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趁机用墨笔在他手上画个蛋,嗤之以鼻:“我都没去,还轮得到你哩?”

俩人闹将起来,谭香用砚台敲了桌子:“不许多话,等会儿谁考得不好,我饶不了谁。沈大哥,我要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劳烦你替我把苏密先寄到你家娘子那边,我出宫再去接他。呀,我不该损害文具,还好它也没坏。我这就去了!”她耸肩起身,胆气顿生。

出了书房,她不禁缩了缩脖子。积雪连日,禁城成了一个冰寒世界。通往内宫的长巷里,满是低头扫雪,瑟瑟发抖的太监,只有谭香和柳夏俩个说话。

谭香试探道:“你看今天万岁他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柳夏提着瘸腿绕过雪堆:“隔着帘子,我看不清。不过,万岁平日里总也那样子,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倒是苏大哥这几天如何呢?我怪想他的。我去了两回工地,也没遇到他。他的腿……?”

谭香叹口气:“谢谢你惦记,他的腿利索多了。只是他忙得慌,每日早出晚归,和我都没说几句话。皇家的差事,体面是体面,也太累人了!”

柳夏似深有同感,认真点头。

他们经过一个冷僻的拐角。柳夏低声说:“苏大嫂,你回去提醒声苏大哥,有人上书内阁说他不是了!”

谭香抽气:“嘿,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告黑状?”

柳夏捂住嘴,摇手说:“好像在京七品以上官都有资格上本子的,人家肯定署名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两天,外头传说苏大哥和户部官员勾结捞好处,故意以木料备不齐为借口拖延工期呢。我是听见范总管询问蔡述那个奸贼,才知道这些的。”

“啊?蔡述怎么回答的?”

“蔡奸贼倒是说了好话。他说:‘那几个上本的人都是风闻言事,并无凭据户部用心,苏韧勤勉,误工不太可能。木料之事,我担保不久就可解决。’”

谭香点头。苏韧曾提及户部是蔡述的心腹衙门。所以蔡述才维护他们几句,顺带给苏韧做个人情。怪不得苏韧这几天象发愁,原来还是大木料不够……可这能怪苏韧么?而且她始终弄不清楚。怎么皇帝给自己盖房子,还会钱不够,料不够了?故事书里可不是这么讲的。她担心苏韧,倒是不怎么忧心自个儿了。

直到她周身一热,才发觉已进入了宫室。跨过大大小小的门槛,她进入间四面隔着帷屏的斗大暖室。屋角吊着兰花,温馨如春。柳夏悄然退出关门。屋里面并没有范老太,只剩谭香和皇帝。

谭香深深叩拜,皇帝自卷帘子,笑道:“平身吧,冬天金砖地凉着呢。”

谭香听他口气,善意如昔,不禁呵呵笑说:“凉点好。把我脑袋冻一冻,清清楚楚给万岁您回话。万岁……”

她仰头,皇帝白袍潇洒,须发漆黑,神采亦如昔。

皇帝赐座。谭香拿了一个蒲团当垫子坐在地上。

皇帝道:“这里有空着的座椅。”

谭香说:“咱们木工行最讲规矩,您的手艺比我高了好几辈,我怎么能和您平起平坐,不讲规矩呢?”

皇帝忍不住笑,道:“我们等会儿再谈木工,朕先要问你:你喜欢不喜欢皇宫?”

谭香琢磨了片刻,问:“万岁您喜欢皇宫么?”

皇帝一笑,不置可否,静了静,才说:“朕的奶娘常年养病,并不太清楚当今时事。可她今年来见朕,大力夸赞你好处,且愿意同蔡述一起保举你来当皇子宝宝的正式保姆,你愿意么?”

谭香一怔,才恍然大悟,“进宫”是这个意思。

她咬了咬大拇指,说:“我很喜欢宝宝。可我有相公有孩子,我不能丢下他们。宝宝在蔡述家里有很多人照顾,还用得着我么?”

皇帝笑了笑,说:“如果有一天朕立宝宝为皇太子,他就要进宫。那时候,受他差遣的人虽多,却没几个能贴心关怀他的……只要你答应当他的保姆,那你会终身受用不尽。你愿意么?”

谭香憋红了脸,待要拒绝,却不敢鲁莽。

半晌,她笑嘻嘻答道:“万岁,那么个大美差,容我想几天,行么?”

皇帝点头。谭香松了口气。她想,这事能缓则缓吧。宫廷里的男人,只有皇帝子孙。自己进来,苏韧不进来,那种尊荣奢华,要它何用?

皇帝眸光明灭,缓缓招手:“你过来……!”

谭香忽觉紧张。但皇帝要她靠近,她只得走过去。

皇帝浅笑,神态益发和蔼:“不用怕,朕说过,想和你谈谈木工。”

“木工?”

谭香蓦然想起那尊被范老太收去的雕像。不出所料,她所制的木头美人,正在皇帝的衣摆中嫣然巧笑。

“奶娘今天给朕看的。她说你不肯供出此面从何而来,一定要亲口对朕讲。那么朕自己问:谭香,你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何时何地?谭香早想好回答。她斩钉截铁说:“我在万岁的地宫里见过她。当时我答应您绝对不跟人说所见的一切。我对我相公都没吐露半个字,对范太太也是一样的。”

皇帝神色凝重:“你……你只见过一次,就能记得那么清楚?”

谭香瞬间语塞,正寻思如何对应。皇帝的脸色却忽然起了变化。

他身子猛烈颤抖,牙齿打战,握着木头美人的手指一松,扑到在炕上。

“下去,快下去!”皇帝声音焦灼而痛苦,不让谭香看到他的面容。

谭香吓得连连倒退。她满脑子念头乱窜,最后鼓起勇气,朝皇帝跑去。

“万岁,万岁,万岁?您不舒服?”

她想起谭老爹临终时候,自己手忙脚乱,苏韧却沉着冷静,尽心服侍。

皇帝是犯病了?想必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失态。可她能见死不救么?

谭香把皇帝的身体翻过来,狠掐人中,然后把他的头颅轻搁在枕上。他的容颜扭曲得可怕,口角渗出白色的泡沫,似乎正经受着剧烈的疼痛。

皇帝手指抽动,谭香替他解开衣带,擦去白沫,安慰道:“万岁,我这就去喊范总管来……求您忍一忍……”

皇帝喘息,谭香放下帘子,再搬了扇绢面屏风挡在门口。

这时,她推开门,对柳夏大声说:“快,万岁传唤范公公!”

范忠风似地赶到,皇帝的喘息已平稳许多,谭香贴着门背,听着动静。那范忠好像给皇帝喂药喂水,还心疼地咕哝:“本大好了些,怎又犯了!”

过了许久,皇帝像从梦中惊醒,问:“那女人是谁?”

范忠回头,轻声说:“万岁,是苏娘子谭香。”

谭香朝后退步,本能地嗅出恐惧。她明白自己只是个平民百姓,不配也不该窥视到天子的要害。然而……她当时正好在这里,应该拔腿逃走?

屋子里安静地令她难堪。皇帝与范忠窃窃私语数句。

范忠缓缓回头,又看了谭香一眼,对皇帝躬身道:“是。”

他走出帘子,极和善地对谭香说:“娘子,你受惊了。皇上偶发头疼,只是微恙。来,我们到外面去喝一杯茶水压压惊吧。”

谭香摇头:“我没什么。公公,今天的事,我不会说的。”

范忠撇嘴,有丝苦相。他亲自倒了杯热茶给谭香。

谭香捧着茶杯,觉得不对劲。但她确实受了惊吓,需要杯热茶。

杯内蒸汽迫得她避开脸,目光斜扫到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柳夏,正躲在门套外。他面色古怪,冲她坚决摇了下头。

谭香心中霎时明亮起来。她懂了。

因为她不巧看了不该看的,现在她就该死么?

对她,皇帝是如此平易近人,难道……

老天爷变脸不亚于人。方才□□满人间,此刻已请阎王点命了。

“喝啊,怎么不喝?”范忠笑着催促。

“水太烫了。”她说。

“那么你等冷了再喝吧。”范忠语气,悲天悯人。

镜子里的柳夏不见了。谭香郑重摇头。

如果她死,不能连累别人,也不埋怨上苍。

茶总是要冷的。而人有旦夕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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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谭香忽然想到: 如果把木雕美人酷似苏韧生母的事情告诉皇帝,他会不会改主意放自己一条生路呢?不,如果自己这样做,岂不是把夫君儿女的性命全都押到了皇帝的面前?况且推翻自己早先的话,更多了份“欺君之罪”,今天的“不幸暴卒”则会成“罪有应得”。是了,不说,死也不说!

忽然,门口咣当一声,有宦官一阵风似跑进来,带倒了玛瑙唾壶。

“小梅子该当何罪?你竟敢坏规矩乱闯?”范忠作色诘难。

小梅子委屈大发了:“干爹,本就是万岁口谕让奴才去宫门迎候蔡阁老的啊!蔡阁老他有军国大事,非要早点进来,奴才哪里可怠慢?万岁既然歇息,柳夏他如何不守在门口,儿子我还当……咦,这?”他瞅着谭香,满面狐疑。

话音未尽,红帽乌纱的蔡述,已缓步进来。

他拱手道:“老先生,臣蔡述有要事需面陈万岁。”

范忠耷拉眼皮说:“万岁已入寝。阁老有何等大事?先对老奴说吧。”

蔡述眼波微漾,语气幽幽:“司礼监和内阁等于皇帝左膀右臂。然而老先生方才有个口误,说‘先’于万岁?述之虽是晚辈,却不免替您惶恐。”

范忠沉吟,亦拱手道:“多谢阁老提醒,老奴逾越了。只是……”

皇帝在内咳嗽:“是叙之?叙之进来!”

“遵旨。”蔡述绕过谭香,掩鼻道:“机要之地,妇人家怎还不退下?”

谭香脸色发青,仿佛要捏碎茶杯:“茶还没凉,谁许我退下?你能越过万岁么?”

皇帝在内又一阵咳嗽,语气温煦犹如长辈:“谭香,你没有茶缘。既然首辅发了话,你出去罢了!记得多做木工,好好陪皇子读书。”

范忠接着皇帝,在谭香耳边说:“切忌多说闲话。”

谭香没想到,柳暗花明,居然逃过一劫,更没想到,她还是粘了蔡述的光。

皇帝喜怒无常,也许等会儿改主意呢。她如蒙大赦般磕头谢恩。

蔡述冷冷笑:“夫人走时,莫忘了留下御杯。”

谭香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掐着瓷杯,她忙脱手,急匆匆退出。

小梅子跟着她,迎面遇到柳夏抱着个水壶闪出来。柳夏面上掠过一丝惊喜,听小梅子骂:“你是瘸腿,还是缺心眼,怎不守在门口?待干爹料理停当……小心他再打折你的腿!”

柳夏回嘴:“我?我给万岁提开水,也有错?谁像您尽会攀高枝找肥差呢?”

他和谭香交换了眼色,各奔东西。

小梅子伴着谭香,轻轻巧巧笑:“娘子,上次你进宫,说是蔡阁老内人,从小认识,我还不信呢。这回我看你俩,倒真信了,你和他好像是有点什么事……怪不得你相公和你一路当红!”

谭香满头汗,遇到冷风吹,打个喷嚏:“呸,公公你胡说,当心口里长疮!蔡某人和我乃是天上与人间,能有啥意思啊?”

小梅子撇嘴:“唉,我不过说说,娘子还能少根毫毛了?天上人间,其实并不远,要不怎会有牛郎织女?不过,娘子你头上大概有颗扫把星,上回你进宫,烧大火。这回你进宫,得,大地震了!”

“地震?这是蔡述所说的军国大事?你怎么知道?”

小梅子卖弄:“我是干什么长大的?方才我在内阁就听见了,陕甘地震,西边死了不知几多人,塌了百万屋呢。娘子与我相识,少不了有□□消息。”

谭香啧啧想,灾民真够凄惨……本朝地大,灾难也多。自己从前在六合,年年都见灾民乞讨……要当好父母官,太不容易!

不过,我已有了柳兄弟?要你这个奸梅子做甚?

她两次出入龙潭,侥幸得全,已懂宫里水太深,现在开始,对人人事事都马虎不得,便作笑容道:“是,今后请公公照顾我。我这人最知恩图报,不会赖一点人情帐的。”

小梅子一笑:“好,你前面三尺雪里,埋了块石头。小心脚下!”

谭香拍巴掌:“乖乖!你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

谭香转了个身:“那请问这里离我相公所在的工棚有多少步呢?”

小梅子“啊”了一声,被问住了。

谭香杏眼闪烁 :“不如我们数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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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韧最近有点心神不宁。

关于沈明的秘密,毫无进展。而他最关心的,还是眼前的事。天寒地冻,大料不足,工期眼看着赶不上。哪怕现在内阁检视网开一面,明年春天的例行年报不可能过关。他本来预料沈明会给他将近一半的木料,但过了个把月,连三分之一都不到。苏韧知道,对沈明这种心如铁石的巨贾,怎么求都不会有效果。而且,官场上人对“商”总是要端几分架子。不然,会被视作人格低下,今后在官僚圈子里受到歧视……

他已丢了木拐杖,换了根竹杖支撑。气温骤降,不少工匠依然要袒胸露臂。苏韧便也不裹毛皮不穿披风,只套大一号的棉袍官服。他在南方长大,不耐北方严寒,可想到手头正捧着金饭碗,浑身都是劲儿。一天到晚,他带着竹杖,不停在工地各处走动。大伙看头儿如此辛勤,自然不好意思躲寒风,都要找点事情做做。其实,苏韧是怕久坐血流不畅,再生冻疮。

他自费买了不少生姜,藏在监工棚里,再到集市去批了几麻袋便宜的红糖。这倒不光给自己防风寒,逮着机会,他非给工匠兵士同僚们冲姜茶喝。人家先暖了身,再看他那笑脸,又暖了心。所以即便外头传说纷纭,工地上始终上下齐心。

今天难得苏韧想给自己单独泡次茶,偏偏发现老婆亲临,正坐在工棚里。

苏韧不及张口,谭香已扑入他怀中,凉呼呼手掌挂着他的脖子。

苏韧端详她的脸,只是半大孩子,杏眼里雾蒙蒙的。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故意玩笑道:“哟,香榧子好不容易来一回,怎这样脸色?是不是被宫里恶狗追了?怕什么,相公替你出气去!”

谭香猛摇头:“大半日不见你,怪想的。”

她手磨蹭苏韧耳朵,长舒口气。苏韧搂着她,竹杖斜伸,把工棚帘子挑下来。

他为老婆泡碗姜茶。谭香捂着碗:“阿墨,我去见万岁了,因此才能来这里弯一回。我早就想看看你怎么做事。刚才,我远远瞧着你,纳闷你为啥老是高高兴兴的。世上哪来那么多顺心?”

苏韧真心答:“有份差事养家糊口,还不值得开心?凡有差事的人,切忌在家外头摆脸色,必须要高高兴兴。再说,领头的喜怒哀乐,影响全员心情。我纵然是手下只有一个兵的小头目,也一定要显得高兴。惟有如此,才让人肯心甘情愿跟我做事。”

谭香眼珠转:“怪不得皇上蚌壳他们很少变脸,原来这就叫皇帝腔,官腔!可他们那种人要变了脸,连天也要变了!”

“ 万岁见你什么事?”

谭香无论如何都死守皇帝发病那一折,只咬着苏韧耳朵,说了自己被提名当宝宝保姆云云。苏韧追问:“啊?你怎么答?”

“我说考虑考虑。阿墨,你愿意我以后进宫去陪宝宝么?”她盯着苏韧。

苏韧不假思索:“我不愿意。我俩在一起,酸甜苦辣都好有个照应。宫里的人心和蜘蛛网似的,你要进去,我到天涯海角都不能安心。你拖着最好,实在不行就托病……这样的差事,自然有人走后门要做。上面哪怕当时觉得你不识抬举,不久便会把你忘了。看来,万岁是定了以后要立宝宝呢!”

“是啊,不立亲身儿子,还能立谁?”谭香说。

苏韧暗想:果然,皇帝是位好木匠。木匠要因材制宜,更须知朽木不可雕。在继承人问题上,皇帝感情无法左右一切。沈凝作为沈明之子,已世人皆知。他的性情,又已清高不合群,如果硬要把他迎回宫中,入继大统,势必引起朝野上下的滔天舆论,动摇皇家正统的根基。无论沈明能编出何等离奇的故事,让皇帝相信沈凝是自己失散的孩子,沈凝注定就是个臣子。现在,皇帝提拔他当状元,点名他当皇帝师傅,那金光灿烂的履历,都是为他将来入阁为辅臣做准备吧?一个儿子登基,一个儿子辅佐,皇帝的算盘精明的很。只不过到那时,蔡述哪肯拱手让出宰相宝座呢?腥风血雨在所难免。哎,人家的血脉里都闪着金光,而自己呢,横竖耐心地爬升……

谭香把西边大地震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丈夫。

苏韧惊诧,旋即想到:地震过后哀鸿遍野,百万灾民流离失所,急需木材建造屋子。清流必定会上书,请求朝廷下拨救灾款项,同时暂停新宫营造。如皇帝下令暂停施工,等于给他找到了借口。倘若皇帝一意孤行,那么自己设法完工,就更令上面另眼相看,知道他才是尽忠职守而不多话的可用之“官”。

他把碗拿过来,自己喝一口,说:“阿香你了不得,竟然比我们这些人知道还要快。其实男人走动内外都太显眼,而你们女人裙带网倒不引人注目,洒得开。以后,相公我在官场上行走,少不了要你替我张罗招待,打探消息。”

谭香拍了拍他手:“我能帮你则帮。可是,以后有重要的事,你不许瞒着我。阿墨,近来我听了不少从前人的故事,想人与人斗心机斗狠毒,逞一时快乐,却终究离开心越来越远。与其刨根问底,咱不如看开了,比一比将来谁子孙昌盛,晚年幸福。好了……我该去接苏密了,我等你回家吃饭!”

苏韧送老婆走后,回味她话中滋味,不禁苦笑。

京城的生活,虽然繁华,但有些催人老,连阿香都被逼得长大了。

雪霁后的天空泛着豆青,亮堂不少。他抽口气,继续巡场。

天刚擦黑,苏韧便出禁城。他恍恍惚惚,惦记着谭香。

一回神,马车夫喝住马,光秃秃脑袋伸进了车厢,正是老和尚圆然。

苏韧好笑:“师傅,出家人也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