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如歌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望着他惆怅的容颜,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她的哥哥…不是真的哥哥…他们不是…

“你们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兄妹啊…你可知道…”

皇甫御人见她困惑吃惊,又是夺定地说道。

当时,他之所以会那么快放下那抹阳光,不正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们并非亲兄妹的事实吗?欠他的一份情,那个勇敢果敢的男人却不懂呵!

“…”左如歌见他如此坚定,她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记忆里。

依稀瞧见了,小小的少年背着她在丝丛丛的草原之上。一望无际的草原,头顶之上飞过了一群大雁。耳边,手腕的铃铛“丁冬丁冬”地响。

他的好,他的陪伴,他的关爱,他的隐忍,他的温柔,他那么多次的欲言又止。她嫁进宫为后的那一天,他只送了她一串铜铃。

原来,这一串铜铃里,就已经包含了那么多东西…

左如歌感觉自己心赶时髦缺了一个口子,什么东西慢慢地流淌着,却是温热。眼眶,也弥漫起一层雾气。当所有的一切明了,她才幡然醒悟。

只是现在,是否太晚了…

哥…

“我…想见他…”左如歌颤抖了声音,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可是,冥冥之中,还有什么事情未完成,所以她还不能就这样去了。

皇甫御人点了点头,急忙起身,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这才毅然转身。

时光静静流淌,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兜兜转转了这么长时间。猛然回头,才发现他还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她。

身前,忽然压下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左如歌哽咽了喉咙,瞧见了他嘴角故作坚强而扯起的笑容。她明白他的笑容,就像她明白了自己此刻多么就不想这样离开,可是却身不由已。

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千言万语都变得无力了…

“哥…”

她蠕动了下惨白的唇瓣,却只是梦吟般喊出了这一个字,随即,笑容荡漾在嘴角。这一个字里,已经包含太多了。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表达她现在的心情。

可是她相信,他一定能懂…

“如…歌…”左荣恩听见了她的呼喊,瞧见了她眼底那份深深的眷恋,一时间,那份痛苦如鲠在喉,咽也咽不下,可是却也道不出来了。

终究还是知道了吗…

他的如歌…

左如歌突然漾起一抹孩子气的笑容,淘气地问道,“哥…若是古招欢尚在…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她的笑容和你很像…”左荣恩没有直接回答,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只是没有说完的话却是…但是始终不是你!

左如歌一听,眼睛一闭,终于流淌下一串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泪水,统统落下。突然,感觉温暖的大掌,轻轻地抚去了她的泪水。

她动了全身的力气,覆住了他的手,“歌…”

左荣恩忽然眉宇一凛,散发出了那份灵力,他的眉心“魍”离渐渐隐现。千古的记忆,穿梭过她,她沉沉想起,眼泪更是不断滑落。

“下一个千年轮回…我一定不会忘记你…”

“我的魑…”

“恩…”他沉沉了一声,落下泪来。堂堂七尺男儿,但是也忍不住泪满襟。

左如歌坦然了一抹笑容,纵然是万分不舍,却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还记得千古之前,你最后的话——

一生太短,一世大长,许你朝朝暮暮…

第038章 只活百年

歆月国皇宫。

日耀殿。

墨金色的恶龙宝座上,是歆月国的帝王,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黑魔王王荻傲。他的手中,握着四脚鼎杯,杯中的美酒香气弥漫肆溢,飘荡在大殿内。

猩红色的地毯沿路一直铺到了殿外,宝座之下,身穿道袍的九宵侍奉于左右。大殿外,天破八鬼星骑兵们重重守卫着。

大殿内,原本点燃的烛台忽然灭了烛光。

“王!天曲已死!”

九宵瞧见了大殿的窗前飞来的乌鸦,沉声回禀道。

荻傲单手撑着头,眼瞪低垂,敛去了那份不悦,却是假装无所谓地说道“该死的女人,死了就死了!并不会防碍本王!”

天曲果然还是天曲,一如千古之前,本想让她苟延残喘地活着,听命于自己。可是没想到。本尊太过顽强,宁愿一死!

现在,原本消灭他的计划落空了!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既然已经如此了,那就让那个男人陷入昏迷之中罢!谁让那个男人,也要爱恋他所悸动的女子呢?无论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她心生爱慕!

七星如果聚齐不了,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如何破解!

大殿内一阵肃静,诡异的气氛颓然生起。

窗台的乌鸦忽然惊悚地叫了一声,飞向那阴沉的天际。有黑色的羽征收落下,像是祭奠亡灵的舞曲。在那远隔万里的国度,天空同样阴沉。

坤和宫外,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乌鸦从远处飞旋而来,绕着整座宫殿打转,迟迟不肯离去。突然,发出了让人感觉悲戚的鸣叫声。

古招欢感受到了魑所散发出来的哀伤以及痛苦,抬起头瞧见乌鸦不再飞旋,只是伫立在枝头。当下,她心中已经明白了。

左如歌,终究还是去了。

想起千古之前,想起如歌这千古以来反复折磨,想起魑终其千古也仍然惆怅的所在,她心里也随之伤痛不已,不禁红了眼眶。

皇甫御人感觉自己很压抑,他扭头瞧见她双眼泛红一片,眉宇微皱,伸手将她搂入怀里。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欢欢…变小白兔了…”

“御人…”古招欢听见他故意逗趣的话,明白他在苦中作乐。

他的痛苦不亚于自己,她又怎会不懂呢?她伸出手,拥抱住了他。此刻,她不想让自己栖息于他的羽翼下,也让自己做一回大树吧!

皇甫御人沉沉地“恩”了一声,在拥抱她的同时,自己也依偎向她。两颗冰冷灼热而又痛苦的心碰撞,燃烧起熊熊火焰。

谁的寂寞啊…一直住在对方的心里…

闭上眼睛,惆怅的笑容。

皇宫深院里,昔日二皇子所住的景阳宫,如今已成了禁地。之所以说是禁地,那是因为二皇子几乎与被囚禁没有任何差别。

十年前先王将皇位传给了现任的王,即日就下令将皇甫彻紧锁皇宫。十年来,宫里的人几乎都不曾见过他,除了每日给景阳宫送膳食的宫女。

景阳宫外更是有侍卫把守,无论白天黑夜。

已到用晚膳的时间,两名宫女提着膳食锦盒,走向景阳宫。把守景阳宫的侍卫确认了来人,这才放行,让她们进了宫。

景阳宫内,杂草丛生,已经荒废很久了。虽然每日都有小太监们,将院落打扫干净,可是因为没有人烟,让此地感觉更加荒漠。

两个小宫女自从进宫后,她们的每日的任务就是来景阳宫送膳食。第一次进景阳宫的确害怕,可是这时日一长,便也没有了那份恐惧感,倒也安然。

景阳宫的寝宫房门紧闭,沉寂得吓人。

小宫女松了相互的搀扶,其中一人走向门前,轻扣铜扣。寝宫内没有任何人回应,可是她仍然推门而入,似乎已经习惯。

前面一个小宫女推门而入,后面一人也随即跟上了。

两个小宫女走进了寝宫,安静地将锦盒里的膳食一一端在了桌上。完成了任务,又是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这十看来,寝宫内所住的人一向如此。

房门“吱哑——”一声关上了,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寝宫内,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如同死寂。

那一串长长垂挂的珠帘后,内殿的床塌上,安静地躺着身材修长的男人。

他紧闭着双眸,沉沉地昏睡着,呼吸沉稳。只不过他的容颜,看上去十分憔悴以及疲惫,似乎忍受了过多得负荷,所以即便是在昏睡中,眉宇时不时皱起。

突然,一阵幽暗的光芒,在他的周身漫漫闪烁。

而他的眉间,一个隐约的“魋”渐渐浮现。忽然之间,被一团黑气所压,“魋”字又渐渐暗淡了光芒,直至彻底消失不见。躺在床塌上的皇甫彻,瞬间冲破那层束缚,却也没有睁开眼,只是轻吟出声,却带着无限深情,“神子…”

魋…等了您…很久很久了…

呢喃声消失了…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皇甫王朝,御王十的。

如歌皇后病逝七日后,出殡的队伍从皇宫一路沿着皇甫都城前往皇陵入葬。

整个皇甫王朝的子民,对于皇后的病逝,都是哀伤不已。皇后在位六年,未予王生下子嗣,天生丽容却早逝,这又如何让人不感慨?

如歌皇后之前曾是如歌郡主,更是左老将军的爱女,随其兄,曾的骁骑大将军左将军一起征战南烷边境的游牧蛮夷,平定战乱。

六年在位期间,如歌皇后更是安抚民心,对子民爱护有加,是一位值得子民爱戴的好皇后。刀与病逝的纳兰太后一样,受到了皇甫王朝子民的敬重。

宫女千人,士皇千人,出殡的队伍绵连了整条长街。那白色的飘带,随着风微微吹拂晓,白色锡箔,黄色金箔,银色银箔,散落在空中。

吟唱的哀歌,仿佛在哀叹她早逝的年华,这样的青春。

众人跪拜在地,齐声喊道,“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清一色的白色马匹,为首的马匹上是皇甫王朝的王皇甫御人。一旁是莫不凡将军以及曲阴阳军师,另一旁是如歌皇后的兄长左荣恩左将军。

在他们之后,白布装裹的马车里,一头银发的古招欢静坐着。她闭上了眼睛,耳边不断响起那悲伤的吟唱,充斥在心头。

她的身边,坐着云惜以及阿布。

容容原本也要随队伍送送如歌皇后,可是她分娩身体不适。在众人的劝说下只好作罢,留守于府中。此刻,她在将军府里,抱着新生的孩子目哀。

这样凝重的气氛,不由得让人感觉压抑。

人虽纵有一死,却重于泰山,又轻于鸿毛。若说它多少沉重,也算不上,若说它有多轻渺,又太过卑怜。

当她们知道左如歌就是天曲星转世的刹那,心里面那份沉重的心情的确是难挡。经历了千古轮回,终究还是一场虚无。

人啊,是不是只是如此罢了呢?归于尘土,才是最为安乐的地步?

出殡的队伍出了皇城,又出了国都都城,一路来到了皇甫王朝历代帝王以及皇后入土的皇陵。越是接近皇陵,越是感觉清净以及孤寂。

皇陵的入口处,一身白衣的项天齐早早就等候着。他听见了丝竹之声,侧身瞧见了出殡的队伍,也瞧见了王,更是瞧见了由八名皇家士兵抬着的大棺。

队伍在皇陵的入口前,一致地停下了步伐。

按照皇甫王朝的规矩,惟有皇家之人才能随皇帝或皇后的大棺进入皇陵。

随即,最后陪伴大棺走过最后一程的人,只剩下那几名知晓经过的人。一行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随着大棺慢慢地走入皇陵。

一座又一座的陵墓,风尘的记忆,将整个王朝的兴衰呈现。踏着这片黄土,似乎都可以感觉到那份沉重以及肃穆。

在一处已经打开的陵墓处,八名皇家士兵终于交大棺放了下来。巨大的棺材落了地,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尘土也开始飞扬。

皇甫御人扭头望向士兵以及守陵之人,沉声说道,“本王想独自缅怀皇后!你们统统都退下罢!没有本王准许,任何人都不得踏入皇陵半步!”

“是!王!”众人齐齐回道,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离去。

等到他们走远了,等到身后的尘土都不再飞扬,等到只剩下孤寂以及那份幽幽惆怅,等到初冬最后一拔大雁也朝南飞去。

左荣恩这才动了动身体,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大棺前。

这具棺材里,躺着他深爱的如歌,是他千古以来一直想要珍惜的女子。他颤颤地伸手抚摸着大棺的棺面,犹如抚摸着他的如歌。

忽然,他神色一紧,手用力,将棺盖推开了。

一刹那,瞧见了左如歌安详美丽的容颜。她仍旧穿着闭眼时穿着的华丽彩裙,擦丰淡淡的妆容。她这么安静的模样,只是像睡着了一样。

而她的手腕上,那一串红绳系着铜铃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项天齐拔出了萧,放在唇边,微微呼气,吹出一曲轻柔的曲子。在这萧瑟的皇陵里,萧音弥漫起一阵漫天的哀伤,这是送别深爱之人的乐曲。

“…”

众人都惆怅了容颜,静静地望着他与她。

古招欢忽然敛了神色,走近了皇甫御人身边。双眸望着左荣恩以及大棺里探询不到容颜的左如歌,对着身旁的人轻声说了些什么。

微风吹拂,那一头银发便随着风轻轻吹动。

皇甫御人听见了她的话,微微扭头望向身旁的人儿。他的绿眸里是她温柔的容颜,不禁感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用力地握了下。

他点了点头,将手松一节。

皇甫御人走到了左荣恩的身旁,望着大棺里的安静沉睡的左如歌,沉声说道,“左荣恩!你是她的丈夫,题笔的时候,知道怎么写了吧!”

“王…”

左荣恩听到了这句话,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忽然双眸绽放出光彩,泛起丝丝涟漪。

皇甫御人不再多说什么,对着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

“荣恩…谢王成全…谢王成全…”

左荣恩心中激动,更是感动。他沉声喊着,身子一弯,单膝跪拜在地。

“起来吧!时辰不多了,未说完的话快些说了,让她放心地走罢!”皇甫御人虽然难过,可是身为男儿,连安慰也比较强硬。

左荣恩明白他的这份心,沉重地点了点头。

而他低下头的容颜,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一闭,敛去了那份渐渐浮起的酸涩。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次无用地哭泣?若是如歌知道了,一定又要笑话他了!

是啊!让她放心地走…

皇甫御人见他沉沉点头,这才舒缓了一口气。迈开脚步,抬起头瞧见了在自己身前站着的古招欢。而她正微笑地望着自己,双眸清澈璀璨。

他一时心神荡漾,太短的时日内,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让自己感觉疲惫。此刻,她还在自己身边,让他感觉自己是如此幸运以及幸福。

是的!这一生,能有她相伴,还求些什么呢?

天下、领土、权势…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抓不住的东西!而惟有她,才是最为真切的所在,是不离不弃自己的女子啊!

皇甫御人迈开脚步,走到了古招欢身边,再一次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时候,她也用力地反握住他。

萧声依旧悠扬地吹响着,除去那份痛苦以及惆怅,还多了一份珍惜与感慨。不是无欲无求,就会变得所向无敌,正因为有那一份想要守护的存在,才会更加勇敢。

左荣恩扭头,牙齿咬破了手指,鲜血滴入朱墨盒里。他这才拿起一旁沾着朱墨混着自己鲜血的大毛笔,从地上站起身来。

低下头,最后再一次深深地望她一眼。

如歌,你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