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峻熙轻轻地拍拍她的后背,笑道:“怎么可能呢,赵玉臻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把后面的人掘出来他是不会罢休的。我们且等着看着好戏吧。”

果然,几日后柳雪涛的马车偶然从安庆王府的门口路过,却发现王府的门口守门的奴才多了一倍多,里面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回家来还来不及差人去打听,敲好卢峻熙从衙门里回来,一进门便喊柳雪涛。

柳雪涛正在看着泓宣吃饭,听见他喊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卢峻熙便拉着她的手近卧室,并连声叹道:“这些好了!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

柳雪涛忙问:“出什么恶气?”

卢峻熙神秘的趴到她耳边,悄声笑道:“皇上终于要动康王了!”

柳雪涛惊讶的问道:“当真么?”

卢峻熙邪气的笑了笑,说道:“康王爷沉不出气,居然安排人去刑部大牢里去害人。你说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柳雪涛也猛然惊喜:“果然是康王的人?”

卢峻熙点头:“而且,派去该人的人被孔德昊当场拿住,那人借着探视别人的时候把有毒的馒头扔进了孙氏和梁氏的那件牢房。经过一顿拷打,那人变招了是受康王的世子的指使去害人的,当堂呈供画押,着暗害刑部侵犯的罪名他们自然是逃不过了,而且这案子本就悬在那里,当时郡王爷也没说这几个女反对到底犯了什么罪。今日索性便把事情晾了出来,赵玉臻趁此机会把刑部尚书和康王世子一同告了。事情闹到了皇上那里。正好问他们一个谋人家传混淆皇室血统以图谋乱之罪。那个刑部尚书恐怕是逃不过了。”

柳雪涛皱眉:“他也不至于这么笨吧?斗了这么多年,在这样的小事上栽跟头?”

卢峻熙叹了口气。搂着柳雪涛去一旁的榻上坐下,说道:“我的夫人!难道你还不明白?皇上想动他,凭他什么小事都成了天大的事情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那管家是别人的一颗棋子,可现在是那颗棋子的主人捉摸透了皇上的心思,则又能怪谁?”

柳雪涛忽了一口气,叹道:“我说呢,如此说来他也是被人家算计了?”

卢峻熙又似乎不经意的说了一声:“前几日早朝,大殿上康王爷又提议皇上里皇长子为太子。你说他这不是明摆着要逼着那一位动手么?他这一提议不要紧,朝中居然有三成的大臣附议,这就很可怕了。皇上能不起疑心么?皇上起了疑心,便给人可利用的机会了。如此一来堇郡王的那点事儿又正好成了一个顺水人请了,只是这招借刀杀人玩的真是炉火纯青啊!”

柳雪涛不禁白这些烦扰的关系给弄得有些头疼,又想起今日安庆王府门口的状况,忍不住问:“难道安庆王府还有别的奸细不成?怎么今儿从我那边路过,瞧见府门口堆了那么多人?”

柳雪涛忍不住惊讶:“如此,岂不是要翻天了?”

虽然说没有翻天,但也差不了几分。

几日后,皇上连下数道旨意。现实彻查康王府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之罪;接着又撇了刑部尚书之职,令孔德昊咱领刑部事物,彻查大皇子以靥胜诅咒之术暗害二皇子三皇子的事情。半月之后,皇上又下旨,削去康王爵位,并将其一家人大小百余口人叫宗人府拘押,有刑部议罪。三日后,又下旨将大皇子赵云鲲贬为庶人,流放江州,永不许回京。

康王被拘禁,大皇子被贬出京城,一股强大的势力被清除朝堂,更有其门生嫡系十几名官员遭受牵连,各种谋逆、造反、私通、结党、暗杀、营私等罪名都罗列到一起,每一条都能置人于死地。

.

朝堂风云突变,果然是呼啦啦如大厦倾。残垣断瓦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也不知砸死了多少无辜之人。而王丞相则在皇后的示意下,更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往日但凡又跟康王和大皇子有些许来往的人,边都被网罗其中,议罪。拘禁。流放。甚至满门抄斩。

这个夏天,皇上没有去西长京避暑,而是因病留在宫中,坐镇上京。整个京城从庙堂到各级衙门,大小的官员们全部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百姓们更是不知哪一天便有大祸临头,惶惶不可终日。皇上更是每日都要召见卢峻熙,赵玉臻,孔德昊等 朝中极为年轻新贵,有时整夜都在御书房议事,不放几人回府。

洛紫堇眼看到了临盆之时,因王府的奴才被老王爷彻底的清除了一遍,剩下的人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闪失。柳雪涛每日里过来陪她,两个稳婆更是时时刻刻都做浩劫生的准备。

唯一不着急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算算日子已经到了生的时候。可他却迟迟没有动静,把赵玉臻洛紫堇还有柳雪涛和老王妃的耐性都快磨尽了。

这日一早,太阳还没升起来,热辣辣的气息便烘烤的上京城犹如蒸笼。柳雪涛扶着自己的大肚子疲惫的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空荡荡的枕席,叹了口气。

翠浓忙进来伺候,柳雪涛因问:“你们老爷又是一夜未归?”

翠浓回道:“是,老爷昨晚派人回来说皇上要跟几位大臣商议山西,治理几处黄河决口还有山东一带大旱欠收的事情,知道此时还未回来。”

柳雪涛抬手揉了揉微微发痒的眼睛,叹道:“这么忙啊!”

翠浓忙劝:“夫人,您眼睛还有些肿呢。像是昨天又没睡好吧?奴婢拿了白老先生配的眼药水给您洗洗吧,别这样揉搓,怕是对眼睛不好。”

柳雪涛点点头,果然不再揉搓。自从怀孕六个月后她的身上开始浮肿,这第三个孩子比前面两个都辛苦,这些日子卢峻熙经常彻夜不归,她一个人晚上睡不好,又难受,好像五脏六腑都错位了一样,每天早晨醒来她的眼睛都是红肿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尤其是那一双腿,往日的鞋子都穿不进去了,值得叫人新作了几双,才不到半月,新鞋子也穿不上去了,如今她索性只穿着袜子在家里来回的走动。幸好是夏天,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香葛和翠浓两个丫头带着新选上来的小丫头璎珞和琥珀伺候他洗了脸,绾了发,褪下月白茧绸睡衣,穿上宝蓝色提花苏绣夏衫,收拾听脱了丫头们方问:“夫人,传饭吧?”

柳雪涛叹息:“不饿,先出去走走再来。”

香葛想要劝,被柳雪涛抬手止住:“刚睡醒了就吃,早晚都会成猪的。我要先去走走,散散步,回来再吃。”

正说着,泓宁和泓安进来给她请早安,柳雪涛便道:“正好,你们两个随我出去走走吧,叫丫头们把屋子收拾一下。”

泓安和泓宁忙着躬身答应着,泓宁上前搀扶着自己母亲的手臂,泓安随后跟着,三人出了房门从穿山游廊往后走,柳雪涛拉着鞋子一步三摇,泓安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好像他这位婶娘一不小心就要摔倒在地上似的,于是他想了想,还是上前去另一侧扶住她的手臂。

泓宁劝道:“母亲,眼看着您着身子越来越重了,进进出出的可不能少了人服侍。”

柳雪涛心中一动,看着身边自己的大儿子不过还是个孩子,虽然他因从小被柳雪涛按照科学营养的方式喂养的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出半个头来,那俊俏的五官越来越像他爹,可以染是稚气未脱的孩子。

莫名其妙的,她的眼眶有些湿漉漉的,像是有雾气侵染了眸子。

着感人肺腑的亲情啊!让她两世为人都无法拜托其中的酸涩和甜蜜。

泓宁听母亲不说话,忙抬头笑道:“母亲,儿子也是了您好,您肚子里的小妹妹可是父亲的宝贝呢。”

柳雪涛轻笑:“那你呢?那喜欢小妹妹么?”

泓宁开心地笑:“当然,我们家就少个漂亮可爱的妹妹嘛,哥哥弟弟孩儿都有了,姐姐嘛,是不会有了,所以只盼着母亲给我们生个妹妹了。”

泓安也笑:“婶娘生的妹妹肯定聪明无比,且艳冠天下。”

柳雪涛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婶娘并不希望她能艳冠天下,婶娘只希望她和你们一样,能够开心快乐的一天天长大,将来能拥有一份平安幸福的生活。什么富甲天下,什么权倾朝野,什么倾国倾城,什么绝世无双......这些都不是婶娘喜欢的东西。婶娘只希望你们这些孩子们永远都幸福,快乐......”

泓安听了这话,便跟着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泓宁却问:“母亲,没有那些,又如何能够幸福快乐?幸福和快乐不就是因为拥有天下财富和至高的权势么?”

柳雪涛摇摇头,侧脸看着自己这个年仅八岁的儿子,说道:“修远啊,人生最快乐的事情,不是拥有天下的财富和至高的权势。而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的穷日子,抑或是风口浪尖上的险恶生涯,在个人来说,都是甜蜜无比的。”

泓安点点头,问道:“婶娘说的可是婶娘和叔父这样的日子么?”

柳雪涛微笑点头:“是啊!泓安长大了,已经可以明白婶娘的话了。修远还小,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

两个孩子不管懂还是不懂,都一致的点头。

这日,泓安没有去国子监,泓宁也没有进宫,两个卢家的男孩都告了假,陪着柳雪涛说话解闷儿,或在园子里散步,或坐在水边垂钓,知道下去卢峻熙从外边回来方各自回房。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这日白日里晴朗万里,晚上却忽然阴了起来。两风乍起,带着浓浓的湿气。卢峻熙忙起身管了窗子,说道:“好歹下场雨吧,京城周边的土地都干裂的怕人,那些夏苗都淹了半月了。”

柳雪涛刚要说什么,翠浓忽然进来回道:“夫人,老爷,郡王爷派人来说王妃要生了,请老爷和夫人赶紧的过去呢。”

卢峻熙皱眉:“王妃要生不请稳婆,叫我们过去做什么?”

柳雪涛叹道:“恐怕是不怎么顺利,快快备车,我们这就去瞧瞧。”

第277章

翠浓答应着出去。卢峻熙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王府这些日子总不太平,如今虽然各处都小心谨慎,可终究说不准有没有别有用心之人。我们还是小心些。”

柳雪涛生气的瞥了卢峻熙一眼,说道:“这世上的人你都防着也就罢了,怎么连紫堇都防着?你可忘了当初我生宣儿的时候,若不是她我们娘两个早就去…”

“雪涛!”卢峻熙怕她说出不详的话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点头叹道:“为夫陪你去就是,你又何必生气。”说话间,一道闪电伴着一声闷雷,那雨便如瓢泼一样哗啦啦的倾泻下来。

柳雪涛甩开他的手,吩咐家人:“拿雨伞,油衣披风来!”

.

丫头忙应声上前,两个撑着大伞,翠浓和香葛则各拿了一件黑色的油衣披风给二人披上,卢峻熙小心的挽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却绕过她的腰,搅住她慢慢地踏出了屋门的门槛,一步步往台阶前走出。

雨太大。饶是刚刚开始下,台阶上便已经汪起片片水渍。卢峻熙担心台阶滑不得不拉着她放慢了脚步。

两边丫头撑着伞小心翼翼的跟着,几人好不容易走到院门口,外边家人牵着马车已经等在雨里。卢峻熙扶着她走到车跟前,抬手把她抱上车,然后自己也匆匆的跟上去。

马车疾驰出家门,穿过瓢泼大雨一路往安庆王府而去。到了王府后直接从西府门进去,直到洛紫堇住的院门口外地穿堂处方因穿堂太窄马车无法通行方才停下来。早有人报进去,赵玉臻却很是吃惊,忙命人抬着风兜接出来把柳雪涛接进屋子里去。一进门便见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的忙活,卢峻熙和柳雪涛被请进厢房,看着一脸焦急的赵玉臻,卢峻熙问道:“王妃怎么样了?”

赵玉臻叹了口气说道:“从四更天开始,到这会儿还没有动静呢,真是急死人了。这大雨的天,你们怎么知道了,还冒雨赶来,雪涛这会儿也行动不便,很不该这样折腾。等生了我自然会叫人去给你们报信儿。”

卢峻熙皱眉:“你府上的人一大早的去我传话说王妃要生了,要接雪涛过来…你这会儿又说这话?”

赵玉臻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婆子丫头,说道:“没有的事儿啊!你们二人又不是稳婆,生孩子找你们做什么?再说,我又不是不知道雪涛如今是什么状况,这样的天气如何会打发人去打你们?”

卢峻熙回头看着柳雪涛,说道 :“我就说吧?”

赵玉臻则心头一凛,忙道:“是谁去传的话,速速给我叫来!”

卢峻熙皱眉:“这会儿往哪里去找?自然是你府上的人去了我们那里,话儿是通过三四个人传进去的,这会子又往哪里找人?”

赵玉臻着急的说道:“来人!立刻去卢大人府上看看,可有什么意外发生!”

柳雪涛看着这两个男人尽管担心些没用的,便推开二人说道:“我先去看看王妃怎么样了。”

卢峻熙吩咐跟来的紫燕:“照顾好夫人。”

紫燕点头,扶着柳雪涛进去看洛紫堇。而卢峻熙则跟赵玉臻说道:“雪涛在这里你多费心,我先回府去看看。这事儿经你一提醒, 我也觉得很是蹊跷,万不可叫人钻了这空子去。”

赵玉臻点头:“雪涛在这里你就放心吧。府上的什么事尽管叫人来说一声。需要护卫的话我把人给你调过去?”

卢峻熙笑着摆手:“不用了,若有事,我再叫人来要人也是一样的。”说着,便转身钻进了雨里。

这边洛紫堇一声声的哀叫着,在生死的边沿徘徊,柳雪涛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跟她说话。却不知卢峻熙这一回去竟是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卢府,卢峻熙和柳雪涛的马车出了家门之后,便有两个人上门,说是江南绍云县来的故人,有要事要见卢大人。石砚不在家,越仁因不认识他们两个,却又见他们衣着体面,言谈举止皆很有礼貌,也不疑有他,只当真的是绍云县卢家的旧友上门,便客气的将二人请入前厅奉茶,并告诉他们说自家老爷不在家,若是事情不急,就请明天再来。

那人却说是很着急的事情,要请卢大人帮忙周旋,否则自家数十口子人命就保不住了,说着,便又起身给赵仁下跪哀求。赵仁见他说的可怜,又是绍云老家来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外人。便叫人去请了泓安出来见客。

泓安和泓宁这几日都没出门,一来因为大皇子的事情弄得国子监的人也受了牵连,那边一直不怎么安静,再来二皇子这几日生病,也没有读书,所以泓宁也没有进宫去。听说绍云县老家来人,泓安便本觉亲切,忙和泓宁兄弟二人出来见客。

却不料那两个人竟是江湖高手假扮了的,趁着行礼问安的时候上前劫持了他们兄弟两个,以泓宁的性命做威胁,竟趁着众人慌乱之际,劫持着泓宁出了尚书府,上了一匹黑色的骏马疾驰而去。临走时留下一句话:让卢峻熙一个人带着十万两银票去城西城隍庙去赎人。

卢峻熙回来的时候,管家赵仁正在着急的打发人去王府寻他呢,几十个家丁小厮们一个个怒气冲天的站在大雨里,那场面让卢峻熙一看便不由得心慌起来。马车一停下他便立刻从车里跳出来,雨伞什么的根本顾不得了,只上前去抓住赵仁的手腕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赵仁见卢峻熙,立刻跪倒在地上,一边锤着自己的胸膛一边哭道:“老爷,奴才死罪,奴才没看好门户,让歹人蒙骗,劫走了二位少爷…老爷…快想办法救二位少爷…他们要十万两银子…已经把少爷给劫持去了城西城隍庙。”

卢峻熙立刻两眼喷火,厉声吩咐:“牵马来!”

旁边的家人早就把马前来准备去报信呢,听了吩咐立刻把马缰绳送上去。卢峻熙牵过马把赵仁一推便飞身上马。赵仁被卢峻熙一把推倒在泥水里,仍然不忘哭着喊了一声:“老爷,他们要十万两银票…呜呜…”

卢峻熙催马如飞直奔城西城隍庙。大雨如注早就把他身上的衣裳湿透,雨水打在他的俊美的脸庞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一手攥着马缰绳,另一只手不停在脸上抹过雨水。一双邪魅的丹凤目不得不轻轻眯起方能辨别雨中的景象,一路疾驰出了西城门,又跑出了四五里路直到一道缓缓地山坡上才看见那座破旧的城隍庙。

催马上了山坡,直到城隍庙的门口方拉住马缰绳,卢峻熙的身子轻轻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来后,随手把缰绳搭在马脖子了,然后在马身上拍了几下,马儿知趣的甩了甩鼻子转身跑开。他方抬头看着那破旧的庙门上歪歪斜斜的匾额,长出了一口气后,抬手抹开额头上的一缕湿发,然后毅然决然的上前推开半掩的庙门。

‘吱嘎——’一声晦涩的声响,有扑簌簌的灰尘自门口飘忽着散开。卢峻熙抬手挡了挡眼前的视线,然后警惕的走了进去。

大雨依然滂沱的下着,哗哗的雨声不绝于耳,越发显得这破旧的城隍庙内安静的可怕。庙内潮湿晦暗,城隍爷的神像早就破损的不像样子,蜘蛛网丝丝缕缕的缠绕在每个角落,有股难闻的气味让一向好洁的卢峻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有人么!”卢峻熙走进去了七八步。在相对敝亮的神像前站定脚步,环视着杂乱的四周,沉声喝问。

轰地一声巨响,又是一道惊雷挟着闪电以撕碎苍天的力道劈下,一条浴火金龙在空中腾挪起伏,一跃万里。然后那东、南、西、北四方雷动,轰隆隆地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声都震破苍穹。

雨势越发骤急了起来,狂风暴雨呼啸的凉风从敝开的庙门吹进来,呼啦啦吹起屋子里的灰尘杂草,纷纷扬扬的迷乱了视线,不远处有枝叶难以承受这风劲而断裂的声音传来。

哐!一记凌厉的剑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往卢峻熙的脑袋咂下来。

剑以割剌为主,走的是轻灵刁钻路线。而单纯的将剑当做重武器来使用的,恐怕这世间没有几人。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想要用此重剑,必须在将软剑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方可。若用剑者能以软剑之巧,配合重剑之重,恐怕天下间都可去得。

卢峻熙知道这一剑的力道,身形在重剑未击下来之前就已经转开,连退三步,才喋堪避开重剑的劈挂范围之外。那人一招抢先,便步步抢先,双手握着剑柄,如使用东洋刀般横劈竖砍,大开大阖,纵横不断。

一寸长,一份强。一寸短,一份险。

卢峻熙却手无寸铁,来的太过匆忙,甚至连马鞭都没来得及拿。不过人的双手却可长可短,对真正武功高手来说,双手才是世间最厉害的杀人利器。

那人向下直劈的长剑突然间变成横切,将他周围一米范围以内的位置都给保护住了。卢峻熙没办法靠近,右脚一点,地上的一块石头就被他挑了起来,夹带着风声地向那人脸上飞去。

对方双手握着剑柄,像是打棒球似的,哐地一声金石撞击声传来,那块石头就被他用剑给拍飞了出去。这些动作只是一眨眼间完成,甚至那些被风吹起的纷乱的杂草败叶还没有落地,可两个已经斗了好几个回合。

“啊哈哈…痛快!痛快啊!”那人大笑着,那竖砍的一剑突然间改换了攻击角度。单手握着向卢峻熙地肚子捅了过去。这就是练习过软剑后的灵巧,一把重剑可以肆无忌惮地变换招式和攻击路线。或当刀砍,或以棍砸,或当做匕首捅。千变万化,防不胜防。

卢峻熙却已经退至门口,背后的雨丝夹杂着劲风吹到他的后背上,湿凉一片,让人极不舒服。

退无可退之际,便无须再退。卢峻熙这次不仅不退,反而欺身扑上,身体和剑身错开,一手去抓剑柄,一掌向对方的胸口拍去。那人一惊,想抽剑回防。可剑柄被卢峻熙的手扣住,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扯开。于是右手闪电般脱手,一巴拍过去,啪地一声大响,两人的手掌在雨中重重的击打在一起。

两人的身体都向后退两步,而卢峻熙左手却仍然抓着那把无锋剑。他手握剑尖,对方抓着剑尾。两人左手使力。借助彼此拉扯的力道再次飞扑到一起,又是齐齐地使出右手。

哐!

重击之下,两人地身体连连后退,卢峻熙因为手握剑尖的劣势,无锋剑从手里脱落。而那人虽然握着剑柄将无锋剑从卢峻熙手里抢走。却后退了四五步才堪堪停身。不过他却很是开心的样子,仰天大笑着,挥舞着重剑,对卢峻熙喊道:“哈哈!想不到你个弱书生,竟然有这等本事,不错,哈哈…很好…”

卢峻熙眉头紧皱,冷声喝问:“少废话!我侄子和儿子呢?赶快还给我,否则爷今日叫你死在这座破庙里!”

“要人?好啊,十万两银子拿来,人就还给你。”

“你先把人带出来给我看看,我要确认他们毫发无伤。”

“想看人?可以,来来来——先胜了我手中这把剑再说。”那人大吼着,再次握着长剑劈了过来。

酣战沸腾的卢峻熙眼神炽热,一双略显秀气的手以堪称华丽的招式和处处偏锋的诡秘来应战,玄秘难觅地身影快如惊雷闪电,犹如一只采花蝴蝶般在怪人周围游走。

怪人手中的无锋剑一往无前的前劈侧砍直刺,每一招都隐藏着凌厉杀机。两道矫健如龙的身影分分合合令人眼花缭乱,每一次分合之间都会爆发轰然的交锋声响。

城隍庙内可谓天昏地暗,看不清是谁占了先机,更分不清那两道模糊的身影分别是谁。二人足足打了有半个时辰,忽然听见‘啪’的一声,两个身影猛然分开,各自后退一丈多远,几乎是同一时间的落在地上。

卢峻熙抬手把绛紫色的袍子一角顺手一撩掖进了腰里,露出里面玄色的长裤和…一只玄色鹿皮靴,一只穿着雪白袜子的脚。两只脚一黑一白,很是有些滑稽。

而对方那人却双目通红,半边脸红肿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拍了一下。对方脚下的不远处,赫然躺着一只靴子,正好和卢峻熙脚上的那只曾是亲密无间的一对。

“啧啧…重剑门也不外乎如是,怎么样,爷的鹿皮靴子滋味不错吧?”卢峻熙嘴角一撇,不屑的冷笑。

“啊——”那人恼羞成怒,飞身再欲冲上来拼杀。人未动,却听神像后有人冷声喝道:“住手!”

卢峻熙转头看去,见神像之后闪出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二人每人手臂皆挟持着一个少年,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柄雪亮的匕首,匕首锋利的刀刃正好抵在泓安和泓宁二人的咽喉之处:“住手!再动一下,我们立刻杀了他们两个。”

卢峻熙凤目轻嘘,目光紧紧地锁定那二人手中的匕首。沉默片刻之后,方冷声问道:“你们既然是要银子,就把那刀子拿开一些。若是伤了他们二人一丝一毫——别说银子,爷我自办法送你们去见阎王!”

“哟呵!腰杆子挺硬啊!”挟持着泓安的那个人冷冷一笑,说道:“不许伤他们?那好啊,银子带来了么?”

卢峻熙皱眉,抬手把自己腰间的一枚玉佩摘下来,捏在手中一扬,冷声说道:“这枚玉佩乃我家传之物,拿着它去我家任何一处铺子里都可以支取现银五万两。而且这枚玉佩已经传了卢家四代人,本身也值些银子。你放了他兄弟二人,这枚玉佩给你。”

跟卢峻熙交过手的那个汉子哈哈一笑,说道:“你倒是痛快!把东西扔过来,就放了那两个小子。”

卢峻熙瞥了他一眼,说道:“先放了他们,东西便给你。”

“不行!你身手太强,我们打不过你,若是先放人,保不齐你们就跑了!”挟持着泓宁的那人立刻反对。

卢峻熙皱眉,继续说道:“我和他交手,勉强能胜。但有两个孩子在,便定然应付不了你们三个。我要的不过是我这两个孩子的平安,十万两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没必要为了银子而不顾我家孩子的性命安危。你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对方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跟卢峻熙交手的那人倒是比另外两个人爽快些,手中重剑一挥,说道:“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卢峻熙刚要说话,挟持着泓安的那个人却立刻反对:“不行!谁知道他手里的那块破玉佩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要的是银子,回头人一放回去,他这个户部尚书立刻用官府捉拿我们,到时候我们拿着他那块破玉佩倒成了犯罪的证物。不行!没银子你来做什么?回去弄银子去吧!”说着,手中的匕首往泓安的脖子上轻轻地一摁,泓安雪白的脖子上便被划出一道鲜红的血印子,又鲜血顺着刀刃慢慢的渗出来。

泓安吃痛闷声一哼,卢峻熙的心便跟着猛然一缩。他顾不得许多,立刻大喝一声:“好!先给你东西,你不要伤害他们!”说道,他扬手一掷,手中的玉佩便條地往伤害泓安的那人面门上砸去。同时,卢峻熙人也猛然飞起,径直扑向泓安二人。

“小心!”手持重剑的那人急喝一声,飞身上前。

“啊——”一声惨叫,劫持着泓安的那个人被玉佩正好砸中了眼睛,眼前视线顿失,手上一松匕首落地,他却只顾抬手捂住了那只被砸破了眼珠子的眼睛。

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把泓安吓得六神无主。

卢峻熙却已经躲开对方的拦截,纵身跳到泓安身边,迅速捡起那只匕首回手抵在那个瞎了眼睛的人咽喉之处,并冷声喝道:“别动!再动我先杀了他!”

那柄正狠狠地砍过来的重剑果然停在了半空。持剑者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突变,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俊美的如女人一样的书生怎么会有如此可怕地速度?

卢峻熙猛然抬头,看见那边泓宁被那人的手臂勒住脖子,呼吸不顺,脸色已经发青,不由得心头更痛。儿子是他心尖上的肉,做爹的哪个不心疼儿子?可此时他一手挟制着瞎眼的人,他早就分辨的出这个人是其他两个人的头儿,他们两个都听此人的调度,只有掐住了他,儿子才能确保无事。

“你杀吧,那不是我儿子!”卢峻熙暗暗地咬牙,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头却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痛的几乎要失了知觉。

“叔…”泓安一惊,一声叔父没有叫出来便被卢峻熙瞪了回去,“逆子!你不好生看护弟弟,再多嘴看爹回去不揍死你!”

泓安立刻闭嘴,心底油然升起的一股敬意把原本的恐惧压了下去,他上前一步抬手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上前去把那个瞎了眼的人的嘴巴堵住,沉声说道:“父亲,儿子看着他,你去救弟弟。”

.

卢峻熙点头,果然把匕首交给泓安,泓安一手持着匕首抵在那人的后心上,一手掐住他的后衣领,并愤怒的抬脚狠狠地踹向那人的腿窝。那人只顾着眼睛的疼痛,又被堵了嘴巴不能说话,正要挣扎,却冷不防被人踹了一脚,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而那个手持重剑的人却一直站在那里,或许是因为顾忌自己头儿的安全而一直没有出手。

卢峻熙解下腰带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后,方转过身冷冷的看着对方二人:“现在,我们打个商量,一人换一人,总算是公平的吧?”

第27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