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果然是绝好的,甜而不腻,还透着清香。苏碧落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陷儿渗出豆沙来,嘴角有了一抹红。风天耀瞧见了,伸手轻轻抹去,自顾自放到嘴边一舔。这瞧着自然的举动让苏碧落脸上一阵发烫,她更是低下头闷吃。

待他们离去之时,东玄熠的目光远远目送。

他又瞧向那片梅花花海,微扬起唇角,不由得感叹。

爱情这个东西,还真是个奇怪。

皇叔为了姑姑倾尽所有,如今皇弟为了这个叫苏碧落的女子,也是发疯了。

情.爱,原来是毒。

千万是碰不得。

眨眼,苏碧落在风府留了五日。这几日来,她与风天耀相安无事。只是这几日每日都被皇帝召见,她就随风天耀一起入宫。一来二去,她也不似一开始那样生疏拘谨了。这传说中的熠帝,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至少他看上去温煦无害。

而在这几日,皇宫里忽然来了使节。

前来朝拜的使节来自北辽国。

北辽国的国君命使节送来了奇珍异宝,显然是来亲睦走访,想要加强两国邦交。

当然,基于该有的礼节,东玄熠自然是收下了。

这日苏碧落与风天耀应召入宫,前往养心殿。

走入殿中,苏碧落霍然瞧见了殿内的另一个人。

只是一眼望去,竟觉得有些眼熟。

待苏碧落走至中央,余光一瞥,她吃了一惊。

竟然是…

容治一身官服,赫然站在养心殿的大殿中。他不动声色地侧目望向他们二人,目光扫过风天耀,停留在苏碧落的身上。他玉树临风,那身官服更是合身,衬得他颇有官威,却也不失英气,不会显得陈腐。

“皇上万岁!”

东玄熠坐在龙椅上,挥了挥手道,“皇弟,苏姑娘,这位容使节来自北辽国。朕听说你们三人曾是同期的院友,就召你们聚聚。容使节明日就要离去,朕特意设了宴,你们三人就于宫中小聚。小海子,你带他们去。”

皇帝发话了,三人不得不从。

风天耀转身离去时,眼神与东玄熠无声交汇,东玄熠回了个似笑非笑。

晚宴设在听风阁。

美酒佳肴一上,海公公应了一声退下。

这下剩了他们三人,气氛僵了起来。

风天耀替自己倒了杯酒,独自饮了起来。

苏碧落望了眼风天耀,又是望向容治,想着要说些什么,于是开口道,“阿治,你也喝酒吧。”

苏碧落拿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风天耀有些不知滋味。

容治喝下酒,捏着酒杯说道,“我真是没有想到堂堂耀王,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语气里的不屑清晰可辩,风天耀漠漠反问,“哦?我做了什么,能让容使节这么愤慨?”

容治放下酒杯,忽然从腰间取出几十张银票掷到他面前,“一千两银子一张的银票,这里有十张,总共一万两。碧落欠的银子,即便是要算利息,这也该是够了。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你的丫鬟。”

容治早就知道这其中有诈,派人去阁邱国打探,待属下回来告知后,他气愤不已。刚刚护送使节大人回国,就听得风天耀班师攻打夜月国。他担心苏碧落,可是全国下了禁令,不得擅自出城。等到风天耀撤军,皇帝想要笼络圣歆王朝,大臣提议进贡些礼物,于是他立刻自荐出使圣歆。

苏碧落一愣,原来,原来容治全都知道了。

他一定是去阁邱国询问过了,一定是喜儿告诉他的。

风天耀目光冰冷,沉声说道,“落落早已不是我的丫鬟,她现在是自由之身。就算是要赎身,也用不着你容使节的银两。”

他一句话驳了过去,意思便是“你算是谁”。

不等苏碧落说话,容治凝眸道,“碧落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应当护她周全,这银子我是给定了。耀王若是嫌不够,那就说个数。”

“容使节真是财大气大,我若是要整个北辽国国库的银两,容使节给得起么?”

他不冷不热的语气,却隐射着什么。

番外风天耀——旷世恶君29

容治并不恼怒,从容说道,“原本只是欠了一千两银子,耀王竟然要北辽国整个国库的银两,难不成这利息是天价了?耀王如此欺.负一个弱质女流,若是被人听了去,恐怕会遭世人嗤笑!原来战王的儿子就是这样欺压良民的,圣歆王朝就是这样以强欺弱的!”

容治一番言语说得不疾不徐,却是字字带刺。

苏碧落听得明白,风天耀亦是听得明白。

风天耀一张俊颜不动声色,默了半晌,这才有所动作。他伸手拿起那几十张银票,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银票撕成碎片,而后松开手,任那些碎片飞落至地。

纷纷扬扬的碎屑,宛如散落的梅花,缤纷绚丽。

风天耀目光更为冰冷,泛着一丝幽幽的光芒,“容使节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故意提及本王的父亲,甚至是提及圣歆王朝。本王不过是玩笑话一句,容使节太过当真了。况且本王早就说过,落落早已不是我的丫鬟,她现在是自由之身。就算是要赎身,也用不着你容使节的银两。”

“落落,你来告诉容使节,那一千两银子是不是已经还清了?”风天耀话锋一转,直接转到了苏碧落身上。

容治的目光也在同时定在她的脸上,苏碧落蹙眉道,“阿治,我确实已经把银两还清了。”

容治在得知事情真相之后,一直心中有气,一路而来,直到现在再次瞧见苏碧落,他胸口的那一股闷气也没有消散。此刻听见苏碧落承认,他不禁懊恼,自己太过沉不住气。

但是他却也没有后悔。

至少对刚才的话,他早就想要表明态度,至少现在是个绝对的好时机。

苏碧落还想说些什么,刚刚开口道了一个“我”字,就被风天耀低沉的男声盖过,“至于方才那些银票,本王实在是看着碍眼。手突然痒得很,一个不小心就它们给撕毁了,一会儿本王就让则影如数送去容使节休息的塌所。”

“不过是几张银票罢了,耀王不小心撕了,那就算了。”容治淡定地回道。

“哦。”风天耀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嘴角勾勒的那抹弧度森然,“不过容本王也说一句,有些话容使节可不能乱说。”

“不知道耀王指的是哪一句?”容治笑着问道,其实心知肚明。

风天耀眼眸微眯,散漫地说道,“落落什么时候成了容使节的未婚妻子?她可是一直在本王身边的。”

“不知道耀王有没有听过两句古话?”

“愿听其详。”

“这第一句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与碧落自小相识,情投意合,我已到娶妻之年,碧落又到婚嫁之年,我们二人要完婚,这没有什么不对。这第二句就是,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夫人已经同意将碧落许配给我,那她自然就是我的未婚妻子。”容治悠悠说道,那神情显然是真有此事。

苏碧落微微一笑,她大致猜到他是找过喜儿了,但是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得找过二娘,二娘又和谈了些什么。

难道,难道二娘真得将她许给容治了?

“原来还有这两句话,本王可从没听过。”风天耀漠漠说道,明着就是装傻。他并不在意,只是反问一句,“落落这些日子都在本王这儿,容使节一定没问过落落的意思吧?”

“落落。”风天耀忽然喊道,那声音温柔得不行,让苏碧落心里一惊。

苏碧落以余光瞥向他,发现他并没有望着自己,而是望着桌对面而坐的容治,又听见他继续问道,“你的意思呢?”

苏碧落并没有慌张,她的视线瞥向容治。

容治也望向了她,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一个眼神示意,微微点了头,笑容很淡很浅。

苏碧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只是他为了帮她而故意搬出来的理由。

她和容治多年朋友,自然也不好拆他的台,更何况他本是好意一片。但是她心里竟有些奇怪,竟不想去承认…她暗自责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心念一动,想着自己也不会和他有什么。

于是苏碧落抬头说道,“是,我是他未婚妻子。”

风天耀整个人一僵,周身的气场也在一瞬间变了,冷到仿佛要将人冻结成冰。

“你是他的未婚妻子?”风天耀仍旧盯着容治发问。

容治道,“正是如此,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风天耀似是不满意他的回应,果然扭头望向一旁的苏碧落。那目光真是说不出的复杂深邃,瞧得人战战兢兢,那目光犀利如刀刃,要刺进她心里去,让她想要躲闪,可偏偏她不允许自己逃脱。

“没错。”苏碧落轻声说道,双眼只与他对视了一秒,匆匆转移了。

风天耀瞧了她半晌,容治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话阻挠,又或者做出些什么事情,甚至连苏碧落也这样以为的时候,他只是冷哼一声,径自倒了一杯酒,手指捏了捏酒杯,喃喃说道,“那两句话真是没有意思。”

风天耀仰头将酒喝下,扫着容治和苏碧落道,“怎么不喝酒?”

他们二人一愣,容治果然倒了杯酒喝,苏碧落坐着不动。

脚步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有人小步奔向阁来。

“耀王爷,皇上让您现在去养心殿。”海公公前来传口谕。

风天耀一听是皇上口谕,沉声一句,“本王去去就回,你们随意。”

他站起身来,从苏碧落身边走过,像是一阵风。

灯火通明的养心殿,十分安静。

东玄熠端坐在龙椅上正伏案批阅奏章。那一叠高高的折子堆成了小山,显然是尚未批阅过的。他状似很忙的样子,动作却是不疾不徐,瞧不出半点紧张,那神情更是清闲悠栽,眉宇之间一片舒朗。

“耀王殿下,皇上就在里边,您进去吧。”海公公带着风天耀来到殿外,他并不入内,低头说道。

风天耀微微点头,漠然地“恩”了一声,径自走入殿去。

海公公就候在殿外,不再有任何声响。

大殿内,风天耀迈着沉稳的步子慢慢走至。

东玄熠假装没有听见脚步声,继续专心致志地批阅奏章。过了许久,依旧没有人出声,东玄熠眉宇一挑,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台阶下的风天耀。只见他站在那儿,整个人挺拔颀长,五分英气,另外五分却是杀气。

东玄熠忍不住弯了眼角,心中好笑起来。

他这个皇弟随了皇叔风战修的性子,性子不羁随性,对人对事也总是由自己的喜恶。这样的性子虽然让外人感到太过张狂,但是他却是欣赏的。此刻他周身凝聚着杀气,也仅是让他觉得好奇有趣。找遍圣歆王朝,即便是找遍九国大陆,也没有人能让他如此反常。

东玄熠开口道,“皇弟,这晚膳如何?”

“很好。”风天耀幽幽回道。

“你们与容使节多年不见,应该有很多话聊吧?”东玄熠摆明了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硬是撞上去。

风天耀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他又哪里会不知道他这个皇兄在想些什么,故意宣他们进宫,故意设御宴,故意提及他们乃是院友。

这一声冷哼让东玄熠了然,他扬起一边嘴角,笑得十分温煦,调侃说道,“皇弟,朕这可是为了你好,这解铃还须系铃人。”

“系铃?铃铛从来就没有系上去过,何来解铃?”风天耀不屑回驳。

啧啧,这怒气真是大啊。

东玄熠暗自感叹,沉声说道,“可是这苏姑娘和那位容使节交情非浅。”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瞬间瞥见某人的俊颜沉得愈发阴霾。

“不过是无聊的书信往来,这算是什么交情!”风天耀冷冷说道。

“哦?可是你与她却是连书信这点交情都是没有。”东玄熠的笑容更甚,风天耀冷眸以对。

东玄熠早就有所调查,这是风天耀有所料到的事情。虽然他也知道苏碧落和容治这些年都有联系,但是如今从东玄熠的口中得知,一想到他们一直有书信往来,这依旧让他万分不悦。

风天耀冰冷的双眼迸发出火花,簇簇燃烧,而那火又一下子熄灭,他漠漠说道,“皇兄还要批阅奏章,臣弟就不打扰了。”

东玄熠瞧见他要走,也不阻拦他离去,只是随口问道,“皇弟还要去赴宴?不如留下来陪朕练练拳脚下下棋?”

风天耀却是脚步一停,回头应道,“既然皇兄这么说,那臣弟只好遵旨。”

东玄熠没想到他竟然会应允,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他的道。可是放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了。

东玄熠扭头瞥了眼那堆积如小山的折子,无奈摇头。

看来今晚是无法安睡了。

听风阁这边,苏碧落和容治两人安静地坐着。他们并没有怎么说话,容治使了个眼色给苏碧落,苏碧落瞧懂了,也不再说话了,只怕隔墙有耳。过了片刻时辰,海公公折回道,“容使节,苏姑娘,耀王殿下让你们两位慢慢用膳,他就不来了。”

海公公的话一带到,再次转身走了。

容治拿起筷子夹菜给苏碧落,督促一声,“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苏碧落点了点头,低下头望向自己面前的碗,突然一下子觉得胃口全无。

用膳过后,由公公领着出宫。

两人于宫里行走,宫人们跟随在后,离得有些微远。

前方就是马车,快要分别之时,容治低声问道,“碧落,我明日就要离去,你走不走?”

苏碧落却有些心不在焉,失神一般,他突然说话,让她回过神来。她侧头注目于他,想到自己答应风天耀留下的时日也差不多了,她也的确是该走了。苏碧落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恩,我也是要走的。”

“那我们一起走!”容治松了口气,霸道地说道,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欣喜。

“阿治,你回北辽国,我回阁邱国,我们不顺路。”苏碧落没有多想,只是算着两国的行程方向恰好相反。

容治眼神里的那丝欣喜顿时散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交织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试探地问道,“我刚才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子,自然我是要送你回阁邱国的,不然的话,别人怎么会信?”

苏碧落的笑容很淡很自然,没有一点尴尬,“那倒也是,你既然都说了,这下你只好送我回国了。”

原来在她的心里,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容治早有所明白,但是她这样肯定的回答还是让他不适。他刚要说话,又听见她问,“可是如果不立刻回北辽国向君王复命,真的没事吗?”

“我送未婚妻子回娘家,这怎么会有事。”容治盯着她的双眼,沉着说道。

苏碧落一愣,继而笑道,“阿治,这可是欺君之罪!”

“如果这不是欺君呢?”容治凝望着她,苏碧落睁眸。

远处一道身影迎面走来,正是则影,“苏姑娘,少爷让我送您回府。”

“夜里凉,快些回去。明日我来接你,我送你回阁邱。”

容治沉声叮咛,苏碧落点了点头。他瞧着她上了马车离去,这才坐入另一辆马车。马蹄声格外惊心,苏碧落悄悄撩起帘子一角,望向外边儿,只见明月皎洁,在夜色中匆匆出了皇宫。

回到风府,则影只道,“苏姑娘,请早些歇息。”

苏碧落简短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更是没有问及风天耀。他被皇帝唤去了,不见他出宫,大抵是要留宿于宫中。

可是苏碧落没有想到,就连次日离去,她也再没有见到他。

一觉睡醒,苏碧落收拾了东西,她找到则影,让他转告风天耀自己要走了。

则影不动声色,又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沉静地说道,“苏姑娘,少爷也有话命属下转告,少爷愿苏姑娘一路平安。”

苏碧落笑笑,原来他就知道她要走了。

“这里是一些小点心,一早从宫里送来的,苏姑娘带着路上吃。”则影吩咐丫鬟,将食盒放入马车中。

“谢谢。”苏碧落轻声道谢。

容治的队伍也徐徐赶来,待队伍走近,他飞身下马,一身墨绿色的锦袍,将他衬得身材更是修长,玉树临风的俊男子。方才他已经入宫向熠帝辞别,而风天耀也在殿内,所以他无须再冠冕堂皇地前来问候。

容治几个大步来到苏碧落身边,沉声问道,“可以走了么?”

“恩。”苏碧落轻声呢喃,转身上了马车。

容治漠漠扫过则影,英姿飒爽地坐回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