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是有,不止一套。用不用全在你。”

谭香听他絮叨半天,只觉酒暖周身,胆气益壮,玩笑说:“阿墨,你早点怎不肯教教我呢”

苏韧笑叹道:“你我本是夫妻——不分高下。我不曾想要教你什么,只是出出主意罢了。”

他扶起谭香,知道她是有几分醉了,任她歪在他肩上,走到背向他们的摊主面前付账。

因为谭香喝得高兴,他便多给了银钱。

掌柜不要,道:“您是官身,常照应俺夫妻生意,如此万万不可。”

苏韧睨视夜空,笑模悠悠说:“老哥你且收下吧。我夫妻难得买醉,下次不知等到几时了。”

他当路拦下辆马车,揽着谭香进去。马车颠簸,谭香睡熟了,口中气息,酒香不散。

苏韧收了笑,抱住了谭香,眸光随着街灯,闪烁不定。

一夜无话。次日,苏韧起个绝早出门,谭香睡得饱了才起床。

她依言行事,带着苏密上隔壁范家。范青兄弟正陪着老太太说话,遇到苏密欢喜不尽。

苏密说:“哥哥你们不能常找我玩啦,我得去陪太子读书了。”

范青摸着他头顶,道:“我们自然会想你,可皇家的事乃是天下第一。”

范蓝逗苏密道:“小东西,你以后有得苦吃了。”

范老太听了谭香来意,意尚踌躇,范青范蓝见状,忙帮着撺掇。

范老太答应说:“老身只当小辈们都忘了我。既然苏娘子一片诚心,老身便去一次吧。”

三日后,东宫又等来了谭香。大内消息传得快,众人已都得知她在广寒殿内不识抬举。他们见多识广,回忆起她貌不惊人,举止粗率,实在不是堪当大任的模样,因此心里先怠慢了她。

谭香陪着范老太下轿。东宫迎接之人三三两两,远不如上回整齐。

众人没料到谭香身旁,多了个驻着拐杖婆婆。等认出她是皇帝乳母范夫人,人人捏了把汗。

范老太不理会请安,拐杖敲地说:“什么世道?偌大的太子宫,就几个侍者吗”

谁都不敢吱声,只谭香笑呵呵说:“少的叫精华,人多才乱呢。”

范老太拐杖笃笃,蹒跚前行,脸上一团秋气。

等她走到宝宝寝殿,庭院里已黑鸦鸦侯了一大片的太监宫女。

范老太虽老,眼睛倒尖,寻见屋檐下蛛网,恨声道:“小五修仙问道有什么好处?只一个儿子,却搞得如此寒酸!”

路人皆知,皇帝排行第五。当年他为父皇钟爱,“小五”二字,便是金口玉言。

听范老太提起小五,谭香暗暗吸了口气,东宫的人都跪下了。

范老太对着身侧的谭香说:“这堆蝗虫,你认识哪个?”

谭香摇头,拉了葛氏说:“我只认识葛大娘。她不是蝗虫,伺候宝宝好多年。”

范老太坐向南面,命东宫人一个个报上名字。几百口人,一时半刻压根报不完。

谭香怕范老太累着,轻声说:“害您老人家受累,我翻了名册可以记住。”

范老太示意谭香与她同坐,谭香不便违拗,只好遵命。

范老太平常最爱唠叨,到了场面上却言简意赅,只说:“老身看他们有空。”

等几百人报完了名字,范老太冷笑一声,拐杖敲了三下,再不言语,由谭香送出宫去了。

谭香回转,众人还是跪在地上。谭香可消受不起这等排场,只道:“全起来吧。”

她发觉,范老太来半天,宦官宫女的眼神,大不相同。姜还是老的辣,不是句诳语。

葛大娘出了心头恶气,故意对谭香说:“既是点了名,娘子有话自该吩咐。”

谭香以手扇脸,大声道:“我先说一句话:各人尽各人本分。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这些人能在紫禁城聚首,不信缘可不成。大伙儿打牌对食,本无罪过。可赌博呀,偷窃啊,自有王法处置。宫女内侍,各排成一排,一个朝左边走,一个朝右边走。”

众人不明所以,对范老太心有余悸,因此分得迅速。

谭香说:“东宫里的活计,两百人都嫌多。但太子排场不能减,我不会夺大伙儿的饭碗。从此咱们宫分成这两队。平日无事,大伙便隔天上工。做一休一。若有不妥,只问当值。”

谭香从荷包里取出盒印泥,并两个木头图章,一个刻着马面,一个刻着牛头。

她叫人拿来东宫名册,每叫到一个人,便按照其排列,摁下红印。

折腾到午后,东宫人除了葛大娘,都拜到牛头马面门下,谭香大功告成。

她本来胖,中气颇足。宫女太监却站得脚酸,唉声叹气。连葛大娘旁观,都不禁头昏眼花。

谭香用袖子擦了汗,问:“同在牛头,或同在马面的菜户有没有?站出来让我瞧瞧。”

牛头有十八对,马面有二十四对。谭香从中各挑两对年长且顺眼的,令他们一起执事。

“此后有错,唯你们是问。若做得好,我自有奖赏。”

那四对菜户郎情妾意,凭空捞了队长官职,尴尬之余,竟有庆幸。

谭香正打算叫大家歇着,只听脚步之声。众人都认得来人,正是皇帝身边小宦官柳夏。

柳夏目不斜视,手持一柄花锄,慎重其事,交到谭香手里。

谭香纳闷,对他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柳夏重重点头,装聋作哑。等谭香接下花锄,他便无声退出去了。

谭香心想:柳夏在御前侍奉,莫不是万岁送我的?可要我在东宫多多种花?

她这么想,众人也差不多如是揣测。她猜不透花锄的谜面,可东宫人集思广益,想得深远。

谭香查看花锄,并无特别。她想:如是皇帝赐物,理应放在显眼之处。

于是,花锄被系上紫缎,悬在了正殿墙上。

待葛大娘与谭香等候宝宝下学时,葛大娘说:“额弥陀拂,还好娘子没有把那花锄放进这寝殿。你没见那些人,脸色都变了……”

谭香困惑道:“他们怕一柄花锄”

葛大娘放低声说:“你没听过?废帝夫妻得罪了万岁,骨灰都填去宫中养花。两人骨灰不够用,陆续添上了逆朝附庸,专横阉党……千百人骨灰,都被花锄扒拉了,养出御苑里万紫千红。娘子你先把他们分给了‘牛头马面’。贴身小宦官马上送来这个,细细思量,谁能不怕”

谭香吐舌:“我真不知道!莫说他们,连我都怕。嗳,不对……”

她琢磨着柳夏神情,灵犀一动,忽而展颜,又复锁眉。

葛大娘看她古怪:“娘子是疲了吧?”

谭香摇头,为排遣心情,她取了清水抹布,在宝宝寝殿里打扫起来。

当晚苏韧归家,还不及开口询问,谭香直截了当道:“花锄是你让柳兄弟送来的?”

苏韧睫毛微颤,笑得乖顺,像只家猫:“娘子你当了东宫保姆,已这么厉害。”

谭香点了点他眉心,为他送上杯香茶,说:“我宁愿不知厉害。阿墨,幸亏你是男人,总担当在外。若你是个女人,心思这般,虽是个跑不了的贤内助,可我也真正怕了你。”

她说完了,不再放在心上。苏韧喝了茶,拿过谭香手里剪子,剪好了蜡烛。

他告诉她:“贤内助,此生我不能了。毛遂自荐,给阿香充当个‘外援’(3),要是不要”

谭香桃腮晕红,啐他一口,笑道:“要!”

作者有话要说:1,菜户:和对食一样。专指太监宫女之间类似夫妻关系。相对来说,菜户关系更稳定长期,甚至得到皇帝默许。

2,权威:一个古词。源自《吕氏春秋》“万邪并起,权威分移”。

3,外援:外援最早见于《左传》“国有外援,不可渎也。”所以,它也是个古老的词语。

☆、赏罚分明

更鼓方息,最后一缕星光都在苍穹中敛去,巍峨的殿宇犹自沉睡在黑幕之中。

苏韧从未在这样的时刻面对过帝国的庙堂之巅,他提灯伫立在风中,不由自主绷紧了身子。

同行的宫廷老画师不知这位年轻中书的心思,咳嗽几声,在白描线稿上赠添了几笔。

苏韧略迟疑问他:“您老看……”

老画师头也不抬道:“一百两。”

苏韧一愣:“嗯?我是想问您老这幅‘琼宫仙殿图’能否赶在玉虚殿落成时完成?”

“能,反正现如今都赶着挣钱,谁也无心画什么传世之作吧。苏中书,你想在这张图上露个脸,我并不多收你,只同别人一个价:一百两。我看你有几分上相,届时给你的脸画得比旁人大一圈儿。”

苏韧失笑道:“多谢您老。可是我是个凡人,福泽浅薄。修完了宫殿,我自然上别处去当差。哪能总留在这玉苑画中啊?您老赶工辛苦,我自当奉上酒钱。但让我入画,还是免了吧。”

老画师抬起眼皮,再端详他一番,道:“苏中书,你能说这话,可见是有福泽的。这几天上我这儿来贿赂,想跻身长卷的人实在不少。不瞒你,我在画院供奉三十年,见过几幅前朝的胜景,虽繁华引人感慨,但画中人谁会关心?当年废帝的金池,山水冠绝,复道如虹,也曾入过图画,可是一把火早烧尽了。昔日风光作乐的人物,还不如我一个画匠逍遥呢。”

苏韧以袖拂灯,笑道:“那是您老见识广,我方才对皇极殿,壮大静美,叹为观止。中华祖宗之规模,代代相传,岂夷狄所能比拟?朝权兴衰,本天意成之,我这样的人,不求留影传名,但借您老吉言,若能封妻荫子,便是我的造化了。”

老画师细瞅他侧脸一眼,吸了口气,便专心于线稿,不再多话。

与画师别后,苏韧走回工地。入夏以来,玉虚殿日换新颜,眼看着等皇帝题匾,宣告落成了。

工地上的工匠官吏,依然每天都看到苏韧忙里忙外。只是奇怪这苏中书非但不显出欣悦,反而表情郁郁,像是心事重重,如被一层纱雾罩住般猜不透。因此众人疑惑之中,多加了个小心。

其实,苏韧近来确有心事,却不至于流露给旁人看到。他知道:人与人,因近亲昵,因远敬慎。他之所以刻意压抑,无非是借此疏离,给众人打个警钟。防止有人过于兴奋而有所懈怠。他从南入京,备尝苦辛,玉虚殿重修临近尾声,眼看着首功将成,他是绝不容许节外生枝的。

若说旁人是多加小心,他则是心有千结。晨曦顺着金色琉璃瓦铺开,苏韧耳听禁城晨钟响起。他望着在脊兽旁栖息的成双鹡鸰分开,各自朝日升处飞去,不禁心弦一颤。

谭香入选东宫保姆,对苏韧是个意外。他初始震惊,至今依然不能释怀。虽说万岁明面上只有宝宝一个儿子,但宝宝年纪幼小,外家蔡氏树敌无数,谭香趟了那趟浑水,实在不是幸事。若是在六合县,阿香不过带带孩子,做做木偶,横竖是她喜欢的。可是到了帝京,她陪着他,一步步走得无奈。他能替她挡的,也越来越有限。他在男女之事上,是个不开眼界的,头脑里总是谭老爹和苏塾师灌输的老法:男主外,女主内。外间险恶,女人还是养着的好。可事到如今……他能如何?

苏韧的另一件心事,正如他对画师吐露:自己的玉虚宫差事完了,何去何从?若是蔡述要讨他回到内阁,也不是不行。只是他如今每次去内阁,蔡述都是公事公办,并未有提拔他为心腹的意思。蔡述的为人极其之“独”。若下属迫不及待,只会适得其反。所以,苏韧宁愿等。

可是,世间最磨人的便是“等”字。答案呼之欲出,却是人们最焦灼之时。

不知不觉,苏韧经过了文渊阁。在一个拐角处,他不小心擦到一名官员的绯袍。他连忙站住了,垂眼躬身道:“下官失礼,请大人恕罪。”

那人沉默片刻,十分客气说:“原来是苏韧。多日不见,恭喜你啊!”

苏韧听了那念白般的声音,便知道是吏部侍郎林康。他抬头,正视林康道:“理应是下官恭喜林大人掌管吏部才是。”

林康唇须一撇,白眼向苏韧,曼声道:“我林协和弱冠折桂,师从蔡文献公,十余年来,素习吏事,周旋同僚。能有今日之提拔,他人以为可喜,我自觉并非侥幸。而苏中书你两年前尚是书吏,如今你妻子保育东宫,而你位在机要,受阁老青睐,不日便有高就。乌鸦成凤,点石成金,难道不可喜可贺么?”

苏韧微微一笑,口齿清晰道:“林大人,记得当初下官在吏部,您却未把下官当成乌鸦看。”

林康面色骤然紫涨,半晌才说:“果然你记仇。只是吏部保举你的折子已到了司礼监了。”

苏韧收了笑,正色道:“下官不敢。不知林大人保举下官哪一个职位?”

林康答道:“不是我保举你,而是蔡阁老期望你。这几个月不太平,朝廷里被检举揭发的官员有不少。有人不服罪,清流也一直想翻案。万岁的旨意是大理寺会和刑部结案。大理寺卿张云称病不出,少卿又挂官而去。所以阁老想举荐你升为大理寺少卿。”

苏韧听了,不禁轻声重复道:“大理寺少卿……”

林康瞥了他一眼,朗声笑道:“大理寺少卿,有何难为你呢?上次你帮着刑部一起审问那两个纵火的翰林,刑部的人至今心惊胆寒,赞不绝口呢。”话说完,他扬长而去。

苏韧懒得回顾,继续走路,却愁上眉头。大理寺少卿,是四品命官。名义上,是要给他升官。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大理寺卿张驸马为何躲在家中。此时他挺身而出,也许能讨好蔡述,被当成一把斩乱麻的快刀。但这么做,无异于对立于清流,再无退路。而自己当中书时审案的残酷手段,每行一次,都是冒险,既然知危,怎能一再沿河而试险……

终此一日,他都忍不住沉浸在此等思绪中。同僚关切他,说:“苏大人你脸色不好!”

苏韧寻思:精神不佳,只怕耽误公事。因此顺水推舟,说不舒服,早早归家。

他到家时,谭香母子尚未回转。有个老相识,正在门口等候他。

苏韧一看,原是从前在吏部同僚的方川。他拉着方川,直呼“流水兄”。

二人进得门来,苏韧从容唤三叔制备酒菜,西平替主人换衣,东宁忙着奉茶。

方川仰视栋梁,低声道:“格老子,嘉墨你这样排场,真够出息了啊。”

苏韧摆手道:“小门小户,因缘暴发,让吾兄见笑。这房子还是借来的,小厮是捡便宜买的。”

苏韧虽然离开了吏部,但与方川尚有往来,查询档案,打探消息,多靠此人。

方川叹了口气:“我们俩都是吏员出身,我怎会取笑你?这次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文大人前日去世了。”

“啊?”

“他素来有病,林康执掌吏部后,处处挑剔。文大人气不过,已递上辞呈。谁知他病情恶化,竟撒手人寰。我毕竟当过大人的下属,带着几个考功司的同僚帮着料理后事。我见他家生活清寒,打算募捐些银两,送他孤女寡母扶棺回乡……”

苏韧忙插嘴道:“流水兄你行的义事!只是你们家中也不宽裕,募捐之事,务必容我分忧!大人家中可曾设祭头七我自当临哭。”

方川感动无语,半晌才说:“阿墨,你能这样讲,我便放心了。你虽升官,却不忘本,可见你能走得长远。文夫人为了谢我,给了我一个铁匣子。她说里头全是大人写的公文,他临死都舍不得放开的。实话说,我看了看,对我并无用处。不如就送给你吧。”

苏韧谢了,接过来未及细看,又坐定了,问方川:“流水,我问你一句话:文大人下世,林康掌管吏部,你还愿意在那里得过且过么?”

方川注视他,问:“不在那里混,能怎样呢?”

苏韧靠近他,双眸满是诚意,道:“玉虚宫将成,若我能有升迁,你愿意来助我一臂之力吗?”

此话他已推敲过,不过是借文家丧事面晤之时提出而已。苏韧当官,从前总单枪匹马,往后若有高就,总要用一两个人。方川行事干练,为人义气,与苏韧共起寒微,实在是个不错人选。

方川想了想,发笑道:“阿墨,如今我在吏部惶惶不安,只等有你这么句话。若你定了去处,我是愿意同去的。不过你似比我高明,我可当不了你的师爷。”

苏韧摇头,嘴角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抚摸着满是锈斑的铁匣,心里一清二楚:他绝不想要当文功那样的官!

夜深人静,苏韧打开匣子,赫然见匣中压着一小块雨花石,正是他赠送文功的那块。

一摞纸张,半数已泛黄,头上几张,有斑斑痕迹,墨迹已模糊。

他叹息一声,细读文功的遗墨。原来,那文功生前也默默写了诸多未能上呈的建言。有治理各处衙门的想法,有对党派之争的看法,还有对国家理财军事的谋划,诸如此类,不但文采斐然,而且极有条理。苏韧一边看,边琢磨着:到底该将这些他的心血占为己有还是给死去的文功一个见天日的机会当然,死者已矣。即便见了天日,实惠也只能由活人担待。

他正左右衡量,忽有一双暖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苏韧笑道:“阿香!”

谭香松开手,把脸蛋凑在他鼻前,说:“阿墨,你看得入迷了,我得拦住你的魂,不给它飞。”

苏韧嗅嗅她发丝,调侃道:“我的魂哪都不去,只守着你们。”

谭香眨眼说:“这句话,听上去怪吓人的。”

苏韧莞尔:“我的魂,你也怕?说说,你在东宫又遇到什么事情了?”

谭香皱眉说:“原来东宫一年有那么多银两开销!他们说,按规矩由我来分派。可我说:你们这不是把我往罪人的道路上推么?我才不管。”

苏韧道:“你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闲话?不过,我劝你一句:水至清而无鱼。年年宫内一笔烂污帐,你由得他们要罢了。你若真替太子省下皇帝的钱,不见得有人会赞你。”

谭香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苏韧抚摸她的发辫:“你睡去吧,西。”

“阿墨,那方川今天上门,是有什么消息吗?”

苏韧望着谭香的瞳仁,不想在晚上提起凶字,因此摇头

谭香靠在几案上,坐着坐着,便睡着了。苏韧搁笔,抱她回寝室,放下帐子。

他回到书房,继续抄写,熬夜到二更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