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哥完成了神子的使命…哥就来陪你…不要害怕孤单…也不要害怕寂寞…更不要走得太快了…哥会追不上你的…

我们说好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完,心里深呼吸一口气,眼睛一闭,没有迟疑地将棺盖合上了。拿着毛笔,在棺壁上写下了一行字。

——吾妻如歌。

——左荣恩。

大棺被曲阴阳以及莫不凡推入了陵墓,除了在场的众人,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左如歌并不是以皇甫王朝皇后的名义入葬,而是以他的妻子之名。

众人朝着合上的陵墓鞠躬,伫立了许久。

等到天色渐渐暗沉,萧声也停了声,这才转过身,依依不舍地离去。归去的步伐,显然是轻了许多,因为带着美好的憧憬。

左荣恩弯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陵墓,轻声说道,“如歌,这一次,要改改那一句话了呢!一生一世都太短了,许你生生世世!”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耳边的风,一如她的首肯。

众人出了皇陵,队伍起程朝着都城而行。马蹄踏着青草,溅落起尘尘飞扬。路边的小白花,却还在寒风中怒放出动人的姿态。

都城内,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灯笼。按照风俗,这白灯笼要挂上七七四十九日。

皇甫御人一行刚进入都城,抬头瞧见了身穿白色丧服的小卓子。他孤单瘦弱的身影里,犹如快要凋落的纸片,欲欲而坠。

小卓子一直盼望着王的归来,而他此时也已临近三十。

虽然主子已经沦落,可是在自己心里依旧是他的那位主子。从儿时到少年,从少年又到中年,始终是那位殿下。因于这份相处之情,即便是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面圣。

从宫女口中得知主子已经陷入昏迷很多时日了,可是基于王下过命令,任何关于彻皇子的事宜都不予理会,又加上皇后如歌病逝,彻皇子昏迷一事更是没人愿意禀告。

他之所以会等候在这里,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小卓子被士兵们推到了一旁,他连忙跪拜在地。

等到王的队伍进入都城,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个时候,他突然抬起了头,更是站起了身。自己被士兵们拦住了,他却也朝着王伸出了手。

“王!救救彻皇子!王!救救他!”

“彻皇子他已经昏迷整整七天七夜了!七天七夜也不曾醒过,更没有进过任何食物,再这样下去,他快要死了!彻皇子他…”

“王救救他啊!王开恩啊!”

“…”

他的呼喊声,惊动了皇甫御人,也惊动了马车里的古招欢,更是惊动了知晓皇甫彻的人。顿时,众人的目光望向那呼喊的人。

曲阴阳一眼就认出了他,脱口而出,“小卓子?你们快松手”

“是!”士兵们这才松了手,放他入行。

小卓子急忙跪拜在地,半跪着到了皇甫御人的马匹前,哀求道,“王!救救彻皇子吧!他已经昏睡了七天七夜了!再不救他,恐怕就迟了!”

“王啊!”

皇甫御人听到这番话,原本刚刚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被挑起,感觉烦躁异常。他凝重了眼眸,沉声问道,“你说皇甫彻昏迷了七天七夜?”

“是!王!送膳食的宫女们已经有七天不见他进过膳了!彻皇子就躺在床塌上,一动不动!”小卓子焦急不已,禀告道。

皇甫御人怔松了神情,感觉自己四肢百骇。

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皇甫彻…他差点就要将他忘记了…他到底是在做些什么…这十年里…他到底又做了些什么…

气死了父皇,又惹得母后病逝,将皇甫彻囚禁于景阳宫,更是将其他皇子统统驱逐出境,分派到打下的其余国都看守,不得回国。

痛恨自己,厌恶自己,可是却又无法阻挡对于那份血腥的渴望!

他真得好恨好恨!

马车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了,古招欢跳下了马车,她急急地迈着步伐,奔到了皇甫御人身前。抬起头,仰望马背上的他。

只见他神情迷茫,一副自责不已的模样。

从他的表情里,她已经明白了他内心的感受。他正在痛恨自己,更在埋怨自己,正在恨着自己吗?她的御人,她的王…

古招欢强扯起一抹笑容,朝他伸出了手,幽幽说道,“御人!我们去看他!我们马上就去!他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

“招欢…”皇甫御人回过神,呢喃了一声。

他低下头,瞧见了身前抬起头正望着自己的女子。她的眼睛如此清澈,她正望着自己微笑着,她的笑容,这样灿烂。

“我们去!御人!”她又是镇定地说道。

“恩!”他沉沉地“恩”了一声,猛地伸手将她的手一把握住。手腕用力,将她带上了马背,将她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策马而去。

古招欢只得将手紧紧地拥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的后背,感觉到了煞魇的烙印正在灼热又在肆虐。他的身体一僵,她咬住了唇,知道他又在忍耐了。

已经找到了五人了…只差一点点了…

还有一点点…就可以了…

众人瞧见他们飞奔而去,黑女与银发纠缠在空中。而他们的背影在曲阴阳、莫不凡、云惜、左荣恩、阿布、项天齐眼中都感觉如此熟悉。

可是这一份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嗒嗒嗒——”马蹄声四溅,踏破了皇宫的庄重宁静,也踏破了皇后刚刚入葬的死寂气息。皇甫御人带着古招欢,直冲向景阳宫。

景阳宫外,侍卫们远远地瞧见了来人,急忙下跪,齐齐喊道,“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欤——”皇甫御人喝了一声,单手帅气地扯起缰绳,让马儿停止了奔跑。他自己先下了马,随即扶着古招欢下了马。

皇甫御人瞥了眼跪拜在地的侍卫,沉声问道,“二殿下昏迷了七天七夜,可有此事?”

“王,的确是如此!”侍卫长急忙回禀,却是颤抖了声音。

“该死!你们难道就不知道通知本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就拿你们试问!现在还不快点去请太医?你!还有你!快点去!”

他厉声喝道,更是皱起了眉头。

两名侍卫急忙磕头,回道,“是!王!属下这就去!这就去!”他说着,慌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太医院一路奔去。

其余的侍卫将头低得低低的,深怕他们触怒了王。

皇甫御人顾不上其他,径自奔进了景阳宫。走了几步,又是懊恼地停下脚步,退了几步,握住了古招欢的手,牵着她一齐奔进了宫去。

景阳宫内,早已经不复往昔。

寝宫的门,被人突然推开了。

皇甫御人的视线扫过空无一人的寝宫,迈开脚步,朝着内殿走去。每走一步,感觉自己的心在跳跃,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跳跃,可是他不知道!

因为那份伤痛吗?若是皇甫彻就这样死了,是他所造的孽!

床塌上,轻纱缦缦,遮盖了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却让气氛显得更加凝重以及压抑。感觉到了浓重的抑郁气息,甚至感觉到了那份死寂了的味道。

皇甫御人走到了床塌前,颤抖着手,将轻纱撩开了。

视线一开阔,终于瞧见了躺在床塌上的皇甫彻。他似乎很安然,静静地躺着,呼吸有些拖沓,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只是容颜憔悴,没有一丝血色。

“…”皇甫御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想不出该呼喊他什么。

叫他彻?从来没叫过!叫他弟弟?也从来没有叫过!该叫他什么?真是个问题!这样一想,似乎在记里,自己的身后总是有一个身影在追随。

猛然悔悟,难道说他其实是想亲近自己吗?

皇甫彻?想要亲近自己,可是又无法亲近自己,所以处处为难于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在他恍然失神的时候,古招欢也走到了内殿。只不过她的步伐,越来越急,心也越来越激动。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鬼星的那份灵力所在。

虽然那么微弱,几乎不可分辩。

但是不会有错的,是魋!的确是魋!

古招欢焦急地奔到了床塌前,她都没有用自己的血让其恢复记忆,就已经瞧见他的眉宇之间,那黑气之下,那个“魋”字隐隐现现,危在旦夕!

心里吃了一惊,原来皇甫彻就是魋!

怪不得…

他会对自己悸动,又对自己恨着…

原来他就是魋的原因…真得…对不起…

所有的记忆,开始泛滥的时候,她愕然明白这一切,原来早有定数。而他们不过是被这定数所操纵的玩偶,怎么也逃不开那份注定。

他是魋,千古之前,他爱着自己…

为了断绝他的这份痴念,她咬牙对他说了狠话。仍旧清楚地记得,他受伤挫败的容颜,犹如终年被雾气笼罩的深山,如此朦胧惆怅。

古招欢颤抖着脚步走近了床沿,低下头望着床塌上沉静躺着的皇甫彻。

她突然感觉到懊恼,魋,是我对不起你…

纵然是想了断你的念头,以为长痛不如短痛,却也不知道你千古以来,你终究还是未能忘情。如果当时自己能更加委婉一点,教会你如何才是真正的爱,是不是会更好呢?

皇甫御人呆呆地伫立在床沿,他忽然哑然轻笑,“呵呵…呵呵…”

“…”古招欢被他突兀的笑所惊醒,她回过神扭头瞧见了他疲惫哀怨的俊容。这个样子,让她感觉太过心疼了。

是的,心疼他…一直一直心疼…

皇甫御人望着床塌上躺着的皇甫彻,嘴角的笑容也僵硬了凝固了。他轻轻摇头,感慨地说道,“总是以为自己眼前所看见的一切,就是真的”

“不会用心去看看,那些人究竟都是在做什么。”

“从小到大,他一直跟着我一直追着我,可是我却从来也不会回头看他!我只知道,他的这份追随里,只因为那份憎恶!”

“可是我不知道,其实他也是想亲近我…”

“到头来,原来最最无知的那个人,其实是我自己!我才是那个,最愚昧的人啊!”

“…”

他沉沉地说着,语气里满满都是愧疚。

古招欢听见他这么说,一下子哽咽了喉咙。愚昧的人,何止是他呢?她也更是愚昧的人!可是不正是因为有七情六欲,才会喜怒哀乐吗?

伸出手抚上了他的容颜,柔声说道,“不要自责,也不要这样埋怨自己,这是谁都不想看见的事情!如今,让彻快些清醒才是!”

“让他清醒!让他清醒!”

皇甫御人呢喃了一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焦急地呢喃,“太医呢?为什么太医还没有到?”

“御人!我感觉这其中有些蹊跷!”古招欢拉住了他,凝声说道。

“彻他是鬼星之一,他是魋”!

“可是那份黑气,究竟是从何而来?我尚未让他复苏记忆,他的眉心却已闪现了‘魋’字。他又为什么昏睡了七天七夜?”

皇甫御人有些焦急,迫切地问道,“难道说太医也没有办法医治吗?”他想了一会儿,眼底突然迸发出光芒,“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能治好他!”

“…”古招欢原本陷入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他这么说,急忙扭头望向他,“难道你想…”

“是!只有她了!这个世上,只有她了!”

皇甫御人夺定地说道,‘他望着皇甫彻,坚决地说道,“一央马上起程前往百花谷!”

话刚说完,却发现自己的心也同样颤抖着。

十年了,竟然已经十年了…

这十年来,自己不曾再与他们两人见过面,更是下令,若是见了他们,一定杀之而后快!因为自己还在恨着,如果不是月亮泉一事,也不会让他与招欢分离。

到如令,想到就要前往百花谷与他们两人见面,更有另外一种心情。

古招欢面露喜色,她连忙应道,“那我们就马上前往百花谷!对!去找百媚,她一定有破解的方法!这样彻他就会没事了!对”!

“恩!”皇甫御人应了一声,他又是侧身朝丰殿外大声吼道,“来人呐!立刻准备马车!”

话音刚落,殿外奔进来一匹人。

来人正是曲阴阳、云惜一行。他们终于随队伍抵达了皇宫,直奔景阳宫。刚走到殿前,就听见了皇甫御人的怒吼声。

当下,一群人进了殿,纷纷跪拜在地。

云惜等人刚入殿,就已经感受到了那份微弱的灵力。他们明白,原来魋的本尊就是皇甫王朝的二殿下皇甫彻,他是鬼星魋!

皇甫御人瞧见来人,凝重的神情并没有敛去,吩咐道,“阴阳!不凡!你们快些去备马车!本王要带彻前往百花谷!”

“是!王!”曲阴阳以及莫不凡两人齐声回道,随即起身出了殿。

古招欢瞧见了其余四人还是跪拜在地,急忙喊道,“你们跪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这真是一群傻子,却傻到如此真挚!

“是!神子!”他们四人也是齐声回道,站起身来。

一行人在殿内静静等候了半柱香的时辰,太医们在之前总算是赶到了,可惜又被皇甫御人遣回了太医院,众人白忙了一场。

半柱香之后,马车已经准备妥当。

左荣恩上前一步,抱拳说道,“王!让荣恩背彻皇子上车吧!”

“不必!本王亲自来!”皇甫御人说完,跨了个步子走近床塌。他伸手,将昏迷不醒的皇甫彻扶了起来,又是转身,将他背在了自己身上。

他这个为人兄长的,却是第一次与他如此亲近…

从都城前往百花谷,七天七夜的路程。

沿了一路的枯萎黄草,一场冬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冷。寒气弥漫,让人感觉更加萧瑟。眼见苍穹压得低低的,天空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

两辆马车,朝着百花谷而行。

前方的马车,莫不凡驾着马车。马车内坐着阿布、云惜、曲阴阳以及左荣恩。尾随其后的马车由项天齐驾御,马车内,皇甫彻安静地躺着,而皇甫御人以及古招欢则守候在侧。

期间,由莫不凡几个男人轮流驾车。

天气越来越凉了,眼看着就快要下雪了。

后面马车的窗帘子忽然被人掀起,赫然探出一张粉嫩的丽容。古招欢望了眼阴郁的天空,清澈的眼底映入了那份阴郁。

手一松,放下了帘子。

马车内,皇甫御人沉静地望着仍然昏迷不醒的皇甫彻。其实他已经望了他很久很久了,久到自己都快要忘记到底有多久了。

这几天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很多,愕然发现,自己从前错过了太多。

想到这里,他眉宇紧销,轻轻地叹息。

古招欢瞧见他皱起了眉头,不禁也惆怅了容颜。已经行了那么多日了,再过一会儿就要抵达百花谷,这些日子来,他一句话也不说。

他不说,她也不问。

她在给他时间,让他拥有足够的时候想明白这一切。

人总要学会成长,失去和拥有,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你以为你得到,其实你正在失去,你以为你失去,其实,你一直都拥有。

古招欢坐到了他身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扭头望着他俊逸的侧脸,轻声说道,“御人!快要到了!你还好吗?”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皇甫御人原本皱起的眉宇皱得更拢了。他急忙双手将她的双手包裹,有些生气地说道,“怎么这么凉?我应该你问呢,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