涛便悄悄地从后门出去,一个人悄悄地往李氏说的那个小院子走去。路上偶然遇到送东西的下人见了她只当是这位姑奶奶有什么事儿去后面,不敢多问只是一个个儿福身请安,柳雪涛也不多话,只点点头往前走。

拐了两道弯后便到了东北角的小院跟前,抬头却看见大管家方孝耘站在那边角落里正在同一个陌生人说话。柳雪涛心头一愣,心想他这会子不在前

面伺候着,跑这里来做什么呢?

想着有些蹊骁,柳雪涛便忙闪身躲在角落里,刚站定脚步,便觉身后凉风一吹,有人猛的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一把,整个人不由得往一侧歪过去。顿时魂飞魄散,刚要惊呼,忽然又有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待要挣扎时,身后之人却低声说道,“夫人莫怕,是为夫在这里。 ”

柳雪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侧脸瞪了身后之人一眼,低声斥责,“你要吓死我啊? ”

卢峻熙悄声说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些闲杂人等是你一个诰命夫人能见得么? ”

柳雪涛一撇嘴,冷声哼道,“你一个四品朝廷命官都来了,我怎么不能来? ”

卢峻熙还要说话,却见那边方孝耘和那人已经说完了话,正转身往这边走来,于是他忙把柳雪涛往怀里一拉,二人都躲到了墙角里去。

待到方孝耘离去之后,二人方又慢慢地出来,柳雪涛悄声问道,“你来了多久了?听到了些什么? ”

卢峻熙回道,“我也是刚来,因为江上风发现你的大哥和大管家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说了些话之后,方管家跑这里来找云家板子的云老扳,而他又恰好发现经常出入那家胭脂铺子的那个女子今儿也来了,他一个人盯不过来,所以我来瞧瞧。 ”

“啊? ”柳雪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胭脂铺子里卖笑的女人也来了?那种人怎么会来参加柳家的寿宴? ”

卢峻熙鄙夷的笑道,“官宦世家多的是藏污纳垢之处,你当那些诰命夫人一个个儿都是干净的么? ”

柳雪涛瞪眼,“你说谁呢? ”

卢峻熙忙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哄着,“乖,你先回去,好生盯着的兵部尚书高玉媳的那个好儿媳妇。这儿交给为夫了。 ”

柳雪涛更是惊讶,“兵部尚书家的儿媳妇? ”

卢峻熙点点头,又悄声叮嘱,“一定要沉住气,不可打草惊蛇,明白么?”

柳雪涛忍着心底的激动,点点头说道,“放心吧。 ”说完,转身要走时却被卢峻熙猛的拉进怀里,于是推着他啐道,“又没正经了? ”

卢峻熙坏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笑道,“夫人,你今儿的妆扮真是好看。 ”

柳雪涛抬手捏了捏卢峻熙迷人的笑脸,回了一句,“相公,你今儿也是风流倜傥,潇洒迷人。小心待会儿那些小戏子见了你一个个人饿虎一样扑上来,可别怪夫人我没提醒您。 ”说着,趁卢峻熙愣神之际猛的推了他一把,逃离开去。恨得卢峻熙在墙角里咬牙跺脚的,发誓晚上回去要好好地收拾她。

柳雪涛悄悄地回到前面去,果然见高玉媳的夫人孙氏带着儿媳梁氏婆媳俩坐在安老夫人对面吃茶聊天。安老夫人身边坐着颜祖同的夫人孔氏,孔老夫人正在同安老夫人坐在一起说着柳皓波的女儿雅心的事情,颜家已经拖了媒人上门提亲,雅心和颜家少爷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柳家的议程。如今双方是

准亲家,所以话格外的多,也格外的亲热。

孔老夫人见柳雪涛从后门屏风之外转过来,忙起身见礼。她一起来,屋子里品级比柳雪涛低的夫人还有各商家的夫人奶奶们也都跟着起身见礼。柳雪涛忙还礼不迭,众人又说了些客气话后落座。

柳雪涛虽然是诘命夫人,但也是女儿回娘家,在这里也要起半个主人的作用,好歹要帮着李氏招呼众人,于是她便坐在了兵部尚书高玉媳夫人的身旁去。

高孙氏倒是和柳雪涛一个是兵部尚书的夫人,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夫人,但她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而柳雪涛则比她儿媳妇还要年轻美艳几分,两个尚书夫人虽然品级差不多,但一比之下便见了高低。

五十多岁的尚书夫人如何比得上二十来岁的尚书夫人前途无量呢?你再怎么伸展也没人家的未来光明啊。况且京城的贵夫人们一个个儿都知道柳雪

涛的名头,都知道这女人是个极其富有的主儿,哪个不更高看她一眼?是以高孙氏在众人艳羡称赞的目光中暗暗地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柳雪涛因想着卢峻熙的叮嘱,便有意无意的多跟高玉媳的儿媳妇梁氏多说几句话,梁氏也是仰慕柳雪涛已久只恨无缘得见的人,她的娘家又跟孔德昊的夫人是同族,都是直隶梁家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儿。所以说起话来更熟悉几分。

梁氏见柳雪涛身上穿着的玫瑰色银线绣缠枝莲花灵芝纹对襟猎子乃是今年最新花样的宫缎,衣襟上的扣子乃是用珍贵的南洋珍珠制成,色泽也是罕见的粉色。于是艳羡的笑道,“夫人这件衣裳真是好看,这样的缎子是贡缎

吧?宫里的娘娘们也不过就是穿这样的衣裳。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

柳雪涛笑道,“瞧大奶奶说的这话,我们是什么人,怎么敢跟宫里的娘娘们相比。这缎子瞧着跟贡缎一般,其实不是的。那贡缎绣的是金丝,我这衣裳绣的是银丝。这就有很大的区别呢!我不过是五品的诰命,哪里就敢穿贡缎呢。 ”

梁氏忙笑着赔礼,“瞧我真是糊涂了,怎么竟忘了例制。夫人这衣裳上的珍珠怕是南洋珠吧?瞧这么大得一颗,难得的一样大小,还有这色泽也是罕见的。 ”

柳雪涛笑着摇头,“这个我也不懂,这是一个世家叔叔叫人送来的一匣子珍珠,我瞧着穿珠花用太大,做项链吧,我又懒得带,所以就叫人穿了孔儿钉到衣服上当扣子用了。大奶奶只说我呢,我瞧着大奶奶唇上的胭脂颜色很是好,红润又有光泽,不只是用的那一家的,大奶奶说给我,回头我也叫人去买来用用。 ”

梁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低了头笑道,“我们哪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街上的胭脂铺子里卖的罢了,我这会儿一时也说不上来是哪家的,等回头家去问了家里的采买,再打发人去跟夫人说一声? ”

柳雪涛见她这般遮掩,心中顿时有数,便不再追问。

不多时家人来通知说戏班子的人已经准备就绪,请老夫人示下是即刻就演起来呢还是再等等。安老夫人便侧头问了李氏客人来了多少,李氏回十有八九都来了,还有几家没来的也已经打发人送了寿礼来。安老夫人便笑呵呵的吩咐道,“那就开始演起来吧。 ”

家人应了一声下去吩咐,不多时对面的戏台上果然响起了锣鼓,屋子里众人的说笑声渐渐地低下来,大家都专心去听戏。

安老夫人寿辰,来祝寿的女眷多于男客,所以戏台便搭建在内宅,在前厅另设了宴席招待一些晚辈后生,后面开戏,前面的男客们自然也要凑热闹,柳明澈便叫人在戏台的一侧另外收拾出几处厢房来,设了帐幔屏风与女眷们隔开,也好一同看戏。

卢峻熙和柳明澈,夏侯瑜,周玉鹏等十几个江南商家的少年子弟坐在厢房里吃酒聊天,讨论着京城几大戏班子里各家的拿手好戏,不时的发出阵阵笑声。

江上风原本是盯着柳皓波的,这会儿柳皓波已经同众人一起去听戏吃酒,他也倒出空儿来。只专门注意着戏台后面帐篷周围的动静。

一顿宴席下来,众人吃喝玩乐,个个都是酣畅淋漓。柳雪涛也陪着吃了几杯酒,一时面憨耳热,便悄悄地起身,躲到后面去歇息。翠浓和香葛近身服侍着,打了洗脸水来伺候她洗了脸,又重新匀了脂粉,将那件玫瑰紫的银鼠对襟襟子换下,令拿了一件藉紫色湖绉撇花蚕丝棉的袄来给她穿上,因怕外边有风,香葛又命小丫头拿了手炉来用锦帕包了,放到自家夫人的怀里。

柳雪涛又吃了一碗秋梨煮的蜂蜜水,方叹道,“还是去前面坐坐才好就回去。 ”

丫头们答应着,又陪着她往前面来。刚要入座,柳雪涛却发现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梁氏不知去了哪里,因微笑着问旁边的一位少夫人,“怎么高家

的大奶奶也去洗脸了么? ”

旁边的夫人听她问,便环顾四周,笑道,“没注意呢,刚直听见她说屋里闷,相比是出去走走了。 ”

柳雪涛点点头,便对香葛吩咐道,“你到外边去我们的马车上找一找,我平日里用的那一盒高丽参膏可曾带着,若有呢,给我拿过来。我这手一经水,回头要皴裂的。 ”

香葛忙应了个‘是’,转身去了。

柳雪涛平日里用的东西,都是香葛掌管着,向抹手用的高丽参膏都是随身携带的,刚刚在后面洗脸的时候已经用过,这会儿柳雪涛又吩咐她去拿分明是另有所指。香葛跟了柳雪涛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出了屋门便一路寻来,见了小丫头也只悄声打听,“可瞧见高家的大奶奶了? ”

柳府的小丫头们都是和香葛翠浓二人极熟悉的,听见问便指给她。香葛不多时便找到了高家的大少奶奶梁氏,却见她正站在移驾迎春花编成的花障子旁边,瞧着那边戏台后面临时搭建起来给戏子们装扮用的棚子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于是香葛也不声张,只悄悄地从她身后走过去,躲在花障子的另一侧。

不多时果然见那边戏棚子里出来一个尚未卸妆的青衣,见着梁氏在这里,急匆匆的走过来,把一包东西交给了她,并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奶奶有事儿还是回头再说吧。 ”

香葛听得分明,那扮了青衣的分明是个男子。于是她吓了一跳,忙用手捂住了嘴巴。高家乃是四品尚书之家,如何这位少奶奶还与戏子私相传递?

这若是传出去了,性命脸面要还不要?

惊诧之余,香葛又细细的去听。却见梁氏接了东西,只对那青衣不满的埋怨道,“三天两头的忙,想同你说句话也难。真是的… ”

那青衣又劝道,“我的好奶奶,大正月里都是年呢,各家的堂会一场接着一场,小的这脸上的妆面都来不及清洗呢,今儿这里忙完了,还有别家。横竖出了正月再说吧。 ”

那梁氏还要说什么,却见那边有送水的婆子提着壶慢慢的走过来,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了。

卷七伉俪雍和椿萱茂第262章

香葛见梁氏往回走,又忙往后躲了躲,带到梁氏没了影子之后,方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却不料走了没几步又听见柳家大爷柳皓波说话的声音。原本香葛是怕被他撞上还要请安问好的,正要绕道走呢,却听见柳皓波很是生气的说了一声,“如今咱们越发成了贼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香葛忍不住又停下脚步靠在墙角另一侧细听。

原来同柳皓波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家的大管家方孝耘。柳皓波发了感慨之后,方孝耘忙劝道,“大爷莫要生气,横竖这家是要分的,不过是早晚罢了。 ”

柳皓波却冷声哼道,“慕家穷酸,就算老王妃能给她补贴些妆奁,估计也没多少。如今想来倒是我算错了。还不如趁着她没进门的时候先分了家,也省得到时候娶亲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

方孝耘又劝,“大爷也不必为这事儿生气。横竖二爷如今是侯爷,纵然是娶续弦,朝中大臣们又有哪个好意思不随喜的?这也是一笔丰厚的收入,说不定算下来也能稳赚一笔呢。还是等二爷成了家再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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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皓波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倒是老爷子的身子还是不怎么见起色。你倒是好好打听打听,可别是那个老女人暗中做了手脚。如今她儿子没有媳妇,下面只有一个女儿,可不是要着急了! ”

方孝耘忙道,“这个大爷放心。如今老爷子十分谨慎,吃的喝的全都是心腹之人弄的,外人一概插不上手。 ”

柳皓波苦笑,“他老人家也是‘一朝被蛇咬’啊!你且去吧。今儿人多事儿多,家里乱哄哄的,你也要多多得留心才是。云家班子乃是王爷的重要棋子,万不可暴漏了。 ”

方孝耘答应着,二人散开各自离去。香葛方拍拍胸脯长出了一口气,镇静了一下匆匆去寻柳雪涛。

柳雪涛见梁氏回来好一会儿了也不见香葛,心里正暗暗地纳闷呢,却见香葛匆匆回来,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受了惊吓一样,于是暗暗地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问道,“怎么慌慌张张的,难道我们的马车里还藏了一个鬼不成?”

香葛忙俯身回道,“夫人恕罪,奴婢去车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那高丽参膏,想必是奴婢一时糊涂来的时候忘了带。要不,夫人还是先借舅奶奶的用

一用吧? ”

柳雪涛看着香葛的脸色,便知道她定然有话回,于是叹道,“你们这些懒丫头,整天丢三落四的,要你们何用! ”说着,又同旁边的梁氏笑了笑,起身去寻李氏。香葛忙跟上去搀扶着她的手臂,趁着众人都听戏并不理论时,悄声回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李氏正在另一席上陪着一个夫人说话,见雪涛来寻,忙跟那人说了两句话便起身过来。

此时雪涛已经确定了云家班子果然不是个寻常的戏班子,柳皓波嘴里的王爷想必就是康王了。如今安庆王爷和皇上连声一片,禄王已经倒台,朝中唯一一个有实权的王爷便是康王了。真不知道这个柳皓波又搀和道康王府里

面想做什么。想想这些着实心惊,柳雪涛遂拉着李氏的手匆忙往后面安静处走去。

寻了间静室,柳雪涛命香葛在外边守着,自己拉着李氏的手进屋子里去,着急的叹了口气,说道,“嫂子这几日可关注过大哥的一举一动? ”

李氏闻言一愣,不解的问道,“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几日忙着老夫人的寿辰,我确实有几日没同他深谈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

柳雪涛同李氏不仅仅是姑嫂,如今也算是交心的朋友,有些话也没什么可瞒着她的,便把刚才香葛所回详细的同李氏说了一遍,然后叹道,“我原想着大哥这几年安心读书,今年春闱他又是决心取功名的,只以为他已经不再受人盅惑,做哪些糊涂事。如今看来他还是被人家给利用了。之前是禄王,如今又换成了别的王爷。 ”

李氏闻言,一下子想起之前又一次自己恍惚听见跟柳皓波的一个小厮同方孝耘说话,说什么那样也好,正好多一副妆奁等语,此时再和柳雪涛说的话一对,正好应到了一处。她的脸色一时苍白如纸,一边咬着牙跺脚,一边叹道,“这可如何是好?老爷若是知道了,定然又气个半死。 ”

柳雪涛叹道,“如今好几下里的事情对在一处,我似乎也能看出些眉目了。只是这些人放长线钓大鱼的本事也真是了不得。居然能把网铺的如此广泛! ”

安庆王府赵玉臻跟前的侍妾青环,青环的姑妈梁氏,云家班子里名声鹊起的小花旦豆蔻,兵部尚书高玉媳的儿媳妇梁氏,万紫千红胭脂铺子里的女人,还有太医院里崔御医那个从不露面的师父,这些人,这些事儿凑在一起,便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天上罩下来,饶是柳雪涛这个见多识广有着现代人思想的女人面对这些事情,也是感觉到千头万绪,纷乱不堪,却又一阵阵的脊背发凉。

李氏见柳雪涛沉思不语,又拉住她的手问道,“好妹妹,如今嫂子我只能求你给我指一条路了。你说这事儿可怎么是好?他好歹是你的同父的哥哥,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绝路吧?”

柳雪涛从沉思中回神,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事情没那么严重,嫂子也不要担心。如今大哥所图,不过依然是多要一份家产而已。如今不管二哥和慕家姑娘的婚期定在何时,哥哥都只是等着分家,在分家之前他应该不会再生事端。嫂子闲时还是多和大哥说说话,不要冷落了他才行。还有句话我不得不去劝嫂子一句,侍妾,屋里人什么的,能少就少,不要只图了一个贤良的美名儿,就没多没少的给他纳妾,到时候惹得说不清的麻烦,还是要你自己去受着。 ”

李氏叹道,“这倒也罢了,我的好妹妹,我只是担心他若真的参与了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将来事发被牵连进去,可怎么是好呢! ”

柳雪涛暗想,造反谋逆那是要诛九族的大罪,若柳皓波真的参与康王爷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将来事发别说柳家,恐怕连自己也要受牵连。想到这些她又忍不住的心烦。叹道,“如今趁着事情还不明朗,能防患于未然更好。这事儿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今儿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刚才也是吓坏了,才急匆匆的把嫂子叫出来说这些,这会儿想一想,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呢。”

李氏原本以柳雪涛为榜样,每每遇到事情都会感叹她的有担当,敢作为,今日听她也说这话,心里不免越发的着急,一时红了眼圈,便拿着帕子拭泪。

柳雪涛只好劝她,“嫂子切莫着急,这事儿牵连甚广,想来对方也不会轻举妄动。我们要慢慢地想办法才是。依我看来,大哥不一定就知道其中的密谋,想来他们也不过是撺掇着他牵制二哥罢了。如今我们及早发现此时,不正好及时想对策么?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在这里掉眼泪?回头让外边的那些人瞧见了,还只当我们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

李氏听了柳雪涛的话,方收了哭泣,擦干了眼泪。又在这里沉了一会子,待心情好的差不多了,方又回到前面去应付那些贺寿的夫人奶奶们。

一场寿宴,拍了十出戏。待到戏罢茶凉之时,已经是下午申时了。

宾客们陆续离去,柳雪涛陪坐了一日也是劳累不堪。因叫丫头们收拾了东西,把睡觉的泓宣叫醒,准备回府时,前面服侍柳裴元的丫头却来说道,“老爷有话,请姑奶奶且过去一趟。”

柳雪涛长出了一口气,略带疲惫的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说着,她转身叮嘱泓宣的奶妈子,“好生看着宣儿,不许他吃生冷的东西,不许出去乱跑。 ”

奶妈子答应着,抱起小泓宣应道,“夫人放心吧,小少爷刚睡醒,我们都不敢带他出去吹冷风的。 ”

柳雪涛点点头,方放了心往柳裴元的书房去。

柳裴元也不是一时兴起,只是这几日一直都在忙着请年酒的事情,过两天又进了二月里,柳明澈原来的媳妇杨氏在静室里念经修养也一直不安分,总是想方设法的闹着出来,一闹二闹的闹出了病,这会子又要请医延药的折腾。如今杨家那边又提出来要接她回去养病,闹的柳裴元心里很是不肃静。

今日安老夫人寿辰,杨家又派人送了寿礼来,并带了杨博云的一封书信,书信之中言辞恳切,说自己年纪大了,很是想念女儿,要把杨素琴接回去住些日子。

柳裴元无法,便做决定要人把杨氏送回娘家去,但这样送回去又说不过去,便想着把柳皓波,柳明澈和柳雪涛叫到跟前,商议一下是否要把杨氏嫁进门时带来的妆苍一并随她送回杨家。从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等于是将她休回了家门。

柳裴元把自己的想法跟儿女们说完之后,便疲惫的靠在太师椅上,叹了口气说道,“当初杨氏的妆奁都归了公中。如今若要退还的话,恐怕还得把之前的嫁妆单子找出来,一样一样的核对。我不过是个提议,并不像专权,你们兄妹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出来大家商量。 ”

柳雪涛和两个哥哥一起听了自家老爹的一番话之后,各自感慨,柳雪涛并没有什么意见,别说杨家送来的那点妆奁,就是柳家如今偌大的家业她都

不想要。所以她只是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品茶,一句话也不说。

事情是有关杨氏的,自然是柳明澈先说话。他看了看柳皓波,又看了看柳雪涛,想了想说道,“父亲多虑了。自古以来,女人失了妇德被休出家门,并没有归还妆奁的道理。如今我们又何必多这些麻烦? ”

此言一出,柳皓波立刻附和,“二弟的话说得有道理。她在我们家折腾了那么多事儿,把父亲险些气死,如今不找他们也就罢了,哪里还要还什么妆奁。父亲,我们总不能太仁慈了。再说了,还有雅玉呢,她那些东西留下来给雅玉也好,再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

柳裴元幽幽叹了口气,看着柳雪涛问道,“雪涛,你的意思呢? ”

柳雪涛淡淡的笑着,说道,“回父亲,女儿没什么意见。那份妆奁是留下也好,退回去也好,也不过就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情。想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是富贵至极,但父亲也没有必要为了几千两银子劳神至此。父亲的身子是最重要的,今儿母亲大人寿辰,忙碌了一日,我们年轻人尚且觉得身体不支,父亲想必也是十分劳累了。以女儿的意思,此事交给大嫂子处置也就是了,何必又让父亲劳神?”

柳雪涛建议自己的父亲把事情的处决权交给李氏,先就封上了柳皓波的嘴。李氏是他媳妇,他绝没有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反对的道理。

柳明澈也是无可无不可的人,听了柳雪涛的话再看柳裴元,见父亲果然疲惫不堪,于是忙说道,“此事交给大嫂子处置甚好,儿子没有意见。 ”

柳裴元叹道,“老大,你有什么话么? ”

柳皓波忙道,“近年来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帮衬着母亲处置,既然二弟和妹妹都说交给她好,那就交给她罢了。若有不妥,父亲再站出来也是一样的。我们做小辈儿的本来就应该为父母分忧。这也是她分内的事情呢。”

柳裴元笑了笑,说道,“你们三兄妹这次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就这么办吧!回头老大把这事儿说给你媳妇就是了。我今儿真是乏透了,你们都退下吧。 ”

兄妹三人忙起身告退,从柳裴元的书房里出来后,柳雪涛便同二位兄长说道,“两位哥哥请了,雪涛这就作别回去了。 ”

柳明澈忙挽留道,“都这个时辰了,用了晚饭再走不迟。 ”

柳雪涛笑道,“我们这刚从宴席上下来哪里吃的进去什么东西呢。只是觉得身上累的很,还是先回去睡一会儿是正经。 ”

柳皓波也点头道,“如此,我们就不多留妹妹了。 ”

柳雪涛又微微一笑,再向柳明澈点头说道,“走了。 ”

柳明澈忙拉住她的手说道,“我送你上车。 ”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如同儿时一般亲密的往二门走去。身后柳皓波看着二人并肩而去的背影,又悄悄地捏紧了拳头,眼睛里的目光也渐渐地冰冷了许多。

方管家不知从哪儿转过来,走到柳皓波身边轻声叫了一句,“大爷,戏班子的人要走了,云老扳特地叫奴才来问问大爷还有何吩咐? ”

柳皓波此时满心里想着的只有杨氏的妆奁不能退回去,便摆摆手说道,“没什么事儿,你只告诉他下次再来我们家演堂会,《长生殿》这出戏是不能缺的,今儿老夫人寿辰,他们班子里的红角不来,是什么意思?! ”原来今日堂会豆蔻并没有来,《长生殿》的杨贵妃也没人唱。原本柳皓波还想借此机会看一看那名嗓一时的名角花旦是何等风姿呢,如今竟是没见着,也不怪他会生气。

方孝耘忙应道,“是。想必那豆蔻姑娘今儿身上真是不痛快,也未可知。奴才听说前日太常寺卿大人家里的堂会,她也没到。那边的大人也很不高兴呢,但终究没法子呀,人家如今连康王世子也都不放在眼里呢! ”

柳皓波心里却烦躁的很,抬脚往后面走着,又生气的哼了一声,“行了,她再红也不过是个戏子,逗人开心的玩意儿罢了,还当自己是什么贞烈节妇么!你带着他们去找账房结账。刚父亲跟我们说起杨氏那贱人的妆奁呢,真是新的还没抬进来,旧的反而要送回去了。这叫什么事儿! ”

方孝耘听此话才明白原来真正的火气头儿在这儿呢,于是忙赔笑劝道,“大爷先消消气儿,这事儿不还没定下来呢么?自古都没有休出门去的媳妇带着妆奁走的,我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想来老爷爷不会真的就这么做。不过是说一说,给杨家那边几分面子罢了。此事大爷若是先着急,反而显

得大爷对那些东西动了心思似的。所以呢,大爷是急不得的。 ”

柳皓波点头,“我知道。这事儿刚已经有了定论了,老爷子要把此事交给你们大奶奶处置,哼哼…这还是咱们那个英明贤惠的姑奶奶提议的呢,到底不枉你们大奶奶和她好了一场,此事也算她有点良心。”

方孝耘忙劝道,“话是这样说,但最近大爷又有些锋芒太露了,大爷要时刻谨记之前的教训,学会低调处事啊!”

柳皓波站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了弓腰跟在自己身后的方孝耘一眼,不悦的说道,“是我不低调呢还是舅舅你不低调?你一个大管家,跟在我身后唠唠叨叨的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锋芒太露?我他妈的装孙子装了三五年了!我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走走近,别跟我这儿瞎叨叨!”

方孝耘被柳皓波骂了个狗血淋头,正纳闷呢,一侧脸忽见那边李氏带着一众女眷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再看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恰好是泓宣的奶妈子,方孝耘顿时明白了柳皓波的用意,忙俯首连连作揖,一副极为小心的样子,说道,“大爷教训的是,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该打,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大爷恕罪。 ”

李氏远远地笑问,“这是怎么的了?爷居然发这么大的火? ”

方孝耘忙退到一旁,躬身侍立,不敢多言。

李氏走到柳皓波近前,身旁一众丫头婆子们纷纷给柳皓波行礼请安,李氏又问,“什么事儿啊,老妇人的千秋呢,爷就跟管家发脾气? ”

柳皓波叹了口气,瞥了方孝耘一眼,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他跟我说云家班子的老扳嫌我们打赏的银子不够多,让大管家来跟老爷子说说,想再加点,我这儿正说他贪得无厌呢! ”

李氏噗嗤一声笑了,转身同方孝耘说道,“不说这事儿我还忘了呢。今儿他们这都唱的什么呀?那个豆蔻连歌面儿都没露一下,之前不是说好的有她的《长生殿》么?今儿好几位夫人都说是奔着她这出戏来的,不想她却影儿都没露一下。就这还要了我们两千两银子,还好意思嫌少?我正想打发人去说他们呢,大管家在这儿正好,你就去说给账房上,两千两银子不许给,只给他们一千二百两罢了。若是嫌少,让他们那个豆蔻姑娘来问我要吧! ”

方孝耘听了这话,赶忙躬身答应着,告退离去。

柳皓波又对李氏叹道,“这个方孝耘是越来越没谱儿了!”

李氏劝道,“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了,爷跟他叫什么劲儿呢。老爷不是吩咐了么,家里的事情慢慢的转到小胡管家那里去,过两年就让他养老去了。行了,爷也该乏了,先回访歇着去吧,妾身送小外甥去前面找他娘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