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居然说的是,“卢峻熙。 ”

卷七伉俪雍和椿萱茂第265章

柳雪涛一听见卢峻熙的名字,心里先猛的被揪了一把。心想若皇上真的如简华枫所说让卢峻熙做本届恩科的主考官,那也真是‘不拘一格用人才’了!

屋子里的说话声越发的低下去,饶是柳雪涛站在窗口也听不大清楚了。

于是她便转身离去,不再久留。

当晚,卢峻熙从衙门回来时已经是申初三刻了,柳雪涛早就明小厨房炖了稀烂的野鸡崽子汤,等着他回来用饭。卢峻熙进门见柳雪涛坐在灯下翻阅着账本,因笑道,“刚出了正月就开始看账本子了?你比我这个户部尚书还忙。 ”

柳雪涛闻言把手中账本放在一旁的小矮桌上,轻笑道,“刚开了春,你这户部尚书若真的不忙,如何又是这般时辰才回来?莫不是又去哪家同僚那里喝酒听戏去了? ”

卢峻熙轻叹一声摇头道,“哪里会有那么自在。今儿早朝后皇上把我叫去了。夫人你猜猜皇上叫我做什么? ”

柳雪涛心想这个简华枫说的话莫不是应验了?于是轻轻摇头,说道,“我哪里有那样的本事,能猜到万岁爷找你何事?”

卢峻熙挨着柳雪涛坐下,搂着她的肩膀笑道,“用不了多久,为夫我也是门生满天下了。”

柳雪涛轻叹,“原来我们家卢大人要当主考官了?那可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

卢峻熙见柳雪涛并无喜色,因问,“夫人,你不高兴? ”

柳雪涛转身,看着他丰神俊朗神采飞扬的笑脸,笑了笑,说道,“我高兴着呢。只是——有些担心。如今的朝廷中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激涌。年前我们为了对付京都商会,连消带打的收复了颜家,搓了那些人的势力。他们岂肯善罢甘休?每届恩科都是皇上广纳贤才以巩固自己手中强权的重要途径。你可要慎之又慎啊。 ”

卢峻熙点点头,叹道,“夫人说的是,为夫会慎重的。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康王爷如今虽然坐不住了,暗中搞了很多事,但到底还翻不出皇上的手掌心去。他如今也只能在暗地里蹦跶蹦跶,皇上当政已经四年,也不是当初政权不稳的时候了。康王想做什么事儿,总要想想禄王的下场,当年禄王和太皇太后在宫里里应外合都没成事,如今他自然也不能太过怨意妄为了。”

柳雪涛却劝道,“禄王的事情,是凑巧了有个契机。你我正好要差那个贾善庐的事情,所以提前对路王府坐了防范,又恰逢咱们走了一趟慈城,探得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先机,所以才能运筹帷幄,恰好皇上也要办他,才联合我们和安庆王爷将其一举拿下。如今和康王的这盘棋却还在懵懂之中,他处处设防布置,却不知道真正的重点在哪里。叫我们防不胜防啊。 ”

卢峻熙点点头,沉思片刻,因问,“郡王爷身边的那个假怀孕的侍妾如今怎么样了? ”

柳雪涛扑哧一笑,说道,“肚子大起来了。”

“啊?肚子大起来了?难道是真的怀孕了? ”

“可王妃请了稳婆给那青环丫头验看过了,她还是处子呢。王爷都没碰过她,她那肚子是如何大起来的? ”

“什…什么? ”卢峻熙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雪涛,低声问道,“还是处女就怀孕了? ”说了这话,他自己先哈哈的笑起来,搂着柳雪涛

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郡王爷…真是…真是好本事啊!哈哈…”

柳雪涛原本也觉得此事好笑,被卢峻熙后面那句话一说,遂也跟着笑起来。

.

翠浓香葛两个丫头原在外边,听见屋子里二位主子笑的这样开心,忍不住相视一眼,悄悄地退出去。

卢峻熙笑够了又腻在柳雪涛的身上动手动脚的没个消停。柳雪涛扒拉着他的双手,轻声斥道,“越来越不尊重了。丫头们还在外边呢! ”

“她们如今懂事儿多了,我一进来的时候,小丫头们都出去了。这会儿外边恐怕一个人也没有了。怕什么? ”

“那也不成。 ”柳雪涛推开他从榻上下来,走到妆台前揭开镜袱把自己略显松散的发髻拢了拢,又说道,“既然皇上让你坐主考官,打明儿起可就要忙的脚不沾地了。 ”

“二月十八开贡院,十九封门开考,二十一考完收卷,然后才阅卷忙碌呢。不急不急,还有半月的清闲。 ”

柳雪涛笑道,“就是这半个月才忙呢。那些举子们哪个到了京城不来拜访一下你这位恩师啊? ”

卢峻熙皱了皱眉头,摇头道,“这倒是个麻烦。皇上如今最烦拉帮结派的,今儿还单独把我叫去叮嘱了一番。 ”

柳雪涛便略一思索,说道,“这也没什么,反正近日来户部也没什么大事儿,卢大人不如给自己放几天假,妾身陪着你悄悄地出城去住些日子,怎样? ”

卢峻熙大喜,拉着柳雪涛的手问道,“真的? ”

柳雪涛嘴巴一撅,不乐意的说道,“自然是真的。人家也好久没出去玩儿了呢。如今二月里,正是杏花盛开的时节,也不知道这上京城郊外有没有杏花?若是在江南,应是好多花儿都开了呢。原来在绍云县住着,还能去庄子上走走,如今到了京城,索性都在这四方天空里闷着了! ”

“我家夫人这是心生怨恨了? ”卢峻熙忙过来搂着她笑道,“那为夫明儿就把衙门里的事情交给手下人去办,专门腾出几天的功夫来陪夫人去游山玩水,闲散几日?”

柳雪涛娇嗔,“去!说得好听,什么叫陪我出去闲散几日?分明是你要躲着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免得落下一个拉帮结派的把柄罢了。 ”

卢峻熙呵呵笑着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夫人陪我,不是我陪夫人,夫人贤德,是亘古未有的女贤儿…为夫乃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得夫人相

伴左右,今生今世唯有夫人能知我心嗯^… ”

一时间甜言蜜语,天下好听的话都被这厮给寻了来哄人开心,柳雪涛便偎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开心的听着,只愿从此后天长地久,可以听他说一辈子的情话。

当晚,便有朝中之人送了帖子进来,竟是要请卢峻熙明日晚上去酒楼赴宴的。卢峻熙只看了看便放在一边,吩咐下去,“从今儿起,所有的宴会一律回了,明儿我要与夫人出城去住几日,所有来访的客人不论在朝在野,也全部给我挡在外边,只说老爷和夫人不在家便可。明白么? ”

赵仁和石砚二人乃是跟久了卢峻熙的人,自然分得清事情的轻重,于是忙俯身回道,“奴才明白。 ”

第二日,卢峻熙一早派人将自己连夜写好的奏折送去了户部,并带了话给户部左侍郎马云瀚。这位左侍郎乃是原来的户部尚书,因赈灾钱粮之事被皇上降职为左侍郎,给原本是侍郎的卢峻熙打下手。但他也从赈灾银钱一事上对卢峻熙心服口服,赈灾回来之后便打定主意和卢峻熙抱成一团互相照应着走下去。

所以马云瀚听卢峻熙来人说卢峻熙昨夜梦见已故老母,要他去城外的观音禅院去诵经半月时,便明白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肯定又要有什么大的动静了。于是早朝之时他便将卢峻熙的奏折奉上,并转达了卢峻熙为亡母诵经一事。皇上很反常的没有怪罪,只是问了一句,“户部的大小事宜都交代清楚

了? ”

马云瀚忙叩头说,“卢大人已经把户部诸事都打理清楚各自分派下去,请皇上放心。 ”

皇上便当众宣布,“今年春闱恩科的主考官由卢峻熙担任,承相王明举和内阁大学士简华枫分别为副主考。 ”

王明举和简华枫忙叩头领旨谢恩。当下,朝中诸人无不暗暗感叹皇上对卢峻熙的特别恩宠,暗地里的流言又多加了一些妄自菲薄的话,此处不再多说。

却说卢峻熙一大早便和柳雪涛二人带着随身所用之物并翠浓香葛两个贴身丫头,连家丁护卫都不带,只分乘两辆马车直奔城南而去。

上京城外,春来正早。马车出了城门后,一片春色尽收眼底,上京城东南一带乃是肥沃的耕地,此时早春,春暖花开,冰融雪消,田地里已经有勤劳的农户开始耕作。远远地有几声春燕的啼叫和着老农甩起来的鞭响和吆喝声,却是一幅极其祥和的春耕图。

卢峻熙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数月来为户部那些繁杂琐事所累,人也变得少了几分生气。如今踏春而游,之前那个张扬狂放的少年郎似乎又回来了。兴致所起,他竟然钻出车厢,站在车辕上张开双臂,迎着春风高声的诵起诗来。

柳雪涛坐在车厢里面,先是偷偷地笑,后来被他也引得起了兴致,便在车内放声而歌。

卢峻熙原本正在兴头上,因听见车内柳雪涛唱歌,便回车厢找了一直短小的玉笛来,横在唇边和着她的歌声吹起了曲子。

柳雪涛唱的却是一曲《小桃红》,又是一季春来到柳絮满天飘,暧风轻扬桃花红了榆钱串上了梢,是谁碰碎了翡翠桥染绿了小村庄。牧童换上了新衣裳黄鹏也笑弯了腰,江南就是梦里梦外又岂只是三春,塞上风云隔水相眷疑是故人来,昨日的黄花旧时容颜怎不忆江南,醉依桃红泣别离生在尘缘外…

这样的歌亦是卢峻熙闻所未闻的,但他天资聪颖,只听了一遍便已经将曲调记住,那曲子被他吹出来虽然稍嫌生涩却也能跟柳雪涛的歌相互相应,听得赶车的家人和后面小马车上的两个丫头都沉醉在这歌声笛曲之中。

风和日丽的天气,向南出上京的雀华门,八驰并驰的青石官道,柳雪涛所用的这样的马车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遥遥便可望见南山顶上的三座高塔,玲珑似三枝错落有致的墨钗,插在青螺似的南山之上。

而香火绵延五百余年的大悲寺,依着山势,殿宇楼堂幢幢相衔,阶梯成叠,长廊蜿蜒,台阁相接,青瓦黄墙掩在参天树木间,缓缓的从山顶连绵的铺陈下来,一路疏疏密密,层层叠叠,直到山脚。

睛空万里,视线极好。看着极近的山寺也要走上一两个时辰。一路行至山下时,已经是过了已时。

山间风大,柳雪涛帷帽上雪色面纱被风吹得飘飘拂拂,鬓上一枝紫玉蝈蝈押发缀细细一绺紫晶流苏,也沙沙的飘荡起来。卢峻熙回手握住她的,轻笑道,“夫人,这山路崎岖,马车不仅颠簸还要绕路而行,咱们步行走着台阶上山如何? ”

柳雪涛环顾山里,清幽寂静,并无多少游人,偶然听到隐约传来一声半声梵唱,便如深处山中的空谷幽寺一般。于是抬手将头上的帏帽摘去交给香葛,笑道,“步行就步行,谁怕谁啊。当我小女子走不得路么?”说着,她竟然挣脱了卢峻熙的手,率先跑了出去。

山风吹过,她银红色的裙裾被风吹起,宛如一只询丽的彩蝶一样翩跹而起,脚上一双鹿皮小棉靴却踩着青石台阶一步步的跑远,卢峻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跟着她的脚步一起加快了。

“等等我!看踩了裙子掉倒了! ”卢峻熙忙抬脚去追。二人嘻嘻哈哈的笑着拾级而上,却洒下一路快乐的笑声。偶然有上山进香的香客被他们二人赶上,因听见这样的笑声频频回首来看,只当是小户人家年轻的夫妇上山游玩的,却并无嘲笑讥讽之意,只是回以羡慕的微笑。

香葛和翠浓两个丫头抱着两个包袱从后面紧紧跟随,香葛一边喘息着一边笑道,“很久没听见夫人这样笑过了。”

翠浓也笑回道,“是啊,夫人开心,我们好像也特别高兴似的。 ”

香葛又觉得有些遗憾,叹道,“只可惜没待二位少爷来。 ”

翠浓自小跟泓宁玩的来,也收了笑容,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恩,若是二位少爷跟了来,定然更加热闹。”

“唉!也不知咱们家大少爷的伤何时才能好呢。 ”明明已经无碍了,还天天装病,闷都闷死了。香葛说着话,又把怀里的包袱往肩膀上持了椅,看看前面十几步之外的二位主子也慢下了脚步,方一侧身,靠在台阶旁边的青砖遮挡上喘气。

翠浓也跟着停下脚步,半坐在香葛的身边,一边拿着帕子擦汗,一边叹息,“这要看老爷的心情了! ”

柳雪涛久居深宅,身子也变得懒了许多,爬到一半时便觉得腿脚沉重,有些走不动了。

卢峻熙跳过台阶两畔,在一株桃树下寻了一处干净的空地,叫两个丫头从包袱里拿了两个狼皮坐垫铺在青石之上,扶着柳雪涛坐在上面,又从腰上摘下一只水囊,打开后自己喝了一口,递给柳雪涛说道,“这水还是温热的,喝两口吧。等会儿进了寺里,再用斋饭。此地山风太大,吃东西恐怕不行。”

柳雪涛也只是累了,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两口水,休力渐渐地回来,便站起身来,豪言道,“这样的山,之前咱还从来没当回事儿,如今安逸日子过久了,人也懒惰的不行了。走,咱们一定要在午时之前进大悲寺上香。 ”

卢峻熙见她此时全然放开平日的束搏,豪言壮志不差男儿,于是笑道,“之前人家都说岳父大人是狂书生,教导出来的女儿更是不得了。我还只不信。如今听了夫人的话,方觉得绍云县的百姓们相传不错。 ”

柳雪涛嘻嘻笑道,“怎么,你后悔当初没打听清楚啊?”

“恩,后悔。”卢峻熙笑着点头,宠溺的拍拍她后脑的发髻。

“哼,后悔也晚了! ”柳雪涛瞪眼。

“为夫后悔这两年没经常陪夫人出来走走,把夫人这一身豪气快给消磨殆尽了… ”说着,卢峻熙方拉着她的手踏上台阶,继续往上走去。

因大悲寺乃几百余年来的古刹,每日都有香客进香游玩,是以无论春夏秋冬,青石阶洒扫的极净,莹透如岫玉一般。柳雪涛的小鹿皮靴底软软的,踏上去无声无息,阶畔都是疏疏密密的千叶桃树,满枝满桠都是艳粉红色的花苞,簇簇团团,云霞一样的灿烂。

此山势虽不险要,但渐行渐高,便如踏在一条青色巨龙的脊背之上,步步登天一般,柳雪涛和卢峻熙二人又走了大半个时辰,一抬头遥遥已经可以看见气势宏伟的正殿,檐庞森严,正中悬着赤金九龙青地大匾,老远便可看见匾上写着斗大四个字,是为大悲,乃是本朝太祖皇帝御笔所书。

其时已近午时,阳光正射在大悲殿的琉璃瓦上,灿然的反出光亮,更显殿宇气势椎浑。

大悲殿前亦有两株极大的千叶桃,传为天宝年间所植。三百余年来,依旧枝繁叶茂,亭亭如盖,花枝荫翳庭中,一直延伸至檐下,香气馥郁。

“终于到了! ”柳雪涛站在大悲寺门口,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卢峻熙微笑着侧脸,见她双腮艳红堪比桃花,额上还有细细的汗珠,鬓间些许散发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脸上,便如白玉凝脂之上轻巧的勾了一笔浓墨一般俏丽可爱。

卷七伉俪雍和椿萱茂第266章

柳雪涛和卢峻熙二人在大悲寺门口稍作休息,后面香葛和翠浓两个丫头也跟了上来。卢峻熙抬手理了理她额前色碎发,说道,“我们进去吧。 ”

柳雪涛点头,四人两前两后往大悲寺里走去。

虽然今日香客不多,但大悲寺里依然热闹,院子里大殿门前的偌大香炉里,有数十根高香在安静的燃烧。大殿内梵唱声声,钟声和木鱼声交错其中,俨然一处安宁庄重的佛家宝地。

二人进门便有小沙弥迎上来,双手合十躬身问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是要进香礼佛还是随喜游玩? ”

卢峻熙说道,“我们是来进香的。不过,春日胜景,还想在贵寺逗留几日,欣赏一下山间之秀丽风光,领略一下佛学之精深广博。 ”

小沙弥又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善哉,善哉,请四位施主这边请。 ”

卢峻熙和柳雪涛二人随着小沙弥进了大殿,拈香叩拜毕,柳雪涛又让香葛拿出一包银子来交给寺内主管的师傅,说是捐给佛祖的香油钱。

大殿里主管香火祭拜的和尚法号慧明,乃寺内方丈大师的大弟子,他接了香葛奉上的银子,道了声佛号,便吩咐小沙弥,“带几位施主去别院静室用些素斋。 ”

小沙弥答应一声,带着柳雪涛和卢峻熙几人离开大殿,转到后院去。

二人便在这寺里住了下来。下午因爬山累了,便展开铺盖睡了半日,晚间醒来后有了精神,便让丫头打开包袱,取出棋子棋盘来灯下对弈。饿了自然有寺里的素斋,渴了有山泉水可以煮茶。

白日里阳光明媚时二人便携手出寺院,去山里看风景。略有阴雨时二人便留在静室里联句对诗。

逍遥的日子让柳雪涛想起了某部名著里的一句话,“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

半月时光转眼即过,算起来还有两日便是恩科开考贡院开门的时候了。

柳雪涛知道卢峻熙再不能耽搁下去,于是命两个丫头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不过两场疏疏的春雨过后,满山的桃李杏树已经缤纷盛开,红红白白漫山遍野,叫淡薄的日光一映,如炬如烛,照得整个山林之中都灼灼直欲燃起来一般。

卢峻熙叹道,“十几日的光景,来的时候不过是春寒料峭,此时已经是春深似海了。 ”

柳雪涛也感慨,“真是不想走。 ”

卢峻熙揽着她的肩膀,劝道,“再过几年,咱们就回乡去。到时候天天是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

柳雪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只怕是身不由己啊。这些先不说了,我们在寺中叨扰数日,今日告辞也该去跟人家寺里的师傅到个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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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峻熙点头,说道,“夫人的话很是,走,为夫和你一起去。 ”

柳雪涛回头看着香葛和翠浓,吩咐道,“你们二人先带着包袱下山,我和你们老爷随后就来。”

翠浓香葛两个丫头还在收拾东西,包袱尚未包好。听见吩咐忙起身应道,“是。奴婢收拾好了就先下山,收拾好了马车恭候老爷和夫人。 ”

柳雪涛点点头,和卢峻熙出了静室禅院,往前面的大殿方向走去。

大悲殿里那两棵极大的千叶桃树此时已经是繁花似锦。层层叠叠的花瓣开在树梢之上,随着山风摇曳生姿。空气中幽香缕缕,从四面八方浸染,浸透人的五脏六腑,连皮毛之下的骨头,都似要被这香气渗得酥了。

柳雪涛和卢峻熙并肩而入,却见千叶桃花荫底下,却有数人负手而立,都是一色的青色布衣,神色精悍,其中一人身形魅梧,回首望了他们一眼。

仅仅是淡然一撇,柳雪涛仿佛也能觉得那目光泠泠,于自己身上电光般一转。于是她被卢峻熙牵着的手指猛然一僵,脚步便立刻顿住。卢峻熙已然感觉到她的胆怯,只是微微侧目,轻声说道,“夫人,不用怕。 ”

里面有小沙弥迎了上来,单手诵佛,十分客气的说道,“二位施主且住,此时殿内有贵客在,请二位施主先至偏殿歇息。 ”

此时,恰好有一朵桃花轻飘飘的落下来,落在卢峻熙的发髻之上,给这位俊美的少年平添了几分风流之气。卢峻熙则淡淡的瞥了大殿里一眼,问道,“佛法面前,众生平等,何来所谓贵客? ”

那些青衣侍卫,皆听到了他这句话。柳雪涛站在卢峻熙身边,便觉得那些如刀一般冷冽的目光都看过来。而卢峻熙却依然洒脱的站在那里,微微的笑着,一连淡泊宁静,只等着那小沙弥的回话。

小沙弥只得赔笑道,“还请二位施主行个方便,暂侯片刻。 ”

卢峻熙还未答话,忽闻殿中一声磐响,便如冰裂乍然,在桃花的甜郁幽静中堑然划出,令人心神一激。柳雪涛便轻声一叹,说道,“罢了,我们不过是来道别的。既然慧明法师忙着,我们就不叨扰了。麻烦小师傅替我们说一声吧。 ”说着,她便拉着卢峻熙的衣袖转身欲走。

那小沙弥正欲躬身送客,忽闻大殿门口处一声爽朗的笑声,“呵呵…这不是咱们卢大人么?十余天不见,朝中众臣还道卢大人到底有什么事儿隐匿不朝呢,不想居然躲到这山里逍遥快活来了。 ”说话间,但见数人簇拥着一人,由一名年老僧人相伴,自大悲殿中出来。

只见那老僧须眉皆银,形容枯槁,可是自有一种威严尊重之气,身披紫色袈裟,袈裟上竟用七宝镶嵌,便知是大悲寺的主持知性大师。知性大师年逾九十,被九城百姓视作“活佛 ”,近年来已经是轻易不再见外客,但见他相伴的那人,年纪不过三四十余岁年纪,两侧鬓发竟然已经灰白,夹在其余乌黑的发间,显得甚是奇特。

柳雪涛不觉多看了一眼,但见那人卓然而立,虽只是一身寻常的荑缎襟袍,但刺绣精致,衣饰洁美,气度从容之余不经意流露出雍贵之态,分明是富贵中人。而花荫底那些青衣侍卫,尽皆恭敬垂手,想必都是这襟衣人带来的仆从。

卢峻熙则淡然一笑,抬手冲着那人一拱,淡然笑道,“下官卢峻熙参见康王爷。 ”

康王?柳雪涛心中一阵惊讶,原来这人就是康王?

心思尚未转完,忽一阵风过,吹得那千叶桃树花叶漱激作响,便如电光火闪,一道黑影形若鬼魅,疾劲带起气流锐不可挡,那疾风“噫 ”得扑过她脸侧,刮得她脸上肌肤微微生痛,那黑影如一只巨鹰,迅雷不及掩耳直扑过去,所有的人犹未反应过来,已经听到闷钝一声,正是利器刺入皮肉,只见那襟衣公子身形晃了一晃,几乎是同时有人大叫,“有刺客!”

那些青衣侍卫皆已飞身直扑过来,但未及扑到,便有三四人跌了开去,腥红的血溅洒一地口柳雪涛身子一软,几乎要昏阙过去,唯觉腰间一紧,却是她的丈夫卢峻熙飞一把夹了她的腰纵身而起。卢峻熙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却不想身形极是灵巧,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抱着柳雪涛跃至大殿门外的台阶之上,夫妇二人不偏不侍正好挡在康王的身前。

然后卢峻熙反手一椎把柳雪涛推到康王身后。柳雪涛刚站稳了身子,急忙回身看时,却见卢峻熙却站在康王身前,手中一把不知从哪儿顺来的一把钢刀,恰好挡住了那刺客的一剑。

那刺客一刺不成,急急回剑斜收,左手砰的一掌,击在冲上来的一名青衣侍卫的胸口,那青衣侍卫闷哼一声,向外跌开,而他的同伴已经又斜扑过来,挡住刺客的刻锋。

柳雪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要突突的跳出了嗓子眼儿。眼前一片混乱,那么多青衣护卫都纠缠不住一个黑衣人。那刺客宛如水中蛟龙一样,一次次

直逼向康王,似是决意要取他的性命。

康王倒也镇定,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卢峻熙手中握着不知哪个护卫扔掉的钢刀站在康王身边,一次次挡开刺客的剑锦,他每挡一次,柳雪涛便觉吓得闭一次眼睛。

最后知性大师也出手了,一掌拍出去有极大地气流平地涌起。那两株千叶桃树上繁密的花瓣被气流震得漫天飞舞,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艳红之中夹杂着血腥的味道。柳雪涛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晕眩,最终还是失去了知觉,唯有在最后一丝神智尚在的时候,听见卢峻熙惊叫一声,“雪涛—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颠簸的头晕脑胀的,徐徐的出了口气睁开眼睛,便听见头顶上卢峻熙焦虑的声音,“雪涛,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柳雪涛吃力的欠了欠身子,问道,“峻熙,你没事儿吧? ”

卢峻熙受伤的左臂往后藏了藏,用右手摁住她,微微笑道,“我没事儿。只是康王爷受了重伤,刺客被知性大师击败逃走。我们现在正在回城的路上。 ”

柳雪涛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场面努力的往一起拼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康王怎么会出现在大悲寺里,又怎会有刺客出现,而且那么巧,还正好是自

己和卢峻熙过去跟寺里的主管僧人告辞的时候…”

卢峻熙看着她讲结的神色,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劝道,“你身体虚弱,被那混乱的场面弄得昏迷过去。回去后要好好地叫大夫给你诊诊脉才好。”

柳雪涛摇摇头,说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嗯…”

卢峻熙摸着她的额头,劝道,“别想了,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回城就好了。 ”

柳雪涛不语,侧了侧身子靠在他的臂弯里,再次合上了眼睛。

京城,朝中众臣都已经听说了康王和户部尚书卢峻熙同时在大悲寺遇刺的消息。皇上震惊,下令彻查康王遇刺之事,务必要将刺客捉拿归案。

卢峻熙夫妇的马车回到自家府邸门口的时候,柳明澈已经在门房里焦急的等着了。消息传进来时他正好在皇上的御书房商议恩科期间九城防护的事情,忽有侍卫进来回报说,“启禀皇上,城南护军传来快报,康王爷和户部尚书卢大人在大悲寺同时遇刺,王爷和卢大人皆受了伤,王爷伤重,在左肋下,卢大人的伤轻,在左臂之上。刺客受伤逃走,九门提督衙门已经调集护卫前往大悲寺接应王爷和卢大人回城。 ”

皇上闻言大惊,柳明澈心中更是惊慌不已。这些年来的官场经验告诉柳明澈,遇刺不要紧,受点轻伤对卢峻熙来说也没什么,只是为何偏偏他会跟康王同时遇刺?这会让皇上的心里怎么想?

不过英宗陛下到底是九五之尊,闻言后立刻吩咐道,“速速令太医院派人前去接应,万不可使得朕的王叔和卢爱卿有事! ”之后皇上又吩咐柳明澈

,“你也速速前去探望卢大人夫妇的病情。你们是至亲,此时定然心乱如麻,但朕寄厚望于你,务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回来跟联复命。 ”

柳明澈忙躬身领旨再不敢有二话,“臣遵旨谢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