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一早,京城内外忽然多了几倍的御林军,四面城门被封锁,百姓们不许随意出入,官宦之家及马车等更是不得进出,凡有进出必有御林军彻查清楚才许放行。

柳雪涛听门上的人进来回禀时,一颗心不由得揪到了嗓子眼儿。

当晚,九门提督府被谨郡王赵玉臻带兵秘密查抄,抄捡出许多违禁物品,据说还有龙袍冠带等物。九门提督合家入狱。第二天一早,安庆王爷又奉皇上密旨,带兵包围了王丞相府。

整个上京城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卢峻熙府中,柳雪涛端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听跟前的赵仁详细的说着外边街道上的混乱。手中一盏茶从滚烫到冰凉,她始终没喝一口。

许久,柳雪涛方皱眉叹道:“总要想办法出城去打探一下你们老爷的消息。或者去打听一下营山骑兵到底有没有动静?”

赵仁迟疑了片刻,又吞吞吐吐的说道:“夫人,奴才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只是不敢跟你说…”

柳雪涛‘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生气的喝道:“怎么不敢说?快说!”

赵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回道:“奴才听城门口的官兵议论,说营山的林将军反了,带着一万骑兵连夜南下,如今恐怕已经到了西长京以北的护城河边。这个时候…皇上恐怕有危险了…”

“什么?!”柳雪涛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站立不稳。于是急忙抬手扶住一侧的桌子,喘息着问道:“我们家大人呢?!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赵仁摇摇头,低声说道:“正是因为奴才怎么也打听不到咱们家大人的消息,所以才没敢回夫人…”

柳雪涛怒道:“糊涂东西!还不快叫人去打听?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泓宁从外边进来,恰好听见柳雪涛发火,忙上前去扶着她坐下,又劝道:“母亲不要生气,此时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父亲不会有事的,母亲放心。”

柳雪涛叹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这话说得虽然有道理,可我这心里到底不安。修远,你好生在家照看弟弟妹妹,娘还是出去一趟。”

一屋子的人听了这话纷纷上前,泓宁更是抱着柳雪涛的腿跪下去,劝道:“娘!你莫要着急,这会儿外边乱的很,到处都是御林军在纵马疾驰,您出去也问不到什么消息,若有个闪失,孩儿如何向父亲交代?”

柳雪涛着急的叹道:“那也总比干等在这里强啊!就这么等下去,何时是个头儿呢!你舅舅去了西长京…我去王府找郡王妃去,有郡王爷在,他们那里的消息会更快更广些…”

泓宁拉着柳雪涛的衣袖劝道:“孩儿刚从安庆王府回来,王妃让孩儿好生照顾母亲。郡王爷已经带人查抄了九门提督府,今天上午老王爷又奉旨查抄王丞相府。听说后宫诸妃也已经被限制出宫,京城各家各户从公侯王府到百姓家全部关门闭户,谁也不许随意走动。您听儿子一句话,万不可出去冒险…”

柳雪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有生以来两世为人,她都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无助。

万千铁蹄之下,安有万全之策?

林沧钺率一万骑兵南下勤王,卢峻熙岂有活路?说不定他早就成了林沧钺的刀下鬼,在大军开拔的时候祭了军旗…纵然他们不杀他,此时他也只是他们手里的人质,用来要挟皇上?

哼,皇上又凭什么为了一个卢峻熙而舍弃这万里江山?自古无情帝王家,他可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下得了手的帝王。一想到这个,柳雪涛的心便如被一把钝刀来回的割着,那种痛让她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漫长的等待,犹如一万年那么久。又仿佛一生一世,柳雪涛安静的坐在那里,呆呆的等着,从阳光明媚的上午一直到慢慢无尽的黑夜。滴水未进的她,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一片连着一片,血红血红的颜色,把人的眼睛都灼的生疼生疼…

恍惚中,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的,沉痛而焦灼。

那声音太熟悉,熟悉到她不敢答应。生怕一开口,自己便和他是天人永隔。

好乱。好多人在吵,还有人在哭。

好像还有孩子在叫:娘亲,娘亲…她只觉得浑身头痛,痛不欲生的感觉,好想哭,但又哭不出来。想逃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却又偏偏寸步难行。

混沌中,她忽然明白,生与死的距离原来那么近,不过是一口气上不来罢了。

“雪涛,醒醒…夫人…我回来了,醒过来…睁开眼睛…”

断断续续的声音又从纷乱中传来,她的意识忽然清醒了几分,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果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握紧。她嗫嚅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睛,却看见无数张脸在眼前罗列着,一个个都焦急万分的看着自己,不停地叫着:“夫人,夫人…”

“娘…娘亲…”

“雪涛…雪涛…”

那么多张脸在眼前,她却一下子看见了他,干裂的唇上带着褐色的血迹,眼睛里却满是欣喜:“雪涛,你醒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她亦欣喜,开口却是沙哑的声音:“回来了?”

卢峻熙立刻把她搂进怀里,强忍着眼里的湿气不扩散开来,闷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回来了,夫人。”

这一年在本朝的纪元中乃是英宗七年,西长京避暑行宫的‘逼宫’事件被称之为‘中秋之变’。

史书记载:英宗七年秋,营山大将军林沧钺被二皇子以假兵符蒙蔽,率一万精锐以‘清君侧,除妖女’之名杀向西长京。

英宗皇帝命大臣卢峻熙深入军营以探查军情并伺机策反,卢不辱使命,以大义之词慷慨痛陈,令林沧钺幡然悔悟,反擒二皇子,并押送至行宫以北护城河边。

林沧钺亲命万名骑兵解兵甲,交枪盾,俯首于马前请罪。英宗深明大义,谅其受人蒙蔽,无心犯上作乱,不予深究,只收其兵权,削其爵位,降为庶人,静候发落。若大一场风波,以王丞相削去一切爵位终生囚禁,王皇后被废囚禁冷宫,二皇子被贬至琼州的结局落下帷幕。

金秋时节,天高气爽。皇上于西长京避暑行宫起驾回宫,安庆老王爷率诸王公大臣至西城门迎接。

皇上御驾归朝,百官齐声称贺。

庙堂之上论功行赏,卢峻熙当居头功。皇上称赞其有动过安邦之才,有功于千秋社稷,特封其为一等爵‘定国公’,世袭罔替,富贵相传;夫人柳雪涛相夫教子,深明大义,运筹帷幄亦不逊定国公,加封为一品夫人。追封卢峻熙之父为灵公,其母王氏为三品诰命。并赏卢峻熙夫妇良田千顷,别院两套,黄金万两,绸缎锦帛数匹,珠宝玉器若干箱。

靖海侯柳明澈进封为一等爵忠靖公,世袭罔替。夫人慕氏加封一品夫人,赏良田八百顷,黄金五千两,绸缎锦帛数匹,珠宝玉器若干箱。

营山精锐营少将孙长岭忠心耿耿,战功累累,进封为镇北大将军,领营山两万精锐骑兵,镇守西北边疆。其母亲黄氏加封为五品恭人。并赐婚平南王之女嘉敏郡主,令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夏侯瑜,周玉鹏用心钻研,耗费几年心血终为朝廷制造出精良的强弩奇兵。不仅有功于当朝,且有利于万世后代。二人虽为商人,然却一样为国尽忠,分别赐号‘仁德舍人’‘仁义舍人’赏黄金五千两,白银万两以示嘉奖。

这次风波中唯一的牺牲者不过豆蔻一人。这个身世飘零的女子在最后的时刻不惜自服剧毒,只为临终前能以自己的鲜血提醒皇上,一定要为她的姐姐报仇。

风起云涌的政治风暴终于过去,秋风送爽,天地之间一片祥和之气。

一道道圣谕颁布下来,京城内外朝野上下可谓是普天同庆。

卢峻熙府上最为热闹,赵仁石砚领着家人把府内外各处都打扫一新,为了摆酒设宴招待前来道贺的文武百官及王公贵族,卢家上下二百余口人整日忙碌,采买,定单子,择日,安置席面,宴请戏班子,定酒水瓜果点心等,赵仁石砚二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泓宁也无暇看着弟弟妹妹玩闹,不得不去料理内外。

然而卢峻熙和柳雪涛二人却在府中消失了。任凭是谁,任凭天大的事情 都找不到他们两个。

卢府后花园东北角,一处名为‘红叶小筑’的小院子里种了数十株枫树 槭树,秋风送爽的时节,树叶或黄或红,如胭脂染过一样绚丽缤纷,秋雨过后还有特别的清香。

小巧的房舍收拾的干干净净,房门紧闭,窗纱严密。外边秋色正好,屋 子里却是一室春光旖旎。

厚厚的地毯上,五颜六色的衣衫东一件西一件的扔着。临近床前,一件葱绿色的抹胸上绣着粉色的玫瑰一朵一朵层层叠叠的罗列着,娇艳欲滴。抹胸的前端沿着玫瑰花瓣裁剪成不规则的形状,可以想象这样的抹胸穿在身上,又是怎样的撩人心怀。

湘色的纱帐内,有低沉的喘息声和妩媚的娇吟一唱一和。

情致浓时,一声嘶吼绕着一声尖吟,最终归于平静。

“夫人,夫人?”卢峻熙俯在柳雪涛柔软的身体上,轻声唤她。

“嗯?”柳雪涛全身酸透在没有一丝力气,连呼吸都变得细长柔弱,轻轻地侧开脸,媚眼如丝。

“累了么?”卢峻熙抬手,拂去她额头上的一缕湿发,露出她如玉般光洁的额头,又忍不住轻轻一吻。

“哼…能不累么?我们都一天一夜没出这屋子了…”她终于抬起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你下去,我都被你压得喘不过气儿来了。”

卢峻熙魅惑一笑,缓缓地翻过身去,从背后拥住她,在她脖颈处纷乱的发丝中轻轻地蹭着:“才一天一夜而已,我们有七个月没在一起了,比你怀着孩子的时候还苦…”

柳雪涛嗤的一声笑了,转过脸来推开他的下巴,嗔怪着:“你怪谁啊?叫我说这是你自作自受。”

卢峻熙的五官立刻扭到一起做苦瓜状,再一次像八脚蟹一样的爬上来,死死地抱住她:“夫人的心好狠啊!你真舍得么?嗯…刚才叫那么高的声音又是为什么?”

“再说!”柳雪涛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啐道:“再说不理你了…以后再也…”

忽然间,一阵秋风吹过,枫叶哗哗的响。伴着沙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卢峻熙蓦地抬手捂住她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柳雪涛也一惊,此处甚是偏僻,平日里逛园子谁也逛不到这里,这个时候他们不在前面忙,却到这里来做什么?夫妻二人在帐子里屏息凝神,细细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云骁哥哥…云骁哥哥…我在这儿啊…哈哈…”是宜儿稚气的笑声由远及近,“这里有叶子…哥哥,我要叶子…”

柳雪涛忍不住皱眉,宜儿怎么跑这里来了,奶妈子真是大意,才一岁的小丫头就到处乱跑,万一掉进湖里还了得?

“宜儿,别跑!小心绊倒了磕着牙!”云骁果然跟了过来,跑进枫林中拦住宜儿,却意外的发现这里的屋子好精致,忍不住多看一眼,又奇怪的问道:“怎么这里的屋子都不上锁的?万一进来小偷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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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儿却咯咯的笑着,只顾挣扎着去捡叶子:“叶子…我要那个黄色的…我要…”

云骁拉住她,哄着:“乖,地上的脏了,你去那边站好了,哥哥给你摘树上的。”

宜儿不乐意的哼道:“叶子高高…哥哥摘不到!高高…摘不到…”

云骁撇嘴:“臭丫头,你怎么知道哥哥摘不到?哥哥偏摘给你看!”

宜儿又咯咯的笑起来:“吹牛…哥哥吹牛…”

云骁瞪她:“等着,看我给你摘一串下来,这个不是?是这个么?”

“嗯…是。”

“好,站那边去,乖乖等着。”

外边云骁好像是爬树去了,屋子里柳雪涛轻叹:“前面不知忙成什么样子,怎么让两个孩子自己跑这里来了。若是磕着碰着,可不是小事儿…”

卢峻熙却不在意的轻笑:“骁儿一向稳妥,夫人不用担心。”

柳雪涛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外边宜儿不乐意的嚷着:“不是这个,不要这个!”然后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心里一惊,忙要起身,却被卢峻熙拉回去摁在怀里:“别急,听听是怎么回事儿。”

云骁自然是上前哄她:“宜儿莫哭,不要这个是要哪个?你指给哥哥,哥哥给你摘就好了,哭鼻子的女娃不漂亮哦!乖乖,把眼泪擦干,不许哭了。”云骁到底也是个孩子,哄了几句见小丫头还哭,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不就是个破树叶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孰料,此言一出,宜儿哭的更凶:“坏哥哥!坏云骁!讨厌…不是破树叶…”

屋子里,柳雪涛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外边,云骁一个头两个大,一岁的女娃还真是能折磨人,可宜儿一哭,他又觉得很是对不起她,只得耐着性子哄:“哥哥不好,哥哥坏。哥哥去给你摘,这次若不对,任你惩罚,好不好?”

这下宜儿不哭了,立刻点头,认真的说道:“好,罚跪!”

“啊?”云骁忍不住挠头,“罚跪?太狠了吧,你跟谁学的啊?”

小丫头脑袋一扬,很是得意的说道:“当然是跟我娘学的呀。”

柳雪涛一愣,在卢峻熙探究的目光中哀叹一声翻着白眼转过身去装死。

外边云骁也笑:“宜儿骗人,夫人怎么会罚你跪呢,你是她的心肝宝贝,她疼你都来不及。”

宜儿虽然只有一岁多,但小嘴巴却是异常的巧,比刚会说两个字的容儿厉害多了,听云骁不信,她立刻瞪起大眼睛认真的说道:“娘亲说的,要罚爹爹跪呢…”

“呃…”云骁立刻闭嘴,不敢再问下去。

屋内,卢峻熙抬手把怀里背靠着自己的女人扳过来,邪气的看着她,问道:“雪涛,你何时跟孩子们说要罚为夫跪着的?”

柳雪涛想起当时自己一个人思念卢峻熙时悄悄说的话,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连摇头:“我没说过,宜儿胡说。”

卢峻熙长眉一挑,咬牙问道:“宜儿才一岁,怎么会胡说?”

柳雪涛坚持不承认:“你的女儿,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来。”

卢峻熙侧身俯在她的身上,把她的手腕摁在头顶的枕头上,再次逼供:“说不说?不说大刑伺候。”

柳雪涛‘嗤’的一声低低的笑了起来。卢峻熙冷哼:“还有胆子笑?好,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说我说…”柳雪涛怕他再来,一连声的点头,“我说就是了,别闹别闹…”

卢峻熙停下动作,催促道:“快说!”

柳雪涛咬着唇忍着笑,努嘴让卢峻熙看自己,又低声笑道:“你现在可不是跪着呢么?”

卢峻熙一怔,看着自己跪在她双腿之间的膝头,一下子明白过来。情急之下他猛的一拉被子连头带脚把两个人裹在里面。

几多欢笑,几多翻滚,春宵一刻,千金难求。

卢府准备了七日,方才开宴席,唱堂会,接待文武百官的祝贺。府中花团锦簇,朝中百官知道皇上深宠卢峻熙,便携带妻女贺礼恭贺卢峻熙大人加官进爵。

庆贺的第一天,府中特别的热闹。好像大家谁也不愿意落后似的,几乎都赶在第一天来了。

卢峻熙休息了七天,整个人已经精神焕发神清气爽,带着大儿子在前面张罗迎客,跟诸多官员同僚说着客气话,一身簇新的绛紫色贡缎团花蟒袍羡煞别人。

正热闹时,忽然一声公鸭嗓子打断了众人的说笑:“皇上驾到——”

卢峻熙忙起身整理衣衫,带着儿子和诸位官员起身出门迎接圣驾。

皇上便装而来,进门后扶起叩头请罪的卢峻熙,呵呵的笑道:“朕来晚了。不知还有没有好酒喝?”

卢峻熙忙道:“皇上来的正好,宴席尚未开始,戏也没开始唱呢。皇上来臣家里,臣实在是惶恐不安。”

皇上笑道:“朕知道你惶恐不安,巴不得朕赶紧的走了,你好和他们吃酒行乐。朕今儿偏不让你如愿,偏要在你这里喝酒,而且不醉不归。”

卢峻熙心里连声哀叹,早知道皇上会来凑热闹,就不该弄什么庆贺宴嘛。

皇上却不理会卢峻熙的苦恼,只管进门去正位上坐了,又命诸臣都坐,方问卢峻熙:“有什么歌舞没有?”

卢峻熙忙回:“叫了两个戏班子,不知皇上要听哪一出戏,臣这就叫他们把戏单子呈上来请皇上点戏。”

皇上摆摆手,说道:“朕要看歌舞,不听戏。”

卢峻熙为难的回道:“回皇上,臣家里没有歌舞伎,也没有预备歌舞…您看这…”

皇上呵呵的笑着,说道:“你卢峻熙一向勤于政务,对这些风花雪月不怎么上心。唉,朕看着都心疼啊。你问问这些大臣们,哪个家里不都养着几十个歌舞伎啊?正好,今儿朕也没带什么贺礼来,不如就送你十二个舞姬以示祝贺吧。吕良言?”

御前总管太监忙上前应道:“奴才在。”

英宗皇帝吩咐道:“去,把前日西域进献给朕的十二名舞姬传来,朕赏给卢爱卿了。”

“…”卢峻熙倒吸一口冷气,心里连连叫苦。刚要说话又被皇上给堵了回去:“等等,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若是敢跟朕推辞,朕不介意再打你四十板子。”

卢峻熙只得作罢,苦着脸躬身跪拜下去:“臣叩谢皇上隆恩。”

这一日,皇上和诸大臣在卢峻熙家里是吃得高兴,玩的也高兴。卢峻熙却是一天下来担惊受怕吃苦受累被折腾了个半死。皇上偏生兴致极高,吃了午饭还等晚饭,晚饭过后又看了一阵子歌舞和几位文臣吟诗作赋没完没了。

卢峻熙偷了个空儿躲了出去,大气还没喘两口便听见身后一声娇哼:“卢大人不在里面风流快活,躲到这里来做什么?”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之人是他那个醋海里长大的夫人,于是哀叹一声回道:“夫人啊,这回为夫可是真的招架不住了。你得搭把手儿,救我于水深火热啊!”

柳雪涛不屑的笑了,转到他跟前来悄声说道:“有什么呀,不就是四十板子么,你又不是没挨过。”

卢峻熙咧嘴:“上次是在御书房,为夫扛着也就扛着罢了,如今在咱们家里,还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若是真的抗旨,你当四十板子那么好受的?指不定皇上一怒之下把为夫发配三千里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受得住么?”

柳雪涛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啐道:“呸,有什么受不住的?大半年你不在,不也那样过去了?你当我是那种放荡的女人么,一天也离不开男人?”

卢峻熙坏笑着伸手在她腰上摸了一把,低声道:“你受得了,为夫可受不了,万一回来连着罚跪半年六个月的,为夫这身板儿还受得了啊?”

柳雪涛急了:“你再胡说!我这就走了。”

“哎——别走别走,还没给为夫捏捏肩膀呢,怎么就走了?”

夫妇二人在廊下角落里说悄悄话,不料却被出来方便的李广源瞧见,这位老实巴交的道学先生还只当是看花了眼,站在游廊的灯笼下仔细的看了好久,才看清楚那靠着廊柱坐在栏杆上眯着眼睛享受身后佳人温柔按摩的人是今儿的主角卢峻熙卢大人,于是暗暗的一笑,转身回了屋子里。

不多时,里面便有吕公公独特的声音传了出来:“皇上摆驾!”

卢峻熙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拍拍柳雪涛的手:“夫人且回去等着,为夫先送皇上回宫。”

柳雪涛淡淡一笑说道:“不用了,卢大人今晚上若不把那十二名西域来的歌姬处理掉,就安稳的睡书房吧。我这人有洁癖,别人用过的东西,绝不会再用。”

“你讲不讲理…”卢峻熙万分着急,咬牙切齿跺脚叹道:“就算是卖去青楼,也要等明天了!你总不能让我当着皇上的面儿就把人打发出去吧?”

柳雪涛偷偷的笑着转身离开,屋子里传来大臣们恭送皇上的声音,卢峻熙来不及再说忙转身进了屋门。

皇上摆驾回宫,临走时不忘拍拍卢峻熙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峻熙,再接再厉啊!”

卢峻熙莫名其妙的点头:“臣谨记皇上教诲。”

圣驾浩浩荡荡出了定国公府,凑热闹的同僚们也纷纷告辞。卢峻熙站在自家的大门口长出一口气,对身边的管家说道:“关门,睡觉了。明儿起,关门谢客,再有人来就说我跟夫人去寺里上香去了。”

“是,奴才知道了。”石砚躬身答应着送自家老爷进了二门,方叮嘱着家人各归各位,值夜的值夜,安置的安置,里里外外都井井有条。

夜色旖旎,金桂飘香,一切都已经结束,一切却又悄悄地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