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尴尬:“晚词,今天知府大人都说了,要我珍惜你!不可宠着妾室!”

“知府大人说的是醉话,快去宝带那吧!”我急急往前走.

到得西房门口,我扬声道:“宝带,老爷今日乏了,好生伺候着!”然后一转身闪进了房里。

刚关上房门,就听得老洪“咚咚咚”敲门:“晚词!你怎么了?真的很累么?”

宝带尖声道:“老爷今天不要宝儿陪了么?”

老洪也不搭理,径自敲门:“晚词!你干嘛避着我呀!”

我隔着门道:“今天应付刘大人,真的很疲累!我要早些歇着了!妹妹比我强百倍,有她伺候就行啦!”

宝带在旁不停地叫:“老爷!老爷!”好像在和他拉扯。折腾了一会,外面安静了下来。

我长嘘一口气。一边卸妆,一边感慨。

洪非尘,终于开始回心转意了。

风水轮流转呵。在老洪心中早已丢到角落里落灰蒙尘的“朱晚词”,沉寂数月后乍然盛装登场,转瞬间实现了旧人到新人的华丽丽大变身。数月来宠极一时的宝带,却已不复初始的新鲜。

男人,永远是贪新忘旧的。

报复行动,已然胜利在望。接下来,我一要再接再厉冒充天仙,趁热打铁彻底收服老洪;二要提高警惕保护自己,不能一着不慎赔了夫人又折兵;三要赶紧打点行装策划跑路了!

若功成身难退,终身困在洪府,天天对着那张酷似死郑涄的脸,还不郁闷得我吐血?!

★★★

夜里,西房什么动静也没有。我辗转反侧,很迟才沉沉睡去。没睡多久,洪非尘、洪福、福嫂在天井的谈话声又把我从酣梦中唤醒。听他们的话语,好像洪非尘要动身到几家绣庄督查,会迟些回来,嘱咐福嫂管好家,照顾好两位夫人。

睁开眼,看见窗外的晨光流水般漫进屋里。由于太阳直射点的回归运动,时至初夏,天亮得越来越早,白昼时间越来越长。此刻虽已天光大亮,其实也不过六点多钟,

这个男人,真是个工作狂啊!

待他们走后,我也起身了。小禾本来一直睡在东房小厅的卧榻上,昨晚她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躲到天井边上的佣人房去睡了。哼,小丫头大了,思想好复杂!

我好笑地把她喊过来,继续让她给我梳高贵华丽的复杂发式。

好不容易梳妆打扮完毕,我去用早餐,却没看见慕风。

“公子是还没起床呢,还是又出去了?”我装作随意地问阿布。昨天一天,都没见到他呢!心里,有些莫名的惦念。

阿布禀道:“回夫人,公子他昨天中午到现在都一直闷在房里,还没下来过!”

昨天中午啊…不知怎的,心里有些虚。我匆匆喝着红豆粥,没喝出半点滋味。

★★★

回到房里,赶忙把最近几日画的设计图理了理,准备借这个机会上楼去看看慕风。顺便问问他有没有和西泰见过面,很好奇那意大利老帅哥为何总盯着他?

历尽艰辛敲开房门,看他披散着长发,寒着脸堵在门口,似乎谁欠了他八百万。

“打扮这么漂亮,不是为了引诱我吧?”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冷冷问道。

“当然不是。”我微笑。最近要天天艳若桃李,集中火力撩拨色魔洪非尘的注意力,欲迎还拒、欲擒故纵,让他再次动心,不管什么时候看到我,都想吃掉我…却吃不到!然后我就把他的心踹碎,远走高飞功成身退。

他抿着唇,沉默半晌,猛地拉住我,往楼下走。

“干什么?福嫂在家呢!”我轻声责备。

他定住身子,松开手:“好。观云楼人字房,我先去,你随后来。我有话问你。”

“不可以…现在说?”

“不可以。”他冷冰冰地说道。然后迅速下楼出去。

我怔了半晌,终还是决定赴约。

★★★

一进客栈房门,他就一把拽住我的手,关上了门。

“我没有看出你一分一毫对大哥的喜欢,昨天为何要那样做?”他把我抵在门上,托起我的下巴,一字一字质问道。

他的目光,夹杂着心痛与不解,还有一丝愤怒。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幽灵水稻——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推开他的手,垂首道:“我,当然有我的原因。”

他无力地退后:“是的,你一直有神秘的原因…就像你的来历一样神秘…”

我抬头,看他面色如雪,好像很受伤,心下有些不舍。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嗫嚅道。

他久久不语,深深凝望着我,像要用目光解剖我的灵魂。他的声音,低哑、深沉:“那么,你…喜不喜欢我?”

我愣住。这还用问么?不喜欢被你亲了抱了早暴打你了!

他见我呆呆看着他不答话,焦灼地说道:“你有一点喜欢的对不对?我可以感觉到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可是,我却那么深的喜欢你!我听说你去周旋刘知府,真的担心死了,在家盼着你早点回来;然而,见到你和大哥开开心心地回来了,心又好痛!”

我心一酸,刚想解释,他却直直看着我又道:“你知道么?大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昨晚,在窗前看到他扶你下马车,我居然嫉妒他碰你的手,甚至想冲下楼把他推一边去…”

“我竟然把他,当成敌人…”他的脸色异样的白,嘴唇轻颤,眼神迷乱。

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我伸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不要嫉妒,不要生气。过半个月,我就可以和你走。你现在可以做一些准备。当然,前提是,到时候你还愿意和我一起…”

他幽黑的双眸蓦地一亮,一把抱住我:“怎么会不愿意!恨不能现在就走,昨晚虽然灯火昏暗,我还是感觉到…你迷住他了,你知道么?”

我缓缓点头。他心痛的声音在我耳畔飘荡:

“你真的迷住他了!于是,我一夜都无法入睡…好担心他进你的房…”

“对不起,我…”

未出口的话被他温热的唇堵住,血液涌入脑中,那种熟悉的晕眩感瞬间降临。他一寸寸啃噬我的唇,生涩依然,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吻的间隙,他呢喃:“什么都不要说…只希望你一样喜欢我…不要让我的妒忌显得那么可笑…”

“我喜欢你…”我边喘息边安抚他。 

他叹息一声,再度狠狠地吻上我,辗转不息,用暴烈的缠绵诉说着深埋心中的情意。他从没像此刻般强硬,紧贴着我的身体求欢,似乎想用这种方法证明些什么。

我被他半抱着躺上床,呼吸相对,两两相望,谁也逃不脱谁。我不自禁地颤抖,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慕风平素清澈深邃的眸子此时全被疯狂冶艳的情欲占满,他乞求地看着我,充满渴望。

我无声地叹息一声,微颤着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轻柔地吻上他湿润浓密的长长睫毛。

他像得到了最后的许可,再无禁忌,俯身顺着我的脖子吻下去…我呻吟一声,浑身都在狂热地燃烧,欲望在身体里叫嚣,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渴望着最最原始的掠夺… 

我也是渴望的,渴望他,渴望和他交融在一起…

衣衫褪尽,那种灼烫充实的感觉让我发出幸福的轻吟。他,是第一次吧?全凭男性本能行事,那灼热的身躯紧紧贴着我,轻柔细密的吻我,喃喃着些我似懂非懂的话。没有技巧,却能让我恍如在一个甜蜜绮丽的梦中浮沉,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人在何方。 

然后…快感如浪潮翻卷着涌起、再涌起。

他有点害羞地起身擦拭,我拉住被子蒙住滚烫的脸。编织许久的绿帽子忽然就完工了,但我和慕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心甘情愿,并非为了报复。

他拉开被子,柔柔地吻住我的眼睛。我叹息一声,轻轻拥着他瘦削而结实的身体。

“若若,若若…”他一声声唤着我的名字。我闭着眼睛,仰起头,探索着他的唇。火热的吸吮迅速让彼此体温升高。很快,我又感觉到他灼热坚挺的欲望。晕晕沉沉中,我伸出手引导他再次进入。这次,他的动作依然猛烈快速,每一次都将我推上更高一层的快感,爱欲狂潮汹涌澎湃,我如溺水的人般奄奄一息。

“慕风…我爱你…”意识模糊,满心只剩这一句话语。

“我爱你!”他在我耳边喘息不已,“我爱你!宁愿就这样死去!” 他的动作更加猛烈,每一次的进入都叫我不可自抑地呻吟。

随着一阵暴风疾雨,我尖叫一声,被推向快乐的巅峰。快感如此巨大,我几乎要哭泣出声。高潮猛烈而持久,身体已不是自己的,整个人像飘荡在漫漫无垠的云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神智才清醒过来,慕风俯身在我眼前,手指慢慢抚摸着我的脸。

“我准备一下,然后我们离开这里…”他哑声道。

“好!”我软软地应着。

有人说过:天是蓝的,海是深的,男人的话没一句是真的。可是,我容若若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心甘情愿地沉醉在新的感情中。慕风,应该是不一样的…

男人的心思A

穿好衣服,依旧浑身绵软。我侧躺在他怀里,轻轻抚着他雕像般的面庞。

他额前的一绺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竟然变成了浅褐色的,就像染过一样,很漂亮。我忍不住赞叹:“你真的是很像混血儿呀!”

“混血儿?”他一愣,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就是指不同族类所生的孩子吧?

这件事,我约你出来也要告诉你。我爹他,的确不是大明人。”

“哦?”我来了兴趣。

他朝后面挪了挪,深深看着我的眼睛:“他,和西泰一样,来自意大利。”

意大利?难怪那老美男到处找慕风呢!

“你爹也是传教士么?”很好奇啊,传教士也如此风流浪漫么?

“不是。”他又沉默,“以前,娘只告诉我,爹早就死了,他不是大明人,仅此而已。”叹了口气,他道:“西泰第一次找我时,却告诉我,我爹今年初才死。他是西泰的同父异母兄弟,是祖父和一位跑船的大明女孩悄悄生的孩子。”

慕风——大名人利玛窦的侄儿?太离奇了吧?我惊诧不已。

“大明女孩就是我的祖母,她死于难产,祖父就把父亲带回了他们的家乡马切拉塔寄养在朋友家。后来,父亲长大了,一直想来大明看看,正好伯父来这边传教,他就随传教士们来了。然后,在琴圣严天池家里遇到了我娘。”

他顿住,似乎很心痛的样子。

“怎么了?后来你爹为何又和你娘分开?”

他艰难地开口:“我爹是个很不负责任的人,他和我娘在泉州和澳门分别住了一段时间,有一天留下一笔钱就突然走了。他说,他不习惯在大明的生活,人生地不熟,很痛苦,要回意大利去。我娘想必知道他离意已决,所以等爹走后,就带着我回来了,并对我和舅舅他们说,爹死了。”

他的语气沉重哀切,让我油然生出一股母性的柔情,轻轻地抱住他、安慰他。

“我以为我爹早已死去。哪知他在遥远的国度,重新娶了妻子。可惜他再也没有孩子。所以,西泰伯伯几个月前收到祖父的长信,说我爹缠绵病榻很久,年初去世了。父亲临终前才说出我的存在,于是我成了祖父唯一的继承人,他们希望西泰伯伯到娘的家乡寻找我,能劝我回去最好,不能的话,就让西泰伯伯在这里照顾我。因为他不准备回他们的国度。”

好复杂的身世啊!可怜的慕风!不过,我知道利玛窦在中国的影响力,能有他照顾慕风也是好事。

“我宁可我爹他在我小时候就死掉,也不愿接受他对娘始乱终弃,让我们母子寄人篱下的事实。”他咬牙道。

“你的祖父是干什么的?”依稀记得利玛窦出身不错。

“西泰伯伯说原先是开药店的,后来也做了相当于我朝的二品大员。总之在当地是豪门望族吧。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大明人!不过,我们离开此地,可以寻求西泰伯伯的帮助!”

我点点头:“你好好部署一下,欲速则不达。毕竟,人家都以为我是你大嫂,被发现后果堪忧!”

反正老洪也动心了,再过一段时间发现我和他弟弟跑了,还不气死?报复行动基本也就成功了,不知道晚词满不满意呢?

他深邃的美眸幽幽凝视着我,欲言又止,最后道:“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就行了!其他的,由我来吧!”

他,可是介意我对他保留了自己的来历?

可是,如果我说,我来自四百年后,留在这只是为了报复他哥哥,他能接受么?还是,咬紧牙关,将秘密守到尘埃落定之时吧!

★★★

我先离开了客栈。

快到家时,竟然远远地见到易江南在洪府门口徘徊。

“江南…你怎么在这里?”我犹豫着问。要是被洪非尘看见我和他的对手在大门口闲谈了,恐怕要多生枝节了。

“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江南见我不太欢迎的样子,有些沮丧。

“这次绣品生意没成功,投入的钱都打了水漂。祖父和父亲都要求我回徽州老家那边,学习做粮食生意。我也没脸反抗他们的决定。我明日就要启程,特地来向你辞行。此一去,不知何时相见,你要保重!”他语气低沉,说得我有些伤感。

“江南,你也保重。”我真诚地说道。

江南忽然有些凌厉地看着我:“生意失败,倒不打紧。生意场上要赢得起输得起,但我输,是因为你出面帮洪非尘!晚词,你变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愿意帮洪非尘?”

我有点愧疚,刚想道歉,他却叹口气,气势忽然又弱了下来:“我一直期望,能够照顾你一辈子。可现在,心很乱。我在想,你真的是晚词吗?晚词,你怎么愿意去和那些人周旋?”

不错,切中要害!我低低道:“我自然有我的原因。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你因此会离开这里。真的很抱歉!”

他闭上双眼,痛苦地沉默了一会,再叹:“…我走了!如果有一天,你有需要想到我,我仍然愿意帮你。”

他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心下歉然无比。对不起,江南!对不起!

★★★

回到静宜楼,我把这几个月来夜以继日画图、写书挣的银子全部拿出来数了数,已经超过千两。只要能顺利离开,未来大半辈子的温饱问题是不愁了。慕风的收入也很高,说不准还用不上这笔防身钱呢!

我小心地把两个大金元宝和一大叠银票藏好。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在26岁之前的人生里,没有经历过什么曲折复杂的事情。作为小康家庭的独生子女,一贯被呵护得很好,生活单纯平静,一片花团锦簇、无忧甜蜜。26岁这年,却突然遭遇了老公背叛和离奇穿越的事情,马上,还要面临逃亡。

心里,没来由地浮上阴云。

但愿,是胜利大逃亡。

★★★

暮色已经模糊起来,堆满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前面传来一片喧哗,想必,是洪非尘回来了。

今晚,他会来骚扰我么?

小禾跑进房请我去吃晚饭,我有点忐忑地来到前厅。

老洪一见我,立马双目放光,欢笑异于平时。慕风,却并不在座。他,还没回来吗?

我刚准备在洪非尘对面坐下,却听他站起身朗声道:“晚词!就等你了!坐吧!”然后殷勤地拉开旁边的一张椅子。

原来,这男人热情起来也可以如此。

我坐下,听他赞道:“今天这蓝色衫裙很衬你的皮肤啊!”

我淡淡道:“谢老爷夸奖!”

他一怔:“晚词,以前你都叫我非尘的,怎么现在这么生分了?”

我一笑,也不理他。他也不以为忤,吃饭的时候,还破天荒地给我夹菜,害得我无辜承受了许多宝带怨怼的目光。

一顿饭吃得我好生难受,甚至产生了以前恋爱时和郑涄一起吃饭的错觉。那时候,郑涄就是这样的热情体贴又周到,可是最终…

心里堵得慌,不时瞥向门口,期盼慕风早点回来。从那次他送宝带衣服为我解围那次开始,每次看到他,我的心就会奇异的安定。

可是,饭吃完了,慕风还没回来。

李婶收拾了碗筷,宝带拉着洪非尘的胳膊撒娇道:“老爷!今天累了吧?快进房,让宝儿给你捶捶!”

老洪轻轻拿开她的手:“宝儿先回房吧。我还要和夫人说会话!”

宝带立刻撅起嘴:“不好不好!”

老洪皱眉喝道:“你是越来越不识大体了!你以为你是谁?还不进房去!”

宝带脸上霎时白一块红一块,十分没面子。她恨恨地一跺脚,一扭一扭地扭到后面去了。

我暗笑。这么点气都受不了啦?想当初你恩将仇报和老洪勾搭,有没有想过晚词的感受呢?

我起身道:“妹妹是一番好意, 您还是不要辜负了!我有些累,先回房了。”

说完,赶紧脚底抹油闪到后面、只听老洪紧跟在后面喊:“哎!晚词!我真有话跟你说!要不到你房里说?”

我“砰”的关上房门。老洪着急地拼命捶门:“晚词!晚词!开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