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香气呼呼道:“你才缺心眼!你根本没心!……”石头怕她吃亏,便掩住她嘴。

谭老爹望着火红云彩,:“讲理……,那也要看和谁讲。我跟你们不讲理,不妨来赌一把吧。”他说完,竟从腰包里取出一只足金元宝来。老板娘见了,眼睛一亮。

“掌柜的,你开赌局,玩得都是些小钱。我今天和你赌上一局,赌个大的。我要是输了,非但这元宝给你,我全部家当都给你,连带我到你家做个三年佣工。可我要是赢了,这孩子归我。你看成不?”

边掌柜身子一晃:“你当真?”

他对自家的赌局胸有成竹,可并不相信谭老爹肯这样傻下注。

谭老爹道:“这能有假?大家都看着……全好当证人。”

米贩子拉了谭老爹一把,低声道:“老爹,你犯不着……”

谭老爹胸脯一挺:“大哥,我乐意。”

他瞅瞅谭香。香瞪大了眼,脸红扑扑的,紧紧拉着石头的手。

石头摇了摇头:“老爹……”

谭老爹道:“你们别管啦。石头,你跟阿香去屋里洗洗脸,准备出发。”

说话间,老板娘已自取了三只骰(tou)子,交给了边掌柜。

边掌柜捻了捻胡子,笑问:“老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压大,还是压小?”

“我随你。”谭老爹拉开左袖子,也笑呵呵答。

众人鸦雀无声,谭老爹伸出左臂来时,众人不禁都吃了一惊。

谭老爹的左手,只有手掌,没有任何一根手指。真不知是何等狠人,才能把他五指连根剁下。

他的内关处,纹着一个图案,但那片皮肤像是被火烧过,黑乎乎的瞧不大清楚。

边掌柜一心顾着骰子,道:“我选大。”他与老板娘对视一眼,吹几口气,就在桌上投出。

两个六点,一个五点……。米贩子拍了拍老爹的肩膀,叹息一声。

谭老爹二话不说,将三只骰子抛到了断指的左掌上。他用左掌掂量了片刻,微微一笑。

他根本不用右手,左掌像是有磁力一般,手心朝下,三颗骰子仍被吸附在掌心内。

他轻轻一甩手,三颗骰子应声而落,众人涌上前去,不禁惊叹叫绝。

那三颗骰子不仅全是六点,且三骰子成为一个“丫”字形排列,还连汇成一个点。

边掌柜愣得话都说不出,老板娘傻一会儿,拍了裙子,坐在地上干嚎:“老天爷,咱们这回可是栽到骗子的手上了……”

谭老爹并不为自己的绝技得意,二话不说快步上楼。

不一会儿,在雷动欢声里,他带着孩子们下楼。

谭老爹拿出一小锭银子给边掌柜:“掌柜的,想开一点。记住这句:得饶人处且绕人。”

石头只抱着那个萤火虫瓶子。他看了几次那吊钱,没有说一句话。

他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快就离开边家店。谭老爹赌技非凡,跟着他走,是福是祸?

他都顾不得了。他只想活。可在边家,看来并不是他在水里多练习屏息,就能活下去的。

谭香对于去断桥村十分兴奋,在独轮车上叽叽喳喳。石头要帮老爹拿些东西,老爹不肯。他只好跟着老爹走,不时替谭香赶赶蚊子,用手鞠些水给老爹喝。

他心情逐渐开朗,甚至感觉自己像是和这对父女熟悉了许久。

枯藤老树,芳草萋萋。断桥村如其名,西瓜田边,有座古代留下的断石桥。

夕阳中,石头他们瞧见了个披头散发的赤脚女人。

那女人坐在断桥上,望着大路,哼唱着袅晴丝的曲子。

谭香用舌头舔舔嘴唇:“爹,你看那女人……怪怕人的。”

谭老爹尚未言语,石头却已撒腿跑去:“娘……娘……”

女人拨开乱发,如梦初醒。那是张谭香父女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面孔。

美到极致,与丑陋是一线之隔。有的女人之美,显得太过脆弱,仿佛一触,她便成千万碎片。

在他们面前的她,已是千疮百孔的谜。最深阴暗处,超过千丈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最新作者留言:

昨天经历了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次空中飞行。

从上班机开始,到能离开机舱透气,正好是超过24小时。

飞机飞至太平洋上空数小时后,同机内有旅客突发急病,因此只能返回北美。

按说是应该停在阿拉斯加的。但因为近期阿拉斯加可能有火山爆发,只能去温哥华。

在温哥华机场等待起飞命令,花去2小时。因为油量不够,再去东京加油,花去1.5小时。

期间,全体旅客一直都不能离开飞机。而为我们服务的机组人员,更换了两班。

等到达目的地,人人都精疲力竭。我在酒店放好行李,就去吃饭。

回酒店时因为太累,没有看清,居然将该酒店的一扇厚玻璃当成是通道,一头撞了上去。

酒店值班经理很紧张,问我是否需要医生和冰块。我都谢绝,想只要鼻梁不断就没关系。

今天早晨起床,鼻梁出现一小道暗红印痕,不过可以肯定我鼻梁没有事。

多年的旅行中,有的事无法预料,有的事算出丑,但实在也是特殊的旅行经历。

因为人只有一次生命,所以老天常常以出人意料的幽默,制造给我们一些别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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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老读者说我打算“转型”。汗,我哪有什么“型”?我也根本不想转型。

我从前那种写宫廷文的语言风格,若下次我再写架空言情文,还是要延续和发展的。

以下两段作者有话说,是我从前就写好的。贴在这里吧。

“童年篇里,石头的妈妈疯了,傍晚在树上的石头,让我想起一些事情。

很多年以前,学校里来了一个做报告的人。那人是个旅行者。他的名字叫余纯顺。

他是个满面胡须,身材魁梧的人。说话中气十足。

在麦克风的“帮凶”下,他的嗓门让前几排的同学笑着拉耳朵。

我们都喜欢听他说旅行的故事,男孩子们望着他,眼里闪烁着光芒。

甚至过了好几年,当我读到“虬须客”的传奇,还会想起他来。

在演讲的尾声,老师去给口干的余纯顺倒水。

他喝了一些水,就沉默了一会儿,对我们说起他的经历。

他说他小时候,没有什么人愿意和他一起玩,因为他母亲是精神病患者。

所以,他常常爬到高处,一个人静静的仰望着天空。

几个小时,半天,他都不说话,看着天上的鸟。

余纯顺用他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说:“天空没有痕迹,鸟儿已经飞过”。

他说他之所以想去行走,就是因为那些过去的不愉快,变成了动力。

本来,很多孩子在笑着,听了他的话,大家都不笑了。

因为这种时候还在笑的人,就会被别的同学瞧不起。

大家给了余纯顺很多次的掌声,把巴掌都拍红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跟我妈妈说我看到一个奇人。

我妈笑问我什么叫做奇人?我说:就是他和所有的别人都不一样。

我妈说:嗯,那肯定是奇人了。

第二年,探险家余纯顺在罗布泊遇难。

我听过很多人的演讲。有两个人给我印象最深。

一个是柳传志,因为他睿智。

一个是余纯顺,因为他真诚。

我认为柳传志是“思考着的行走者”,而余纯顺是“行走着的思考者”。

在世为人,每个人都有苦衷。人嘛,可以卑鄙,可以虚伪,绝对没关系。

不过,别人都可以不知道,唯独自己的心里不应该不清楚。

香港媒体最近老报道现在已经发疯穷困潦倒的女星蓝洁瑛的“窘状”。

WENXUECITY负责“新闻直通车”的那个家伙,居然一次不漏都给转载了。

一个文明社会,残疾人应该受到保护。残疾并非只有生理。心理上的残缺,更值得重视的。

记者若是男人,靠偷拍一个那般落魄的中年女子赚钱,他们倒也不嫌在全国女性面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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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宫崎骏的作品。他的一些电影,透着一种清澈感。

当人长大,逐渐失去童心。那种清澈的东西,也会逐渐黯淡。

童年的朋友,是很少会考虑“阶层”这个问题的。

貌似我从前认识很多小贩。我是特别忠实顾客。卖萝卜丝饼夫妇回乡的时候,我不吃别家做的。萝卜丝饼做好了,孩子们都爱热的新出锅的,太冷了的就没人要。夫妇里的那个阿姨,偶尔加送给我吃一只卖剩的,弄得我不好意思。我觉得味道差不多,再说我本不爱吃滚烫的东西。

校门口卖报的大叔,长的非常像樱桃小丸子的爸爸。他最红火的时候,戴一条粗粗的黄金项链。后来他貌似病了好久,再出现时,项链没了,人也瘦了,还记得我喜欢看《译报》。

小学旁的车站上,有个老头,专卖绒线针。我偷偷买了好多规格的绒线针,全藏在家里的大花瓶里,自己书桌的抽屉里(花瓶很深,抽屉很乱,不易被发现)。我不知道自己为啥要买绒线针。因为我这人粗线条,刺绣编制之类,一窍不通。最喜欢干的家务,就是掌勺切肉之类粗活。大概那老头的样子,促使我有购买的欲望吧。

大学住在宿舍,因为我那时候每天要吃一包牡丹亭牌花生,所以每天都去某小店一回。

女店主年纪也就二十出头。早就当孩子的妈了。她文静,总微微笑。

有天下大雨,我冲进小店,店里没什么其他人。

我看到她盯着个小电视机,默默流泪,电视里放的只是广告。

每个人总有不开心的时候。我站了一会儿,就安静走开了。

小贩们只是小贩,并不是商人。商人还分小商人,大商人。

“中等”概念并不存在。在成为“大商人”之前,只存在小商人。

商有商道。做生意,有时候也要看路数,没有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不死的萤火虫( 下)

谭老爹杵在一旁,搓搓大掌,没来由地叹口气。

谭香喊了声:“石头?”

不过两天的工夫,她倒觉得石头是自家人,他去哪里,做什么,都该给她和爹爹一个交代。

石头对他娘耳语,牵着她起来。风鼓进石头娘褪色的裙子,她露出双光脚,脚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石头说:“阿香,老爹,我跟娘回庵里了……”

他低着头,好像在看路,话音里却带着钩子。谭香张嘴等他下文,却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石头娘木木跟着他,跟戏文里被魔障的媳妇一个模样。

谭老爹倒是喊了一声:“孩子,我们且要留几天呢。你有空来瞧阿香。”

石头答应,谭香挥挥胳膊。夕阳里石头娘纤瘦身影,好像废园里杨柳,染着衰败之气。

谭香捏紧了老爹手,学着他叹口气。

谭老爹父女在断桥村租了间屋子,就算安了一个家。

谭香眼巴巴在家等,总不见石头来找他们。

她耐不住,趁谭老爹去邻村吆喝的时候,一路问人,寻到尼姑庵。

断桥村的尼姑庵,也就是几间旧房子。大暑天麻雀噪晴,两个小尼姑叽叽呱呱拌嘴。

一个说:“你有本事还俗到大杭州城去当阔太太啊!”

另一个说:“你别看扁人,前几天一个扬州来的算命先生还夸我满脸福相呢。”

“扬州来的算命先生?我怎没听你提起……?吹牛!”

“真的!不过那人在庵里转悠好久,问长问短。我疑心他是贼,打发他走了。”

谭香问:“姐姐,石头呢?”小尼姑随手一指。

谭香踮脚朝庵堂里望,灰泥塑的弥勒袒胸露乳,哈哈而笑。

一个老尼姑口称“罪过,罪过”,从弥勒背后转出来。

谭香钻到帘幕后面,才没被老尼看到。她朝里走,一线阳光笼罩,石头跟他娘坐地上。

石头娘病恹恹背靠佛龛。石头趴在地上,替她剪脚指甲。

谭香“呼呼”吹了几下风。石头闻声抬头,眸子亮极了:“阿香?”

谭香歪头:“是我。你怎不来找我玩啊?我怕你不知道我住在哪里,专门来告诉你。”

石头温和笑了,没回答。他娘突掉转头,盯着谭香,张嘴一笑,牙齿稀疏发黄。

谭香往后面一缩。石头忙说:“别怕。”

他跟娘嘀咕了几声,他娘收了笑。石头给她剪完指甲,跑到谭香身边,领她到外头说话。

“你爹爹打算在这里留多久?”石头问。

“不知道呢。我想多久都行。你呢?你喜欢这里的老尼姑和小尼姑吗?”

石头摇头:“尼姑们因我是男孩,要赶我走。可我娘……。我家草屋坏了,修修也要一百多文。我想走,没想好去哪……。我对湖州受够了……。娘的病好些,可脑子还不清楚。听说这病针灸能治……热天走远路的话,我怕她累了就发作……”

谭香仔细听着。她觉得石头想的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她寻思半天,干脆说:“去我家吧。我家两间房,一间你们住。爹爹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