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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依轻轻咬住牙,她不想呜咽出声,吵醒了祈然让他担心。可是这样憋着躺着,她却再也睡不着,而且时间难熬,因为她眼中总是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冰依悄悄起身披上衣服,走出房门。她一离开房间,原本躺在床上沉睡的祈然却忽然毫无预兆得睁开眼来。

他那蔚蓝如晴空的蓝眸一片清明,显是已醒了很久。他转头望着轻轻晃动的水晶珠帘,和珠帘后虚掩上的门,轻轻叹了口气。

玻拉丽丝号总共有两层船舱,长长的扶梯却有三段。而第三段扶梯通向的是一个空中楼阁,这里适合乘凉观景,也适合聚众闲聊。

楼阁的造型与普通亭台很相似,唯一的不同是他的周围有四道高而结实的围栏,围栏外与三楼相接处还有一圈坚韧巨大的拦网,防止船身剧烈摇晃时,从上面不慎坠楼身亡。

楼阁中央的圆桌下有一个巧妙的机关,只要以不同的方式启动机关,楼阁四方就会缓缓降下雪玉水晶串成的珠帘。

雪玉,那可是天和大陆上最珍贵的宝玉之一。仅仅一颗,就价值千金。而在这艘玻拉丽丝号上,却有多少?

仅从这点,就能看出卫聆风在这艘远洋船上花了多少心血和财力。

而此时此刻,冰依正双手托腮,坐在这空中楼阁中,望着微微泛起一些亮光的天空和海洋发呆。

坐久了,她觉得身体有些发虚。似乎从那次腹痛后,她的身体就一直很虚弱。时不时会头晕目眩,身体发软,可把脉探息却不能发现任何问题。她也想过告诉祈然,可又怕是自己过虑害他担心,是以一直犹疑着。

海风吹拂了很久,她心底的隐痛也慢慢消退。她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离去,清晰的脚步声却忽然从楼道处传来。

冰依愕然回头望去,她想不出有谁会在这样的时间来这里。至少不会是婢女和侍从,因为卫聆风似乎对他们下过禁令,不许他们踏足这空中楼阁。

冰依看了许久,楼梯口终于拐出一个人影,她借着微光望去,却望进一片如海般的深蓝中。她微微一怔,开口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人竟是前日莫名其妙出现在玻拉丽丝号上的少年,那个与她来自同一世界的俊秀少年。

小佚

2008-6-25

Leg 6. 楼阁中的秘密

少年身上穿着一袭祈然的月牙色长衫,在冰依印象中,祈然的衣衫总是太过素净简单,若是穿在别人身上,难免单调呆板。冰依原以为,这世上再也不可能有人能在这样的素净简单中穿出别样风采了。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冰依微眯起眼看着他,由衷赞道:“你穿这身衣服很不错。”确实非常不错,甚至比祈然都多了一份温润如玉的光华,少了某种太过耀眼的迫人气势。

少年微愕,随即露出局促而羞涩的笑容。显是没想到冰依沉默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

冰依被少年的反应逗乐了,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平日这里都没有什么人回来,更何况还是在这个时候,方才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少年此刻早已恢复了从容的浅笑,一边坐下,一边打量着这个似楼阁似凉亭的建筑,眼中微露诧异之色。

他的目光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冰依身上:“我在房中睡不着,听到你的脚步声,就出来了。”

冰依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了,她轻声道:“听祈然说,你的名字是铄?”

少年撇开目光,点了点头:“铄石流金的铄。”

“恩……”冰依将目光投向远方,声音辽远而沉重,“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少年道:“我来寻人。”

冰依一怔,挪回目光看着他:“你是自愿穿越的?寻什么人?”

少年凝视着她,笑容若隐若现:“亲人。非常重要的亲人。”

不知为何少年透彻的蓝眸,诚挚的笑容,让冰依心底的伤痛慢慢缓和过来。她问道:“那,寻到了吗?”

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冰凉的石桌上,指腹缓慢划过光滑如镜的大理石桌面:“寻到了,却也没有。”

少年抬起头,对上冰依疑惑的眼,笑道:“该怎么说呢?我知道他们在哪,却还没有做好寻到他们的准备。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怕某种尴尬的场面,也许……只是很单纯得想任性一下。”

冰依默默得看着远方,水天相接慢慢泛起光芒的海洋,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应该有一壶酒,香醇不易醉的梨花酒就够了。

一杯一杯得饮,默默得浅酌,品尝人生的味道。

冰依忽然看着少年笑了起来,那笑却有几分期许几分哀伤,她说:“我真希望,我的孩子长大后能像你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哽咽:“像你一样俊秀聪明,像你一样有从容的气度,乐观的心态,善良的本性,像你一样……还愿对我任性,对我……撒娇……”

冰依的声音再继续不下去,她知道她其实更想牵着那孩子的手,每一日每一日看着他成长,伴随他蜕变;她更希望在他生命中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而不是一个匆匆过客。

无论他将来是不是聪明漂亮,无论他平凡还是睿智,她都会陪着他,呵护他,直到他拥有足够翱翔天空的翅膀。

朦朦幽光的蓝天下,她忧伤而怀念的表情,她轻轻颤抖哽咽的声音,都仿如一把锤子重重敲在少年心上。

他脸上从容淡定的浅笑终于消失殆尽,他的眼中射出难以掩饰的孺慕之思,他弧度优美的唇轻轻抿起又张开:“我从来……”

他的手撑在石桌上慢慢直起身来,声音清悦却如被拨动颤抖的弦:“我从来没有怪过……”

“咔——咔——咔——”怪异的声音把少年和冰依吓了一跳。他们能清楚感受到,那坚固密合的大理石石桌竟莫名其妙动了起来。

那不是被海浪席卷后晃动的感觉,而是一种机械咬合开启的呆板节奏。

在几声连续急促的“咔咔”声后,冰依和少年目瞪口呆得看着石桌桌面竟从中央分裂开去,露出一个四方形半米见方的暗阁。

两人惊魂初定,莫名其妙得凑过去看。只见暗阁里竟放着一套大红色的凤冠霞帔,看色泽有些陈旧,却显然保存的很好。

冰依皱眉看着这套喜服,总觉得有些眼熟。她忽然想到,这个空中楼阁是卫聆风修建的……卫聆风?对了!冰依一怔,猛地醒悟过来,这可不是自己和卫聆风成亲时穿的喜服吗?

冰依只觉脸上“蹭”得一下热起来,她偷眼看看少年,却不知为何在他注视着那喜服的时候自己会有脸红心虚的感觉。仿佛是被一个孩子撞破了自己羞窘复杂的往事。

少年好奇得将那衣服取出来:“这是你们结婚的礼服吗?为什么放在这里?”

冰依的脸更红了,她现在只怕这暗阁里还有更恐怖的东西,若是让少年看见……

“咦?”少年往那暗阁里又张望了一下,“这里好像还有几张纸?”

冰依迫不及待地想抢回那几张纸,谁知少年的动作却比她更快,眼里流动着好奇狡黠的光芒,冰依无可奈何,只能懊恼地瞪着他。

少年小心地摊开纸,愕然发现那竟是一幅画,一幅记录某场盛大婚礼的水彩画。画上的新郎清俊挺拔,贵气天生,穿着明黄锦服,头戴金冠,瞧装扮应该是个皇帝;新娘身上穿得显然就是暗阁里的这套喜服,至于容颜,似隐在云雾中,不甚真切。

但落笔者所要抓住的自然也不是那女子的容貌,而是一种神韵。一种清新,淡雅,惹人沉醉的神韵。

少年吃惊得看看画,又看看眼前的女子。

冰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干嘛这么看着我?”她心里却在哀叫,天知道卫聆风在这里留了什么?千万别是丢光她脸面的东西。

少年痴痴得抿着嘴笑,随即又翻到第二张。这也是一幅画,却是一幅素描。纸上画的是一个酣睡不醒的女子,那睡颜沉静安然,甚至死寂,却偏偏又给人无限安心的感觉。

这一次,少年确认无疑了,画上的女子明显是冰依,比眼前女子更年轻青涩一点的冰依。而方才那张婚礼图上的新郎,却不是萧祈然。

少年又往下翻,剩下几张中所画的都是眼前的女子,慵懒的,薄怒的,忧伤的,迷糊的,甚至是狼狈不堪的。女子的每一个神韵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又朦胧若现,显示了落笔者对画中人暧昧又难以描绘的深挚感情。

少年含笑把手中的画都递给冰依,然后便若有所思得看着她笑,直笑得冰依心里发毛。

冰依低头将手中的画随意一翻,只觉每翻一张,脸上的热度就狂涨一分。

她的脑中忽然浮现曾和卫聆风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的每一幕,也想起了那个帝王的坚忍果决,还有对她难以言说的深情。

冰依不知她将这套喜服和这几幅画放在这空中楼阁中想表达什么,又在期望什么,心头却难免升起一丝异样的思念和感动。

那个被困在深宫,永远不愿表现出软弱的男子啊,如今可过得好?是否依然总将那两道如远山般的眉,紧紧皱在一起?是否依然总将脆弱掩藏在幽深莫测的笑容之后?

卫聆风,我能为你做什么呢?冰依在心里轻轻问自己,我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愁绪和身上枷锁的重量呢?

少年清清朗朗的声音忽然在冰依的沉思间响起来:“这些东西是留给你的吗?”

冰依猛地回过神来,抬头刚好看到少年似笑非笑的高深表情。

不由满脸绯红,连话都讲不利索了:“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少年低咳了一声,笑声几乎溢出唇齿:“你又知道,我怎么想的?”

冰依一脸尴尬愠怒,却偏偏拿他没辙,毕竟人家连追问嘲笑都没有,可她在那清澈纯净又明了的笑容中却越加觉得羞窘。

冰依哼了一声,正要将那几张画收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道口清楚得传过来:“冰依,你身体不适,怎么又在这里吹风?”

这声音在碧海蓝天下静静响起,犹如天籁般温润清爽,又动人心弦。可此时此刻落在冰依耳中,却让她如受惊的刺猬般,恨不得把全身寒毛都竖起来……

小佚

2008-6-26

Leg 7. 带你的心游历

祈然一步步走上空中楼阁,目光先是落在穿着他衣衫的少年身上:“你也在?”这是个问句,语气却没有半分疑问的口气。

少年点了点头,思绪还沉浸在方才那喜服和画中的新郎身份上。

祈然笑:“如此良辰,你们俩都出来赏景,倒也是巧。”

少年一愣,抬头对上祈然分明悠然绝世的笑容,不知为何,竟觉得背脊发寒。

他定了定神,浅浅微笑,露出好看的酒窝:“恩,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会碰上。”顿了顿,他把目光投向冰依,再笑,“还有,发现很有趣的东西。”

冰依的脸色“刷拉”一下僵了,看着少年善良无害的笑脸,她真想狠狠抽过去。

果然,祈然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桌上,那套在朦胧晨光中很是显眼的凤冠霞披,大红喜服。他诧道:“这是谁的礼服?”

冰依对上他询问的眼神,笑,是比嘴角抽搐还要难看的笑容:“恩,谁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纸往后抽,企图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脱离祈然的视线。谁知那纸还没离开桌子,她却觉得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那容颜绝世的男子已在眼前,而那几张纸正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冰依浑身像拉满的弓弦一样绷得紧紧地,瞧着祈然面无表情地翻看那几张画,内心越加忐忑不安。就像那暴风雨前越宁静,风浪往往就越恐怖的预兆一般。

少年站在一旁,目光从深沉难测的祈然,转移到坐立不安的冰依,眼前看起来极度便扭,却偏偏浑然天成的两个人,让他忍俊不禁。

仿佛是在这一刻,他才忽然揭开了所谓父母的另一种面目和人生,也才第一次意识到菲瑟安排的这场错位穿越的有趣之处。

少年抿着唇,笑容浅浅淡淡,却一分不留地扩散在整张脸上,晶莹而剔透。

然而,让少年和冰依都诧异难解的是,祈然看完那几张画,居然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原来是大哥留下的。”

他的表情无喜无怒,也没有任何迫人的寒意:“清晨寒气重,在这里容易受凉,下去吧。”

冰依眨了眨眼,看着他;少年也看着他。

冰依甚至想转头看看天空,瞧瞧是不是太阳正准备着从西边升起来。

祈然却自顾自笑了,他将画收进怀里,一手捧起那套喜服,一手牵住冰依,淡淡道:“走吧,回去再睡一会。我去准备早餐。”

相互依偎的两人,慢慢消失在楼道转角,祈然的左手上还托着一套大红的喜服。

一场本在预期中的暴风雨,就这样莫明其妙结束了。可走在后头的少年,却用手指轻轻磨娑着自己的下巴,抿嘴笑了。

那笑,真是有几分明快的,欣然的,了悟的,幸灾乐祸的……诡异。

**************************我是那腹黑的分隔线*****************************

直到晚上,祈然一直温柔体贴,正常无事,冰依浑身紧绷的弦就渐渐松懈下来。

松懈下来,她就又感觉到疲倦,是很奇怪很突如其来的,一种起自身体深处的疲倦。仿佛是只要她闭上眼,就会醒不过来一般。

不过她并没有睡,因为她心里还记挂着早上这件事。

卫聆风所为她做的,这船上所蕴含的点点滴滴,她若说一点也不感动,那是绝不可能的。可她对于这些付出,却都不能给予回应,也不能等价得偿还回去。那么,她能做什么呢?

——卫聆风,那么,我们说定了。你的真心就先寄放在我这里,我会带着它畅游这个世界,看遍天下奇观,历尽人间喜乐,直到……你收回去的那天。

冰依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托着下巴沉思:带着他的心游历啊!这话说得是好听,可要怎么实现呢?又不是现代高科技卫星转播,我还能给他来一个现场直播。在这里,连数码相机也没有,说什么带他游历,可真是空口说白话了。

如果,能让他知道,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如果能让他看到,我们所见到的奇景。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啊!

冰依忽然一震,她的眼睛瞬间泛起了亮光,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然之间找到了某条出路。

即便没有数码相机,没有录影设备,可她至少还有纸和笔啊!她还有眼睛可以看,有脑子可以记啊!或许手动的记录和传递真的有限,可是至少也该让他知道,天和大陆外还有很多很多全新的世界,沉重包袱外还有很多很多值得展颜的好事。

哪怕真的只是让他舒一舒眉,那么所有的努力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