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晃脑说:“有几个小小喽罗,一个赛一个丑。你是说……让我们冒充他们?”

“嗯,菜农发现,就说我们几个捉迷藏出去玩。我爹带着一群人正在外头侯着……”他看了看谭香和阿白,脸忽蒙上乌云:“只是我和小蚌壳的身子尚轻……可阿香和你……”

阿白傻眼。谭香听了,用右掌掂量自己左手臂,满腹委屈:“我不怎么重。”

石头还不忍心说话,阿白凑了句:“我说句真的,你是蛮重的。”

小蚌壳正拿了片菜叶当扇子摇,忽然对石头道:“你爹喊了什么帮手?”

石头瞟阿白:“我爹喊了钱塘帮的段大娘。大娘本来要冲进杨梅寨,只是拿不准阿香是不是在里头……所以我便混进来探虚实。”他想到这里,有了主意,只舍不得谭香,稍有犹豫。

阿白惊愕地打嗝:“呃?你爹认识段大娘?她是我的干伯母啊。搞来搞去,你们也是一条道上的?”

谭香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爹可是战场大英雄。”

石头否认:“段大娘就不许有几个老百姓远亲?我爹和她沾亲带故,只是多年不见了。”

小蚌壳清了嗓子:“如此听来,暂留他们在此,倒无妨。我俩先出去便是。你见了你爹喊来救兵,以钱塘帮的势力,他们俩个,那老贼不敢不送回。

他转向阿白:“至于你,你可要发誓保护好这位小姑娘……不然,我们大家都会鄙视你一辈子……”

大白气势满满,哼了一声。他想扯住谭香的手,没成想石头不巧走到他们当中。

石头盯着谭香看,她重重点头。

可她想到石头冒险出去报信,不免害怕,眼泪汪汪瞅了他几眼,不顾旁人抱住他,就像麻花扭成结。阿白因为没有姐妹,不禁有点羡慕这兄妹情。小蚌壳旁观许久,又把眼光掉窗外去。

外间小声寒暄,恰是三个菜农运货来了。那几个菜农跟厨子们熟悉,随便在廊下聊几句。

小蚌壳催促石头:“快来……”

石头只好松开谭香,和小蚌壳一起蹑手蹑脚钻出门。

阿白琢磨着菜农要进来卸菜,连忙将谭香推进了砧板下的一个装米的柜子。他本想好一跃上梁,愕然发现这厨房没梁。脚步声紧,人声渐近,他赶忙一撞砧板,重钻进方才秘道口狭小空间内。谁知这该死的山寨,处处与他为难。他刚一进去,圆筒般的身躯就被什么卡住了。

他挣扎之中,腿脚踢到块硬物。金属圈动,他眼前光环一闪,就听哗啦啦,像是急雨之声。

瞬息间,秘道各处都往外渗水,而且还是些腥臭的污水。

阿白想着要掩护那两人上车,憋到水逐渐漫上身子。这时候,外间厨子剁着什么骂道:“呸,天天吃素,吃肉男人才是好汉呢。那天在钱塘帮厨子请我吃鸡,老子先说不像,半天才看出正是一只鸡。白白让那些东西取笑,说是因为我们这儿只吃素鸡。”

另一厨子说:“算了算了,这些鱼也够我们开荤几日了。”

阿白身体已经快被水浸满,他水性一向不好,加上一阵阵反胃。忍无可忍,终于发力弹开。

他湿淋淋一冲而出,满身腥气,鱼肉飞溅。厨子大惊失色:“啊,鲤鱼精!”

阿白闪念,并未动武。他只捏住厨子菜刀刃,道:“带我去见杨寨主。”

他一发声,谭香也打开柜子,喊道:“我也去!”

那厨子上下打量他们俩,终于认出男孩是钱塘帮山白。

他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只好从命。阿白望了眼窗外,菜车早不见了,他心中一阵窃喜。

石头此刻,正躺在菜车之中,忐忑不安。他想以山白的地位和功夫,谭香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可是如果杨梅寨主发现山白放走了贵重人质小蚌壳,会不会恼羞成怒,扣留谭香呢?

他权衡后,决定在谭香回来之前,绝不让小蚌壳离开自己一步。

要是不行,还可以把他敲昏了还给杨梅寨,以换取谭香。小蚌壳并不提报官,又和阿白那样街头小混混熟识,可能是出身大富商家庭,却绝不会是什么贵戚官僚子。

方才听说杨梅寨打算送给紫禁城太监们一些儿童。杨梅寨主倒是个不简单的通天角色啊……

他胡思乱想。三个菜农倒也一路无话,并不像察觉到有小孩躲车内。

石头盘算着就要出山门,紧闭齿龈刚一松。有人粗鲁大喝:“空车?”

“是……我们要回去……”

“别啰嗦……寨主有令,山寨要你们车急用。你们都把车留下,把钱先拿着,明天再来取!”

石头心惊肉跳。他不能和小蚌壳联系,只能无奈地继续躲在车内。

人算不如天算。小蚌壳虽然厉害,比不得老杨梅。也许是老杨梅已经知道他们的行踪?

换了三个人推车。那三人用力猛,石头在车内磕磕碰碰,身体撞痛,都不敢支声。

怎么办呢?等下,他们只要打开车盖子……就会发现他,还有小蚌壳。

他觉得自己正下坡,又听到闸门的声音。车子停下,石头心都快一起停了。

车盖被翻开。好在那屋子里却一片黑暗,有很多小孩哭闹的声音。

“娘……快来救我啊!”

“我要回家!你们这些坏蛋!”

石头正蜷缩躺着,有一个东西被丢进车。那东西扭扭,是个活生生孩子。

那些人说:“别闹,早晚的事情。你们坐三批船都要回家去了。”

不一会儿,车子里塞满了孩子。除石头,还有四个。有俩个哭得很凶,有俩个吓傻了。谁都顾不上他。石头闭着嘴,想如何逃生。自己逃了,那小蚌壳呢?

他还没有想出来。车盖就被打开了,光线亮处是一条船。

几个人把孩子们一个个拎起来抛到到船底。船舱里一股蟹味,好像是运装“六月黄蟹”的。有两个小姑娘哭得要死要活,还有个小男孩尿湿了裤子。石头擦擦眼睛,挣扎在船舱里摸找小蚌壳。一个喽罗呵斥:“不许乱哭乱动,不然把你们丢水里喂鱼去。”

船已经离岸。石头一怔,旋即摆脱了慌乱。他自负水性,大不了借机夜间跳水。

但前提是,他们不会把他一直锁死在舱里。想到这里,他急忙笑嘻嘻凑上去道:“是,大王。我一定叫他们不乱哭乱动。”

那喽罗低头,见石头笑脸满满,眸子清澈。他说:“我不是寨主”

石头惊讶说:“叔叔不是寨主啊?我怎么看只有你一个人像老大呢?叔叔,不要紧。我一定会让大家都安静下来,乖乖听话。不会打扰叔叔们吃酒睡觉的。”

那喽罗笑道:“你倒是个懂事小孩。好,看你的了。”他在门上拴了根麻绳,上甲板去了。

石头扒着缝隙,数甲板边缘人影。船上约有三个喽罗,还不算掌舵那个。

他耳边骚乱,害他不能静心想主意。石头决定说到做到,竭尽所能安抚其他孩子。

他跪下,哄哭得最厉害的那小姑娘。那小姑娘也有点胖,石头说了哄谭香一套一套话给她听。她果然逐渐收了眼泪。她一停哭,旁边跟她比赛谁更哭得响那女孩,也没声了。

船舱口,放了盆清水,石头劝大家排队喝水。他又脱下外衣给那个尿裤子的小男孩。在他耳边轻声劝慰。帮他清理完毕,用外衣替他扎成临时用的短裤。小男孩叫了他声“哥哥……”

石头把他抱在怀里,让他的头靠着自己。

他对围在他身边的孩子说:“大家别闹,闹了坏蛋更开心,我们更不能回家了。”

“我们上哪儿去?我想回家吃粽子啊……”一个男孩焦急说。

石头当然是摇头,推说他也不知道。

背后有人用指头轻敲他。石头不回头,就知道是谁。

“小蚌壳,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石头轻声对他说。

小蚌壳用手帕捂着鼻子:“那还用说?……你水性如何?”

石头说:“还不错。”

小蚌壳道:“我想到个主意……”

石头将耳朵贴过去。不知为什么,小蚌壳先摸摸眉毛,然后才跟他嘀咕起来。

入夜,蟹船驶入大江。几个喽罗才呼呼睡去,船舱底下突然起了巨响。

本已无事的下层舱,片刻就像沸腾的油锅。有孩子尖叫:“啊,杀人了!打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全面回归说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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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几天睡眠不好。可能是这次倒时差的时间比较长。

过去的灵药“褪黑素”也没什么效力了,干脆放弃倒好点。

是药三分毒,奉劝大家少服药。

4月到5月底,一直奔波。乘坐交通工具有飞机,轮船,火车,长途汽车等。

累计越过的公里数似乎加起来有好几万公里。

呵呵,听上去吓人,其实飞机飞大半天就是一万吧。

今年属于我低谷年,“知足长乐,保守行事”。

坐游轮买船票,遭遇对方临时加价,我爽快就答应了。不然怎么办?

坐火车遭遇“误点”。特快列车跟慢车一样慢。

4月份坐飞机,碰到难得的太平洋上空返航。5月份再遇到飞机到目的地后,重大故障修理。

想来,多亏我爬上武当山金顶,向真武大帝磕头捐贡。神灵庇佑,有惊无险。

☆、吃眉毛的水鬼

喽罗们打开门,入眼是两个小男孩厮打场面。群儿在边上起哄,呐喊,也有打太平拳的。

两个喽罗一人一把抓个孩子,强把他们分开。

喽罗们喝得微醺,身子还在被打断的桃花梦。

月色熹微,猛端详那两孩子是一色俊秀,错觉太上老君身旁两道童“清风明月”同时下凡。

穿小衣男孩喉着挥拳:“你这天杀小秃驴。我豁出命去,也要做了你!”

包头巾的男孩尖着嗓子:“小狗腿子,你来啊!我正要替天行道。今儿晚上,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为首的喽罗摇头晃脑,听不明白怎么回事。

他耳边瞌睡虫飞,使劲拍巴掌:“都闭嘴!你……说说怎么回事。”

石头连忙告状:“叔叔,这不怪我。你让我看好大家,我就往好里看。可小秃驴竟然辱骂我是狗腿子!我们动了手,大家伙全醒了。”

“狗腿子……?你骂谁是狗?”喽罗头目横眉问小蚌壳。

小蚌壳扯下包头巾,露出光脑袋,合掌说:“菩萨面前,众生平等。”

小蚌壳光头圆圆,长着一层新鲜水蜜桃才有的细软茸毛。

那喽罗童心未泯,不禁伸手摸了把,奇道:“怪事,他们怎么不长眼,抓来个小和尚?”

小蚌壳虽然是杨梅寨绑架的“贵宾”,但寨里见过他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人。

船上这几个跑外围的喽罗,果真是不认得他。一见不癞痢光头,便自然而然以为他是出家的。

小蚌壳煞有介事,念了几句如意观音咒,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为何抓我来?我家田大人过几天要做道场,师傅还派了我角色呢。”

“田大人?”头目张大眼:“哪个田大人?”

小蚌壳眼尾的花一翘,故作安详:“杭州知府田大人嘛,父母官都不晓得?我是东安寺的学僧。你们看我的里衣,再看看小狗腿的里衣。他家只能用制麻袋多余白布给他做衣裳,而我家田大人给学僧都用雪白云锦……”

头目和同伙一听,觉得棘手。今上佞佛溺道,朝廷官员纷纷效仿。杭州田知府更是家喻户晓的虔诚,他干脆舍私宅为寺,宣称为皇上生母孝淑太后追福。他还真招揽几位名僧驻寺,剃度了一群童子当名僧们的学徒……

头目搓了下小蚌壳里衣料:“真是云锦。你……你是田府的学僧?”

小蚌壳谦逊,只笑了笑。那头目见状,扯了根胡子思索。

这时,石头谄媚上前,告诉他:“叔叔,这小秃驴一个时辰前乘你们不备,将一个万字葫芦丢到水面上去了!他一定是想告诉人家他在这船上!快打他一顿吧。不然别的孩子没法管。”

头目跳到船头,朝钱塘江里一望,哪有什么葫芦的踪影?

他慌了神。因为此处是京杭大运河□□,白日两岸之人不少。若消息走漏,田知府哪能善罢甘休?

小蚌壳冷笑数声,骂石头道:“你这小狗腿,我写平安给我大师傅,你都要告密。看来我非要与你同归于尽,才让世上少了个孽障!”他说完,竭力要挣脱身后扯他的喽罗。

石头蓄势待发,一幅要生吞了小蚌壳的样子:“我先杀你!”

头目如梦初醒。他再纠掉自己一根胡子,大声道:“别吵了!”

他跟身旁兄弟耳语数句,霹了石头一个巴掌。

石头被打懵了,捂着脸蛋。小蚌壳抬眉,扬扬唇角,摆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头目扶住小蚌壳肩膀:“小和尚,抓你……那纯属误会。可船都开了,俺们一时半会儿不能放你下船。这样,你先上去。出家小和尚慈悲为怀,别跟这些小崽子们斗狠。”

小蚌壳不肯放手,朝着石头挥拳:“不要,我就要替天行道!让我……”

他没说完,就被两个喽罗架着上去了。

头目重新绑好麻绳,吩咐群儿:“你们都快睡,再敢发一点声音……”他伸出手指点几点。

石头原地不动。尿裤子男孩过来扒着他肩:“哥哥,小和尚好没道理,我见他先打你的。”

石头笑笑,哄那孩子睡觉。他庆幸小蚌壳计划初步顺利,但也怀疑他在甲板上到底会如何。

如果贼人们倒行逆施,直接杀小蚌壳灭口呢?小蚌壳被他们锁在其他舱房内,又怎么办?

他辗转许久,等怀里的小男孩睡沉了。

他匍匐爬到舱门口,碰碰麻绳结,用手掐搅几番,泄气自己打不开来。

这时,甲板上飘来阵轻悠悠念经,“咪嘛咪嘛”,是小蚌壳的声音。

和尚念经这种声,最能催眠。过了不知多久,船甲板咯吱咯吱,船老大呵欠着,也上去了。

石头估摸船已停泊在水汀附近。他耐心调整呼吸,继续等待着。

念经歌渐渐弱了。敲木鱼的单调节奏响起。

木鱼好像有脚,一步步朝下舱挪来。石头坐在门缝隙边,小蚌壳忽闪出头脸。

他无声对石头一笑,取出刀来。他动作极小心,在麻绳上磨切。

石头跪着摊开手,生怕绳子落地吵醒别人。

他最怕喽罗们醒,也不愿意其他孩子发现他俩逃跑。小蚌壳大约跟他心照不宣。

小蚌壳终于挑断绳结,石头无声无息钻出门。小蚌壳还不忘把绳子挂在门钩上装样子。

石头望了望舱内,耳语道:“他们……”

小蚌壳气声说:“这船几天后才能到扬州,自有该救他们的人去救。”

石头点头。他们一起望向离船甚近的对岸。月下小汀,荒草丛生,满目凄凉。

另一岸,距离就更远。仅望见模糊景物,像有灌木和仓库。

小蚌壳跟石头坐在船沿,对视一眼,如同两只□□沉下水,不约而同向远的那岸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