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拉开她。”三少无奈地咳了句。

周围的人都愣了。

甚至于接收到王爷的指令,准备随时腾空救人的诀冥也微愣了一下。

从来没有存在碰过三少的身体还完好无损的人,更何况还是整个压倒在他身上。至少在他十三岁时来到三少身边开始到现在,这种特列还没有发生过……

她就这么恨自己吗?就连晕倒了还要朝自己报复?天下人盛称玄枫公子的他抿着唇,摸了下鼻尖,满眼苦笑。

因为玄枫体弱多病,所以一直有大夫随侍在旁。于是九王爷一声令下,便招李先生给左青词看病去。

李先生的医术比宫里的御医还要高,因为九王爷曾有恩于他,所以他才会留下来专门治疗玄枫的病。不过玄枫的病自母体携出,与身俱来,所以治起来非常麻烦,医术精湛如李先生也莫可奈何,只能用药物延迟病发。在他的调理下,每月的初七,便是玄枫的发病之时。

李先生一直叹自己入师门太迟,所以没有学到师父医术的十分之一。如果这天下有一个人能治好玄枫的病,那么那个人非他的大师兄慕容阙不可。但是慕容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身为他的师弟,李先生也无缘见到他。这次他们便是找到慕容神医的老巢去,只可惜在那里住了将近两个月,慕容神医却一点踪迹都没有,只好打道回京了。

左青词寄居的这个身体原本就是左忧那多愁多病身,只是在她刻意训练下才可以形如常人,但是就算骨子里的左青词有多彪悍,天生体弱是摆在那的,所以连番两次落水让她很快便发起高烧来。

九王爷知道左姑娘是因为自己宝贝儿子而生的病,出于愧疚,对她便越发好起来。不仅着李先生给她看病,免了她在厨房的活,还派了个小丫头专门来伺候她。

左青词本来很纳闷,这艘船上人不少,不过多是嬷嬷大婶等年纪比较大的奴仆,年轻的小丫头倒很少见,后来问了才知道,原来九王爷府中竟无一女眷。

九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王妃早年因病去世后,九王爷非但没有续弦,而且王府中连一房姬妾也没有,在京中甚是让人津津乐道。

王妃为王爷生了三个儿子,可怜大儿子战死沙场,大媳妇为了他而殉情,留下一对双胞儿女;二儿子从小便研究佛法,年纪轻轻便出家为僧,穿上百衲衣,云游四海去了,九王爷一气之下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而三儿子虽然留在他身边,却是个多病的身,让他操碎了心。

看来虽然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是九王爷也有自己的不如意啊。

左青词端着小丫头递过来的中药,黑乎乎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很是无奈。她在现代的时候从没生过大病,就连小病也很少,偶尔感冒了,白加黑吃上两片便好全了。但是现在她窝在床上喝了三天这黑乎乎的东西,头痛欲裂的,还是难受的要命。

“姑娘,李先生交代过,一定要趁热喝下,病才会好得快。”那个唤小月的丫环有些不解地看着左青词捧着汤药照着脸,照了大半个时辰了,却还是不喝,不由地轻声提醒道。

唉。左姑娘哀叹了一声,拿起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

甲板上放了两张做工精致的紫檀木躺椅,椅子上各铺了一条纯白的薄毯,看起来甚是暖和。左青词也不客气,霸占着左边的那一张,因为那一张离江比较近,她喜欢闭上眼睛听江水滔滔的声音。

左青词晒着暖暖的太阳,很快便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甲板上摆了一张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

而书案后面立着一具修长的身子,雪白衣袍轻柔垂地,阳光下闪着灼灼光华。他的面容温雅俊美,宛若月光流水般静谧,此刻正在挥毫泼墨的他全身散发出安宁祥和之态,少年的神采气度表露无疑。

这样的他让左青词心神为之一震。有极品美男看,左姑娘也睡不着了,便起身走到他身旁,抬眼望去。

却见桌案上摊着一幅水墨画,画得便是眼前烟波清旷的江面。目之所及,远处水天一色,更有孤帆点点,渔舟唱晚,江阔鱼跃,还有沿江连绵的山峦,一片勃勃生机。左青词水墨画虽然不行,但是颇还有几分眼光,她仔细一看,便看出画中毫锋颖脱,墨法老硬,不是一般人可以画得出来的。

此时,玄枫略一收笔,便完成了画作,抬头看着一直盯着画看的左青词,便指着那江面,淡淡一笑:“左姑娘喜欢这幅画?”

玄枫不止还好,他修长的手中那么一指,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看在左姑娘眼底便成了讽刺,不由地让她想起了几日前那件难堪的事情。怎么着也要报复回来,左姑娘眉间一动,便计上心来。

她瞥了眼淡笑的三少爷,低垂的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烟云清旷,笔墨老硬,迹简隐约,不过……”

“不过什么?”玄枫依旧淡笑。

“不过总是少了一点感觉。”

“感觉?”

“嗯。”左姑娘抬头故作认真地将他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只是微挑眉峰,不动声色地任由自己瞧着,心中暗赞这三少定力还真不错。

接着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道:“这幅画虽然在笔法上无可挑剔,不过在意境上略有不足,因为缺了一种最重要的感觉。”

见三少爷不置可否地挑眉,左姑娘淡笑地看着他:“三少爷是个清雅细致的人,那么请问,‘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的那种美妙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此句出自《陆小凤》)

这句如诗如歌的,将向来淡定的玄枫震慑住了,他看向左青词的眼神闪过一道光亮。

雪花飘落屋顶的声音?花蕾慢慢绽放的感觉?木叶清香的秋风……多么美妙的感觉,但是自己却从没注意过。

左青词见他怔住,便只他是被自己这句话给唬住了,于是她便再接再厉:“所以说,三少的画虽好,却还是缺了这样一种感觉。看着这幅画,脑海里便只有这幅画所营造出来的气氛,却少了些触动心灵的震撼。如果三少能够画出雪花飘落屋顶的声音,花蕾慢慢绽放的感觉,木叶清香的秋风……那时候,青词定然会真心佩服你的。”

其实,左青词是在故意为难他。但凡知道花满楼的人,应该都会记得这几如诗如歌的句子。花相明媚如阳光,他热爱生活也享受生活,虽满眼寂寞黑暗,但是闭上眼的他却感觉到了整个世界。因为他对生命充满了感恩,所以他会感觉到雪花飘落,花蕾绽放的声音,普通人又如何感觉的到?

要先感受到这种感觉,然后还要画出这种感觉,其境界恐怕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吧。所以左姑娘这是为上次被丢入水中报仇呢。

“姑娘心思细腻,空灵剔透,在下佩服。”玄枫真心赞道,“姑娘能够说出这番话,不知是否见过这样的画?”

“就算真有,那也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够见得到了。听说本朝四大画家之首的玄枫公子性情清雅脱俗、飘然世外,其墨法精微,落笔极致,如若这世间有一个人能够画得出来,想必应该就是那位玄枫公子了。”

听到这句话,定然站在甲板上的三少爷温和似水的眼眸带着寒冬的冷肃扫过左青词,却见她眉宇舒展,眼角不动半分,像是好不知情。

“玄枫公子?”

为什么听着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左青词收回凝视江面金光点点的眼眸,投到玄枫身上:“嗯,听说这样玄枫公子三岁能诗,五岁能画,自小就是个神童呢,长大后更是风姿出尘,惊才绝艳。如果有幸,定要亲眼见上一见的。”

定然站在甲板上的玄枫笑了笑,墨玉般的眼底漆黑闪过一丝坚定:“是啊,他一定画得出来。”

左青词好奇地朝他看去,蓝天白云下,他的脸上眉目分明,眼底更是闪着一抹异样的神采,生机勃勃。

另有隐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晒了太阳的缘故,左青词的风寒没过两天就好了。她将那个叫小月的丫头打发走,依旧回到厨房帮忙。

厨房里,和刘大婶刘大叔一块聊着,倒也有趣。

左青词见王爷的这只船经过州县码头的时候也很少停留,一般是备足了水上所需便起航离开,这让原本抱着公费旅游心态的左姑娘很郁闷。

刘大婶见她,如此便回答道:“市集上太过热闹,少爷喜欢清净,再加上身子又不好,所以一路上便都不做停留。”

三少爷身体不好,也没找到那个慕容神医,所以王爷没什么心情上岸去逛吧。左青词暗中想着,什么时候拐三少上去玩玩。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一位小厮,刘婶忙站起来,帮他将食物装进食盒,待那小厮走后,刘大婶才走到左青词身边坐下,往灶里添了一把火,神情有些不安。

左青词见状,便拉着刘大婶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大婶见左青词好奇,不说喉头又痒,便叹息道:“你不知道,刚才来取食物的是三少爷舱中的小墨,他倒是取的准时,但是三少爷却一点没进食,每次都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他原本身子就弱,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左青词这两天没见到三少爷,也觉得有点奇怪,这时候听说他连饭也不吃不由得大奇:“两天没进食?这是为何?”

他的病不是每月初七才会犯吗?

“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小墨说三少爷将自己关在房中,一直在画一幅画。三少爷以前也画画,但是很少有像现在这样不吃不喝的,他身子本来就不好,如果因此出了什么岔子……”刘婶哀伤地叹了一声:“如果王妃还在的话,倒可以劝着他。”

“刘婶,王爷舱里传膳了。”王爷舱中的小风来提食盒,六婶收起话,赶忙过去装食盒。不过她目光瞥过,见小风行动有点迟缓,便关切地问了下。

小风苦笑道:“下舱来的时候崴了下脚,不碍事的。”

“什么叫不碍事,这食盒这么重。对了,玄武玄陆呢?”以往这些重活都是他们两个做的。

“唉,被王爷罚跪呢。”小风叹了一声,小声说:“少爷这么一闹,王爷心里堵着慌,劝又劝不得,骂又不舍得,碰巧这时候玄武玄陆撞上去,老爷就把气撒在他们身上了。”

刘大婶闻言,也是无奈一叹,看了左青词一眼便道:“要不这样吧,这厨房里也没什么事了,左姑娘你便帮忙提着去吧。”

左青词闻言忙点头。她是真的好奇这两天三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惊动这么多人。眼见刘婶这里问不出结果,便有意到九王爷那里套口风。

“如此,就有劳左姑娘了。”小风和善地朝左青词笑笑。

到了王爷的船舱,左青词帮着上菜,只一眼她便看到九王爷一脸肃然地坐在桌前,但是他的眼底却布满了血丝,难掩其颓败之色,眉宇间还隐隐有一丝疲态。

九王爷不会整夜都没睡吧?左青词摆完最后一道菜,便安静地垂手立于一边。这原本是小风分内的事,不过左青词见她崴到的地方越发红肿起来,便劝她去找李先生求治,自己则顶下了她的工作。小风一开始不同意,但是看着左青词一脸的自信,她忽然觉得安心,这才去了。

满桌菜肴,但是九王爷却一脸的嫌弃,吃了没几口便放下了。

“王爷,是厨房做的菜肴不合您胃口吗?”

九王爷听到一道清亮的声音,觉得熟悉,便往她看去,发现竟是左青词,微蹙眉道,“怎么是你?”

无视九王爷不怒自威的威慑,左青词便将小风受伤的事情说了,末了,又添了一句:“三少爷舱里虽然准时来取食物,可是全都是原封不动地拿回来,莫不是真的是因为厨房里做的不好?”

九王爷一听三少爷那竟然将食物原封不动地退回去,脸上闪过一丝怒容,握着拳头低吼:“他竟然废寝忘食到这个地步!”

见左青词一脸的惊吓,九王爷便道:“不是你们厨房的问题,枫儿自小便这样,只要一投入画画,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打搅。他那身子怎么能经得起如此折腾?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给投入进去了。要让本王知道是那个狗奴才在他身边嚼耳根子,本王非拔了他的舌头不可!”

这个……左姑娘心底忽然觉得很不安。她记得前两天在甲板上的时候,为了故意为难三少爷,便出了那样一个难题。但是她记得,当时她是说当今世上恐怕只有玄枫公子才画得出来啊,这三少爷不会傻得以为自己可以媲美玄枫公子吧?

咦,等等,刚刚九王爷叫称他什么来着……枫儿?!

忽然……左姑娘脑门上劈过一道闪电,接着一只乌鸦呱呱飞过……

她所知道的事情多半是由六婶那打听来的,刘婶是下人,自然忌讳三少爷的名讳,所以,无意中她她竟然还不知道三少爷的名字,但是当今国姓是玄,她是知道的。九王爷是皇帝的弟弟,自然也是姓玄的……

那、那三少爷难道就是……玄枫公子?左姑娘想起自己在甲板上所说的话,满脸黑线。

当时他定然站在甲板之上,墨玉般的眼底闪过一丝坚定:“是啊,他一定画得出来。”

那番话,她本来就是胡诌的,就连神仙都画不出来,他又怎么可能会画得出来?刘婶说他将自己关进去,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九王爷要拔舌头的人便是自己了?左姑娘囧囧有神地想到。

“三少爷不吃东西怎么行,还是让民女去劝劝。”左青词自告奋勇。她怕有人听到了她与三少爷在甲板上的对话,到时候让九王爷知道了,自己的舌头就保不住了。

九王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目光隐约带着一丝犀利。

左青词见他怀疑,忙低头诚惶诚恐地恭声道:“民女并没有把握一定能劝得了三少爷,不过三少爷指不定会喜欢民女的家乡菜,民女去做了给三少爷端过去试一试可好?现在也没别的方法,这个法子未必能成,但是总归是一个机会,王爷您说对吗?”

九王爷现在的确没有别的好法子,不过他也知道玄枫对书画的着迷程度,有岂会因为几道菜而改变?不过……如果对象是她,或许能成。他的目光微眯,烁烁精光扫了左青词一眼,因为他忽然想起那晚在甲板上,枫儿对她的特别对待。

“既然如此,你便试一试吧。如果这事能成,本王一定重重有赏!”

“谢王爷。”重重有赏不敢当,只有别拔她舌头就行。

左青词很快便退了出去,果真到厨房烧了几道她的拿手好菜给玄枫端了过去。因着她的几分愧疚,所以这菜烧得特别用心,色泽鲜亮,香味扑鼻,看得刘叔六婶满眼惊奇。

当左青词走到他的船舱时,果不其然,在舱外看到了抱剑守在一旁的诀冥。他满脸冷肃,连目光,嘴角都是冷的,周身更是发出冷冰冰的气场。他见左青词捧着食盒正欲进去,便伸剑一拦,冷道:“三少有命,任何人等不得进入,不然家法伺候!”

“要家法伺候也得等我左青词做了你们玄家的人才行。”左青词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还有,你觉得你们病怏怏的三少两天两夜没吃东西后,还会有命来惩罚我?不想他死就让开!”

现在不是诚惶诚恐的时候,所以左姑娘也不用装。遇见这种冷冰冰的人,比他更冷是装不出来了,唯一能赢的便是装横,只要横过他,便可以出其不意地占上风。所以左姑娘一开场便使横,果然,冰山美男愣了一下,而左姑娘趁着他发愣的时候冲了进去。

当左青词进去的时候,便看到了站在书案后面的玄枫。

看到他惨白着脸,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凝神挥毫的时候,左青词心中有些愧疚。她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夺了玄枫的画笔。

玄枫咳嗽不停,虚弱抬眸:“还来。”

“不可能的,那画是画不出来的,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左青词看着他眉宇间显而易见的疲态,心底微酸。他五官精致的无与伦比,脸上却苍白地毫无血色,甚至连嘴唇都泛着淡紫,美眸带着微微的倔强……病弱的美男很容易激起母性本色,左姑娘也不例外。眼前一脸病态的玄枫让她干涸枯井般的心底泛起了点点清泉。

“不是你说我可以的吗?”玄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但是左青词如何看不出他强自镇定的脸色。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便是那位玄枫公子。”

“也就是说,在你心里,我便是那沽名钓誉之辈?”玄枫身子晃了一下,双目无神地看着她,嘴角惨淡一笑。

她不知道自己便是玄枫公子的时候,说自己可以。待她看过自己的画后,知道自己便是那玄枫公子时,便言辞凿凿地说自己不可以。这不是在说自己名不副实是什么?原来她竟是这样看自己的。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异常地难受,但是什么东西堵住胸口,连呼吸都是痛的。

看到他眼底浓浓的自弃,左青词心里更是难受,她的目光瞥过他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作品,心底微微抖了一下。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他默默地转身,留给左青词一个颓废的背影,声音掩不住疲惫:“我做不到,做不到……这不是沽名钓誉是什么?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吧?”

搞艺术的人总是特别敏感,就连淡定如玄枫公子,亦是如此……

左青词轻叹一声,她没想到自己给他的打击会这么惨烈,但是她知道如果就这么放任他胡思乱想下去,于他的病定会有坏处,便转移话题:“这样的画即便神仙也画不出来,更何况是凡人?你虽然被称为当朝四大画家之首,可又怎么比得过神仙呢?”

眼见玄枫的身子微微怔了一下,左青词便继续说道:“就算有朝一日你真的画得出来,那也绝不会是这样不眠不休可以画得出来。只有对生活充满热爱,充满感恩的人,才能体会常人所无法感觉到的细微之处。三少爷,你……连自己都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画得出来呢?”

“你以为我不爱这条命吗?你真以为……上一次在甲板上,我是想了结这条苟延残喘的命?”玄枫公子又钻牛角尖了。

“或者,还有更好的借口解释您在拔除寒毒后,拖着极度虚弱的身子,挪到甲板上是为了做什么?赏月吗?”

“赏月?呵呵,其实也差不多。”玄枫转过身,眼底满是苦笑,“我不过是告诉那上弦月,我又活过了一个月罢了,谁知道下一月我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呢。”

原来……如此。

但是看到他脸上满满的自嘲,左青词的心忽然就疼了,对眼前的他莫名地生出一抹怜惜。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所以才会拼尽全力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吗?

“你不会死的……”看着他淡色长袍下清瘦的身子,左青词忍住了拥抱他的冲动,定定地看着他:“下个月,下下个月,下下下个月……你都可以对那上弦月说,你还活着。你要记住,在画出那幅画之前,你绝对不会死。”

玄枫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荒芜的心底忽然流过一股暖流,很陌生的感觉,但是却让他整颗心都活跃起来,他冲她淡淡一笑,对她也是对自己承诺:“好。”

“好什么好,还不快过来吃东西。”左青词见他的心结打开了,伸出手便欲拉他在椅子上坐下,但是她的手刚伸出一半便停住了——

玄枫见此,一下子便明白了,他抿唇淡笑:“上次将你甩出去,是我不对。但是——以后不会了。”因为是你,所以以后不会了。后半句,他留在了心底。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怪癖?”左青词见他道歉,也就勉勉强强接受了。

“没什么。”玄枫眼波不动半分,脸上是从容的笑。似乎,真的没什么。

他不说,左青词也不好逼他。她将桌案上的画卷画具都推到一边,然后自食盒中一一取出她亲手做的菜肴,朝玄枫显摆。

玄枫看着她弯起嘴角一脸得意的样子,微微一笑。

门外,抱剑靠在木制墙壁的决冥见此,虽然脸上依旧肃冷,但是心中的震撼却不比上次在甲板上少。

他在脑中思索着,上一次三少露出这样真挚的笑容是在多少年前?

似乎自从王妃去世后,三少爷虽然笑容依旧温和,但是那种精心雕琢的笑容却比自己僵硬的面容还要冷漠……

这位左姑娘……想至此,决冥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走进庖厨

这一日,九王爷的船使到徽州,这里离京城还有半月路程之久。

虽然江面景致优美,但是在船上呆了数十日,日日看着同样的风景难免会气闷,更何况原本就抱着公费旅游目的的左青词?

当她毫无形象地挂在栏杆上哀怨地叹到第十声时,一身清雅的玄枫出现了,他站在左青词身后,只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话便让左青词雀跃不已。

“要不要上岸走走?”

左青词欣喜回头,但是目光触及他宽袍下清瘦的身子,略一迟疑:“你……真要上岸?”

玄枫扬眉,嘴角含笑:“除了那几天,其余的时间只不过身子弱点,行走还是没问题的。”

左青词仔细看了下他的脸,看来气色不错。因久居屋内的缘故,他的肤色白皙若霜雪,阳光下泛着点点光泽,更显空灵剔透,再配上完美的五官,左青词觉得自己再多看上一眼,又要眩晕了。

不过九王爷最宝贝这个三少,如果出了点什么差错,她可担当不起,便问道:“王爷也去?”

“自然是要去的。”玄枫淡淡一应便不再说话。

他负手而立,转身去看江面上粼粼的波光,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管事领着几名下人去采买新鲜食材和生活用品,而左青词他们一行人轻轻松松地上岸而去。九王爷带的人不多,就只有玄枫,决冥,左青词,还有玄管事。

徽州地处江河口,多年来南北往来船舶停留,使其发展迅速,加之其山岳连绵,清水悠悠,环境甚是优美,往来的文人墨客更是不计其数,现如今徽州算是墨国主要州郡之一。

左青词虽然来了古代有几个月了,却还没有机会到街上逛过,所以此刻走在街上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满眼泛着惊奇,连玄枫多瞟了她几眼也没有察觉。

街上跟古装剧里拍的差不多,小摊小贩争相叫卖、街头围观杂耍、孩童嬉戏玩闹,但是这些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

左青词尽管满心沉浸在周围的新鲜事中,浑然不觉周围的气氛,直到九王爷眉宇紧锁,削瘦的面容带着一抹冷肃,负手站在一家匾额上刻着“向南居”的酒楼面前。

左青词眼底一阵茫然,眼角瞥向玄枫,但是玄枫也只是给她一个不置可否的淡笑,表示他也不知情。

九王爷在那“向南居”站了有一炷香之久,门口引起了一小阵骚动。也的确,他们这一行人一身贵气,男的俊俏,女的貌美,就酒楼面前一动不动地站着,的确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左青词闻着自酒楼里飘出的浓郁清香,耳中又听着来往的客人不时地谈着什么八珍卿鱼舌烩熊掌真是人间极品之类的话,摸摸咕噜噜响起的肚皮,向九王爷建议:“王爷,要不……咱进去?”

九王爷面色严峻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便撩袍率先走了进去。

肩上搭着块雪白毛巾的小二见状,忙笑嘻嘻迎了上来:“客官,里边请,里边请。”

“天青阁。”九王爷负手而立,示意玄管事。玄管事立时便从衣袖中掏了一大锭银子递给小二。

天青阁并不是向南居里最贵的雅间,却是格调最优雅的,平日里多是风雅墨客点的,今日正好还空着。小二点头哈腰地领了银子,笑容满面地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