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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她忙政事的时候他也经常陪着她,但两个人通常是各干各的。

他大多时候会看书,又或自己下盘棋,一个人研究黑白子两边怎么打,怡然自得。

她遇到难题,偶尔也拿来问他。他读过的政书也不少,会无所顾忌地给她出出主意。

可现下,他虽然状似还在看书,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但明显神经紧紧绷着,注意力都在她这边。

虞谣酸楚地冲他笑了下,悻悻然低头,继续看折子。

席初便也摒开目光,继续看手里的书。

这种相处,颇有种貌合神离的味道。

席初自己也感受到了这份不自然,却不知该如何扭转。

卫珂杀人诛心,着实触到了他的软肋。现下他一面知道那不是真的,一面却又走不出那种情绪。

他潜意识里蛰伏的恐惧在一夕间被尽数释放,犹如凶兽不停地撕咬脑海,让他的举止不太受控制。

他迷恋的,是前阵子的相处,现下这样的窘境,不是他想要的。

但心里的念头告诉他,现在这样的相处能让他活命。

后宫的每个人都在这样做,可见这是管用的。这样做下去,就算有朝一日她不喜欢他了,也只是不喜欢了而已,总好过被她厌恶到恨不得他死。

他想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扔出去,却又做不到。

因为还有一个小鬼作祟般的声音在不住地跟他说:你凭什么相信自己不会落回以往的境地呢?

他努力地找寻过理由,却并没有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也没几章了,我争取明天或后天把收到长评欠的加更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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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如玉是席初(13)

不过三天时间, 刑部就把卫家打算去母留女的惊天阴谋问了出来,一时满朝哗然。

接下来便是抄家、流放、问斩, 卫珂自然被废去了贵君位,女皇下旨赐了他一死,留了全尸。

两日后, 又一道新的诏书颁下,命礼部将原本葬于帝陵的元君卫玖迁出, 另建一墓, 草葬即可。

这封诏书写得洋洋洒洒,连虞谣都觉得,自己这一世的文采是真特么好啊……

把卫玖迁出来,她的主要目的当然是腾出帝陵的位置合葬的资格当然要留给席初嘛!

但这件事, 她暂时却不敢与席初多说。她已然摸清了他的恐惧所在,归根结底是因为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随时能要他的命。

这个时候再让他知道从前的元君说迁出去就迁出去了?只怕他在快意之余, 更会觉得兔死狐悲。

他现下的情形让虞谣左右为难, 几日下来,她难免有点暴躁。

午膳时又一次面对席初的过度紧张, 她便有些情绪失控,拍案质问:“你到底要我怎样!”

换来的自然是他的跪地谢罪。

他这几日又无比的沉默,“陛下息怒”四个字之后就再没有别的词。虞谣抱臂倚在靠背上生了半晌闷气,便又后悔了,愁眉苦脸地拉他起来。

席初起身,忐忑不安的样子她看在眼里, 气得抽了自己一嘴巴。

席初愕然,满面讶异,她烦躁地一叹:“你吃你的,我自己待会儿,你不用管我。”

说完她提步便走,走向寝殿,背影看上去生气又委屈。

席初在原地僵了半天,当然也没心思接着用膳,犹豫再三,跟御前宫人说:“我先回去了。”

“……”御前宫人觉得不合适,却也不好说什么,躬身恭送。

却见他走到殿门口顿住脚,迟疑了会儿,又转回来,叹息摇头,走进寝殿。

虞谣平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听到门响盼着是他,又不敢多想,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屏息等着,感受着来人一步步走到床边,似乎安静地思量了片刻,终于拍了拍被面:“陛下?”

她一把撩开被子,双眼红红地看着他。

席初没由来地心中惶恐,但强自克制住了,逼迫自己坐到床边。

和她对视着,他轻喟:“陛下别生气,是臣不好。”

虞谣咬一咬唇,又把被子撩得盖住脸,瓮声瓮气:“跟你没关系,你别管我。”

然后旁边就没了声音。

她有意无意地用胳膊肘往旁边碰碰,床边没人了。

……竟然就这么走了吗?!

她的眼泪一下涌出来,又觉哭很丢人,无声地在被子里抹眼泪。

不过多时,身边却又响起声音:“陛下?”

她陡然一噎,感觉到他试探着揭她的被子。

被子揭开,他再度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手里多了一只瓷瓶。

那是宫里最常见的创伤药,跌打损伤都管用。

席初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把药膏倒在手心上,往她脸上敷。

虞谣进屋时扫了眼镜子,知道方才那一巴掌把脸抽红了,委屈兮兮地腹诽了一下,她对自己真狠。

但现下他来给她敷药,让她有了一种自己在玩苦肉计的错觉。

席初边给她涂药边叹息:“陛下实在不必为臣这样费心。”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卫珂的事后,臣时时不安,臣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这不是陛下的错。”顿了一顿,他平静道,“后宫有很多能让陛下高兴的人。”

虞谣蓦地撑身坐起来:“你这是放弃我了吗?”

“……臣不是那个意思。”他顿时神情紧绷,又强自放松一些,“臣不敢。只是觉得,陛下或许可以放弃臣了。”

这几日,他在清凉殿过得忐忑不安,她也并不开心。

何必呢?

他并不想让她这样烦躁。

虞谣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木讷地看了他半晌,又连连摇头:“不不不……”她有些慌了阵脚,“你别这样想。这些自然是我的错,如果没有从前的那些事,你不会这样的!”

药涂好了,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脸。凝神思量了会儿,微微笑道:“这话或许不错,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到了这一步,陛下与臣都回不去曾经了。”他的声音淡泊从容,“陛下还有其他路可以走,还有其他人可以喜欢,没有必要耗在臣身上。”

“那你呢?”虞谣直截了当地问他,“我有其他路可以走,你呢?”

他笑说:“其实陛下只要放开了,臣怎么样,也无关紧要。”

虞谣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

这个人,把一切的心力都投在了她的身上。如若她当真放手不理他了,他不会过得多好的。

所谓情深不寿。

她低落地摇摇头:“不行,你想都别想。”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这在近几日里是很少见的举动,“这几日有臣在清凉殿里,陛下时时不痛快,没有哪个人值得陛下这样。”

他怎么能在这样的状态里,还在想她开不开心。

虞谣一下子眼睛又红了,低头摸一把眼泪,磨着牙道:“我恨不得把卫珂挖出来鞭尸!”

席初失笑,虞谣攥住他的手腕:“反正你的这些想法,我不同意!”

他深长叹息:“那听陛下的。”

“但你若是想自己缓些时日……倒也可以。”她适当地做了退让,紧跟着又说,“只是若有什么事情,你要立刻来告诉我,不能自己扛着!”

略作思忖,他点了头。

但她不用试也知道,他肯定是打算彻底避着她了。

她却还是暂且同意这样做了,因为硬把他扣在清凉殿,确实也不是个办法。

这几天他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她夜里有一点动静他都会惊醒。这和在上一个世界有孕时霍凌也会惊醒可不同,虽说同样是睡不好,可霍凌那时至少在幸福里,他完全是因为不安才会这样惊醒的。

暂且不见面,倒也不妨碍她继续努力。

虞谣打算曲线救席初。

席初家里是没落贵族,几代都没出过官员了,一家子人空吃俸禄混吃等死。但虞谣觉得,有没有出息这个问题……至少还可以挑战一下从娃娃抓起嘛!

她就让人扒拉了一遍典籍,把他家六岁以下和六岁到十五岁间的女孩子各列了个单子。六岁以下的可以直接召进宫来读书,慢慢熏陶培养。六岁到十五岁间的也可以先召进来瞧瞧,万一有那么一个两个胸怀大志的,补补课大概也还能成材!

满后宫都在观望这件事,都好奇她要干什么。而席初果然对此很紧张,三两天后便到清凉殿求见了,遥望着侧殿那一帮堂妹和侄女惶惑不解:“陛下这是……”

“你没底气,我给你底气。”虞谣从容地把选好的字帖交给宫人送进侧殿,“你家里若出一个朕不能说杀就杀的朝中权臣,你心里是不是能踏实不少?”

“……”席初懵了,哑了半晌说,“陛下小心养虎为患。”

“朝中总会有权臣的,‘虎’也总是存在的。”虞谣轻然耸肩,“这么想的话,自己培养出来的是不是还放心一点?”

“……”席初又哑了半晌,木讷地指指侧殿,“可她们也太小了……”

她挑眉一哂,从御案前站起来,踱到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踮脚尖儿往他唇上一吻:“我等得起。”说罢自己便也向侧殿走去,留他独自品味她妩媚又霸气的语气。

“当前还债率,25%。”

虞谣在这个提示中轻然吁气,扭头看看他,嫣然而笑。

席初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拼,虽仍是回了书颜苑去,却一连好几天坐立不安,总是走神。

走神之余,他偶尔会莫名其妙地笑。笑完再回过味,觉得自己又要完蛋了。

对,他又动心了。原本在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风雪中成了冻土的心再度复苏起来,想到她的笑,他便会禁不住地跟着笑。

她努力得也太认真了,让他招架不住。

又硬绷了两天,席初再度走进清凉殿。

虞谣当时正给他的某位堂妹考问功课,一时顾不上理他,过了两刻工夫,他才终于被人请进去。

“什么事?”她做出一副不咸不淡的口吻问他话。

席初沉吟了一会儿,开口禀说:“臣……有个姐姐。”

虞谣:“所以呢?”

他略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声:“在军中几年了,战功也有一些。”

这你不早说!

虞谣眼睛一亮,却克制住,故作高冷:“你的意思是让朕重用她?”

他一时哑在哪儿。他是觉得让她为他这样费心地去栽培席家人不太合适,可她这个问法,让他不知该怎么答。

不等他想出来,她扑哧笑出声,站起身,蹦蹦跳跳地奔向他。

她一把圈住他的脖子:“那你可想好哦!我重用了她,你想再哄我走‘其他的路’可就没戏了,我这辈子都只跟你死磕了!”

“……”他双颊略微涨红,心情复杂难以言述。缓和半晌,他终于有勇气迎上她水盈盈的双眸,“臣能不能……”

他好似要问什么,但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什么?”虞谣追问。

席初调理了一下情绪,压制住那份近来如同诅咒般的惶恐,抿一抿唇,俯首便吻下去。

只是吻在她额上,但虞谣还是无比惊喜,硬是愣了两秒,又眼眶泛着红笑出声来。

“当前还债率,33%。”

还债率终于回升到了和卫珂闹事前差不多的水平上。

虞谣仰首回吻了他一下,余光一划,陡然退开两步。

席初正自一滞,她朝他背后斥道:“看什么看!书读完了吗!”

他转过头,侧殿门口一排小姑娘的脑袋正齐齐地缩回去,紧跟一阵尽力压低的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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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如玉是席初(14)

又过不久,便是端午。

往年的这一日, 元君的祭典是重头戏, 女皇对元君念念不忘, 每年的祭典都极为隆重。

但今年, 风云变幻之后,已没人敢再多提元君一个字。大家若无其事地吃粽子赛龙舟,好像年年的端午都是这样平静。

端午之后又三日,其实就是席初的生辰, 变化同样翻天覆地。

往年他在祭典时他要跪上一整日,生辰当天往往连床都起不来。宫里也不会有人傻到为给他庆生开罪女皇, 这日他宫中便格外的凄凄惨惨,门可罗雀。

今年却是从端午开始就热闹得歇不下来了,谁都像往里凑, 贺礼堆了满殿。

从天明到天黑,席初半刻清闲都没有。有客人在, 总得客客气气地说说话吧,一日说下来简直嗓子冒烟,两天过去喉咙肿痛。

所以生辰当天御前着人来请他去清凉殿的时候,他竟很有一种松气的感觉。

这些日子, 他其实也并没有放松多少。虞谣的做法让他看到了诚意, 但紧绷的心弦不是说松下来就能松下来的。

虞谣却从中摸索出一番能和他相处得比较愉快的套路。

他会在进殿见礼后小心地找点事做,大多时候是给她换个茶,如果她手边的茶不巧刚换了新的,他就帮她研墨。她便在他去沏茶时跑去跟他一起沏, 他把茶递给她的时候,她也递给他。

今天发现他声音不大对劲,虞谣就选了小青柑,沏得浓浓的端给他。

席初接过去喝了一口,浓郁的茶味混合清淡的柑橘香划过喉咙,肿胀的感觉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虞谣也抿了口他递来的茉莉花茶,随口问阿晋:“贵君嗓子怎么了?受凉了?”

阿晋苦笑,把书颜苑不停有人来访的事禀了,虞谣扯了下嘴角:“说话说的啊……”说着有点为难,“那……有个人,你看你今天还见不见?”

席初咳嗽着缓缓嗓子,简短地问:“谁?”

虞谣说:“你姐姐。”

就是他那个在军中的姐姐,虞谣把她召了回来。其实也不非得见,但虞谣想到今天是他生日,专门催着人家加紧赶路,在今日天明时进京来着。

席初愣了一下,很快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