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介挑选出的一千人,组成骥山营的箭队,由秦简训练,我要看到弯己搭箭,一气呵成,箭无虚发;而秦简的一千人…。”顿了顿,迎上秦简幽深的视线,古怪一笑:“由我来试试。”

秦介勇猛果断,她选中的人,必定与其有同样的潜质,再加上秦简十天的交换训练,已经是箭手所应具备素质的上上之选;而秦简么,沉稳机智,他选中的人用来操练二哥的剑阵,真是再合适不过。

稳稳的站在千人之前,如风低声对着身侧沉默不语的秦简发话:“秦简,我手中舞动的令旗,你要记住了。”

秦简站到如风的身后,看她手中令旗挥舞,指挥着数千人的队列快速移动。令人眼花缭乱,却隐隐散发逼人气势。这眼前的女子,岂止手中令旗,举手投足,他都已牢牢记住。

纷繁复杂的变化,怪异到让人迷惑的阵形,一天下来,大家都已经累得不成人形,逐渐跟不上如风的思路。秦简低声道:“要不然,今天先休息,明天再接着来。”

如风点点头,示意众人解散,然后走到柳月面前。柳月抬头看她,微微喘着气,脸色苍白。

“月儿,如果真的不行,我们就算了,好不好?”如此快速的旋转和不断的走位,即使是多年军旅生涯的人,也未必吃得消。更何况这从来养在胭脂之地的男子,刚刚她就已经看出,要应付这阵形的变化,柳月已经已呈吃力之态,估计再往后走,可能会影响别人的发挥。

倔强的抿着嘴:“不要,我可以。我自己再练一会吧!小姐,我不想现在退出。”

不解的看着他,“月儿,你其实不用这么辛苦的。”更何况,怕后面他跟不上,也是一样会退出的。

紧紧的握住双拳,再然后,柳月又依着刚才如风指挥的路线,低着头走动起来。如风一把拉住:“月儿,你不会武功,实在不适合。”

强忍着眼中的泪珠,柳月使劲扳着如风双手,秦简突然走过来插嘴道:“他虽然不会武功,但胜在心性坚定,不易动摇,这不是你当时要我选人的原因么?”

柳月抬起眼望着她,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滚出,满是企求。如风怔住,手一松,柳月擦着眼泪,又低下头走着方位。小姐,你不是说过的么,要学会站在你的身边。我想,像这个男子一样,站在你的身边。

眼泪迷糊了视线,一步踏错。赶紧揉着眼睛,从头再来,后面的好像记不清楚了,柳月闭着眼睛,努力回想。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左三乾位。”,惊喜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如风含笑的脸。

“柳月,你记住了,要想真正成为军人,就不要再掉眼泪。”

“是,小姐。”努力的一笑,柳月双眼弯起,秀美如新月。

“前踏两步”

少女一声接一声的口令,少年不知疲倦的旋转着,有好几次都晃悠着要摔倒,少女皱着眉头,却终究是连扶也没扶一下,径自下着命令。

这副图画,突然和谐得令人刺目,秦简悄然离去。绿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稍稍瞥一下秦简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他的职责,其实只是要守护公主殿下的身体安全就好,其他的,似乎在他的范围之外。

终于较为熟练的自行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柳月抬头看眼前一脸赞赏的女子,欢喜无限。

“走吧!去吃饭。”如风唤道,转身向营房走去,却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却见柳月满脸微笑的闭着眼睛,缓缓往地上倒去。

一个箭步上前搂住,用手把脉,柳月努力睁开眼睛:“小姐,我好想睡觉。”手按住的脉搏正强而有力的跳动着,如风菀尔,原来是精神高度紧张,累着了啊。一把抱起,“好,你睡。”

夜晚,秦简的营帐外,突然传来如风的声音:“秦简,你们休息了吗?”

秦简愣住,与绿衣两人对视一眼,又默契的看向床上躺着的柳月。顿顿,向外说道:“还没。进来吧。”

绿衣掀起帘子,如风端着饭菜进来了,歉意的对秦简笑笑:“不好意思,他还没吃饭,我给他送过来,很快就走了。”

点点头,秦简坐到一边桌子上,继续看书。

如风轻推柳月,低声喊道:“柳月,柳月。”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柳月看着她,眼珠都没有转一下,似乎还在迷糊中搞不清楚状况。

绿衣递过脸帕,如风好笑的一把蒙在柳月脸上,“快点醒来,吃完饭再睡。不然明天铁定吃不消。”

柳月不敢动,乖乖的等如风给她擦完,才红着脸从床上坐起,眼神闪烁着不敢看她,两颊却开始慢慢染上红色。

“先吃饭吧。”如风把床边桌几上的饭菜移到他面前。

看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柳月疑惑的往外看看:“我才睡了一小会么?我觉得我已经睡了很久了啊?怎么你们也才吃过饭?”

大大的叹口气,如风敲了他头一下:“快吃吧,废话这么多。”堂堂如风公主下厨做的饭菜,还不肯赏脸吃么?

老老实实的拿起碗筷,柳月这才觉得腹中饥饿,再看看面前坐着的人,是她专门端来给他吃的呢,当下心中甜蜜无比,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似乎觉得格外的美味。

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阵,突然发现碗中只有最后一口饭了,突然懊恼起来,刚刚干嘛要吃那么快?改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可是只有这么一点点了,难道一粒粒的吃么?正皱着眉头暗自估计还可以吃多久呢,如风却是立刻发现了慢下来的速度,当下夺过他手中的碗,笑着说:“好了,叫绿衣收拾一下吧,吃不下就不吃了啊,硬撑对身体不好。”

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啊,柳月扁着嘴眼睁睁的看着绿衣把碗筷收走,却不敢把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说出口,只好暗自生闷气。

如风却弯下腰把他鞋拖出来,“走吧,吃完饭,走动走动帮助消化。”

立即愁眉一展,柳月迅速的跳下床来,揪着如风衣角:“好啊,一起去吧!”如风惋惜的看看自己衣角,红眼兔子的衣角之癖,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啊!朝秦简点点头,拖着某人,出去散步了。

绿衣回来,秦简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似乎沉浸在书的世界里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目光闪闪,绿衣面色无波的往外走,顺便丢下一句:“书拿倒了。”这年头,怪事处处有,这里特别多,绿衣大大的摇着头。

天降奇祸(一)

“秦简,这次你来。”将手中令旗举起,示意秦简。

秦简看她一眼,犹豫着没动。

抖抖手中令旗:“我已经向你详细讲解过,你也已经站在一边观看半个月了。”将令旗塞入他手中,嫣然一笑:“去吧,我相信你!”

秦简动了动嘴唇,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深深望她一眼,毅然走入阵中。

手中令旗一挥,阵形随之而动,令旗划下,阵的两侧,扬起阵阵尘土,那是嗜血的狼,张开了瓜牙。

如风嘴角噙着微笑,那俊美无俦的男子,曾倚在她床边,高傲的冷笑:“世人都道狼狡猾,我司徒奇风却偏偏爱这种动物,即使是闲庭散步,也是昂着头骄傲的无以复加。攻击时,机智凶狠,为守护自已的领地,勇往直前,从不言退。狡猾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有什么不可以?”低下头,看着她呆呆的脸,放柔了神色:“所以丫头,不要怕,即使是死神,要想带走你也要先问问哥哥才可以。”

习惯性的抚住胸口,二哥,你果然做到了,死神的造访,果然先问过了你。望着底下目光坚定,神色沉稳的秦简,把二哥的心血,一点一点的在这个世界变成现实,会不会让她感觉,二哥,从未远离。

这一个多月的训练,秦介手下的箭手,进步神速,连如风都有点吃惊。大家似乎是把有生以来的韧劲都用上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有人在练,吃饭的时候,还在交流心得,连一向冷淡的方瑞,都忍不住手把手的传授起心得来。真奇怪,那人不是军医么,竟然也擅长射箭,看起来还头头是道。 

整个军营都被感染了,沉浸在摩拳擦掌的高昂情绪中。有那几个士兵都私下里跑来向她打听,什么时候会再选一次人来作特殊训练的,望着那眼巴巴的眼神,如风会心的微笑:“那只是第一步,再后来,你们所有的人,都会有机会的。”这样生机勃勃的景像,真正是生命在火热燃烧吧。

在军营这个大熔炉里,如风也眼看着柳月慢慢成长,从最开始的弱不禁风,硬是咬着牙挺过了一次又一次考验,记不住的,他强忍着睡意,一遍遍的练习,体力稍差,他早起晚睡负重跑步来锻炼,往日白皙娇懒的皮肤渐渐被太阳烤出了黯黑的颜色,只是,还是喜欢拽着她衣角,累得动也动不了也要趴在她桌子上,眼睛半闭半合间听她说话。再然后,被绿衣,或者她抱回睡帐去。只有某晚,柳月闷不吭声把她衣角扭来扭去,眼前她的衣服快要被报销了,她才抚着额头问:“月儿,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开始柳月不说话,在她几次追问之下,才懦嗫着说了句什么,太小声,她没听清,把耳朵俯下去。

柳月抬起头怯怯看她一眼,又迅速把眼光调开,终于咬着嘴唇再说了一次:“小姐,我是不是变得越难看了?”近日来,他很少照镜子,今天从洗脸水中看到,自己的脸黑了一圈,皮肤也变得失了光泽,两只手,起了粗茧,当场眼泪就要掉下来,本来与那玉书公子相比,自己就差一大截,现在变成这样,不是更让人看不下去了吗?由此极为不安,今天一直都心神不宁。

如风愕然,再然后,恍然大悟,笑笑拍着他的头:“没事,这样很好。”事实上,岂止是很好,简直是相当的好。

一颗不安的心稍稍放下,柳月仰起脸,惊喜的看着她:“真的吗?”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眉开眼笑。

帐内,人影双双,帐外,秦简一点一点放下了刚要掀帘子的手,沉默着转身离去。副将非清连忙小跑几步跟上,一边奇怪的问:“军师,您不是说要找风小姐讨论一下,阵形中还有的几块不太明白的地方吗?”

秦简闷不吭声只管大踏步往前走,非清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突地一笑:“哎!军师,您说风小姐是不是喜欢那柳月了?我好几次都看见柳月错过晚饭时间,是风小姐给他做了送过去的哎!”

秦简一个踉跄,转过头来说:“非清,我还有事要找都尉。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非清偷偷打量了下军师的脸色,似乎他心情不是很好!当下不敢再多嘴,行个礼之后离去。

秦简背转了双手,看天上繁星点点,那微微闪烁的光晕,是谁忽明忽暗的心?

第二天清晨,如风还在睡觉,就听见秦介的大嗓门:“风如,风如,快起来,上次抓你的那个男人又来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如风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心里一突,大哥?当下迅速起身,结果才刚刚把衣服披上,就看见且静庭掀起帘子冲进来,苍白着脸,双手紧紧握住她双臂,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

“大哥,怎么了?”

且静庭颤抖着双唇没说话,直将她反复打量几次之后,仿佛确定了她没事似的,一把将她抱住,眼泪一颗颗的涌出,又滴落而下,一边喃喃的说:“你没事,你没事。”

感受到兄长粗喘的气息,颈边还有热乎乎的浸湿,如风有些着急:“大哥,你怎么了啊?”这皇室嫡系的长子,向来冷静自持,高贵端庄,少有的几次脆弱,都是与她有关。可是这般毫无顾忌的落泪,她当真从未见过。不由得伸手环住了哥哥的腰,一边柔声安慰:“大哥,风儿没事啊!我好好的在这,不要担心。大哥,风儿在这啊!”

她一迭声的安慰着,且静庭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轻轻把她松开,红着眼睛抚着她的脸:“风儿,跟哥哥回去,好不好?你在这里,我很担心。”

心里一片柔软,“好,可是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双手沿着她肩膀滑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才能微微抚慰他焦躁不安的情绪:“京城西郊发生了大面积的瘟疫,目前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你太女姐姐说,骥山营与外界少有接触,你在这里会很安全,所以不想让你知道,担心你害怕。可是今晨,左相府收到消息,说骥山脚下的村庄也发现了瘟疫的迹象,我,我就直奔过来了。”眼圈又再度红了,他无法形容,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肝胆俱裂,是怎么样的惊惧交加,也不能想像,若是风儿也受到了感染,那…,他握紧了妹妹的手,使劲摇摇头,即使是想像,也让人痛得无法呼吸。

“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不好?”小心翼翼的看向妹妹。

握着自己的双手还微微颤抖着,如风可以体会到大哥的不安和焦虑,立即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回去。”也应该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瘟疫,能可怕到令且静庭都如此不安。或许,她还可以帮得上忙呢!

随着且静庭走出帐外,却被外面诡异的安静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骥山营的人跪了一地,中间站着一个女子,明黄金缕,高贵冷傲,正是太女。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天太忙啦,稍微偷了一下懒:)

天降奇祸(二)

看到两人出来,且静苑朝着且静庭一笑:“你还有力气走路,我就知道这丫头好好的没事。”一听到骥山也出现瘟疫的消息,她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没想到,大哥比她还快一步。

没事当然很好,可是这跪了一地的人?讨好的看向妹妹,果然那家伙正狠狠瞪她。苦笑,她一急,也没想到那么多好不好?

众人站起之后,秦介秦简就低着头再没看过她,如风叹口气,走向秦介:“秦姐姐!”

秦介双腿一弯,又要跪下,如风连忙用手扶住,急道:“秦姐姐,你别这样。”

秦介拱手一礼:“公主,秦介逾矩了。先前不知您身份,多有得罪,请公主见谅。”明明是真心当她是妹妹的,她热情率真,善良执着,将自己从颓废的深渊一点一点的拉出来,又将这骥山营,变成了活力四射的场所。她聪明机智,才华过人,大家都对她暗地里赞叹不已,心服口服,可是,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了如风公主?她原来一直都在欺骗众人么?她当这里是什么,当自己是什么?从来没有真心对待过么?心里,有被欺瞒的愤怒,也有被辜负的伤心。

听着这谦卑有礼的回答,如风心里一阵苦涩:“秦姐姐,你们果然会因为我的身份而与我疏远。我早就料到,所以才隐瞒了我的身份,对不起。”抬起头,扫视众人,深吸一口气:“向各位说声抱歉了,隐瞒身份,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其他事情,如风均真诚以待。感谢这些日子来大家对我的信任和照顾,我要回家了,就此别过。”翻身上马,心里头不是不沮丧的,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友谊,终究还是要失去么。

秦介抬头,看着那黯然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眼前人影一闪,却是秦简抓住了缰绳:“公主,小介不是那个意思。你该知道的,我,我们都很喜欢你的,小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种转变。”嘴唇紧紧的抿成一线,看看秦介怔怔的神色,又抬头盯着如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以后,还会再来吗?”眼里闪过的,是淡淡的希骥。公主么?公主又怎样,既然从未有过奢望,是不是公主,又有什么分别。只要可以看到,就已经足够。

闻言,秦介也抬头,紧紧的看着她,似乎摒住呼吸在等她答案。

心里一松,如风咧嘴一笑:“秦介,秦简,别忘了骥山营的你们也是军人。我要回去了,等过了这场灾难,我们再相聚。”

一阵尘土飞扬,众人眼望着那女子,随着太女殿下离去,秦简呆呆的望着,眼里隐隐有晶莹闪动。方瑞心下叹息,悄悄站在他身后:“简儿,那是当今皇室疼若至宝的如风公主,是痴迷于京城第一公子纳南玉书的且如风,是流连花街身边绝色无数的如风小姐。简儿,你看清楚了。”

仿佛没有听到,秦简面色不变,只喃喃的说了句:“她把柳月留下了,该很快回来吧?”

“柳月留下,只是因为这里更安全。”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飘飘扬扬的落叶,那零落之声,宛若哭泣。

回到宫中,如风才知道事情的严重,连太医院都无法诊断出确切病因,此次出现的瘟疫,闻所未闻。

且静苑已经连续几天未合过眼,广张皇榜,求医询方,可是揭榜的人多,却总是带着希望接见,又失望而归。如风向太医了解了病状之后,也暗暗诧异,即使是她,也从未见过,据说得了此病的人,感觉忽冷忽热,醒时受冷热交替之苦,睡时却又狂性大发四处乱撞,很多人都是活生生撞死,或者是受不了这种痛苦,自尽而亡。可惜她身边被一堆人保护着,根本没有机会亲眼查看病情。她才刚刚开口说明自己略懂医术,想要看看实际情况,就差点没被二哥的眼泪淹死。

眼看疫区渐渐蔓延,太女下令对受灾最严重的京城北郊几个小镇进行隔离,凡是发现发病的人都送往隔离区,只许进不许出。如果已经重病得无法起身而又无法送往隔离区的人,且静苑咬咬牙,就地焚烧。此令一出,众人皆吸一口冷气,可是看着眼睛血红的太女,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反正也还没有找到解决到办法,最终难逃一死,又何必再连累更多的人。

可是有些时候,理智终究无法战胜情感,尤其是当涉及到自己身边最亲的人的时候。京城一片人心惶惶,暗地里流言四起,有传言说道当今太女并非天命所归,故而天降大难。再加上太女令一下,众人皆道太女冷酷无情,更失民心。

且静苑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只是愈加的沉默。

看了几天的医书,如风很晚才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正抱着自己,一动,那人却更紧的搂住了她,声音沙哑:“别动,风儿,让姐姐抱一下。”

如风停住了挣扎,“太女姐姐?”

且静苑把脸靠在妹妹的背上,怀中抱着的人儿,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叫她忍了多日的泪水,终于倾泄而出。“风儿,我很累。”

背上烫乎乎,如风知道,那是姐姐的眼泪,灼伤了她的背,也灼痛了她的心:“姐姐,你没有错。”

回答她的,是且静苑压抑的哭声。她小声小声的哭着,怕让母皇失望,怕叫天下一众臣民失望,所以她从小就知道,她的哭泣是绝对不可以的。只是此时此刻,这些天来承受的压力,背负的委屈,在最爱的妹妹面前,再也无法假装。所以,妹妹的背,可以借给她哭一下吧,即使只有片刻也好。

如风闭了双眼,乖乖的任姐姐搂住,那细微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叫她的心也瑟缩而疼痛。悄悄的握紧双手,要平息民愤,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悄悄的伸出手,轻拍且静苑环住自己的双臂,“姐姐,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你还有风儿啊!”黑暗中,如风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宛若盛开的蔷薇花。

天还未亮,且静苑就已经离去,如风睁开了双眼,微微一笑。片刻之后,一个黑影跃起,掠向宫门,快若轻鸿。

顺利出了宫门,如风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人发现。结果一口气还没吐完,双脚就被人抱住了,如风大惊,看向来人。

居然是顾氏,小屁孩的父亲,长发披散,衣衫不整,抱住了如风的脚,颤抖着哭道;“小公主,终于等到你了,你救救钰儿吧!求求你,救救钰儿吧?”钰儿也被那病缠上,府里只将那孩子隔绝于后院,眼看只有等死了。他没有办法,能想到的,就是来求这小公主,他没有办法进宫,只能守在这宫门口,但愿苍天有眼,能见到这小公主。果然上天还是没有抛弃他苦命的儿子,不是么?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啊。

在顾氏的哭诉里,如风听出了原委,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的疼痛,那星目闪闪的少年,那别扭倔强却叫人觉得可爱的少年,也难逃此劫么?当下扶起已经哭倒在地的顾氏:“叔叔,我们现在就去救他。”

后院喝斥和打斗的声音响起,纳南宁冲进院落,惊慌的喊道:“静飞,静飞,你快去冷园。”“砰”的一声撞上门,顾不得疼痛,喘着气朝一脸愕然的且静飞说道:“如风公主,如风公主,硬闯冷园了。”

“轰”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且静飞站了起来,双腿发软,却苍白着脸踉跄着奔了出去,那个丫头,要干什么。眼泪奔涌而出,几乎要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且静飞一路跌跌撞撞,朝冷园跑去。

“让开!”如风将顾氏护在身后,冷冷喝一声,“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纳南颍冷汗直流,狠狠的瞪了顾氏几眼,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那不懂事的男人不知道已经被杀死几万次。这小公主,是轻易可以犯险的人么?她一点点差错,她纳南家要拿什么来赔。

“摆阵!”纳南颍冷吼一声,今天即使是伤了这小公主,也绝不可能让她碰到里面那染病的衰人。

纳南安缓缓举起令旗,“起势!”凌厉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纳南安咬着牙,“小公主,冒犯了。”

如风轻笑,眼神冷然,“纳南安,你以为这小小的剑阵,拦得住我么。”发丝飞扬,左手缓缓抬起。

天降奇祸(三)

“风儿!”撕心裂肺一声大喊,且静飞只看见妹妹纵入剑阵的身影,身形一晃,就要倒下,却被随后赶来的纳南宁一把抱住。紧紧抓住纳南宁的衣袖,且静飞泣不成声:“风儿,风儿。”

纳南玉书走上前来,迎上且静飞急切的目光:“公主要去见晴钰,母亲担心传染,所以只有挡住了。二皇子请放心,大家会有分寸的。”眉头微微皱起,晴钰染病,他也于心不忍,可是将他隔绝,这是最好的办法。这小公主,真真太不懂事了。

且静飞只紧张的盯着场中局势,伤了妹妹,他心痛,可是妹妹要真过了此阵,他又心惊。一时间,心理纠结,矛盾无比。

却说纳南安在阵中,觉得诧异莫明。如风公主自进了阵之后,就凭空失去了踪影,原本这幻阵就是产生幻影,来迷惑敌人的,可是这失了对方踪影,倒叫已方如坠云雾,当下惊出了一声冷汗。

忽觉后方有风声来袭,侧身一让,却马上暗道一声“不好!”,等要再回位已是来不及,那如风公主竟稳稳的站在主位上,手中白衫一挥,阵形竟自动旋转,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微微一笑,如风已经跃出阵外,站在冷园门口。纳南玉书惊叫一声,他刚刚看得分明,这如风公主竟然轻而易举夺了二姐的发号位,指挥阵中各人为她让路。可是二姐久经沙场,怎么会轻易让位?当下,又惊又疑的往纳南安看去,见到纳南安脸色变了数变,却随即冷静命令众人退下,拱手道:“公主一身所学,纳南安心服口服。”

纳南颍瞠门结舌,只觉得今日所见,似要颠覆半生信仰。这是什么意思,那一无是处的公主,竟然再一次破了纳南家的阵法。似乎不是上一次她所以为的巧合,不由得凝目重新打量起这小公主来。

“风儿,你给我回来!”且静飞疾呼。

脚步顿住,如风望向了二哥,却沉默着没有动。

“风儿,你要让哥哥担心死么?”只觉得心里急痛交加,且静飞死死的咬着牙。

“二哥。”如风缓缓舒出一口气,总要说服这个哥哥,才能去完成她将要做的事,让哥哥担心,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二哥,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也比任何人,都爱着我的哥哥和姐姐。可是这场灾难,我们都已经不能独善其身,如果任由事情蔓延下去,我们都不知道,哪一天是不是也会降临到我们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 

且静飞摇着头,他不要听,他什么也不要听,此刻,他只要自己的妹妹安全无虞就好。

“二哥!”如风的声音微微哽咽:“你知不知道,太女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了,大哥,也四处奔忙。我想要守护你们,像你们守护着我一样。二哥,我可以确认,这种病不会通过空气传染,可是要得到更进一步的结论,我一定要看过病患才可以。我现在做的,和将要做的,都是在确认自己的安全下才进行的。所以二哥,相信我,好不好?要有你的支持,我才会更勇敢。”

“不行,不可以的。”听出妹妹话中另有深意,似乎还要再做什么叫他不安的事,且静飞揪紧了衣衫:“丫头,你不知道吗?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重要。”

眼睛渐渐湿润,看样子,要说服二哥是不太可能了。如风闭闭眼,再睁开:“二哥,你要记住,我会好好保护自己,所以你一定不要为我担心。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不然我会非常非常难过,像二哥看见风儿受伤一样难过。”

这话是什么意思?且静飞正要发问,却看见妹妹手一抬,自己左臂微麻,就跌入了黑暗。纳南宁大惊,愤怒的看向如风,却听见如风说道:“放心,他只是中了麻药,十个时辰之后就会醒,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

看看天色,如风疾步向前走去,结果一推开门,就看见小屁孩只着里衣,满头大汗的躺在门口,手中握着的剪刀正死死的顶着自己的颈部。一看见她进来,吃力的说道:“你走,你走,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你管。”

“钰儿!”顾氏被身边的侍卫挡住,只被这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大声的哭喊:“钰儿,你要干什么,这是小公主啊,是你心心念着的小公主啊!”只觉得浑身发软,跌落在地。

眼前日思暮想的人,纳南晴钰泪水一颗颗的滑落。他终于又看见她了,其实上天已经对他很好,总还让他临死前再见她一面了,不是么?可是,他又不希望看见她,他害怕,害怕她也会变得跟他一样,所以他宁愿她从未来过。他牢牢的握着剪刀,努力的睁着眼,她绝对不可以,再靠近一步。

如风叹气,她实在没有时间,再继续跟这个小屁孩纠缠,可是那把剪刀,似乎正抵在大动脉上呢!

“晴钰,你还记得么,我说过我是一流的大夫,现在连你也不相信我了么?”

费力的摇着头,“不,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可是,我不要你治,也不要你管。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来管我。”是的,他相信她,从来不曾怀疑,可是,他也不能,让她冒险,连他的家人都放弃他了,又怎么能让他爱着的人,再受拖累。

这倔强的小屁孩啊,有时候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的,可是这躺在地上容颜憔悴,虚弱不堪的人,怎么会是那个生机勃勃率真可爱的少年,那少年,该有着灵动的双眼,气呼呼的鼓着嘴,再狠狠的推她两把的,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似乎正在隐隐作痛,她知道,她终究无法丢下这少年了。她蹲下,轻声的说道:“我娶你,等你好了,我娶你。”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纳南晴钰睁圆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你…。”

“不要拒绝我。你知道的,我已经被人拒绝过一次,被拒绝一次,会叫我心痛;可是再被拒绝一次,就会叫我心碎了。晴钰,我就那么差,连你也不要我了吗?”语气那么沉痛,像针一样的刺进了少年的心。

不是的,他才没有拒绝她,他使劲的摇头,眼泪纷飞而下。

那女子展颜一笑,灿烂得灼痛了他的心:“既然答应,那么就要听我的话了。虽然你经常不懂礼节,可是这夫德总还学过吧?把剪刀给我放下。”

她刚刚说的意思是,她是自己的妻主了么?妻主,妻主,纳南晴钰又哭又笑,一双眼看着如风,竟似呆了。

如风紧紧的盯着他,诱哄一般说道:“要相信我啊!要让我医治,你才会好起来,我才能娶你!知道了吗?所以,现在,把剪刀拿开。”

纳南晴钰呆呆的,忘了动弹。

如风皱眉,“再不把剪刀拿开,它就会刺到我了。”

仿佛如梦初醒般,纳南晴钰一听到会刺伤眼前的人,连忙手一松将剪刀丢下。这才反应过来,等想到要再去抓剪刀的时候,已经被人握住了手臂。如风将披风盖在他身上,隔着披风抱住他,然后微微笑道:“说了要相信我的,现在你不会传染给我了,所以不要怕。一切交给我就好。”