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恼了,“我是他的朋友、亲人,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这样的关系够不够?!”

“那你在这里签个字。”那护士皱了皱眉,终于还是给我一张单子,敲了敲了签字的地方,“还有,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我咬着唇,低头签了字。

“小姐,请问你是伤者的家属吗?”护士刚拿了签单离开,便有两个戴着墨镜,保镖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问道。

我点头,后退一步戒备地看向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墨镜男拿了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老板给你们的医药费。”

看着他们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想到阿满还有手术室生死未卜,我不由得愤恨。

“我要求肇事车主作酒精测试。”没有接那个信封,我微微咬牙,“我怀疑车主酒后驾车。”

“小姐,这些赔偿费用足够你生活下半辈子了,何必要将事情闹大”,另一个墨镜男冷冷的开口,“我们调查过你的处境,况且伤者还有精神障碍,就算将此事闹上法庭,先不论您是否付得起律师费,您先想想没有这些钱,你拿什么付庞大的手术费。”

我狠狠握拳,复又松开。

伸手,我接过那信封。

“小姐果然是聪明人。”

我看着他们离开,转身看向还亮着灯的手术室,心里有什么在缓缓崩塌。

阿满,我在努力地让你活下去。

所以…你也千万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自己…也不要放弃我…

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我恍恍惚惚地闭上眼睛。

恍惚间,眼前一片白雾茫茫,有泉水叮咚,四周一丝风都没有,安静祥和。我一袭红衣如火,光着脚丫走在一处溪流之上,清澈透明的溪水从我脚趾间流淌而过,说不出的舒服。

我忽然觉得这个景象十分熟悉,我似乎曾经梦到过,连着几日,我已经快分辨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缓缓逆流而上,白雾散尽,眼前骤然开朗,一个明紫的身影站在日光之间,阳光耀眼,我微微抬手挡住阳光,却仍是看不清他的容颜,却依稀感觉十分熟悉,仿佛已经相识千年万年,仿佛曾经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红尘。”他开口,声音却是遥远,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相隔万水千山。

红尘?是谁?

我微微皱眉,他在唤我么?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那个明紫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慈爱温和的声音。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那声音一再重复,耳边响起梵唱,庄严而厚重,一遍又一遍…

蓦然间,天旋地转。

“心不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伤其身,痛其骨…”

我仿佛看见一尊大佛,宝相庄严,无数僧侣敲着木鱼,喃喃默念。

“不动则不伤…”

天旋地转,心脏开始疼痛,剧烈的疼痛,仿佛被人生生地剜了心去!

我张着口,却叫不出声音,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我伸手,四周都是虚无…我仿佛被一层真空包围,那个明紫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知道这是一个梦,因为我在曹操身边时,曾经做过一模一样的梦,总是这个时候,我该醒来了…

“紫陌…”梦里,拼了全身的力气,我忽然喃喃地念出一个名字。

那一袭明紫的身影终于转过身来。

我瞪大眼睛,看清了那张脸…

我惊住,那张脸竟然是…曹操?!阿满?!

“小姐,小姐…醒醒!”有人推我。

我茫茫然睁开眼睛,站在我眼睛的,是医生。

刚刚那个…是我在做梦?

“他怎么样了?”我站起身,急问阿满的情况。

“颅内的淤血已经成功取出,只是目前尚未度过危险期。”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目前不行,病人在无菌病房,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笑倾三国》之“神仙华英雄(下)”

见不了阿瞒,我只得孤身回去租住的公寓,洗了澡,我躺下,本以为自己一定无心睡眠,谁料眼睛一闭,我竟然便沉沉地睡去。

梦里,是一片暗无边际的夜。

黑暗中,有一抹身影,那样孤寂,仿佛一缕孤魂一般。

他垂着头,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正喃喃自语。

我好奇地凑上前,随即讶异,曹操?

他低垂着头,如漆的长发间竟是染了点点白霜,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枚裂开的手环。

那是…离心扣?

薄唇带着淡漠的笑,一张一合,仿佛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曹孟德!”我上前去推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他的肩。

我只是一缕魂?

我蹲下身,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我爱你…”那薄唇一张一合间,只有不断重复的三个字。

只有那三个字…清晰无比的三个字。

仿佛是一段魔咒…

我当下呆住,无法想象这三个字会从曹操口中说出。

“你在何处…你可知道…我是爱你的…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他低喃着,“我爱你…”

忽然,他的身子微微一绷,随即双手捂着头,满面痛楚。

“丞相的头风病又犯了,快去请御医!”有侍女匆匆地道。

“都给我滚出去!”曹操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

众人皆惧,无一人敢上前。

房内…又剩下他一人。

如一缕孤魂般寂寥…

“你在何处!你究竟在何处!为何我找不到你!为何你可以消失得如此干净彻底!”

将离心扣放在桌上,他捂着头低吼。

空旷的房间里,唯剩下他痛楚的低吼。

突然之间,那离心扣仿佛被腐蚀一般,渐渐化作一圈齑粉,有风从窗外吹进,那粉末随风飞扬…

“不!”曹操蓦然大惊,“关窗!快关窗!关上窗!”

可是…

那些粉末已经消失不见…

“相爷!相爷,怎么了!”门外,有人冲了进来。

曹操转身看向他们,脸色略带惊惶,“你们…可还记得环夫人?”

“环夫人?”众人面面相觑。

“父王,环夫人不是病死了么?”曹丕不知何时进来,道。

“不是!不是!”曹操摇头,“裴笑呢?你们可有人记得裴笑?”

他说的是…裴笑?

是我?

我蓦然僵住,缓缓抬手,捂住嘴。

“裴笑…是谁?”众人皆满头雾水。

“出去。”曹操咬牙。

众人面露惧色,皆退下。

“裴笑…裴笑…”曹操狠狠一拳砸入墙中,殷红的血自墙的裂缝中缓缓流下,他一声一声低唤,如子规啼血。

仿佛…要将那个名字融入骨血之中。

“为什么…连记忆都不愿给我留下…”

“为什么…”

我的心开始不可抑制的疼痛。

蓦然,耳边似乎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似不舍,似无奈…

华英雄?

我猛地睁开双眼。

一袭云白色长衫的男子坐在我身旁,腰佩古玉,一头长发直垂脚跟,眉目之间,美得不似凡人。

“华英雄?”虽然他与华英雄长得一点都不像,可是不知为何,我感觉他便是华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