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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岑枫冰冷地笑着,缓缓将目光投向从方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冰朔:“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原来她还会回来,还会……回到他身边;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原来听到骑士和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结局,我会嫉妒得发狂。如果不是你,我到今日也不会觉悟,其实我可以把她抢回我身边……冰朔,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冰朔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步杀连忙扶住他,夜幕下,只见他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身体轻轻地颤抖着。他抬头朝步杀微微一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那笑虽无比惨淡虚弱,却依然澄澈干净地让人无法鄙视。

柳岑枫如毒蛇般的声音却还在一点点传来:“我早就跟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天真付出……”

“唰————!”这是汲血刀出鞘的声音,刀刃离鞘,便是血光乍现。

“砰————!”这是青霜剑决然刺出,刀尖相交的声音。仍是势均力敌,俱莫能挡。

“咳……”柳岑枫偏头吐出一口血,他抱紧怀中的人靠在假山上,拧眉望向冷冷瞪视着他的步杀,嘲笑道,“怎么,你要替他出头吗?以保护者的身份?”

“不。”步杀汲血刀遥指着他,仿佛根本不在乎风帝会不会再出手阻止他,“只是不顺眼……想要你的命。”

小佚

2008-9-18 02:30

Leg 22. 生死之间(四)

“不。”步杀汲血刀遥指着他,仿佛根本不在乎风帝会不会再出手阻止他,“只是不顺眼,……想要你的命。”

“想要我的命?”柳岑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恐怕有人不会同意他那尊贵的主子,为我的贱命陪葬。”

步杀冷笑:“他同不同意,与我何干?”

柳岑枫挑眉看看他,又看看青霜剑紧握手中的风帝,挑眉道:“你不是对旁事没兴趣吗?你不是一直想要突破武道的最高峰吗?怎么,此刻机会摆在面前,却退缩了?”

这个问题,连从容和冰朔也觉得诧异,忍不住便将目光投向他。步杀一直都是个极端我行我素的人,可以说别人的死活甚至连冰朔他也鲜少关心。挑战绝世高手一直是他的愿望,此刻机会来临他却一直心务旁骛,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步杀本不愿回答柳岑枫的问题,但见冰朔和从容都一副好奇的样子,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想挑战的是人,而不是一具心死的躯壳。”

此话一出,连风帝也抬起头来看着他,银色的发轻轻飘动,冷邪的紫眸中却能清晰地看到绝望和刻骨的悲凉,以及一丝茫然。茫然不是因为不解,而是他从心底迷惘着自己是否该活下去,又该如何活下去。

步杀猛地撇过头,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双眼睛会让他想起发动冢蛊绝代的祈然,即将被痛苦,绝望和悔恨压垮的祈然。

步杀从来都不是个会心软退缩的人,可是直到今时今日,他还是没胆量回忆起那残阳如血的黄昏。不断流淌的鲜血,苍白的容颜,空洞的蓝眸,凄厉的哭嚎,艳红的天空……无论是对祈然还是他,那是即便过去几十年也无法抹去的烙印。

这个风亦寒的眼中,没有祈然嗜血的疯狂和毁灭的渴望,却有着比他更刻骨铭心的悲伤绝望。那是因为祈然能将自己的悲伤融入扭曲的报复中,通过疯狂的摧毁和血液的洗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而眼前这个人,却只能深深地深深地压抑着灭顶的伤痛,哪怕有摧毁的欲望,他也会……第一个选择摧毁自己。

这样的人,即便与他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也会死在他的刀下。因为你不知道,他会在哪一个生死时刻选择放弃,选择死亡。

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声,步杀抬头对上冰朔清澈的蓝眸,不由一愣。他不觉得自己方才说了或者做了什么值得感激的,冰朔的笑容中却明显隐含着道谢的意味。

冰朔望向因受伤脸色有些灰败的柳岑枫,缓慢地朝他走去。

柳岑枫手指猛地再度掐上怀中少年的颈项,冷冷道:“冰朔,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还是你以为,我该为你给我的这条后路,感激涕零。被骗,只是因为你自己的愚蠢。”他晃了晃手腕上橙色的表,笑容嘲弄无比。

冰朔笑笑,素白的指尖轻轻擦过灌木丛的树叶:“聂叔叔,我觉得,有些事我还是应该让你知道。然后你再做决定,是不是要带走秦洛的躯体。”

柳岑枫冷嘲地看着他,冰朔淡淡回视他,继续说:“我是不属于这里的。我的到来,已经让这个世界的历史出现了偏差,但幸好,这些偏差,很小,不足以影响大的走向。”

“可是,一旦你带走了秦洛。那么,一切就会真正地改变,历史会向怎样的方向发展谁也无法预测。是我的到来,更改了历史的走向;是我的人为回溯,扭曲混乱了原本的时空。”

柳岑枫慢慢拧起了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冰朔叹了一口气道:“时空的非自然扭曲,会碾碎所有的异物,包括你,包括我,也包括其他人……你有我的‘练’或者有可能回到我们的世界,而我……却绝没有幸存的可能。即便菲瑟有天大的能力,我也,必死无疑。”

柳岑枫的手颤抖了一下,面容有一瞬的苍白,蓝眸却越加晦暗深邃。

冰朔轻轻摇头:“聂叔叔,你知道,我不会骗你,也没必要骗你。”他的声音变得潇洒如风,又渊深似海,“我的未来还很长,我有许多许多想做而没做的事情,我真的……不想死。”

冰朔微笑着伸出双手,摊直在柳岑枫面前:“无论如何我都叫你一声叔叔不是吗?聂叔叔,可以成全我的愿望吗?”

柳岑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呼吸仿佛都停止了。然后,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沉沉地带着矛盾的郁痛和畅快:“萧冰朔,好一个萧冰朔!哈哈……我怎么会认为你天真愚蠢呢?”

他忽然敛了笑声,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句所有人的愿望,一句我想活下去,居然就困住了我。如此轻易就能抓住人性的弱点,前途不可限量啊。”

冰朔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那也得聂叔叔你人性未泯,不是吗?”心底却暗道:说什么困住,还不是被你逼的。

柳岑枫不再言语,低头望向怀中的少年。没有生命,没有色彩,甚至没有一点熟悉的温度……他抢回了这样一具尸体有何意义?当真能改变历史的走向吗?当真能改变孤独的命运吗?呵……其实他早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风亦寒!”柳岑枫忽然高喊,将怀中的人高高抛向那白衣青衫的男子,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中。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只影……向谁去呢?冰朔幽幽叹了口气,转身望向风帝。他背线笔直地站在月光下,紧紧抱着怀中的人,明明是那么孤傲又居高临下,却为何看上去如此卑微哀怜。

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生死相许?什么又是最深刻的烙印?他无法理解,可是看着眼前明明冷峻漠然的男子,他却觉得胸口窒闷得难受。

难道,自己就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吗?哪怕只是给予最微弱最渺茫的希望。

冰朔拨了拨自己长长了的额发,有些无奈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又想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了,如果被菲瑟知道,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可却又觉得心头轻松了很多,他想他知道分寸,在能力范围内冒一点这样的险,他认为值得。

“风帝……”冰朔叫了一声,觉得很是拗口,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我还是叫你风叔叔吧。”

他顿了顿,神色平静,眼神清澈:“我来见你,是因为有人让我向你转达一句话。”

风帝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什么话?”

冰朔沉思,似是在回忆,然后突然露出个恶作剧的笑容,又马上敛起:“二十年后,也就是万历792年初月月圆之夜,是时空隧道最混乱的时刻。请你务必在‘日月重光’之前,扯断你儿子手腕上的透明水晶链,无论用什么办法……否则,你会再一次失去她。”

“我儿子?!”饶是风帝的冷漠也被这一番匪夷所思到极点的话惊得莫名震动,“我何来儿子?是谁让你传的话?”

谁让传的话?还能有谁呢?自然是见不得蓝姨孤独思念,想逆天改命的韩叔叔了。冰朔心中暗道,脸上却笑得童叟无欺,完美无辜:“以风叔叔的本事,我想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咳……生孩子吧。何来儿子……那自然是……你愿意让他出生的了……”

看着彻底石化掉的风帝,冰朔在心底破罐子破摔地念:反正都是逆天改命了,稍微多改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的笑容说不出的轻松,又洁净温暖:“这些话你可能现在想不明白。但请务必要记在心里。”

“说完了?”步杀冷冷不耐的话毫不留情打断他的抒情,“说完了,回去。”废话真多。

风帝低垂了头,如珍如宝地抱着怀中的少年走入冰窖,沉默坚毅的身影背后,是隆隆关上的石门……石门隔绝的,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旷世绝恋,也是一个最渺小却也最强烈的愿望。

冰朔收回目光,他刚被步杀狠狠呛了一下,也有些尴尬,默默扯了从容道:“我们走吧。”

他扯了一下,却扯不动,从容僵硬地立在原地,两手手指捏出个古怪的莲花型,仿佛是在打坐,又仿佛是在计算什么。

“从容,怎么了?”冰朔推了她两下,忽然心头急促窜上来一阵焦灼之感,随即是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他“啊——”地一声,痛苦地揪住衣襟。

步杀一个箭步扶住冰朔摇晃的身体,又猛地一推僵硬的从容,声音中带了罕见的惶急:“出什么事了?!”

从容终于被推得清醒过来,她的脸上一片煞白,充斥着茫然恐惧的眼慢慢聚焦,直到步杀整个身影都映入其中。她“啊——”地叫了一声,颤声道:“天哪!我看到了什么?那是毁灭吗?是地狱吗?那是出云的未来?!不——!!我……我必须回去,否则出云就完了,我……我必须回去救他们!一刻……一刻也不能多待。”

冰朔死死地揪着胸口,那是无形的痛,明明生理上是没有病的,他却痛得直冒冷汗。那是牵绊吗?血缘的牵绊,在这个相同的时空,产生了最强的感应。

恐惧的感觉变成了悲伤,渗入每一滴骨血的悲伤,胸口空荡荡地,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悲伤?为什么会空荡?难道……终于太迟了吗?!

“走……”冰朔紧紧握住步杀冰凉微颤的手,咬牙道,“我们马上……去出云……”

从容一把拦住要走的两人,决然道:“你们抓紧我,我用法术带你们瞬移回去!”哪怕那会消耗她本就不多的生命,哪怕回去她可能也做不了什么。

五彩的光在风吟皇宫的御花园中暖暖亮起,爆裂闪烁,然后又消失无踪。那阵光来无影,去无踪,可它却带走了三个人,带着他们迎向心底最深处的净地……

小佚

2008-9-18 04:30

Leg 23. 金铃金铃(一)

咱们将时间先倒退一点,再倒退一点。

山洞中昏暗狭隘,冰依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洞中呆了多久,后来实在倦了,就搂着南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几个孩子大概也玩累了,一个个肩挨着肩,围在她身边睡得香甜。

突变来临前,冰依是骤然惊醒的。她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可能人在面临死亡前都会有的那种警觉和恐惧支配了她。

她有些心慌意乱地看着山洞,看着山洞中还睡得沉沉的孩子们,南南的口水都流到了她衣服上,小嘴微微开合。明明很安静,很宁和,她为什么会醒来?为什么会恐惧?

然后,就在她来不及想通的时候,一声巨响震动了天地。五个孩子从沉睡中迷迷糊糊惊醒,脚下的地在颤动,身后的墙壁在颤动,洞顶甚至开始落下大大小小的碎屑。

“发生什么事了?”卡鲁加最先清醒,慌乱地看向冰依。

冰依只觉浑身上下泛起一阵寒意,是地震吗?难道是地震?她望了一眼这毫不宽敞的洞穴,有一盏灯已经被散下的碎石打灭了,其它几盏也是忽明忽暗地跳动着,就像狂风巨浪中随时会被掀翻的一叶扁舟。

冰依撇下几个孩子,匆匆跑到洞口,她运起内力敲打着厚重的石门,可显然毫无用处。大地的颤动越来越剧烈,洞顶落下的碎石也越来越大块。

冰依拍打着石门冲外面大喊:“有人吗?有人在外面吗?!”

她的声音无法传送多少出去,只是徒然在洞中回荡,平添了南南等人的恐惧心理。

“阿嘉斯……发生……什么事了?”南南揪着她的衣衫,怯怯地问。

冰依只觉得心口在一寸寸变凉,空气中除了乱飞的石屑,还有一股潮湿的灼热之气弥漫。她忽然想起卡鲁加说过的话,他说,这是在火山底下……火山……底下……

孩子们用恐惧而晶亮的眼神看着它,一双双清澈透明如或茶金或黑琉璃般的眼睛是如此美丽,却让冰依浑身止不住颤抖。

究竟是地震,还是火山爆发?可是……无论是什么?他们六个被困在这里的人,都出不去。难道自己即将和这五个孩子死在一起吗?活埋,无声无息……他们……他们甚至连多彩的人生都还来不及展开;他们若不是为了救自己,根本不会被抓来陪葬!

冰依猛地转过身去,她的眼中有疯狂的赤红色彩,她扯着沙哑的嗓子朝外面喊:“久妖——!!久妖——!!你想要害死我,害死这些无辜的孩子,竟连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害死吗?!久妖,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你说你爱那个人,爱到为他做任何事!可你懂爱吗?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阿嘉斯,阿嘉斯……”南南哭着抱住她,“阿嘉斯,南南怕,阿嘉斯不要哭了。南南乖,南南再也不使坏了。阿嘉斯……”

冰依浑身一僵,心头酸软得有温热的液体要从眼中落下来。这个孩子,那么乖巧,那么懂事,那么惹人疼惜……久妖,他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杀死他?

冰依将南南紧紧抱在怀里,身体冰冷而颤抖。山洞中开始传来孩子的哭声,原来苔丝和米娜都被碎石砸中了,而且空气越来越灼热,还漂浮着奇怪的火子,一碰到就火烧火燎的疼。

“大家都过来。”冰依定下心神,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喊,“靠门这里的石壁比较厚实,你们都过来。”

冰依用纤细的手臂,将几个瑟瑟发抖的孩子都圈在怀中,圈不到的也尽量抓着他们的衣服,冰依不想让他们感到孤独害怕。

“冰依诺依曼(阿姨),”米娜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脖子上被碎石砸出的血痕狰狞刺目,“我们……呜呜……米娜会死吗?”

冰依心中一痛,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米娜,在你心目中,最厉害的人是谁?”

米娜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说:“从容伊杰比(哥哥)。”

这是冰依第二次听到从容这个名字,她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卡鲁加大声反驳道:“你胡说,索库伊杰比才是最厉害的!”

南南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却一本正经地说:“南南认为……祈然奥瑞寇才是最厉害的。”

几个小孩子开始为心目中的偶像吵架,冰依觉得好笑,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只有孩子才会有这种短暂的放松。而且,南南平时明明一副很讨厌祈然的样子,现在却为他辩得面红耳赤。

祈然……祈然……冰依觉得光是想着这个名字就能感到安心,触痛了最柔软处,却安心。

“冰依诺依曼(阿姨),你说,谁是最厉害的?”卡鲁加气呼呼得来扯评判。

冰依柔柔一笑,忽然不再觉得恐惧:“不管你们心目中最厉害的是谁,只要你们相信,哪怕最危险的时刻,他们也绝不会抛弃你们。你心目中的他,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我们要活下去。”冰依紧了紧拥抱他们的手,“我们一定能等到他们。”

孩子的眼中露出了期盼的亮光,晶莹透彻。他们依偎在冰依身边,柔弱的身体相互依靠,相互温暖。哪怕死神就在眼前,温馨却依旧动人。

然而,即使是这样濒死的宁静,也只维系了几分钟。

“轰隆——轰隆——”那是震天撼地的巨响,仿佛是什么被炸裂了,又像有什么喷发了。大地在震动,空气中充满了灼热的因子,哪怕洞不塌不陷,她们也难逃被渴死烧死的命运。

一瞬间,冰依心如死灰地任由绝望灭顶而来。她终于确信,是火山!真的是她见过的那座火山喷发了……而她和这几个孩子,即将被埋葬在这里,连一丝生存的希望也没有。

她仿佛已经看到如洪水般沸腾的岩浆翻滚而下,它们大部分一遇空气便化岩石,可终究会有火星汹涌砸落。如几万吨炸弹的爆炸,如成片原油的熊熊燃烧……

“砰砰——啪啪——”洞窟终于承受不住上落下裂的压力,开始崩塌。

冰依抬头眼看着洞窟深处硕大的岩石一块接着一块砸下,仿佛预示着死神脚步的临近,孩子的哭声从清脆到沙哑,恐惧化成了死神的镰刀,朝着她们砍下来砍下来,眼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